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事。水儿摇摇头,想不通,走过去,道:“姐姐,你今天早上好早啊!——啊,姐姐,你的眼睛里怎么有红丝?难道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吗?”
这一夜,展雨萱并没有睡好,因为她总是觉得周围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温柔又安心的,似乎是明扬的爱情。在这样的幻想中,她哪里还睡得着啊?一见天亮就赶紧起来了。尽管如此,她的精神看起来仍然相当的好。“水儿,你说世界上有鬼吗?”展雨萱问道。
“当然有了。”对于这一点,水儿可是坚信不疑的。
展雨萱失笑,忘了这是古代,从小到大净听鬼怪故事了,当然相信鬼魂之说了。可是,昨天自己看见的,可能不是鬼啊,因为有金锥为证的。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痴痴的笑了。
天哪,姐姐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今天莫名其妙起的那么早,而现在又旁若无人的痴笑?水儿更加担心了。
等到萧易涵下朝后,水儿就迫不及待的把展雨萱的异常表现告诉他。昨天就看着雨儿的神色不对,今天又听水儿这样说,萧易涵心中的不安越发沉重,难不成真的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他想着,看着坐在对面心不在焉的展雨萱,他也更加不安了,忍不住试探的问道:“雨儿,你还好吧?”
展雨萱嫣然一笑,道:“我很好啊!”
萧易涵接着问道:“你的心情,好像很好?”
展雨萱兴奋的道:“易涵,你知道,我昨天看见谁了吗?”
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萧易涵的心反而沉重起来,内心深处竟然涌出一种难言的恐惧,颤声问道:“谁!”
“明扬啊!是明扬啊!”
果然验证了他不祥的预感,萧易涵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涩声道:“谁?”
展雨萱仍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欢欣道:“明扬啊!我看到明扬了!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几乎都以为是幻觉。可是,真的是明扬!”
萧易涵顿时心慌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故作平静的道:“那你大概是见鬼了。”
“不是鬼!”展雨萱决断地道,“不是鬼!你知道吗?我本来也以为是幻觉,可是我捡到了一枚金锥。那种金锥,世界上只有两只,一只在我这里,一只在明扬那里,可是,昨天,我在酒楼外面捡到了另一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是错觉,不是鬼魂,可能是真真切切的明扬啊!还有,在苏州的时候,我被人追杀,我说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我。可是,你知道我当时在哪里吗?当时我在离我和明扬住的木屋不到十里的地方。而且那人发射暗器的手法和明扬好像,几乎一模一样!也许,是明扬救了我呢?”
“可是,雨儿,你忘了吗?在苏州,我们都是亲眼看着他下葬的。”萧易涵轻声说道。
“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从高空一下子摔倒了地上了,展雨萱犹如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从身体凉到心里。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喃喃地道:“对啊。我们都是亲眼看着他下葬的啊!”她的声音比萧易涵还要小,还要低落。
萧易涵看着这样的展雨萱,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正想要勉强说些什么来劝慰她,忽听得外面怀雨一声娇喝:“什么人?”
两人一惊,对视一眼,都跑到了门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影纵身远跃,消失在了远处重重叠叠的宫殿之中。由于怀雨的叫喊,已经有好几个侍卫跟着远去,消失在那里了。
展雨萱和萧易涵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之意,两人全都呆了。尤其是萧易涵。
因为,那身影,那轻功身法,他也一样无比的熟悉!

[白昼:第八十七章悲伤]
展雨萱抓住萧易涵的衣袖,急切地道:“你也看见了对不对?你也认出来了对不对?不是我看花眼了对不对?”她的眼中再度有泪光闪现,有了希望以后又破碎,而现在,曙光就又在眼前,她有怎么不激动呢?
萧易涵则是完全呆掉了,怔怔的任由展雨萱拉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不错,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那个有着黑夜气息的男子,他也不会认错。可是当初,他们都看到了他的尸体,都是亲眼看着合棺下葬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相信鬼魂,可是事实确实摆在眼前啊!看看身边含泪的展雨萱,萧易涵的心中忽然升起了深深的恐惧,如果真的是纪明扬,那么雨儿......是否短暂的幸福又将成为镜花水月?是否他又得经历一次放弃和失去?他的心慢慢的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股彻心的寒气缓缓的,缓缓的升起,将他整个冻僵。
终于发现了萧易涵的不对劲,展雨萱这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后知后觉,对啊,就算明扬回来了又怎么样?自己已经是沂蒙王朝的雨才人了呀!自己至少在名义上已经是易涵的人了!难道到了这一步,还能够再弃易涵而去吗?展雨萱啊展雨萱,你做得出来吗?她松开了手,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
原来那个梦魇早就已经预告了所有!
在明扬和易涵之间选择,那个世界上最难的选择题!何况,就算自己做出了选择又如何,这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原来命运是这样的会捉弄人啊!
萧易涵深深的看着她,柔声道:“雨儿,你会离开吗?”
展雨萱看着他的目光,和梦境中的一样,哀恸而又恐惧,带着一个帝王不应该有的祈求。
你会离开吗?在余平镇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自己不会,那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可是现在......你会离开吗?她无法回答。展雨萱又后退了几步。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她抱住头,奔回了内室。
萧易涵看着她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似乎成了一尊雕像。
两个人都陷入了各自深深的苦恼之中。
萧易涵又坐在了锦昭殿园中的那架秋千上面了,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而这个习惯,是跟着雨儿学会的。而雨儿,却可能要真的离开了。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的苏曼柔,一双盈盈水眸正带着无限的同情和关心。他突然感觉到了歉疚,似乎,自从雨儿来到皇宫以后,他就很冷落曼柔了,而她,却总是默默的陪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说。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雨儿这么喜欢在晚上坐在秋千上面啊?”他突然发问。
苏曼柔愣了一愣,才道:“应该是因为纪明扬吧!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纪明扬总是在黑夜出现,然后两人就一直聊到天亮。”
果然,萧易涵苦笑,其实在他的心底,隐隐的早就知道答案了,却非要问一下,因为不肯放弃那百分之一的希望。然而,这次,仍是落空了。他摇摇头,何苦来着。
苏曼柔知道他心中所想,也知道他为什么烦恼,开口劝道:“皇上,你不用这么担心的,雨萱她不一定就会选择纪明扬啊!”
萧易涵苦笑道:“曼柔,你不懂的,她一提到纪明扬,立刻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像整个人都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这让朕好生的挫败,似乎不管朕怎么做,都永远比不上纪明扬一样。甚至.....甚至,朕一直都在怀疑,雨儿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朕。”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几不可闻。作为一个一国之君,这样的贬低自己毕竟还不是滋味。
苏曼柔惊奇的看着他,道:“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想?雨萱她肯跟你走,肯到皇宫中来,不是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吗?”
萧易涵摇摇头,站起身来,看着园中孤傲的梅花,思绪开始飘荡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对苏曼柔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道:“不一定。雨儿她只是太遵守诺言。还记得吗?那次她答应你随着朕到京城来,其实在路上她就已经后悔了,可是碍于对你的承诺,她仍说不出那个‘不’字。或者,跟着朕走,跟着朕在余平镇生活,也只是因为她说过,如果朕不是沂蒙王朝的三皇子,那她就嫁给朕的的那句话,尤其朕已经为了她了放弃一切。曼柔,她太过于守诺了,而朕的抉择逼得她没有第二条路了!”
苏曼柔分辩道:“可是,在余平镇,她不是答应嫁给你了吗?难道这也只是因为守诺吗?”
萧易涵轻叹一口气,道:“她不只是守诺,她还太过于善良。在纪明扬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她都会觉得对不起朕。纪明扬出事后,朕又一直不愿意放弃,一直守着她。或者,在她答应朕的求婚时,二分是守诺,二分是感激,二分是依赖,三分是歉疚,就剩下的一分之中,只怕还有一半是同情。对朕的喜欢连一分都不到。尤其,当时,她已经答应了杜毓卿跟父皇要让我回京,也许她只是想要补偿朕。所以,说来说去,就只有一句话,她不爱朕!”他闭上了眼,说出这么一番话,他需要极大的勇气,只是,这些念头总在无意之中冒出来,折磨他,令他几乎不堪忍受。而且,在他的脑海中,还有一个疑问令他隐隐的感觉伤痛,却不敢去深想。
苏曼柔道:“皇上,你不应该这样想的。你想一想,你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还是一国之君,雨萱没有理由不喜欢你啊!”
萧易涵淡然道:“曼柔啊,不是朕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是朕自贬,只是这一切对于雨儿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因为喜欢,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不管那个人会些什么,不会些什么。纪明扬只是一个刺客,除了武功高强容貌绝美之外,一无长处,可是雨儿她依然爱他。你知道吗?那天当她知道朕是三皇子之后,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眨一下。从那之后,朕就明白,朕的身份,不是长处,反而是朕的累赘!以前,朕的深情或者还可以挽留她一番,而现在,纪明扬回来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了。”他的话中充满了萧索,如同秋季的树木,枯败凋零,不带一点生机。
苏曼柔也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么,皇上,你会放手吗?”
“放手?”萧易涵反问一句,突然笑了,悲惨凄切,“曼柔啊,如果朕可以放手的话,那么,朕也就不用这么苦恼了。朕的难题就在于,无法放手啊!”从前,当雨儿全心全意爱着纪明扬的时候,他尚且无法放手。现在,曾经跟雨儿有了这么多的刻骨铭心之后,他又怎么放得开呢?
他从腰下解开碧玉洞箫,放在唇边,幽幽而奏。响起的是熟悉的《凤阳花鼓》,只是原本欢心愉悦的曲调此刻听来却变得那么的哀伤,如同悼歌一般。这原本是他们之间的甜蜜回忆,而现在,却反而变得有些讽刺。
属于《凤阳花鼓》的时间,大概早就已经过去了,或者,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白昼:第八十八章破裂]
另一边的展雨萱,并不比萧易涵好受。
她伏在床上,心中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喜悦,水儿怀雨她们早以被她遣下,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了。
从那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明扬的身影了。她有些不懂,明扬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如果他活着,为什么不愿来见她?如果真的是恨她,为什么又要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呢?难道只是为了故意折磨她吗?因为他觉得自己背叛了他?
可是,如果他活着,为什么当初会有那一幕?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她?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他连一个口信都不愿意传给她,就让她这么痴痴的以为他死了?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他知不知道,自己以为他死时有多伤痛?
没有人可以想象她失去明扬时的痛苦,尤其是前一晚上他们还在山盟海誓,他对她许下无数美好的承诺。在她以为幸福将要降临的时候,却出现了那样的变故!她是真的想过死,也真的几乎活不下去。那时的她,彷徨,悲伤,无助,心痛......就像是在暴风雨的黑夜失去了方向的小船,看不到出路,看不见未来。
当时的她是那么的痛苦,如果现在他还活着,那她,算什么?她所受的苦,又算什么?
或者他有苦衷,有难处,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每次都是这样,他总以为他的所作所为是为她好,却每一次都忽略她的感受。就像那次他离开的三个月,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受的苦痛磨难。难道给她一个解释就那么难吗?难道她就是那样不讲理的人,一定会让他为难吗?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也有感情,她也会难受,她也会愤怒啊!难道他一点都不知道吗?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折磨她?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样让她为他难过掉泪?
应该怨,应该恨的人,是她啊!
可是,现在,他活着,并且让她知道他还活着,却不出来见她,而是在未知的地方窥探着她,一分一分的想要耗尽她所有的精力,像慢性毒药一样。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疲惫的走到园中,想要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好振作点精神。刚走出房门,眼前又是一道黑影闪过。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展雨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出来,你出来啊!干什么总是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怨恨,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啊!这样子,算什么?
“你觉得我是背叛,你觉得我对不起你!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痛我的苦?你死的时候,我甚至连跟你一起死的念头都有,我万念俱灰,我觉得我的天整个都塌了下来了,我觉得世界从此都不会有阳光了。我那么难受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些什么?你在想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恨你给了我承诺却无法兑现!我恨你让我以为幸福已经到来,转眼却又跌入痛苦的深渊!我恨你说不会为了我去摘悬崖上的花,却仍轻易的让自己送了命!我恨你死时的那个不可饶恕的微笑!为什么在你走的时候,你要有那么一个安心的微笑?当时你在想什么啊?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会难过,我会悲伤,我会心痛的难以承受?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了你,接下来的日子我该怎么过?还是你觉得我已经坚强的可以承担起这样的伤痛了?难道你都不知道我会难受,会心痛吗?我恨你走得那么潇洒,却把痛苦丢给我一个人......我有无数恨你的理由,可是我跟自己说,我不能恨,我不能恨,因为死亡,并不是你所希望的!所以,我怨天怨地,甚至也怨自己,如果那晚真的留下你,也许什么都不会有了。我还恨自己,一直到你走,我都没有来得及真正的说一声爱你,现在想要说,却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我早些可以知道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短,我一定会对你更好,什么都听你的,绝不会总是气你,总是跟你唱反调,总是欺负你......
“可是结果呢,你活着,却不让我知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爱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的践踏的我的感情呢?你怎么可以呢?你知不知道,爱一个人,有时只需要一秒钟,在那一秒钟里,他就打动了你;而忘记一个人,却可能需要一辈子,在这一辈子里,只要你想起,他都会一直刺痛着你。你就是这样的刺痛着我啊!”
她哭着摊倒在地,她早就应该喊出这一切。然而,她是展雨萱,有什么事情总喜欢埋在心里的展雨萱。就像那次纪明扬离开,她的那场痛苦迟了两个月;而这次,纪明扬的死亡,她的悲伤怨怼整整迟了将近两年。就像酿酒一样,时间越久,酒就越醇美,味道就越厚重;伤心也一样,埋在心里的时间越久,越不提起,就越无法忘记,越是伤心伤神。
眼泪一旦流出,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难以抑制。而展雨萱堆积了许久的痛楚也随之一并发作,如同海潮山洪,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她的衣衫就湿了一大片。心神具伤的情况下,虚弱也跟着袭来,她只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勉强撑住了头,她缓缓的站起,再一次瞟望四周,那个黑影依然没有出现,没有。
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刺耳的掌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寂静。
展雨萱一惊,转过了身,向门口看去。一看之下,脑袋中“嗡”的一声响,几乎昏厥。
在门口的地方,水儿站着,看着展雨萱,满是担忧和混乱,旁边是苏曼柔,也是一脸的不忍和伤感。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她旁边的人——赫然竟是一脸铁青的萧易涵!难看至极的脸色表明他已经将一切都听在耳中了。他直盯盯地看着展雨萱,目光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化。他实在放心不下展雨萱,所以今天忍不住来看望她,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多么真切的表白啊!”
一阵冷笑声传到了心底,哈哈,萧易涵啊萧易涵,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啊!她心里的人,依然是纪明扬啊!其实,这个结果,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不敢提起那个黑夜般的人呢?刹那间,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嫉妒在瞬间转化为怒火,熊熊燃烧,将他的理智一点一点的吞噬殆尽。凭什么,她可以这样的践踏他对她的一番深情?凭什么,他要一再退让?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每一步就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缓慢而又沉重,带着迫人的气势。十步,这十步,是他一生之中最远的距离了。他走到展雨萱的面前,怒火已经使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但他的声音却很温柔:“你知道吗?雨儿,从你在余平镇放手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心中就一直有一个问题。我从来都不敢去深想,可是现在,我想要问你。如果,当初在余平镇的那个人是纪明扬,你还会把他推出去吗?你会吗?”
展雨萱头脑中一片混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易涵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苍凉和悲愤。良久,他停止了笑声,冷冷的看着展雨萱,道:“答不出来了吗?没关系,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雨儿,我为你不顾一切,可是,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究竟算什么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用吼的,眼泪甚至也被震了出来。
展雨萱怔怔的看着这个陌生的萧易涵,依然答不出来。
萧易涵再度靠近她,近的她的发丝甚至都飘到了他的脸上。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抚上展雨萱的脸,来回的摩梭,眼光坚决,一字一顿地道:“可,是,这,一,次,我,不,放,手!我,绝,不,放,手!”
他倏地收回了手,看都不看展雨萱一眼,拂袖而去。

[白昼:第八十九章沉思]
萧易涵离去之后,水儿跑到展雨萱的身边,一连声道:“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是......皇上他不准我出声......”
展雨萱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道:“水儿,这不怪你,你不要内疚了!”
“姐姐,那怎么办?”水儿怯生生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展雨萱抱住了她,轻轻的道:“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做。水儿,只要,让我靠着你一会就好!”水儿也伸手抱住了展雨萱,感觉到她冰冷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也感觉到了她在这一瞬间的无助和无力。她闭上了嘴,什么也不再说了。
从那一天起,萧易涵就再也没有踏进承恩宫一步。展雨萱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受伤了。可是对于展雨萱自己来说,她也有着许多的混乱,需要时间好好整理,所以,她并没有去解释些什么。
然而,在皇宫中,这个消息却以星火燎原之势传开了,什么样的说法都有。然而,最被认可的是,雨才人失宠了。于是,这几日,虽然萧易涵不曾踏入承恩宫一步,但承恩宫依然门庭若市,皇后,端贵妃,云贵妃,莲贵妃,以及那些才人,美人,彩女像约好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来“拜访”她,有时好几个还碰在一起。不外乎讥刺炫耀,冷嘲热讽。展雨萱没有功夫搭理她们,倒是水儿,为她打抱不平得很,总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后来,连太后都听说了,到承恩宫中来,正好碰上皇后出言不逊,太后立刻拉下脸来,毫不留情的将皇后给数落了一顿,并且放话说,谁要再到承恩共来放肆,她决不轻饶!这才还了展雨萱一个清静。
太后拉着展雨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道:“雨萱啊,你跟本宫说,是不是跟皇上吵架了?”
展雨萱默然不语。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雨萱啊,皇上他毕竟是皇上,不管他有多喜欢你,他也不能丢了他的骄傲和尊严不要。你何况跟他赌气?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听本宫一句话,去跟他服个软,陪个不是,说几句好听的,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恩?”
展雨萱感激的看着太后,道:“娘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的。这是我们之间的心结,除非自己真的解开了,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好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雨萱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弄清楚,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所以......”
太后看着她坚定的目光,无奈的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倔呢?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本宫不管了。可是,要是有人敢欺负你,记得给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
“多谢太后。”
展雨萱不是在虚与委蛇,她是真的很混乱,那天萧易涵的表情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晃荡,他的话语也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边倒放,不停的质问着她:“雨儿,如果,当初在余平镇的那个人是纪明扬,你还会把他推出去吗?你会吗?”
“雨儿,我为你不顾一切,可是,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究竟算什么啊?”
他悲伤而又愤怒的眼神一直在她的眼前浮现,一遍又一遍的伤着她的心。
雨儿,在你的心里,我算什么?究竟算什么啊?
她也在问着自己,在自己的心里,易涵究竟算什么?一个爱着自己的人,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一个为自己放弃一切的人,一个绝不放弃自己的人,一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的人,一个永远让自己笑的人。在这一切的评价里,她永远都是主语,而他,则是宾语。他永远以自己为中心。
仅仅如此吗?
当她真正想着这个问题时,她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易涵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也变得那么清晰,好像随时都会从她的心中走出来一样。在自己的面前,他一直都是微笑的易涵,而每当他无法再微笑的时候,那就表明他已经伤心的无法控制了。在苏州喝醉酒的易涵,自己说要和明扬走那晚的易涵,以及前几天在承恩宫的易涵。
还有,在余平镇大牢里的易涵,打了二十大板,伤得那么重,却依然说:“这地方不好,你怎么就来了,还是赶紧出去吧!”
“你别看那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以前我老是淘气,经常被父......父亲打,这不算什么了!”
“你掉一滴眼泪,我可比挨二十大板更难受呢!”
“雨儿,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地选择也请你不要后悔,好不好?”
“放不了啊,有什么办法呢?”
“从出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幸福。”
他总是不愿意让自己难受,总是千方百计的让自己高兴。这样的易涵,展雨萱,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动心吗?你真的可以对他置之不理吗?不为歉疚,不为感激,不为依赖,不为一切一切,对他,你真的没有感情吗?
你敢说在余平镇大牢里,你的眼泪只是感动吗?
你敢说在他喝下交杯酒昏倒之后,你流的那些泪没有感情,或者说爱情吗?
你敢说在宰相府,听着杜宰相说他的悲伤颓废时,你的心疼只是因为感激或者歉疚吗?
不敢,展雨萱,你不敢啊!
原来,你也喜欢着他啊!
原来,你对他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感激,歉疚和依赖啊!
原来,命运,又跟你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