建章帝对太后也实在是仁至义尽了,毕竟泰王的事只要稍微做点手脚,荣贤太后这个泰王生母也就完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世嘉长公主都去了,荣贤太后半条命都丢了,没心思再咬人了。”宋老太太目光冷淡,提起荣贤太后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既然贵妃娘娘想瞧瞧小宜,带她去也是无妨的。”
毕竟这次他们帮了皇后跟太子妃这样的大忙,这两位怎么也会看在这份情面上关照几分。贵妃娘娘恐怕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建章帝忌惮荣贤太后,对她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始终记情,那是因为他毕竟从睁眼起就以为这个女人是他母亲。
可是皇后不是,她是眼睁睁的瞧着荣贤太后如何利用建章帝的信任跟愧疚,一点点把卢家蚕食殆尽的,要她同建章帝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对荣贤太后留有余情那真是太难了。
何况这回荣贤太后还把手伸到了太子跟太孙头上-----至少皇后跟太子妃都是这样认定了的。
好不容易叫建章帝下了决心,她们怎么可能会容许荣贤太后有喘息的机会?当然会把她踩的死死的,宋老太太甚至觉得荣贤太后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恐怕都是皇后的意思,否则以荣贤太后的性子,得知了世嘉长公主的死讯,应该早就跟着世嘉长公主和泰王去了,不会继续留在这世上受苦-----她以前好歹还有太后的名头压着皇后,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受得了这个委屈才奇怪。
既然宋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宋大夫人自然没有异议,说起来这两个月初一十五都只有宋老太太一人进的宫,她早已想亲自进宫去瞧瞧女儿了,只是一直不敢跟宋老太太提起。现在宋老太太说要她一同进宫去,她早已经欢喜的不行,自然不敢再对其他的事有意见。
宋老太太有些乏了,见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就冲宋大夫人点了点头。宋大夫人知机,轻手轻脚的退出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事始终是横亘在她跟宋老太太之间的一条鸿沟,现在宋老太太摆明了不再介怀,她自然觉得轻松许多。


第二十五章 满月
上回来通州见到安安的时候她还红皱皱的,像是一只小老鼠,可是这回再见,安安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了,正窝在奶娘怀里吐着泡泡玩儿。
宋楚宜看一眼就知道她被照顾得极好,笑着叫绿衣赏了奶娘一个有些分量的荷包,又亲自叮嘱她:“上心一些,辛苦过了这一阵,还有重赏。”
奶娘是徐嬷嬷从庄子上一户人家里选的,人老实也勤快,一见荷包里露出来的银锭子,笑的牙不见眼,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宋楚宜就轻手轻脚的接过了安安,抱着她引逗一会儿,又将她交给许嬷嬷抱着,自己去隔壁间瞧涟漪。
涟漪出了月子,徐嬷嬷特意找了裁缝给她缝制了新衣裳,打扮得焕然一新,此刻正有些局促不安的想要把头上首饰摘下来-----这么多年来过得总是清贫可怜,她已经不适应这样富丽堂皇的妆扮了。
徐嬷嬷就压着她不让她动,语重心长的叹气:“你怎么总还把自己当那个李二的媳妇儿?他也配得上你这个人?若是夫人还在,你最差也是个管家娘子,这样的衣裳首饰怎么就穿戴不得?”
涟漪的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地上砸,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抓着自己的衣襟不住的摇头,张着嘴却咿咿呀呀的说不出个完整的字来。
宋楚宜有些愣住,瞧着涟漪面色突变的去抓了纸笔,忙疾步走过去。
‘可是夫人已经不在了。’‘我也的确当过李二的媳妇。’‘一个哑巴村妇,打扮的花枝招展才给人瞧笑话。’
徐嬷嬷傻在原地,嘴巴张张阖阖却忽然说不出话来-----涟漪心里还是有怨气的,一个女孩儿最好的年纪,却被毒哑了配了个败类,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却一个都没能活,整个人被折腾得老了像是几十岁......
她甚至都没顾得上宋楚宜,颤着手拍着涟漪的肩膀,试图叫激动的她平复平复心情:“我不是这个意思......涟漪......”
可是话越说多越错,涟漪身子颤的厉害,最后干脆扑在桌上嚎啕大哭。
宋楚宜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她重活一世,改变了自己不堪的人生,却没能拯救到这些原本也不该沦落的人......
从前涟漪强撑着不露出来,她居然还天真的觉得是涟漪坚强的缘故,可是现在想来,再坚强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也不可能丝毫没有疙瘩......
她走上前两步按住了涟漪的肩膀,一腔本要出口的劝导的话最后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只觉得词穷,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承诺:“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会照顾好安安,会叫她成为你的新生,一定不再让她吃半点苦,更不会叫她落到跟你一样的地步。
涟漪握住她的手泪眼模糊的点了点头,妆都哭得花了。
徐嬷嬷松了一口气,虽知道涟漪一时半刻肯定不能缓过来,眼下这尴尬情景却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她擦了把头上的汗,忙招呼绿衣过去给涟漪重新洗脸梳妆,自己歉疚的低下头来给涟漪道歉:“是我说错话了......我笨嘴拙舌的,涟漪你别怪我......”
宋楚宜将绿衣青桃都留在屋里陪着涟漪,自己叹了声气朝外走-----涟漪毕竟是为了崔氏才变成的这样,而且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无可挽回,她从前还以为好好照顾涟漪日后的生活也就是了,可是现在看来,恐怕做的再好也没法子叫涟漪好过一些了......
她闷着头站了一会儿,外头宋玘忽然进来,瞧见了她这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问她:“怎么瞧着蔫蔫的没精神?才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宋楚宜忙摇头,又问他怎么忽然进来:“二哥你不是在外面吗?怎么忽然进来了?”
“嗨!”宋玘一拍脑门有些发怵的告诉她:“差点儿忘了,镇南王府那位难缠的小祖宗又来了,还带着......带着....一个小道士......”
他没有见过周唯昭,周唯昭又做了道士打扮,他自然是认不出来。
宋楚宜笑了笑有些诧异-----之前虽然周唯昭跟叶景川都说过会来给安安庆贺满月,可她一直当他们是在说玩笑话,没料到竟然都真来了。
宋玘叹气摇头有些拿叶景川没办法:“这位祖宗总不能去外边跟那帮子佃户长工一起坐席吧?真是愁死人了......”
安安毕竟是以徐嬷嬷外孙女的身份开的满月宴,请的自然也就没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都是这庄子上的佃户跟长工们乐呵乐呵,就当替孩子图个喜庆添个寿罢了,哪里会想到叶景川他会来?
不过就算想到了,宋楚宜也不敢叫这二位出去跟他们一起坐席吃酒,想了想就道:“既是这样,只好请进来了。二哥你在粮仓外面院子里再摆上一桌,咱们兄妹陪着他们也就是了。”
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宋玘黑着脸点了点头,忙着去吩咐加桌的事,那面叶景川却已经带着周唯昭溜进来了,一见宋楚宜就吵着要见安安。
“我听母亲说小孩子刚出生都是很丑的,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可是等到了满月,就差不多白胖了,你快抱出来给我瞧瞧,我看看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立在宋楚宜跟前,足足高了宋楚宜半截,居高临下的吩咐她:“快点,我还给她带了礼物呢。”
宋楚宜不理他,偏过头去瞧负着手带着笑意的周唯昭,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太孙殿下还做小道士打扮?”
周唯昭瞥了叶景川一眼,慢慢悠悠的吐出方便两个字,就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荷包来:“这里头有个平安符,有个压祟用的于佩,是送给安安的。”
他竟真的去求了张天师给画了平安符,宋楚宜顿了半响才伸手去接,低着头冲他道谢:“那我就替安安谢过殿下了。”


第二十六章 抢人
她接过东西来握在手里,又去问叶景川:“你们两个竟是自己来的?一个护卫都没带吗?”
这要是半途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这两个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叶景川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多问题?我们是来给安安贺喜的,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再说有青卓跟含锋跟着呢,他又打扮成了个道士,谁瞧的上他?”
周唯昭伸手在他头上一凿,将他敲老实了,才回头看着宋楚宜:“放心吧,几个道兵都跟着呢,不会出事的。”
宋楚宜不免有些疑惑,周唯昭因自小养在道观里因此自主得很,可是叶景川却是镇南王妃的宝贝疙瘩,怎么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能偷溜出来,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
见周唯昭这么说,她点了点头,又问周唯昭:“你我知道是没什么忌讳的,可是几位小道长们的吃食有什么忌讳吗?”
叶景川抢着答话:“什么忌讳也没有,他们吃起肉来可欢实了!”
周唯昭也跟着让她放心:“我们这一道确实不忌荤腥,因为常年练武的关系,这几个人食量还有些大。”
宋楚宜记在心里,带他们二人穿过穿廊进院子,一进门就瞧见一个四十左右的仆妇抱着安安正朝西门走,她忙出声喊那仆妇停脚:“大娘......”
可那仆妇一回头瞧见她,手上却把人抱的更紧了,脚下生风似地跑起来。
这下几个人都察觉出了不对,齐齐转头看着宋楚宜。
宋楚宜惊得脸色都变了,情急之下想起来旁边两个都是会武功的,忙请他们帮忙:“这个人并不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能叫她抱走安安!”
叶景川已经一脚踏上了横栏飞快的朝西面掠过去了,周唯昭沉着声音面色也有些冷,偏头道:“我们也过去瞧瞧。”
这时里头的徐嬷嬷跟奶娘已经惊慌失措的追了出来,一叠声的叫人寻人。
宋楚宜一面快步的跟着周唯昭朝西门走,一面问道:“怎么回事?!安安不是说要洗澡添盆吗?那个人又是谁?”
徐嬷嬷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焦急,跌足暗恨:“是安安的奶奶......”
宋楚宜就一惊,站定了脚不可置信的瞧着徐嬷嬷,惊道:“她不是在外院做活吗?怎的能混进内院里来?!”
话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这里毕竟不是长宁伯府,规矩森严,进出都有人看着。庄户上的人家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许多佃户媳妇们渴了饿了,跑进内院来厨房喝水要吃的也是常事,今天又恰逢安安满月,人多眼杂的,说不定这个李家的婆子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徐嬷嬷自己也气的差点要哭,脚下走的飞快,连骂了自己好几声:“也是我自己糊涂了非得拘着她们在这里做活,早把她们打发的远远的,就什么事也没了......”
说话间周唯昭已经双脚蹬在一棵树上借力飞了出去,宋楚宜跟徐嬷嬷不约而同的一惊,偏头去看,才发觉周唯昭是去接安安了-----那个李婆子竟抱住安安往池塘里抛......这冰天雪地的,安安才是个足月的婴儿,若是落到湖里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幸亏周唯昭已经伸手把孩子勾在了手里,徐嬷嬷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似地,酸疼得连手臂都差点抬不起来。
这真是太险了,若是周唯昭跟叶景川不在,今天安安说不定能不能被救上来......
宋楚宜小跑过去将安安抱在怀里,见她只是张着小嘴大哭,一时也有些慌了,回头去叫安安乳娘:“妈妈,快过来瞧瞧!”
乳娘不敢耽误,飞快跑过来接了孩子抱在怀里哄,一面又对宋楚宜道:“受了惊了,晚上给她收收魂压压惊就好了。”一面又去亲安安额头,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徐嬷嬷忙让乳娘把她抱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冻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一面又走到已经被叶景川踹的倒地不起的李婆子跟前,狠狠地骂了一声:“你简直丧心病狂!安安不过是个小孩子,以后也不要你李家养,你竟然这样都不放过她!”
宋楚宜闻声看过去,正好瞧见李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朝地上吐口水。
“就是这个灾星,从她娘怀上她开始,我们家就没出过好事!”李婆子丝毫不惧,仰头对上徐嬷嬷冷笑不已:“我要摔死她也是为你们好,别看你们现在也顺风顺水的,被这对灾星母女一带,可不知道日后到底是怎样!”
徐嬷嬷激动得恨不得一脚踹在她心窝上,指着李婆子嘴唇都在颤:“你说这话简直昧良心!要不是你,之前那几个......”
她顾忌着周唯昭跟叶景川在场,住了嘴骂起其他的来:“就算你杀了前头几个,这胎不照样是个女的?!分明就是你自己愚昧无知,你还怪起安安是灾星来!”
李婆子冷笑连连:“之前我们村里的王婆就说过这胎还是个女的,要不是她死命护着,你们又抢得快,也生不下来!”她愤恨盯着徐嬷嬷,脸露痛色:“若不是你们非得把这灾星抢走,我们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家破人亡的下场!”
宋楚宜不知道这个李婆子是不是真的就愚昧迷信到了此种地步,还是装疯卖傻借机报复,只知道她真的差一点就叫安安好不容易保下来的一条命给弄没了。
“嬷嬷,跟她这种人说话是说不通的。”她正眼也不瞧李婆子一眼,径直看着徐嬷嬷,冷了脸笑了一声:“她既说安安叫她们家倒了霉,我看安安也不能白担这个罪名,不如叫它落实了的好。您挑个人牙子,也不用收多少银子,把她们几个都给打发了吧。”
李家如今还剩几个媳妇在这里,李婆子还打着日后重新团聚的主意,这徐嬷嬷向来都是知道的,闻言忙应了一声。


第二十七章 打算
叶景川听的有些咋舌,他虽讨厌涉足内宅之事,但生长在高门大户里,难免对这些事耳濡目染,有着天生的敏感。以前家里要是有谁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也是送去庄子上,更严重的,就是这样,叫人牙子来,干脆连银子也不要,隐约表明对这个奴仆的看法-----任由人牙子怎么处理,只要这个犯了错的越不好过就行。这也已经是京城里世家大族对家里下人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想了想安安,又想想之前在猪圈里被自己找回来的涟漪,忽然觉得平时这些他一直觉得太绝情的方式也自有存在的道理。否则怎么叫这些恶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楚宜已经有些疲累的转过了头,狂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风帽都吹落了,她将袖套交给刚刚赶过来的青桃手里,自己从新将风帽罩好,轻声偏过头去问青桃:“涟漪知道这事了吗?”
李家是涟漪心里的噩梦,每逢听见就会害怕得不可抑止的发抖打颤,这些年她真的是过的太苦了......若是得知李婆子竟还丧心病狂的打着要安安死的主意,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
青桃一面替她将袖套重新给套上,一面在她手里塞了个手炉,这才摇头:“没敢告诉她,我跟徐嬷嬷也说了,叫她别跟涟漪提起这事。”
宋楚宜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转头去谢周唯昭跟叶景川:“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
否则要是安安出了什么事,涟漪也活不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安心了。
周唯昭摇头,指了指垂花门示意她往前走,又道:“你弟弟此时应该已经到蜀中了吧?唐明钊那里弟子不多,他又是个君子,去那里是好事,又得清静又能学本事。”
叶景川也插嘴:“我也听父亲说过,唐明钊总共也就收那么几个弟子的。轮到宋琰的时候刚好就是关门弟子了。你们也真是会赶时候。”
转过垂花门,四面都是院墙,狂风呼啸声音小了许多,宋楚宜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也是因缘际会得到的机遇,我不求他能经天纬地,只要日后能立足也就是了。”
虽然荣贤太后已经被扳倒了,可是宋楚宜仍旧不放心,宁愿把宋琰送到千里之外,也不愿意他在京城成为别人攻击她时的靶子。上一世的悲惨故事,再也不能发生了。
她顿了顿,又去问叶景川:“你最迟过了年就要立即动身了,怎么总有时间在外面闲逛?而且还次次都逛到我这里来......”
之前镇南王妃就带着叶景川到过长宁伯府好几次,虽然没透出什么意思来,但是对她的亲近之意恐怕大家都看得出来。
叶景川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是我自己想找你玩,二是我母亲听见我来找你就愿意叫我出门了,因此我也不好往别的地方去......”
周唯昭看他一眼,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想找她玩,可是你母亲却不是这个意思,她恐怕还以为你是长大了晓得替自己打算了。”
叶景川的确是会为自己打算啊,若是他真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也不会执意跑去福建了。她正了色去看叶景川,忽然发问:“为什么你愿意从北边退下来跑去福建,是觉得倭患来的会比北边的早?”
鞑靼经过通州之事,发难恐怕就在这一二年之间-----大周关了互市,就等于断了他们的锅碗瓢盆米面衣裳,这些只会在草原上放牧的人爆发是迟早的事,既然没办法买了,又记起骑兵在通州的惨况,自然会被逼得狗急跳墙。
可是在众人看来,福建那边的倭寇却一直都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提起这件事,叶景川难得的沉稳起来,他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朝廷一直都是禁海的,可是近些年来那边报上来的海盗却一个比一个多,我数了数,光是有自己的船舰武器的,就不下十人。这些都是通缉犯的海盗越来越嚣张,不仅贩卖武器给东瀛,有时甚至会连同东瀛那批倭寇一同来福建、广东沿海抢掠......这样的时间持续了整整三四年了,我曾经问过你表舅,这样下去会如何,你表舅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
周唯昭负手走在前面,听见他停顿就给他接了话:“不出一年,必有倭寇大举来犯。”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崔绍庭才一直不放心,接到调令都迟迟不肯进京。可同时,北边防线也确实吃紧了,虽说以前大同宣府都是铜墙铁壁,守城的也都是名将之后,可是渐渐的几十年下来,一直没有好好维持,也不如以前坚固了。
宋楚宜眉头就紧皱在了一起,忽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些海盗大部分都是江西、长沙的,这两个地方近些年匪患不断,因着离海近,跑去做海盗的越来越多。
最可怕的是,这里头有好几个人,都同端王过从甚密。
上一世端王举兵之时,倭寇同时进犯福建、广东、浙江,将南方兵力牵制了大半,雪上加霜的是,那时候的福建总督、广州知府、长沙知府跟江西知府一样都是端王的人,南方几府几乎是端王的大本营了。
“你这次去福建,投的是谁麾下?”宋楚宜叹完气就抬头看着叶景川,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翻飞。
叶景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脸有些热,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时脑子里竟空白一片,半日都没答话。
周唯昭又在他头上敲了一击,才把他给敲的回过神来。
“我父亲的意思是,仍旧投在继任福建总督......”
宋楚宜摇了摇头,脸上忽然漾开一抹笑意,这笑意来的突然又好看,叫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别去他那里。我告诉你一个人,你跟着他,准没错。”


第二十八章 妙算
上一世宋楚宜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唯一有个挨得上边的人却与她截然不同,一生都安枕无忧,最后还诰命加身荣华一世。
当然这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嫁的那个人才是真的无比重要。
她母亲曾经交好的手帕交商丘沈氏的嫡女沈鸯,嫁的是一个从七品的巡按,最后却一路高歌猛进直升浙江巡抚,最后甚至封侯拜相。
算算这一世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一阵了,沈鸯的丈夫郭怀英就该上位了。而他上位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既是端王认定的自己人,同时也是岑必梁眼里的天纵英才加好侄子。
他背景深厚,祖上曾经跟着太祖打天下,且从小就是同这些皇子、藩王跟世子们混在一起长大的,表叔是岑必梁,恩师是常首辅,妻子是商丘沈氏的嫡女。
可是宋楚宜当然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即将飞黄腾达才叫叶景川去投奔他,而是因为这个人虽然左右逢源,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好官加一个好人。
他会接过崔绍庭的班,成为又一个叫倭寇闻风丧胆的人。
周唯昭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步子忽然停了,转头去盯着宋楚宜,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名字:“你是说,郭怀英?”
宋楚宜有些吃惊,这个时候郭怀英不过是一个浙江巡按而已,根本不足以引人注意,可是周唯昭竟能一下子猜准......
她越发的好奇周唯昭究竟是从哪里来,会不会同自己一样也是重新活过一世的人......可是转念她就觉得自己想的实在是太多,上一世周唯昭还没活满十二岁就死了,就算重生,也没理由会知道这么多事,不像自己,在世上挣扎浮沉了几十年,许多事都刻骨铭心片刻不敢或忘。
见叶景川果然一副茫然的样子,宋楚宜也瞪大了眼睛,周唯昭就抿着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宋楚宜笑:“我也只是瞎猜。只是我想了想,福建浙江那边至关重要,崔绍庭被调到了北边,南边也不能没人。思来想去之下,南方那边能直接跟京城内阁扯得上关系且关系匪浅的,也唯有一个郭怀英了。”
常首辅当首辅还是挺合格的,自然,他也有跟前几个首辅差不多的地方-----譬如说虽然很多时候能做到知人善任,可是许多时候也避免不了培养自己的势力。郭怀英既有能力又跟他有渊源,自然要好好提拔。
宋楚宜点了点头肯定了周唯昭的猜测,又郑重其事的告诉叶景川:“我并没有同你开玩笑,你回去之后将我说的话同王爷跟驸马说一遍,我相信他们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福建不是个好去处,倭寇也不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山贼盗匪,小队聚在一起就顽抗,大队在一起战斗力就极强,很难对付,上一世直到她死,倭患都没彻底平息,可见这帮东瀛矮人多么顽强。
叶景川人生地不熟的,最关键的是还有些冲动易怒,就算是投在了总督名下,恐怕总督看在镇南王的面子上,也只是养着他看着他,这样下去迟早也要出事。
还不如叫他去跟着郭怀英,至少这是个干实事的人,跟在他身边也能学经验本事,拜了码头之后也能顺便亲近亲近这个未来的封疆大吏,同他亲近亲近,这不是很好么?
“我倒是不怕你同我开玩笑,可是郭怀英是谁?”叶景川一脸茫然的瞧着她,直接无视了小跑过来险些滑倒的宋玘:“我总不能去跟着个无名小卒一起混日子吧?”
周唯昭失笑,见宋楚宜转过头去跟宋玘打起了招呼,就偏头在他耳边轻声告诫:“你若是想打倭寇,还非就得跟着他不可,除了他,恐怕没人会带你到海上去打倭寇啦。何况他到底是不是无名小卒,你回头去问问你父亲兄长就知道了。”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巡检都御史巡按浙江,可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以前的岑必梁还不是只是个巡按江西的御史?可现在不照样坐稳了兵部尚书的位子?像郭怀英这样有背景又有本事的人,升上去只是早晚的事,而现在崔绍庭调任,南方势力洗牌,正是常首辅他们最好动作的时候,都已经把崔绍庭升任三边总制了,怎么可能会放弃南方那块肥肉?
叶景川虽然总是对周唯昭有些不服气,可是却向来知道好歹,听周唯昭这么说,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关窍,只是他一来怕丢脸,二来觉得周唯昭都知道自己不知道会惹宋楚宜笑话,也就丢开不再提,反正横竖回家之后父亲跟叶景宽总会告诉他个所以然的。
宋玘安排好了席面才发觉找不着人了,好容易听说人在后院湖畔,紧赶慢赶过来,瞧着叶景川难得的就有些生气:“虽然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没错,可是这毕竟没个正经长辈在,你总往小宜身边跑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