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辉还在底下八卦,康媛似乎特别喜欢他, 以后说不定会出一对办公室情侣。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岑念在第一节数学课后前往校长办公室, 原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陈文亮是想叫他不要加入化学竞赛的国家队。
“……你这次发挥出色,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肯定会被选入国家队,但是你之后还有三门竞赛, 又要准备参加天赋异禀——我建议你回绝掉国家队的邀请,把精力放在接下来的竞赛和天赋异禀比赛上。”
陈文亮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 生怕引起她的不快。
她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岑念神色平静,说:“我知道了。”
即使没有陈文亮这一遭, 她也不打算参加国际赛。
人的精力就那么多, 她可以涉猎多门, 但无法专精多门,适可而止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陈文亮听了她的回答,松了口气,满意地笑了:
“嗯,你一直都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有什么学习上的需要就来和我说,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你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为之后的竞赛和比赛准备。”
……
爆料岑念在化学竞赛的决赛上获得双第一的帖子很快就上了学园论坛的热门。
因为帖子的首发地在六中论坛,所以回帖大多是友善和崇拜的声音。
其中当然也混杂着别校学生嫉妒的恶言恶语,但马上就会有岑念的支持者反驳讽刺回去。
岑念的路人缘在这时可见一斑。
“比她那个废物姐姐有用多了。”
赵珺琦靠着墙面,打出这句话后,按了回帖。
钢琴教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两个神色一喜一悲的学生走了出来。
文辞雪拉住玻璃门,对门外等候的赵珺琦和岑琰珠看了一眼:“准备一下,下一组就是你们。”
玻璃门关上后,赵珺琦收起手机,懒洋洋地笑了:“你看学园论坛了吗?你妹妹又大出风头了。”
岑琰珠冷冷看着玻璃门内,对她的言语不屑一顾。
赵珺琦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鼻孔望天的高傲模样,从小到大,她们都不对头:
岑琰珠语文课上举了一次手,那她一定会在下一节数学课上举两次回来;岑琰珠十六岁用DIOR,那她就一定要用海蓝之谜;岑琰珠每天弹琴五小时,那她就一定要弹上六小时——
无论什么事情,她绝不输岑琰珠一头。
赵珺琦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岑琰珠添堵。
一想到她认下的人生对手竟然抛下她,跑去倒追一个花花公子,赵珺琦就觉得脸上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
她、钢琴、豪门千金的尊严和骄傲——在岑琰珠看来竟然都比不上一个夜店咖?
岑琰珠不说话,她想装作听不见,赵珺琦偏不让她如意。
“你知道吗?文老师对你那个妹妹可是赞不绝口,上次聚会你没来,我听见她喝醉了对她老公说,你妹妹放弃钢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她再也不会遇到像你妹妹那么有天赋的学生了。”
赵珺琦目不转睛地盯着岑琰珠,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岑琰珠逐渐龟裂的平静让她笑得更欢。
“文老师很可惜呢,身为姐妹,你却没有你妹妹那样的天赋。”
掌心传来一阵锐痛,岑琰珠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冷笑着看向赵珺琦:
“文老师如果可惜我,那她岂不是更可惜你?”
她冷笑着说道:“赵珺琦,有时间搬弄是非,不如花时间提升一下你自己的水平?上次那首奏鸣曲,老实说——完全垃圾。”
赵珺琦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她深呼吸几次后,说:
“真是抱歉,你连完全垃圾的我都比不上呢,文老师已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参加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了——她问过你吗?”
杀人捅要害,打人踩痛脚,赵珺琦深谙此道。
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岑琰珠的脸白了。
玻璃门在这时打开,文辞雪站在门口,说:“进来吧。”
赵珺琦笑着离开墙面,走进岑琰珠后低头靠近,轻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和我争?”
厌恶她的颓废和不清醒,赵珺琦心情复杂地最后看她一眼,大步走进钢琴教室。
毫无意外。
十分钟后,赵珺琦获得了这次比试的胜利。
文辞雪面露失望地对岑琰珠说:“你最近的心思根本没在钢琴上,下个月就是决出阿布拉莫维奇参赛人选的最后一次组内赛,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把握吧。”
岑琰珠低着头沉默。
“你们都出去吧。”文辞雪说。
赵珺琦跟在岑琰珠身后出了钢琴教室,她看着前方失魂落魄的背影,咽下了已经在牙缝前打转的冷嘲热讽,面色不虞地转身离开了。
没意思。
岑琰珠提起自己的书包,默默走出写字大楼。
地平线上日薄西山,她觉得自己也是那即将被夜色吞没的夕阳。
天才都是要坠落的,就例如她。
明明身上穿着羊绒大衣,她却觉得有冷风不断从骨头缝里窜进来。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琴房里。
纤长的十指轻轻拂过黑白琴键,十多年苦练,她为的难道就是止步于此?
变形的手指,粗糙的指腹,每一次练习后的大汗淋漓——过去的所有辛劳,难道为的就是止步于此?!
她不甘心!
岑琰珠勃然变色,狠狠一掌拍向琴键。
……
听到那饱含愤怒的钢琴轰鸣声,躲在卧室里心烦意乱的小许不禁一个哆嗦。
几秒后,大许开门走了进来。
她皱着眉头,说:“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小许避开她的眼神,竭力笑了笑,装作一如往常地起身往外走去。
大许一把拉住她,说:“你心里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真没有,你别疑神疑鬼……”
“许佳莉!”姐姐一瞪,叫出了她的大名。
一般姐姐叫出大名,说明这事就没有回旋余地,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她满意为止了。
小许心里乱,也想找个人商量商量,说不定……说不定是她想多了呢?
“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小许低声说。
“我什么时候大嘴巴过了?”大许瞪她一眼:“赶紧说!”
小许憋了已久,大许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地把早上撞见的事说了出来。
她想从姐姐那里寻求一点安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想听到这样的安慰。
然而,她却看到大许的脸色白了。
就像她早上刚撞见这一幕后的表情,惊惶不安。
小许的心沉了下去,不用姐姐再说,她已知道自己看到的绝不是寻常一幕。
“这事你和其他人说过吗?”大许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指甲硌得她生疼,她的神色也严厉得吓人。
小许怯弱,低声说:“没有……我没有和别人说过。”
“那就好。”大许稍微松了一点手上的力量,她盯着小许,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这件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今天早上你看到的,把它烂在心里,谁都不要说——你明白了吗,小许?”
“我、我明白了……”
小许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她们谁都没有发现,一门之隔,贴着一只不怀好意的耳朵。
张嫂听见脚步声朝门口走来,慌慌张张躲进隔壁自己卧室。
大许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走到她的卧室门前,皱眉看着她:
“……张嫂?”
“嗯?什么事?”
张嫂像是才注意到大许似的,放下手中装着炸花生的塑料瓶朝她看去。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面上却平静如常。
张嫂把毕生演技都用在了这一刻。
大许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脸上怀疑的神色才渐渐退去。
“……没什么,听见隔壁有声音,过来看看。我打扫卫生去了,你也看着时间准备晚餐吧。”大许说。
“嗯,好,你忙去吧。”张嫂说。
大许离开后,张嫂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放下装着花生的塑料瓶,在门口鬼鬼祟祟望了一眼,确认大许进了洗衣间后,甩开双腿往楼上跑去。
……
“你说什么?!”
侯婉坐在梳妆镜前,疑心自己听到了幻觉。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满怀爱意地清点自己的贵重首饰和宝石收藏,张嫂进来说有要事相告的时候,她还不快地想把她赶出去。
谁能想到,张嫂要说的要事,竟然真的是能把岑家炸得分崩离析的要事!
侯婉激动地起身,紧接着又察觉自己太不冷静,连忙又坐了回去,伪装那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的贵妇风度。
“你确定没听错?”她再次追问。
“我确定!”张嫂激动得脸色泛红,她指天发誓道:“我说的绝对是我亲耳从小许口中听到的事实!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下去问!”
“不——我不问。”侯婉马上说,她的眼珠飞快转动,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张嫂偷看着她的神色,识趣地闭嘴不言。
“这些话你谁也别说,当没听到。”侯婉终于开口。
“是,我明白,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张嫂说完,双脚仍钉在地面不动。
侯婉明白她的意思,说:“回去等消息。”
张嫂如同吃了定心丸,欢天喜地走了。
她人还没走到楼下,已经收到侯婉的微信转账。
她把上面的零圈圈数了四遍,心花怒放地回自个卧室了。
二楼的主卧里,侯婉看着张搜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动作利落地关门上锁,接着拨出了一个贵妇好友的电话:
“敏儿,是我呀,你最近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喝茶……没有什么大事,我想问问你,你上次对付你先生的针孔摄像头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侯婉打完电话,心如鹿撞,仿佛多年前第一次看见岑筠连的时候。
初恋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压抑住和谁聊聊的冲动,决心在摘下胜利果实之后再行庆祝。
人们都说钱能买到万物,这话没错,侯婉虽然没有足够多的钱买到岑筠连的心,但区区一个针孔摄像头,还是想买就能买的。
第二天早上,她拆开快递来的盒子,用比高考还认真的心态,把说明书来回研读了好几遍。
之后又趁着其他人都出门了,握着针孔摄像头的盒子悄悄上了四楼。
藏摄像头的地方她一开始想的是岑溪卧室,高清无码劲爆画面才能震碎面对岑溪毫无原则的岑筠连,然而她试着开岑溪的门,却失望地发现有门锁存在。
呵,她早就知道这个继子心思重,没想到竟然连家里卧室也要上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里面藏了什么龌蹉吗?
侯婉在心里骂骂咧咧,打不开门又没理由找小许要钥匙,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摄像头安装在了电梯出来后旁边的盆栽里。
小小的一个黑点,隐藏在土里根本看不出是个摄像头。
她买的是最好的三防产品,就算有人往上面浇水也不用担心。
侯婉左看右看,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得不行,怀着马上就要功成名的期待和喜悦离开了走廊。
黑色的针孔摄像头,静静地对着走廊两扇紧闭的房门。
第166.第 166 章
岑念拿到化学竞赛国决赛金牌后,化竞就算结束了。
之后的一个周, 她过得风平浪静。
等待着她的还有三门竞赛, 以及一个捉摸不透, 年年都有新花样出现的天赋异禀预选赛。
成言在某天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参不参加国家队。
“不参加。”
她回信过后,成言很快发来新的信息:“我也是。”
岑念没把他上次的失约放在心上,她猜他也是, 他们除了偶尔交换一下天赋异禀的情报外,微信里没聊过其他的事。
这样的关系最省事。
有时候她会拿着有疑问的竞赛题去问岑溪,无论是数学还是生物,他都信手拈来,让她不得不想, 难道就没有岑溪不擅长的题吗?
出于好奇, 除了请教他有疑问的难题外,岑念遇到精妙的难题也会拿给他看。
她想看他做不出来的苦恼模样,但很可惜,她至今还没看到过。
“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天赋异禀?”岑念坐在他的书桌前,问。
她的问句笃定了他曾受到过邀请, 他的回答也肯定了她的猜测。
“觉得太麻烦了,没什么好处。”
岑溪在穿衣镜前披上外套, 又把她送的围巾拿在手里,转身对她说:
“我要出门了, 你打算做什么?”
岑念拿上她的练习本起身, 又从书架上抽下两本没看过的书:“我回去看书。”
岑溪说:“我晚点回来, 你早些睡,别熬夜。”
岑念白了他一眼:“先管好自己。”
岑溪看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道:“知道了,小管家婆。”
……
岑溪驱车前往上京市入夜后最热闹的地方。
maou club门前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豪车,岑溪在门口停下,和停车区的管理人耳语几句后,对方请走了一辆法拉利,为他腾出一个停车位。
岑溪停好车下车,无视法拉利车主发黑的脸色,大步走进club。
在岳尊名下的专属包厢里,一大群纨绔已经聚齐,岳尊坐在其中,正举着一杯香槟和人称兄道弟、相谈甚欢。
“岑溪来了,快过来坐!”岳尊一眼看见他,招手让他过去。
岑溪笑着走到他面前,岳尊和他身旁的年轻男人陆续起身。
岳尊握着高脚酒杯,另一手吊着男人脖子,吊儿郎当地为两人互相介绍。
年轻男人满面笑容,和岑溪互敬一杯,算是正式加入了这个小圈子。
这里永远不会出现岳宁之流,这里是被家族放逐的弃子,比起他们逐鹿天下的兄弟,这些人更擅长背后捅人、传播流言。
他们在家族里的影响力虽然甚微,但胜在掌握一手情报,这些没人要的弃子,被岳尊和岑溪收集起来后,发挥了超出想象的作用。
岑溪在柔软的皮沙发上坐下后,一个四十岁出头,看得出精心保养过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尊少,您看看这些女孩,店里最好的我都给你们带来了——您看看,都是新人,年轻又漂亮,性子也好!”
包间里一群出身富贵的男人们用挑选货物的眼神流连在一个个年轻女孩身上。
有的女孩大胆回视,有的欲迎还拒地避开了眼神,脸上适时飞上一抹红晕。
“尊少,您看谁先挑?”女人讨好地看着岳尊。
大舅子就在身旁,岳尊想收敛一些,挥了挥手,说:
“我就算了——来来,让我们岑总先挑。”
场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想要笼络别人的时候,显得与众不同是个愚蠢的举动。
岑溪面无波澜,平静的目光从排列成队的女孩们脸上扫过。
新人和老人最大的区别不是年纪,而是眼神。
新来的女孩眼里会带有明显的胆怯和忐忑,在时间的洗涤后,胆怯和忐忑会结出贪婪,在客人们打量她们的脸颊和身体时,她们也会用正眼或余光扫过客人身上的家当,在心中默默评估对方的身价和地位。
这样的眼神变化,他已经看了很多。
说不上同情或鄙夷,他只是有些想念留在家中看书的少女。
岑溪的目光在经过最后一名女孩时停下了,他看着对方,迎着她赤/裸/裸的祈求目光。
“你看上了我们岑总?”岳尊毒辣的眼神在少女脸上打转,说:“成年了吗?”
“哎哟,看您说得,放心吧,没事儿!”中年女人捏着嗓子笑道。
岳尊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岑溪,从他表情上摸出点端倪,说:“按规矩,在我们这里你是没有选择机会的。”
女孩脸上一白。
岳尊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才说:“但是——看在你眼光不错的份上,我就破例给你一个机会。”
包间里的男人们都颇感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表情各异。
坐在这里的谁不知道岑溪有洁癖?
再漂亮的女人坐在他身边也只能变成规规矩矩的朽木,这女孩想要在岑溪身上挣钱,想得太简单了。
想吃肉,还是得来他们这些吃肉的人身边呐。
岳尊卖够了关子,笑着说:
“你亲自去求岑总。只要说服他留下你,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他没有,那我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少女面色苍白,仓惶的目光定着岑溪,向他一步步走来。
其他人都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
岑家的少爷年纪轻轻就坐上家族企业二把手的位置,他笑不离身,但谁要是真的以为他好说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斯文的野兽会用刀叉,优雅地将猎物吞噬入肚。
包间隔音门外模模糊糊地传来震耳欲聋的电音声,微微震动的地板就像少女颤抖的肩膀。
她走到岑溪面前,弯腰低头,怯弱地向他靠近。
岳尊满面笑容,仿佛已经看见岑溪冷脸避开的那一幕,然而出乎意料,他竟然安静坐在那里,任由少女靠近,对他耳语了什么。
她说:“求你帮帮我……我是岑念的同学。”
武君君长睫一眨,晶莹的泪珠颗颗落下。
岑溪听她说完,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
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淡到一闪即逝的笑:“坐吧。”
岑溪的话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岳尊狐疑的目光一会看他一会又看她身旁的少女。
然而,他没看出少女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看出来就算了,一个陪酒女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岑总挑完了,我们看看别的女孩?”中年女人热情地开始推销其他女孩。
因为岑溪而稍微凝滞的气氛转瞬又热络了起来。
其他人都挑完以后,岳尊从选剩下的女孩里挑了一个,让她坐了过来。
包间里一大群人,尽管人人左拥右抱,但能做什么呢?
他们这个包间里坐得的确不是正经人,但也没不正经到那种程度。
只是富少们喝酒吹牛,怀里不能少了软绵美人。
分了陪酒女孩后,包间里的气氛越发热烈,岳尊今天心里有事,喝了不少,拉着岑溪大倒苦水: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我就像他这个宝贝附带的保鲜剂!他们为我计划的人生就是成为岳宁脚下的垫脚石——我就问一句凭什么?!他岳宁是岳秋洋的儿子,我就不是吗?我现在这样,不是他们特意养废的结果吗?”
岑溪递给他一杯清水,说:“隔墙有耳。”
“我就是和你说说……”岳尊接过清水,握在手里久久没碰,半晌后才说了一句:“呵……尊少?只有你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醉倒没有真醉,不过借着酒意发牢骚罢了。
岑溪知道他不会坏事,提点一句后就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岳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洗手间。”
……
岑溪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毫不意外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武君君。
他无视面露不安的少女,径直走到洗手台打开了水龙头。
清水哗哗流着,他把手伸到冰冷的自来水下,仔细地擦拭着刚刚和人握过的右手。
洗手间宽阔的镜面玻璃上,映着青年面无表情的脸。
武君君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人,和包间里的样子不同,他脸上散漫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井水般干净冷冽的面孔。
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随和散漫都是假象,真正的他,冷漠,甚至冷酷。
武君君没有失望,因为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从他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比岑溪从流氓手里救下岑念还要更早。
他毕业回国前,偶尔回国都会和岳尊来maouclub,那时候,武君君就注意到他了。
他和一群纨绔公子站在一起,可是却和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一样。
干净得不可思议。
“你以前不戴围巾的,今天是为什么……”武君君说。
他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一般,抬眼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以前?”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让武君君的心跟着颤了颤。
“我……我在这里做了两年服务生。”武君君鼓起勇气说:“我还给你们点过单。”
岑溪点了点头,答得很爽快:“不记得了。”
武君君压下心中失望,努力露出笑容,说:“谢谢你刚刚对我伸出援手,我知道你有洁癖,你放心,我不会碰到你的……”
岑溪笑了笑,像是嘲笑,武君君疑心自己看错,再去看,那抹笑已经从他嘴角消失了。
他问:“为什么转行?”
他在关心自己。
武君君立即把刚刚看到的那抹嘲笑钉死成“错觉”。
是啊,他虽然冷酷,但从来没有为难过服务生,不像他的那群同伴一样,高兴时不高兴时,都可能拿人微言轻的服务生撒气找乐子。
武君君听他这么问,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一直做服务生?
“我……”武君君刚一开口就哽咽了,她忍着眼泪,说:“我哥哥是个赌徒,他不光输掉了家里的房子和店铺,还欠了黑社会一大笔钱,爸爸妈妈和我一直在工作为他还钱……但就在昨天,他跑了,他扔下我们逃跑了……”
武君君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时至如今她依然无法相信,那个小时候护着她长大,为她和别人打架的哥哥竟然把她和父母丢给黑社会,卷走家里最后的钱一个人跑了。
“他们逼我们还钱,家里真的拿不出了……”她哭着说:“那些人搬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逼我做赚钱更快的公主,否则就要剁了我父母的手指……”
她不愿意沦落风尘,她明明还有一年就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了。
等到大学毕业,她会有光鲜的工作和未来,可是生活逼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她没有,只能从别人身上拿。
武君君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从最坏的结果里选了一条稍好的路,她已经尽力了。
她脆弱无力,希望有个王子能从天而降拯救自己。
武君君捏紧自己的裙角,迈出最后一步。
她站到岑溪身旁,颤声说:“你能帮帮我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岑溪看了眼梨花带雨的武君君,笑了笑:“什么都愿意做?”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武君君脸色浮出一抹薄红,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求尊少,把你对我说的这番话,对他再说一遍——给你个建议,领口再拉低一些。”
武君君的脸色先红后白,单薄的身体在强力的空调风下摇摇欲坠。
岑溪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的话对少女产生了多大的伤害一样,神色如常地说道:
“他应该会为你找一个好买家。”
武君君害怕地摇头,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能……”
“不愿意?”岑溪说:“还有一条路。”
就像握到了救命稻草,武君君期待地看着他。
“报警。”
“不行,报警的话,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既然这样,那就收拾细软独自逃跑吧。”
武君君闻言呆住了:“你怎么能……”
岑溪终于关掉了水龙头。
水声一停,洗手间显得格外寂静。
岑溪扯下擦手纸,随意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有人夸你长得不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