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湿冷得厉害,怕宋楚宁身体吃不消,宋毅特意让方先生上门给宋楚宁授课,因此方先生如今在后衙里也算得上是穿梭自如了。
没过一会儿帘子就被掀起,方先生伴着一股冷风一同灌进屋子里,宋楚宁下意识的将毯子往身上提了提。
“这里是比京城冷些,也不至于一天到晚闷在被子里吧?”方先生见了宋楚宁这副模样先就笑开了,瞧着下人摆了棋盘,叫宋楚宁起身净手:“今日仍旧是学棋,你进步快,来同我手谈一局。”
宋楚宁打发了绿玉跟翠果去隔壁间熏衣裳,自己裹着厚厚大氅在火炉旁盘腿坐下,面上表情淡淡的:“哪里是只冷一点点,都不用出门,在屋里走上几步脚底都似乎要冻穿。”
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嘴唇青紫。
方先生就朝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亲自从描金红木提匣里端出一碗仍旧冒着热气的红糖冲蛋来:“喏,刚刚才熬的,趁热喝了吧。姜汤你又不爱喝,红糖水冲了蛋,里头再搁些姜就好喝多了。”
宋楚宁瞧着小丫头默默退了出去,就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啜,两只大大的眼睛盯住了方夫人,问她:“那边还没来消息?”
“消息倒是两边都送了来,可惜两边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方夫人含着笑,仿佛不会生气似地,对着宋楚宜寒冰一样的眼睛也丝毫不为所动,镇定的下了第一子:“连累得世嘉长公主丢了性命,张家也丢了官。幸好王爷一直隐在后头,只当个推手,否则这次恐怕也要遭殃。更糟糕的是......”
宋楚宁玉白细腻的手指捏着一枚棋子,眼里冷意越发强烈,手上青筋根根都能数的清楚。她冷然抬头看向方先生,语气相较之前总算有些变化:“若是每一步都按照计划走了.....为什么会不成?!”
她根本不关心是不是她们推在前头的替罪羊已经死了,失败了要付出代价是必然的,她关心的是,为什么会不成功?!
按照她梦里的记忆,她特意挑中了云家-----云氏并不是云老太太亲生,云老太太向来跟她剑拔弩张,因着亲生女儿嫁的是张家的亲眷,更是没理由不合作。
而作为姻亲的云家都站出来作证,说宋家确实藏毒,又有宋楚蜜这个逃都逃不了的中间人在,只要事情闹开就应该万无一失了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贤妃娘娘递出的消息是说,宋贵妃宫里根本什么都没搜到,原本安插在东宫跟凤藻宫的暗桩也通通被拔除了。事发那一日,东宫原先该指证宋贵妃的小太监后来指认的却是世嘉长公主,张天德也被塞在了世嘉长公主,连带着那个放着毒药的锦囊,被锦衣卫搜了个正着。”方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竟还能笑出声来:“只能说咱们的计划早让人看透了。”
宋楚宁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表情严肃。
方先生终于肯抬头看她:“别这么看着我,难不成还能是我去告的密不成?只是这件事让我想起之前皇觉寺之行来。”
宋楚宁眉头动了动,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当时我们也是自以为计划周详没有漏洞,可到最后却还是输的一败涂地。”她盯着宋楚宁,饶有兴致的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位六姐姐,为什么次次都能料敌先手?”
宋楚宁没回答她,反而低着头沉思了半响,哂笑一声之后就道:“不如先生你先告诉我,为何你们似乎很乐意瞧着荣贤太后跟张家倒霉?荣贤太后不一直是端王背后的靠山么?”
方先生似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瞪大眼睛瞧她一眼,噗哧笑了出声:“你瞧,你果然就不如你姐姐敏锐。去年到今年出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些太过巧合了,容易叫人多想。这回若是事情成功,太子死了,倒也不怕别人多想。可若是失败了......最后幕后主使是荣贤太后,而她之所以能肆意妄为,也是因为有张家在为虎作伥,这样的结果不是也很好吗?因此,为什么要生气?”


第十七章 深沉(今曦今朝和氏璧加更)
屋外冰凌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屋里摆着的水仙春放图屏风上隐隐透出火盆里噼啪炸响的火花。宋楚宁的脸色此刻与那不时炸响的火花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她略微抬了抬胳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方夫人,忽而冷笑了一声。
她右手抓着一把棋子,抬起手一颗颗的让它们都滑出手掌摔落在棋盘上,把棋局通通打乱,语气冷漠至极:“原来你们根本就没听过我的意见,只是想借着我的手除去荣贤太后?”
方夫人并不生气,极有耐心的一颗一颗把棋子捡起来分装好,半响才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身上衣裳扬起脸看着对面的宋楚宁:“你是聪明,预见的每件事也的确准的吓人。可是你到底还差一些......”
宋楚宁挥手打落她递过来的棋罐,动作之大险些让方夫人都站不稳,黑棋瞬间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里头绿玉翠果面面相觑,却都只是出来看了一眼就慌着退回去了-----宋楚宁跟方先生学东西的时候,向来是不许她们在场的。
“差一些?!”宋楚宁怒极反笑,明明一张幼女的脸上却出现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符的狰狞:“差在哪里?!若是你们照着我说的去做,若是你们不中途发疯,不叫宋楚蜜那个蠢蛋坏事,事情能失败?!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当我消息闭塞不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夫人脸上被一颗棋子砸中,她伸手揉了揉,仍旧同刚才一样不紧不慢的坐在位子上动也没动,可她出口的嗤笑却差点叫宋楚宁维持不住脸上表情。
到底差了什么?就算宋楚宜也会做梦,也有记忆,可是到底又怎么样?!梦里同样的条件下她尚且能像践踏一只蚂蚁一样的狠狠地把她踩在脚下,现实里宋楚宜虽然抓住了老太爷跟老太太,可是自己也同样把宋毅牢牢攥在了手里。
就算宋楚宜身后还有崔家跟太孙,她同样也照着梦里的记忆通过李家搭上了端王。
宋楚宜让李氏死了,她同样差点叫宋琰尸骨无存葬身火海,所以不管是哪样,她到底是差在了哪里?!
“差在你没大局观,差在你居然蠢到以为我们这个时候还会去动宋家!”方夫人瞧着她,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强迫她坐下,沉着声音似是在教一个小孩子道理:“你想一想去年一年,从志远镖局的事开始,我们折戟而归过多少次?通州那件事虽然怪在兴福头上,可是朝中那些老狐狸们谁嗅不到这背后还有深水?连那些老狐狸都知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冒险去动吏部尚书?”
宋楚宁嘶哑着声音有些不能理解:“可是若是太子死了,这事明明可以栽赃在宋家身上!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太子死了,还有恭王跟太孙。”方夫人冷眼瞟她一眼:“只要中宫地位稳,她所出的儿子就都占着嫡出的身份。相反,倒是太后娘娘越发的难缠了,要我们替她除掉宋家,这事情若是有那么简单,当初萧家跟方家为什么会倒霉,你想过没有?端王本就因为增加府卫的事深受非议,你们宋家也早早的就防起了他,若是真的被逼得急了,你想过若是宋家破釜沉舟之后的后果没有?”
她蹲下身来平视宋楚宁,轻声叹了口气:“朝堂上可不是你们小孩子打架,知道对方是敌人就要追着咬着不肯罢休。什么是敌人,是防着还是打压,是有仇当场报还是背后报,都是有名堂的,你知不知道?”
宋楚宁埋着头,肩膀隐隐耸动,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笑了一声。
方夫人说的这些话她根本听不明白,也并不想听。
“那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还帮我这么多忙?”宋楚宁目光逼视着方夫人,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既然你们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所谓先见跟预言,那你们找上我,还听我出的主意做什么?”
宋家那两个老不死的生怕她不死,竟然想把她绑回京城,如果不是她身边后来一直有端王跟方夫人护着,还真不能在长沙站的这么稳。
“谁说我们用不上你?”方夫人柔柔一笑,大红的衣裳越发显得她气色出众:“你出的主意我们虽然没用去对付宋家跟宋楚宜。可是也成功的摘掉了荣贤太后跟张家这两个拖后腿的绊脚石了啊。”
宋楚宁忽然发觉她一直以来竟就没摸准过端王的心思,毕竟在她梦里,荣贤太后应该是一直高枕无忧的当了太皇太后的,面上看上去跟端王也是其乐融融......
可是现在看来,端王竟然忌惮荣贤太后,而且还想着借皇帝的手除掉她,顺便给自己洗清嫌疑......
为什么梦里发生的事情有的真有的假?为什么有一些事跟梦里的轨迹是相同的,一些却截然相反?
她握紧拳头,极力隐藏心内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慢慢的缓了脸色。
方夫人就欣赏似地点了点头,含着一抹赞赏的微笑:“这一点同你的那位六姐姐还是有些相像......遭受再大的打击也能很快就平复下来。”
宋楚宁并不觉得这是夸奖,讥诮一笑转头就丢开,不阴不阳的开了口:“你刚才说到方家......若是我没记错,你丈夫方登不一样是死在宋家跟镇南王手上?可是我看着,你竟似乎一点儿也不恨他们。”
方夫人伸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优美的将那杯子端在鼻尖嗅了嗅:“才刚告诫过你,官场上报仇都是有讲究的,你就又忘了。还没到时机的时候,该蛰伏就要蛰伏,该装孙子就要装孙子,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我不是已经教给过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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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双嫡
屋里很长时间没有传出新的响动,香炉的烟袅袅在空中氤氲升腾,雾气看着叫人安心。
宋楚宁听到如今,也算是已经琢磨出些门道,垂着眼睛静静坐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在瞧着方夫人的时候毫无情绪,就如同是一块擦拭得尚好的玻璃,叫人一看到底,却摸不准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可你们已经把宋家得罪狠了。”她抓起才刚被方夫人倒满了的茶杯,忽的扬手泼了方夫人一脸的茶水:“你看,就像这样。我泼你一次两次你可能不甚在意,可是常言道事不过三......谁的耐心都有用尽的时候,何况你们之前还做的那么不留情面。就算这回你们有意在中途收手放水,可是按照我对宋家两个老狐狸的了解,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再投靠端王了。”
她看着有些错愕狼狈的方夫人,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难道端王就这么放心一只猛虎卧在自己睡榻之前?”
还有些烫的茶水落在面上,瞬间将方夫人白嫩的脸烫红,她终于有些狼狈的抽出手绢擦干净了脸,瞪着宋楚宁露出震惊表情:“你疯了?!”
“你瞧,你所谓的什么当孙子,只不过是你未被彻底激怒罢了。”宋楚宁嫣然一笑,笑的很有些可爱:“人都有七情六欲,你自己不一样也有么?”
方夫人的脸此刻红的跟她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两样,她盯着宋楚宁半响,似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情绪,冷笑道:“可你不过是一个不得长辈喜欢、又失母的人,只要我们这里稍微松松手,你就会被送回宋家。到时候等着你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还做这么蠢激怒人的事,真是枉费了我这么久以来对你的教导!”
宋楚宁不以为然,丝毫不以为杵的反问她:“可是现在我已经激怒你了,你会放弃我吗?”
她在去洪都给洪都知府的女儿贺寿的时候碰见的方夫人,一开始这位方夫人就表现出了对她的浓厚兴趣,还在路上巧妙的替她解决了突然发难的那群宋家的老家仆。之后更是以先生的名义一路跟着她来了长沙,这大半年来几乎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端王跟方夫人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专门来做慈善的人。她若是没有利用价值,她们干嘛这么黏着她?
方夫人就愣住了,南方湿气重,被沾湿的碎发贴在两颊叫她又痒又冷,以至她的反应也慢了半响:“你倒是聪明。”
她原先只知道这位宋家八小姐突然来了长沙,听说居然还解决了长沙城匪患,就想来探探关系而已,谁知这位宋八小姐很有些特别,不仅天赋异禀能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更是对宋家充满了仇怨......
据福建一位著名的大师说,这样的人,天生就有大气运的。
大气运三个字怎么理解,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算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端王也要把这个大气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因此她才跟了宋楚宁大半年,可奇异的是这位小姑娘全然不似普通的女孩子,预言的事桩桩件件都准确无比,且往往有奇谋巧计,这样一个才六岁多的女孩儿,居然帮着宋毅解决了长沙多年的匪患......她们更认定宋楚宁是个宝贝了,宋楚宁如今说的也对,她们根本不可能会放弃这个宝贝。
宋楚宜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看宋珏寄回来的信,信上说一切顺利得很,当晚唐家摆宴之时蜀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去了,他代替宋琰当众送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博得唐明钊连说了几声好。只是因为蜀地瘴气多,宋琰可能是沾染上了什么毒气,脖子脸上都起了些包点,已经请大夫开了药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这几日已经渐渐的开始消散了。叫家里人不用担心。
青桃轻手轻脚的上前替她将汤婆子换了,又伸手探了探她的手温,柔声劝她:“初到一个地方不适应,身上长些东西也是难免的。大少爷陪着呢,姑娘就放心吧。”
宋楚宜点了点头,她倒不是因为不放心的缘故,只是到底长姐如母,宋琰千里迢迢的去求学,纵然知道他身边跟着的人多,可担心却仍旧是难免的。
许嬷嬷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的将一封信交给她,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叫我给您瞧瞧的。这回专程派了人去长沙要人,仍旧没要着。二老爷说,到过年时,他自然会带着八小姐回来负荆请罪。”
关于宋楚宁的事有多难缠,宋楚宜早有预料-----之前宋老太太令长沙那几户人将她偷偷绑回来的计划就失败了,后来又陆续去过两三拨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她自己也曾求着崔夫人去问过,才知宋楚宁身边几乎被守的密不透风,若是想不惊动宋毅把她绑回来,简直是不可能。
不仅如此,就算是想直接杀了她都不行,她身边还有许多好手护着。
她不能不联想到宋楚宁是不是求了外援了,可是当时她忙着见招拆招,根本顾不上宋楚宁,如今宋老太爷亲自派了人去长沙要人,还是没要着,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信是宋毅亲笔所写,字字句句可谓是诚恳之极,对宋楚宁的维护也都显示在了字里行间。他说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不孝,还说若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去都察院告他不孝忤逆,他也认了,只是宋楚宁还小,他不忍心看她毁了一生......
宋楚宜说不出此刻是何心情,看到一半就把信轻飘飘扔在了桌上。
她当初刚重生的时候做噩梦,总是梦见宋毅在她生病之时焦急的眉眼,也总是梦见到后来宋毅的冷漠跟疏。现在想来,虽然宋毅对她也算是疼宠,中间却总隔着一层薄膜,虽然这一世她努力的揭发了李氏的真面目,可是来不及了......


第十九章 远虑
她当时满心都是愤怒跟不平,替母亲报仇的心思完完全全的占据了上风,叫她没有心思分心出来再顾上其他的事。
她本来可以做的更好----譬如宋楚宁能对宋毅做的那样,先入为主的泪汪汪的把自己装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去激发宋毅的愧疚感。
这样,或许宋毅会好过一点。
宋楚宜嘴角牵起一抹笑,有些勉强又有些讥诮,可是她凭什么叫宋毅好过一些呢?当年若不是他给了李氏机会,李氏根本就不可能能对崔氏动手-----崔氏身边带来的全都是崔家的人,不管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的,若不是李氏借着宋毅的手叫崔氏得知了他有外室,崔氏乱了手脚,接下来的一切原本就都不不会发生。
所以宋毅就算是无心的,也是害死她母亲的间接凶手。
她不想分出心思也觉得自己没这个义务,还要去照顾他那可怜的自尊心跟负疚感。
可是现在宋毅跟宋楚宁毕竟是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有些麻烦的存在,她不能坐视不管-----宋楚宁毕竟似乎也对前世的事知之甚详,若是给了她足够长的时间喘息,日后说不定就会被她在身后捅多少刀子。
许嬷嬷将那封信收起来,叹了口气吩咐绿衣去给宋楚宜厨房拿汤,自己却低声劝她:“要不然就再挨两个月,等到过年了,二老爷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回来。到那时再收拾八小姐......”
青桃也在旁边有些忧心忡忡:“我可真是有些怕了八小姐,听说她后来还是找着了那只侥幸逃走的猫,连毛都给拔了,活生生的绑起来给烤了......”
紫云正拿着衣裳要放去熏笼上,听了这话就忙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胡说什么?这话也能在姑娘跟前说?”
她们前些日子听见的时候都吓得不轻,尤其是向来喜欢去宁德院逗弄那只波斯猫的绿衣,从此之后见着了那只猫就心里发怵忍不住避着走-----看见那只猫就想起宋楚宁冷着脸生生给猫拔毛的场景,绿衣年纪小,有些受不住。几个人毛骨悚然了一晚上,商量好了不在宋楚宜跟前提起这话茬来,怕吓着她。
普通人做不出来这事儿,可是若是上一世的宋楚宁,做出这样的事就理所应当了。她本来就是视旁人如蝼蚁的人,当初自己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除了自己死死护着的绿衣,就没个全乎人儿了。
宋楚宜眼里寒霜越发的重,摆了摆手示意紫云别再责怪青桃,转过头去问许嬷嬷:“通州那边有信来吗?”
“来了来了。”说起这事儿,许嬷嬷心里郁结也疏散许多,脸上皱纹都堆成了一朵花:“差点儿跟您说了,再过十日就满月了。徐嬷嬷特意差人来报信,就是怕咱们忘了。还说涟漪身体也恢复得很不错,小娃娃现在上秤一称,已经有七斤多啦,白白胖胖的很惹人喜欢。”
这下屋里气氛才算活跃了几分,紫云一边铺好衣裳,一边拿了香包放在熏笼四个角上,转头笑道:“说起来,安安出生斤两就不重。听我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足足八斤呢。”
青桃就接嘴:“毕竟之前在李家庄子上担惊受怕的,又要做那么多活,哪里养的好?”
笑的许嬷嬷差点透不过气,半响才呵斥道:“这可是胡说,六斤多正好生,你们懂什么?当年紫云你娘生你的时候,折腾了两三天.....还不是因为你太重了的缘故?”
一屋子的小姑娘听的都有些茫然,宋楚宜垂着头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问许妈妈:“妈妈,我听说参加周岁宴也是有名头有讲究的,安安既然认了我做小姨,我这个小姨该怎么备礼?”
“无非也就是长命锁、荷包、银手镯跟两套新衣裳。”许嬷嬷想了想,就道:“按照咱们家规矩,还有亲自做虎头鞋的。现在咱们大少奶奶怀着身孕即将临盆,她娘家姐妹就都送了虎头鞋。”
“还有十日,现在做也来得及。”宋楚宜忙着让放回来的绿衣去找鞋样子,一面使紫云去大房找黎清姿要双虎头鞋看看样式。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至于其他的长命锁之类,就麻烦嬷嬷您去我小库房里找。都要挑好的。”
许妈妈笑着答应了要转身出去,又被宋楚宜叫住了。
“妈妈下午有空的话出趟门。”宋楚宜笑了笑:“替我去舅母府上一趟,给我带个话。”
当初周唯昭跟叶景川可都还欠她一个人情呢,也是时候该还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楚宁再次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方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逼问:“到底怎样,先生还是给我个明话,帮还是不帮?”
方夫人被她的眼神看的竟然有些受不住,这在以往还是没有过的事,她本能的偏开了脸,语气有些强壮出来的镇定:“都说了打蛇要打七寸,你这么在边边角角上使阴招,一定会惹怒宋家的人......”
宋楚宁就笑了,扬声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方夫人的说教:“别跟我提你那套,你的意思我都懂。可是有句话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先生你肯定也听说过吧?现在她弟弟也送去蜀中了,我娘也死了,宋家她呆的也是如鱼得水,你说,如果不给她找点事情做,她是不是就该想起我这条漏网之鱼了?”
方夫人嗤笑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她虽然厉害,可是却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你好端端的呆在长沙城,还有你父亲跟我们的保护,她根本动不了你。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还是消停些吧。”
宋楚宁冷冷看着她不屑笑了一声:“她自然是没那个能耐只手遮天,可耐不住她跟太孙关系匪浅啊。何况明知道有危险逼近,还是不做准备束手待毙,不是太蠢了吗。”


第二十章 近忧(Gvghhbn和氏璧加更)
方夫人原本还坚定无比的脸上就出现了犹豫的表情,她瞧了一眼宋楚宁,揉了揉头觉得有些苦恼:“不至于吧。太孙殿下又不真是个道士,难不成还真的那么喜欢助人为乐行侠仗义不成?”
“为什么不能是跟端王一样,怀着奇货可居的心思?”宋楚宁打蛇随棍上,抓住时机立即插话:“若是太孙殿下也跟端王一样,看上了宋楚宜身上的大气运呢。你可别忘记了,我跟你说过的,宋楚宜极有可能也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为什么不能拿这个去跟太孙殿下做交易?”
这倒是真的有可能,上位者谁不重视所谓的吉兆跟气运?再说就算不在乎宋楚宜身上的气运,光是她未卜先知的这个本事,也足以令人把她当个宝贝了。
方夫人就沉沉的叹了口气去看着宋楚宁,道:“丑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问我可以帮你去问,可是王爷他究竟答不答应,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是自然。”宋楚宁噙着笑飞快答话,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夫人:“何况我也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啊,若是那头出了事,你们可想象不到宋家会陷入怎么样的混乱。”
宋家向来把宋珏看的跟眼珠子似地,如果宋珏出了事......
她想起在梦里宋楚宜倒霉就是从宋珏的死开始,心里要宋珏死的欲望就更加强烈,激动得最后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方夫人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六岁的孩子脸上能出现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表情,每一种表情都扭曲得叫她这个年近四十的人都觉得害怕,她更想不通宋楚宁对宋家的深仇大恨来自哪里-----若说纯粹只是因为宋家来人抓她回京城去,那她的报复心理可真是太叫人害怕了。
“你......你恨你那个六姐我倒是知道些原因。”方夫人愕然瞧着她,皱眉有些不解:“可是你毕竟是姓宋,你该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若是宋家倒霉了,你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纵然你能劝服你父亲,也有这个能力让你父亲脱族,可世人的非议你也挡不住的......为何你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楚宁觉得有些可笑,方夫人作为恨不得宋家死的人,居然都来提醒自己了。
“你怎么不怕你把这些道理给我分说明白了之后,我就不跟宋家做对了,跑回宋家去告你们一状?”宋楚宁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不就是因为通过设计陷害宋家让太子中毒这件事之后,你们已经瞧出了我对宋家恨意究竟有多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