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与陈世子在山洞坐到中午,终于等到来接他们的人了,二人被送上马车,连夜回往了京城。
麒麟殿,孝惠仁皇后面色发白地站在大君面前,太过紧张的缘故,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姑父。”她轻轻地说。
大君一杯冷茶朝她泼了过来,冰冷的温度,像冰渣子尽数掉进衣襟,冻得她汗毛倒数!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父?啊?算计人算计都算计我女儿头上了!你真以为你姑姑是我大妃,我就不敢杀了你?”
大君的表情,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岩浆一层层蔓过山坡,将郁葱的地燃烧殆尽!
孝惠仁皇后一个颤抖,低下头去:“姑父!我…我万没对若儿动手啊!”
大君没有打女人的习惯,此时却也忍不住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没对她动手她是怎么掉下水的?是你傻还是我傻?”
孝惠仁皇后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左脸一瞬间肿起来,嘴角流出血丝,发髻散开,好不狼狈。
她抹掉唇边的血迹,抽泣道:“我…我嘱咐过他们了,不要伤害若儿,可能是…误伤了。”
“误伤?看来老子给你立威立的还不够!都不知道老子的女儿在的时候,杖都不许打么?”
这绝非大话,有一年喀什庆与漠北交战,就因为上官若跑到前线,都已经约定要跟对方开战的大君突然提出休战了。
大君那时已经把漠北打得抬不起头来了,收拾一座城池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然而纵然如此,他还是把上官若送离了前线才再次返回战场。
起先,漠北有些犹豫,他便撂下狠话,你执意要打,可以,我赢了,就屠你一成百姓。
等我休完战之后再打,我不伤你城一个无辜。
也正是从那时起,天下人才知道大君有多在乎这个女儿。
大君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从没谁敢把歪心思打到上官若的头上,因为得罪大君只有一个死,惹了上官若,那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孝惠仁皇后扑通一声跪下了:“姑父!我对天发誓!我真的警告过他们了!”
大君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掐住她下颚,冷笑一声,一刀砍了她一根手指:“看在大妃的面子上,我暂且饶你一命,等那些人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孝惠仁皇后连断指都不敢捡起,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题外话------
大君这么狠,真为明岚点蜡啊…。
【番外45】遗言
孝惠仁皇后跌跌撞撞地跑回宫后,整整一下午都不敢出来。
直到宫女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她才收拾好表情,戴上手套,面色阴冷地走下了密室。
密室中,十二名黑衣人垂首而立,像十二尊杀气腾腾的雕像,见到孝惠仁皇后的一霎,所有人单膝跪地,道了声“参见主子”。
孝惠仁皇后微扬下巴,眸光微颤地看了看他们:“如何?”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步,道:“启禀主子,有陈世子阻拦,诸葛冥…跑掉了。”
孝惠仁皇后一巴掌扇了过来:“跑掉了就是跑掉了,说什么‘有陈世子阻拦’?你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吗?”
黑衣人深深地低下头:“属下不敢!”
“呵呵…”孝惠仁皇后苦笑了两声,“堂堂大内高手,居然连一个皇子都对付不了!真给我长脸啊!”
被大君削掉一根手指已经够憋屈了,但只要能除掉诸葛冥,她会觉得一切都还算值得!谁料啊,竟让诸葛冥给跑了!
这根手指…简直是白白地没了啊!
孝惠仁皇后气得目眦欲裂,想要报个仇就这么难吗?
…
出密室后,孝惠仁皇后吩咐宫女道:“他们辛苦了,赐酒。”
宫女一愣,皇后几时变得如此体贴、如此宅心仁厚了?
片刻,又听得孝惠仁皇后道:“鸳鸯壶里的。”
这便是要赐毒酒了。
宫女低头:“是。”
…
孝惠仁皇后失魂落魄地走在冷风萧瑟的小道上,午后阳光格外刺眼,照在身上,却半分不觉得温暖,反而凉到人心底,最隐蔽的位置。
她捂住心口,那儿正在一抽一抽地痛!
她知道她的小六不是被犀牛踩死的!
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的小六,已经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娘”,可杀人凶手还在外头逍遥法外!
去他的纳兰家!
去他的千秋万代!
小六没了,那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她的小六活过来…
不管小六是喜欢上官若,还是喜欢诸葛冥,她都不管了…
她只想要能看见他、听见他、摸到他…
“娘娘!”
宫女拿着披风,披在了孝惠仁皇后的肩上。
孝惠仁皇后擦了泪水,问道:“都处置了?”
宫女点头:“处置了,不过娘娘,奴婢很好奇,他们虽说没能完成任务,可…留着还有些价值,娘娘为何一定要处死他们?”
“你当本宫愿意吗?他们是本宫从喀什庆带过来的暗卫,比京城的任何人都值得本宫信任,可他们得罪了上官若,大君要本宫给他一个交代,本宫还能怎么办?”
她几乎是撕扯着嗓音咆哮出的。
宫女垂下眸子:“娘娘,您息怒。”
“本宫怒不怒又有什么关系?小六不在了,没人在乎本宫了。”她的泪水再次掉了下来。
此时的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不是那个处心积虑的皇妃,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悲凉得催人泪下。
宫女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娘,您还有纳兰嫣,她是您侄女儿,她会孝敬您的。”
“谁要她孝敬?”孝惠仁皇后怔怔地摘了一根柳枝,“她都还没与诸葛烨圆房,今后能否顺利当上皇后还是个未知数!”
“娘娘!娘娘!”一名太监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
孝惠仁皇后眸光一厉:“何事?”
太监道:“行宫的刘姑娘病了,管事来问话,要不要给请个太医瞧瞧?”
“哈哈!笑话!一个青楼官妓生了病,还劳动太医?她当太医都是路边捡来的不成?”杀人凶手的娘亲,她会救才怪了!孝惠仁皇后掐断了手中柳枝,“再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搅本宫,仔细你的脑袋!”
…
“咳咳咳咳…”刘姑娘靠在床头,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浑身的汗都冒了出来。
姑姑递过一杯水:“喝点温水先。”拿了刘姑娘捂嘴的帕子一看,面色剧变,忙捏成团塞进袖子,对素蓉道,“宫里怎么说?太医可来了?”
素蓉含泪摇头。
姑姑又问:“那我们自己去请大夫!”
素蓉再次摇头:“白蓉去了,门口的侍卫不放行…”
姑姑的身子晃了一下:“那…明岚呢?她在不在?”
素蓉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捂住嘴,泪珠子掉了下来。
姑姑一屁股跌在了床头。
“咳咳咳咳…”刘姑娘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七…七…咳咳…”
姑姑握住刘姑娘的手,勉力笑道:“七殿下与明岚出去了,想必是有事,您先休息一会儿,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刘姑娘虚弱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行了…你…帮我带几句话给…七…殿下…咳咳咳咳…咳咳…”
姑姑跪下,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您不会有事的!”
刘姑娘哽咽道:“我…舍不得他…”
“姑娘!”姑姑的泪溢满了眼眶。
刘姑娘含泪笑了笑:“我…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生了他…做他娘亲…我…很骄傲…但是我…我拖累他了…我不想…
拖累他了…我不想…到死…还要…拖累…”
“姑娘…您别说了…您没有拖累殿下…您很好…能做您的儿子…也是殿下的福气…”姑姑泣不成声地说着。
刘姑娘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然微微地笑着:“你…告诉他…我…我…我要…休了…明岚…”
“姑娘!”
这一次,是素蓉的声音。
相对于她的惊愕,姑姑显得异常平静。
都说母子连心,诸葛冥究竟是喜欢明岚还是喜欢上官若,刘姑娘又怎会看不明白?
活着的时候,她什么都没他做,但愿死了,能让他得到幸福。
姑姑加大了握着刘姑娘的力道,她能感觉到刘姑娘的生命正在一种看得见的速度流逝,她很怕自己一松手,刘姑娘就被牛鬼蛇神带走了。
刘姑娘似是知道她的担忧,吃力地笑了笑:“我活够了…你都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一天…抵得上外边一年…我这十几年…把一辈子的福…都享了…你该…替我高兴…”
“奴婢高兴,奴婢很替姑娘高兴!”姑姑泫然地附和着,“但是姑娘…您能不能先别走?等殿下回来…见殿下最后一面!”
“我怕是等不了了。”刘姑娘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镯子:“这是…我给儿媳的…给…上官若…今后…就拜托她…照顾我儿子了。”
生命走到尽头时,终于叫了一声儿子,然而诸葛冥却听不到了。
诸葛烨拿着药材来到行宫,门口,侍卫拦住了他们:“皇后有令,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行宫!”
诸葛烨拔出利剑,稚嫩的面庞上浮现起与年龄格格不入的狠厉:“给我让开!”
侍卫道:“您要违抗皇后懿旨吗?”
诸葛烨一剑砍掉了侍卫脑袋:“谁敢再拦着孤,下场与他一样!”
侍卫们面面相觑,全都被他的杀气给震住了。
诸葛烨丢了剑,抱着药包,一路狂奔到琉璟阁,可当他推开房门时,刘姑娘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刘姑娘过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
陛下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汁洒在奏折上,须臾,他若无其事地问:“临死前可有…说些什么?”
老太监道:“说了一些思念七殿下的话,还有…叫七王爷休了明岚,娶上官若。”
明岚是陛下指给诸葛冥的,刘姑娘要休掉她,分明是在违抗圣旨。
奇怪的是,陛下的脸上竟无多少惊讶之色,毛笔在奏折上写了几笔后,说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的?”
老太监道:“还说,她这十几年,把一辈子的福都享了,能做七王爷的娘亲,她很骄傲。”
“还有呢?”陛下追问,捏着毛笔的手指,隐约泛出了白色。
老太监纳闷,陛下仿佛在期待什么?
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陛下再次开口道:“没什么就算了,叫人打理一下,安葬吧。”
一个没有名分的女子罢了,按理说,随便挑个过得去的地方葬了也就可以了,可殿下刻意来了一句“安葬”,又让老太监不敢轻易怠慢:“陛下,葬哪儿合适?”
陛下抬眸,望了一眼窗外,天很蓝,离他很远:“凤凰山庄。”
“那是…”陛下的私人避暑山庄啊!
陛下道:“那是朕,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老太监张大了嘴。
陛下放下笔,神色端庄地走出了御书房。
老太监躬身,像往常那样把陛下没写完的奏折收好,却一低头,瞧见奏折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汉”字。
心乱,故而书法乱。
老太监的眸光在“汉”字上停留了许久,久到掌灯宫女前来问他要不要用膳,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原来刘姑娘是汉人啊。”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却没一个汉人坐上了妃位,更没哪个汉人生下了皇嗣。
元皇后与孝惠仁皇后只怕也不知道刘姑娘是汉人吧?
是啊,她们怎么会知道?她们也不需要知道,一个完全不受宠的、连名分都没有的官妓,一个生下来就不被陛下承认的皇子,对她们…几乎是不构成威胁的。
诸葛冥一行人返回京城时,刘姑娘的遗体已经下葬了。
因为葬的地方非常隐蔽,老太监并未让人知晓刘姑娘的遗体被运往了何处,只带了诸葛冥一人入凤凰山庄祭拜。
在那里,诸葛冥碰到了陛下。
陛下还是不喜欢这个儿子。
如果不是非要生下他,她不会落下病根,更可以呆在他身边,做个宠冠后宫的女子,哪怕无法跻身妃位,但也不会做十几年的苦行僧。
诸葛冥也不喜欢这个父亲,他对自己如何,自己并不在意,可他欠他娘一个名分,他娘是汉人,但这不是一国皇帝懦弱无能的借口。
“你给不了我娘的,我来给!总有一天,我要我娘以皇后之名载入史册!我还把要那些喀什庆的老顽固一个一个剪除!我要他们知道,什么喀什庆人,什么汉人,都是一样的!”
【番外46】大君的报复(二)
四月,禁足两个月的上官若终于被放了出来。
“想清楚没?”明厅内,大君一脸严肃地问她。
上官若哼了哼,倔强地说道:“想清楚了,我不会嫁给陈世子的!死也不会!”
大君的拳头倏地一下握了起来:“人家为救你,半条命都给搭上了!你以为这样的男人很好找么?”
“可是我也救了他呀!他说,如果不是听到我的哭声,他都没有生存的意志了呢。”上官若实心眼儿地反驳。
大君被女儿气得半死,要说她是故意狡辩那是不可能的,她性格如此,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陈世子那分明是恭维她、爱慕她的话,她还给当了真,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她,人家至于丢掉半条命吗?
上官若见大君撇过脸不理她,明白自己是真的惹大君生气了,走到大君身边,抱住他胳膊道:“父亲,我知道,陈世子很好,对我一往情深,我也挺感激他,真的!我上官若这辈子都会拿他当朋友!但要我嫁给他,不可能。我喜欢诸葛冥,父亲,我只嫁诸葛冥。”
“诸葛冥?”大君陡然拔高了音量,“那个带着别的女人逃跑,把你单独丢给杀手的负心汉?别跟我提他!”
“父亲——”上官若晃了晃他胳膊,软软地道,“他是为我好才把莲蓉带走的,杀手不敢杀我,他怕我跟他在一块儿反而被误伤。”
“哼!狡辩!”
“没有狡辩!游湖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呀,结果,杀手就扑过来要抓我,害我掉进了河里。后面我没跟他一块儿了,杀手一见我反而掉头走掉了。”上官若十分耐心地解释着。
大君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若隐约觉得大君有事儿瞒着他,不过没有细问,眼下让大君答应她与诸葛冥的婚事才是正紧:“父亲,实不相瞒,我跟诸葛冥逃亡的时候,碰到了两个从九百年后来的人,他们说,诸葛冥明命中注定要做皇帝的,我是他唯一的皇后,我们不可以逆天而行的!”
“…”大君直接把女儿丢回房间了。
之后整整三日,上官若不吃不喝,还放下狠话,除非答应她与诸葛冥的婚事,否则她就绝食至死。大君一怒之下差点儿冲进行宫砍了诸葛冥,然而上官若又说了,诸葛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上官若从小到大便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对任何东西都只有几天热度,待她玩腻之后便会转移新的目标。大君本以为诸葛冥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宠物而已,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她就会将诸葛冥弃之如敝履了。
谁料了,从见面到现在,都跨了三个年份了,她非但没腻,反而越发喜欢得紧。
现在,更是为诸葛冥寻死觅活了。
大君能怎么办?他只能郁闷憋屈又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若是早知道女儿与诸葛冥兜兜转转还是要成亲,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允许皇帝把明岚赐给诸葛冥啊,尽管眼下明岚也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当晚,大君命人将明岚“约”到了一间酒楼。
明岚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基本上不出门了,只是这回由不得她,她若不来,自然有人绑着她来,而绑的过程中会否伤及她腹中胎儿,就完全不是大君考虑的问题了。
“大君。”明岚缓缓走入厢房内,行了一礼。
大君唇角微微勾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与诸葛冥相处得愉快吗?”
明岚明显有些紧张,喉头滑动了一下:“回大君的话,七殿下待我很好。”
“我没问他对你好不好,我只问你们相处得愉不愉快?”大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睛,在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大君能看到她纤长的睫羽不规律地颤动了几下,随后,大君靠上椅背,慢悠悠地笑了,“我来替你回答吧,一定是不愉快。”
“没有。”明岚紧了紧藏在宽袖中的手,勉力镇定道,“我们处得很好,每天都很快乐。”
“哦?”大君十指交握,挑眉道,“看见他在雪地里跟我女儿卿卿我我,又看见他在船上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女儿,还看见他在山洞宁愿守着我女儿坐一夜也不碰你半分…很快乐啊?”
明岚的脸色变了变:“恕我直言大君,您这样毫不遮掩地谈论您女儿与我丈夫的风流韵事,会否…太直接了些?如果换做我父亲,定不会把未婚女儿的伤风败俗之事挂在嘴边!”
讲完,额头上冒了一层薄汗。
大君悠然自得地耸了耸肩膀:“我女儿能俘获心爱男子的心,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草原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迂腐。”
“但那个男人是我丈夫!他有妻室了!”明岚瞪大了眼睛,一边害怕,一边却咆哮出了声音。
大君并未因她的无礼而发怒,依旧笑得优雅:“你是怎么成为他妻室的,你比我更清楚。”
明岚的心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
大君勾唇一笑,阴冷地望着她肚子:“离开他,或者,我把你的秘密告诉他。”
“秘…秘密?什…什么秘密?”明岚的身子开始发抖,眸光开始发颤。
大君拍了拍手,两名侍卫从屏风后走出来,正是狩猎当日,被孝惠仁皇后派去找寻六皇子,结果看见六皇子在宠幸明岚的禁卫军!
明岚的脸色彻底变了。
大
底变了。
大君走过去,一手摸上她肚子,一手掐住她下颚,迫使她看见他狰狞的笑:“你说,要是诸葛冥突然记起那天的事,或者有人证明那天的事…算算月份,也知道孩子是谁的!”
明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行宫的,路上许多人与她打招呼,她统统没听见,素蓉说刘姑娘的遗物都被整理好了,问她有没什么需要留作纪念的,她也没听见。
不,好像听见了,却太快闪过脑海,不被记得。
她以为七殿下与上官若失忆之后,她与六皇子的事便不会再被任何人提起了,谁料大君竟是一早知道了她的遭遇,想必,大君也知道六皇子是她杀掉的,可大君什么都没说。大君任由诸葛冥替她顶罪,任由诸葛冥遭受牢狱之灾,任由上官若在痛苦与焦虑中来回奔波…
大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让上官若察觉到诸葛冥与她非比寻常的关系吗?
当上官若察觉不到的时候,他便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将她赐婚给诸葛冥…
他也不希望自己女儿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成亲!
可今时今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殿下。”
房内,传来姑姑刻意压低音量的声音,明岚一个激灵,顿住了脚步。
谈话声还在继续。
“殿下,这个镯子是刘姑娘送给儿媳的。”姑姑把镯子呈给了诸葛冥。
诸葛冥握紧镯子,眸光渐渐有了湿意:“她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吗?”
姑姑叹了口气:“奴婢考虑了很久,一度打算隐瞒,可终究过不了良心这关,还是如实转告殿下吧。”顿了顿,她道:“刘姑娘留下遗言,让殿下休了明岚,娶上官若。”
…
晚饭时,诸葛冥没等到明岚过来,心生疑惑,去敲响了她房门。
“明岚,明岚你在不在?要吃饭了。”
“我不饿,殿下自己吃吧。”
诸葛冥浓眉一蹙:“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没事。”
这么重的哭腔,还说没事?
诸葛冥拍了拍门板:“开门!”
“我真的不饿,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殿下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诸葛冥哪里肯听?绕过回廊,从窗子里跳进去了。
看见明岚穿梭于箱笼与包袱之间时,诸葛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要休息?”
明岚张嘴:“我…”
诸葛冥拿起散落在床上的衣裳,冷声道:“你收拾东西做什么?打算走吗?”
明岚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他眼睛,踌躇着转过身,不说话。
诸葛冥绕到她面前,看着她明显哭过的眼睛道:“你倒是说话呀!为什么突然要走?”
明岚不吭声,只一个劲地掉眼泪。
诸葛冥眉头蹙得更紧:“听到我跟姑姑的谈话了?”
明岚将头垂得更低。
诸葛冥揉了揉太阳穴:“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会抛弃你!”
“那你会娶上官若吗?”明岚抬起了满是泪水的眸子,委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欢上那个草原姑娘了,她比我漂亮,比我大方,比我有身份,你对她动心是应该的,你对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既如此,我何必阻拦你的幸福?”
“明岚…”
明岚打断他,“何况这次是娘的遗言,我不希望你做割不孝子,等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都没法儿跟娘交代!”
诸葛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离开你!我也不会娶上官若,你都怀了我们的孩子,这个时候让我去娶别人,你觉得…我要是答应了我还是个人吗?”
明岚靠上他胸膛,手,轻轻摸上了自己的腹部…
…
十天后。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名头上套着黑袋子的孕妇被人扔了进来,大君打了个手势,一名草原的勇士走上前,摘掉了她头上的袋子。
刺目的光线骤然射过来,明岚抬手,挡了挡眼睛,随即她瞟见一双深棕色的绑着匕首的靴子,交叠搁在一张书桌上,而书桌后,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国字脸,正好整以暇地对她微笑着。
“孩子,看来我对你太仁慈了,乃至于你都不记得我的忠告呢!”
明岚托住肚子,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双目如炬地望着对方:“我的孩子,是七殿下的!”
“你说什么?”大君掏了掏耳朵。
明岚屏住呼吸,咬牙道:“我的孩子…是七殿下的!在我与六皇子交合之后,我做了处理!我是大夫!我明白怎样不让自己受孕!而三天后,我与七殿下行房,孩子…是七殿下的!”
大君顿觉好笑:“啧啧啧,真是个爱狡辩的丫头。”
明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目击者,迫使自己保持镇定:“他们是禁卫军,孝惠仁皇后让他们去寻找六皇子,但他们找到了,却并未将消息带给孝惠仁皇后!很明显,他们是你的眼线!你说,七殿下是会相信他们的话,还是会相信我的话?就算他们说的事实,而如我前面讲的那样,我做过处理,不会怀上六皇子的骨肉!七殿下如果信了他们,只会更信我!”
大君端起酒杯,勇士给他斟满,他喝了一口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一个毛头小子辩论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亲骨肉?”
明岚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