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回屋睡觉,翻腾了好久,她好容易才睡着。
这一夜,她做梦了。
很难得的,梦里有了明扬。
他的身影和面容都隐藏在若隐若现的白雾之中,看不清楚。但是,她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充满了苦痛和挣扎的火焰,灼烧的她的心生疼生疼。她甚至看见他的嘴一翕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却听不清楚。
她想走近明扬,可是,易涵却出现在另一面,绝望的呼唤着她:“不要走,不要!”易涵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每一个表情,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每一句话语:“不要!不要!雨儿,我不能失去你!不要再给了我希望之后,把我推回失望的深渊!不要,雨儿!”那哀求的语气一样使得她的心生疼生疼。
她站在中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看看明扬,再看看易涵,向谁的那一步都迈不出去。两边同是她深深在乎,不愿意伤害的人,可是两边的人却似乎都被她深深伤害了,眼睛里都流露着深深的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题?
梦境中,她看着两人,泪流满面。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快醒醒!”水儿模模糊糊的呼唤把她从梦魇中拯救出来了。她张开眼睛,仍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流了出来,她的枕头早就湿了一大片,冰冷冰冷的。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水儿娇嫩的声音仍然在响。
是的,她做噩梦了,而且是很可怕的噩梦。
一整天,她都被这样的梦魇纠缠着,不得解脱,甚至在跟太后讲故事听的时候也精神恍惚,好多地方都颠三倒四的。终于,太后发现不对劲了,道:“丫头,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展雨萱猛地回过了神:“太后娘娘!没有什么,只是昨晚没有睡好,精神有些不济了。”
太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道:“本宫知道了,想必是昨晚你跟皇上......虽然说给皇家延续后代很重要,可是身体一样很重要。要好好保重,知道吗?待会本宫叫御医煎些补药给你送去,你可要好好的喝啊!”
“嗯。”展雨萱无意识地答道,迷茫的看着太后眼睛中闪烁的诡异光芒,好半天才明白太后在说些什么,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天!太后说的是......晕啊,她和易涵到现在还都没有同房呢,又何来......
太后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拉着她的手,慈祥地道:“傻孩子,干嘛不好意思啊?这可是好事呢!本宫可是急着抱个皇孙呢,这个重任也只有落在你的身上了。”
展雨萱真是百口莫辩,而且她也实在没有勇气跟太后说出实情,算了,让她误会去吧!
结果,回到承恩宫没有多久,太后竟然真的派人送来了补药。她一闻见那股苦苦的药味,就只想躺回床上睡个昏天暗地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好容易打发了太后的宫女,说自个一会就喝。结果那几个人前脚走了没多久,萧易涵后脚就跟进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了那碗药膳,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了,雨儿?听水儿说你不舒服,现在还煎起药来。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是不是昨天我带你出去玩得太晚了,着了凉了?我这就宣御医!”
又来了!展雨萱几乎无语了,抓住萧易涵的手,道:“别宣了!我本来没有事,可是你要是宣了御医来,跟我开一大堆的苦药,恐怕我就真的有事了。”
萧易涵想起苏曼柔说她怕苦,有些明白了,摇头失笑,但转又担忧地道:“你的脸色真的不好,你确定你没有事情吗?”
展雨萱用力的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一脸倦色。萧易涵道:“你是不是困了?昨晚没有睡好吧?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
展雨萱点点头,又问道:“我睡了,那你呢?”
萧易涵笑了笑,道:“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等你睡熟了,我就去御书房。”
展雨萱虽然很想陪他说说话,但实在是困倦的不行了,顺从的躺到床上。萧易涵帮她盖好了被子,对上她那歉意的双眸,安慰她道:“好了,别乱想了,好好睡觉吧!听话,嗯?”
展雨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努力的睁开,有些昏昏沉沉的看着萧易涵,道:“易涵,也许,遇见我,是你最倒霉的一件事了。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给你苦头吃。你总是被我骂,被我欺负;你喜欢我,我却喜欢了明扬;后来,我也一直对你不好;我叫你放弃了皇位,又叫你回去做皇帝;我进宫,却又不跟你同房。我决定你的一切,却从来没有让你高兴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的对你,好好......好好的对......对你......”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有声音了。萧易涵低头看她,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萧易涵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她睡得并不安生,眉头微微的皱着,喃喃地说着些什么。他忍不住俯身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傻雨儿,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只要我一直能看见你,我就很幸福了。”他小声的对着熟睡的展雨萱道,似乎害怕吵醒了她,又好像害怕她听见,“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我能一直看着你,那一切就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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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八十四章线索]
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自己未免也太能睡了吧?还是真的生病了?展雨萱敲了敲有些痛的脑壳,是生病了,还是睡的时间太长了呀?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昨晚皇上守了你一夜,今天早上上早朝时才走开呢。”水儿喜气洋洋的说道,仿佛皇上守的人是她一样。
一夜?难道他都没有睡觉吗?展雨萱有些担心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离易涵下早朝还有多久?”
“还早着呢,姐姐,至少还的一个时辰。”水儿答道。
“你去叫御膳房炖一碗燕窝,等他下朝了,拿去给他喝。”展雨萱吩咐道。
水儿眼珠转了转,笑道:“姐姐,你不知道,水儿好忙的,不如你自己端去给皇上吧!说不定皇上一见你那么关心他,不用喝什么燕窝就精神百倍了呢!”
展雨萱当然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转的是什么念头,瞪了她一眼,这个小丫头,不知道跟谁学坏了,一脑袋的歪主意!
最后送燕窝过去的还是展雨萱。她带着念雨来到锦昭殿,门口的侍卫连问都没有问就放她进去了,更别说什么通报之类了,这些都不是对雨才人而设的,锦昭殿的侍卫都知道。
畅通无阻的走入内殿,抬头向前一看,似乎有人正在那里跪着,想是大臣有事上奏吧,展雨萱转身正欲退出,萧易涵已经看见她了,对她招手道:“雨儿,你来的正好,进来吧!”
展雨萱只得走了进去,将燕窝放在案上,这才向下面的大臣看去,这一看竟然呆了,那个大臣居然是远在苏州的李仕海!他不是一直留在苏州调查明扬的事情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明扬的事情有线索了?
萧易涵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点头道:“不错,是纪明扬的事情有了一点进展了。朕正准备派人去叫你,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叹了一口气,将脸稍微转了转,不去看展雨萱的表情。
展雨萱则是呆了,明扬!前天晚上刚刚梦见明扬,今天就有了线索,只是巧合,还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萧易涵淡然道:“仕海,你说吧!”
李仕海应了一声,开口道:“启禀皇上,娘娘,仕海奉命在苏州追查纪明扬一事,本来一直都没有线索。但那一日,神医余济人到万象园来探望微臣,正巧看到了那日纪明扬房中的那只有毒的杯子。听微臣说至今连那杯子里是什么毒都不知道,神医就说让他看看。结果,他竟然验出了那是什么剧毒!”
听到这里,展雨萱不禁屏住了呼吸,就连萧易涵也将身子微微向前一探,问道:“什么毒?”
李仕海答道:“老神医说,这种毒叫做‘倾心散’,用在酒中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就连之后验毒也不容易验出。只是这种毒有个特性,它单独使用容易被人发现,与酒水混用一时不容易验出,但是时间一久,就会有一种淡淡的花香。但是,他又说,倾心散虽然剧毒无比,不过依照纪明扬的武功,也不可能立刻就置他于死地,总有片刻的时光,却不明白纪明扬为何不曾有什么响动,或者另有蹊跷也未尝可知。”
萧易涵与展雨萱对看了一眼,问道:“那这种毒产于何地?什么人喜欢用?”
李仕海道:“微臣也曾问过,老神医说,这种剧毒虽然厉害,但是配置的药草却都是最常见的药物,只是药方难得,一般人配不出来。他年轻时曾经游历天下,偶然之中遇到一个身中剧毒的人,据他说是被影组织的人暗杀,那个人身上中的毒就是倾心散。老神医曾经对这种毒药研究了很久。据他所知,还不曾听说有别人用过。”
展雨萱忽然想起一事,急切的问道:“那老神医有没有说过中这种毒的人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说,会面带微笑?”
李仕海茫然道:“这倒不曾听他说起过,应该不会吧,不然中毒应该很容易被察觉才对啊!”
展雨萱默然。等到李仕海退出,萧易涵问道:“雨儿,你怎么看?”
展雨萱沉吟道:“按照仕海的说法,似乎最有可能的就是影组织了。”
萧易涵点头道:“我也这样想。纪明扬为人机警,武功又高。他身为影组织的绝杀,本身对刺杀知道最为熟悉,常人恐怕难以得手。唯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
“另一个绝杀——暗影!”展雨萱接口道。
萧易涵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不错。纪明扬身为影组织绝杀之一的夜影,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影组织的事情。影组织害怕他退出之后会泄露内部的秘密,所以派人杀人灭口。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萧易涵说的合情合理,但展雨萱始终觉得还有许多的疑点,明扬说他向过去告别,应该指的就是退出影组织的事情。以他的性子,既然说告别了,应该就没有后顾之忧才对,又怎么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事情呢?或者是是影组织出尔反尔?但明扬呆了那么久,应该熟悉影组织的事情才对啊,又怎么会这么疏于提防?还有,按照老神医的说法,明扬应该有时间喊人,他为什么不喊?他死时脸上的微笑是怎么回事?他在笑什么?还有那晚,他说要回木屋取东西,又是去哪里了?如果是去见人的话,见什么人?如果是影组织的人,为什么当时没有动手?......真是还是一团乱麻!
萧易涵看着她一脸的烦恼跟沉思,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展雨萱惊回了神,忙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
萧易涵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她好一阵子,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想在的心情。或者这个时候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先回承恩宫吧,我今晚不会去打扰你了。”
展雨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明知道这对易涵是一种伤害,但是自己偏偏又无法做到对明扬这个名字视若无睹,做不到.....“对不起,易涵!”除了这一句,她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了。
“没事的。我懂!”萧易涵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回去吧!”
展雨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深深的感激和歉意,然而这种感激和歉意却深深的刺伤了萧易涵。等到展雨萱退下,他才将情绪发泄出来,“卡擦”一声将手中的朱笔折为两端,扔在桌子上,无力的瘫倒在椅子里。
萧易涵呀萧易涵,谁叫你自己要故作大方的,今天晚上见不到雨儿,是你活该!提起纪明扬这个忌讳,是你活该!看着雨儿思念纪明扬心痛,也是你活该!如果.....因此再起什么事端,那也是你活该!
他看见了展雨萱走时的感激和歉意,可是,他要的不是感激和歉意啊!然而,才一年半而已,想要雨儿忘记纪明扬,那简直是做梦!他明明知道,明明几千万次的告诉自己,雨儿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可以天天看见她,已经是人生之大幸了,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和......嫉妒。就算是皇帝,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纪明扬啊纪明扬,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我宁愿拿皇位跟你交换,只希望雨儿能像爱你一样爱我!
他闭上了眼睛,再也无心看什么奏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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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八十五章恍见]
正如萧易涵所说所想,纪明扬的事情给了展雨萱很大的冲击。
纪明扬。
很奇怪,和易涵在一起的日子,两人都很默契的从不提起这个名字,更加不会去讨论,或许,两人在逃避。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真的,专注的,好好的想起过他,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或者是其他,但总之,他总是被她埋在心灵的最深处,再在上面设一扇门,上锁,永远的尘封在那里。没有人会刻意地去打开那扇门,她不会,苏曼柔不会,萧易涵更加不会。就这样,那个人被埋葬了,因为不用想起,所以也不会疼痛。
而现在,随着“倾心散”的发掘,他又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不容逃避。最初见面时冷漠无情的明扬,照顾她时细心体贴的明扬,教她时生气又无奈的明扬,离开时畏缩闪避的明扬,归来时真诚坦白的明扬,面对萧易涵时自信满满的明扬,她受伤时执着守候的明扬,山盟海誓时深情款款的明扬......以及骤逝时安心微笑的明扬,都在这一夜清清楚楚的站在她的面前,越来越清晰。
想着想着,眼泪早已伴随着心痛铺天盖地的袭来,每一个明扬都是她的幸福,也是她的疼痛。展雨萱从来不知道记忆原来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清晰的,那些过往,在岁月的洪流中竟然不曾有一丁点的褪色。
痛的不只是她的心,还有右肩。当初,一身黑衣的纪明扬一锥打中了她的右肩。当时,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因为这一次的误伤而结缘,走进了彼此的心里吧?可是,谁有想得到,以右肩受伤而开始,竟然又以心神具伤而结尾呢?那个夜晚,是她最幸福的一晚,她心中有着无数的梦想;而第二天的早上,却成为今生最悲伤的早上,所有的梦想都伴着那个莫名微笑的绝美男子而破碎。
一直到现在,他的死亡仍然是一个谜,尽管易涵的推测合情合理,但是她的心中仍有无数的疑窦难解。是否还需要继续追查下去呢?她在考虑,毕竟,对于易涵来说,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而且,伊人已逝,纵然真的把真凶抓出来又能如何呢?她的明扬仍然不能回来。
这一夜,她决定忘记易涵,忘记她是雨才人。这一夜,她想要尽情的去回忆明扬,去思念明扬,去追悼明扬,去爱明扬,去恨明扬......无论怎样都好。
因为,这一夜,属于明扬。
也只有这一夜,是属于明扬的。
因为从明天开始,她决定不要再去想他,而是全心全意的对待易涵。
所以,她要好好的把握这一夜,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事情,之后就永远不再提起。
她真的好想再见他,哪怕一面。因为她有好多的话想要跟他说,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深夜,明扬那美丽的面容开始在夜空中渐渐凝聚,清晰,冰冷而又温和。从遥远的远方,似乎传来了他那熟悉的声音,简短而又繁琐。似乎,明扬已在这一夜伴随着她的心痛而复活......
只有这一夜......
明扬......
知道展雨萱这几天的心情不会太好,萧易涵很想再带她出去走走,可是偏偏这几天国事出奇的繁杂,什么官员的贬黜升迁,什么各地的拨款缴税,什么外敌的动作频繁......竟是脱不了身。最后急了,他把那一大堆的奏折往杜毓卿和杜笑书身上一推,自己带了美人出去逍遥自在了。
展雨萱知道他一片好心,不忍推拒,何况,在外面,她确实比在皇宫中自在多了。两人四处闲逛,倒也怡然自乐。眼见展雨萱渐渐展开笑颜,萧易涵的心中也踏实了许多,出神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慢慢的痴了。
在外面的展雨萱跟宫中不太一样,整个人就好像完全活过来了一样,充满了活力,每一个眼神都慧黠动人,嘴角略微上翘,好像随时都准备整人一样。这样的雨儿,就像他在苏州初见的她,像是在余平镇相守的她,像是真正的她。如果宫外真的让她这么高兴,他不介意常常带她出来玩。
眼见日已当头,已经是中午了,萧易涵追上展雨萱,殷切的问道:“雨儿,你肚子饿不饿?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吧?”
展雨萱点点头。两人走了没有多久,就见到一家装饰豪华的酒楼,叫做聚贤酒家。萧易涵在京城二十多年,知道这家酒楼久负盛名,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拉了展雨萱道:“就这一家吧!进去看看,看是苏州的迎仙居好,还是聚贤酒家妙!”
展雨萱一笑,道:“好啊!”
两人举步正要入内,萧易涵一转头看见远处一位乔装的大内侍卫正在向他做手势,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他眉头一皱,还没有说话,展雨萱已经看见他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个侍卫,软语道:“去吧,要不是急事,他不敢的!我在这里等你。”
萧易涵只得向那人走去,两人闪到一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展雨萱又不好意思站在门口阻碍人家做生意,又不愿意就这样进去,便稍微挪了挪地方,走到了一边。她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眼神飘晃。突然感觉头顶一阵轻微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她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微微一偏,只听一声轻响,果然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她抬起头,想要看看那是哪个家伙如此的没有公德心,竟然凌空乱丢东西,非要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然而,她的眼睛却在抬头在那一刻停顿了。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颠倒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这一瞬间,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酒楼上那个人了
周围的一切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原先熙熙攘攘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全部寂静了下来。
泪水突然模糊了眼睛。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管再过多少年都一样的清晰,一刻也不会认错。那个黑色的身影举杯自饮,衣衫无风自动,潇洒飘逸。他好像感觉到了展雨萱炽热的视线,缓缓的转过了头,脸上是熟悉的面具。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交会。隐约的,展雨萱似乎看见他慢慢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美丽魅惑的容颜,嘴里轻轻的喊道:
“萱儿!”
一滴泪落了下来,展雨萱看着他,含泪微笑,向前走着,轻轻的叫道:“明扬!”
额头突然一阵剧痛,展雨萱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酒楼的墙边,额头撞上了墙。她慌忙退后,向上看去,哪里还有什么黑色的身影,临窗的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又是一场幻觉吗?
她茫然的四顾张望,街上的声音慢慢的传入了耳朵,人依然来来往往,没有人向她多看一眼。原来真的只是幻觉而已啊!她缓缓的收回了目光,垂下了头。然而目光却定住了,因为地上竟然真的有一件事物。
刚刚确实有东西掉了下来!而且是一件很熟悉的事物!
这个认知似闪电一般击中了她。她捡起那件东西,慢的似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样。僵硬的将那件东西举到眼前,认真的看,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是的,就是它,一点都不错!
她惊恐的看着四周,虽然穿着貂裘,虽然日正当午,她却激灵灵的打了一寒战,似乎有一阵冷流从心底流过。
萧易涵在这时跑了过来,道:“雨儿,看来这顿饭吃不成了。笑书传来急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我们得马上回宫......咦,你怎么了,额头怎么一片青肿?你的脸色好差,好像见鬼了一样。你怎么了?”
她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萧易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昼:第八十六章迷雾]
又是那个白雾缭绕的幻境。
明扬依旧一身黑衣,在白雾中缓缓地走来,带着那个黑色的面具,目光冷冽,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直到他看见展雨萱,目光突然变得温和了,伸手缓缓的摘下了面具,露出令人心醉的容颜,嘴角微微上钩,带着诱惑人沉沦得绝美微笑,脸上一片深情。
“萱儿!”他柔柔地唤道。
“明扬!”展雨萱轻喊,向他走去,又轻又慢,似乎害怕惊扰了他。
他柔声道:“你好吗?”
展雨萱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不敢靠近,生怕一靠近他就又消失了。她看着他,带着淡淡的笑容,道:“明扬,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纪明扬依然浅笑,道:“我当然不用担心,你现在做了娘娘了,有这么得宠,怎么会不好呢?”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冽锐利,仿佛冰箭一般直刺展雨萱。
虽然同样是温柔的声音,可听在展雨萱的耳中不啻于响雷,她一下子被他的目光击倒了,跌在地上,分辩道:“不,不是的!不是的!明扬,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纪明扬也不去扶她,仍是冷冷的看着她,道:“雨儿,这是背叛!是背叛!”
是背叛!是背叛!是背叛!......这声音不停的回响在展雨萱的耳边,背叛!背叛!背叛!.....展雨萱捂住了耳朵,大声喊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的!”展雨萱猛地坐起,才发现只是一场惊魂噩梦。她大口的喘着气,望着四周熟悉的装饰,轻轻的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她下床走到柜子边,从最底层翻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花纹别致的金色头饰,一张漆黑的古朴面具,一只精致的银制飞蝶钗,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些都是明扬送给她的东西,每一样都有它的故事。加起来,就是她的明扬。
展雨萱拿起那只头饰,那是一只很精致的金锥,或者说是发簪,一朵华美的花朵傲立一头,枝叶交缠直到另一端。它原来有个很不雅的名称:夺命锥,但是后来展雨萱又为它重新命名:情花锥。
这就是她和纪明扬的定情之物。
展雨萱看了一会,又从衣袖中拿出白天在酒楼外捡的金锥,把二者放在一起比较。灯光下,两枚金锥灿然生辉,光华夺目。
一模一样!
两只金簪竟然一模一样!尽管早就知道了,展雨萱的身子依然震动的晃了晃。情花锥,世界上只有两只,一直在自己手里,另一只在明扬的手里。而她,记得清清楚楚,在明扬下葬的时候,是她亲手将情花锥放入他的怀中的,之后封棺,下葬,自己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没有人有机会把它拿出来的。那么,为什么它会出现在京城?会从酒楼上砸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就砸在自己身边?
那个身影,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幻觉?
展雨萱的心猛地剧烈的跳动起来了,会不会......有没有那种或者呢?或者,明扬他并没有死?或者,自己昨天看到的是活生生的明扬而非幻觉抑或魂魄?记得早在明扬刚下葬没有多久,她也曾经在那片熟悉的丛林里看见过同样的身影啊!或者,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花眼,或者......这种可能让她在瞬间喜悦起来,兴奋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欣喜若狂。
她的明扬,可能还活着!
泪水再次在瞬间狂涌而出,但这次不同往常,是喜悦的眼泪,是幸福的眼泪。她将那枚情花锥举起,放在唇边,轻轻的亲吻着。
明扬呵,她的明扬呵......
第二天早上,当睡眼惺忪的水儿看见端坐在梳妆台前面的展雨萱时,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赶紧揉了揉眼,再看,没错啊,确实是展雨萱。水儿莫名其妙的想:可是,姐姐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她不是常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的吗?怎么今天早上这么早就起来了?她伸头看看外面,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啊,难道是自己今天早上贪睡,睡过头了吗?可是,怀雨她们还都没有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