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种私人照片都被翻出来了…”陈诗边删帖边和她闲聊。
林月珍只是嗯了声,陈诗笑着扭头看她,“不过这事再闹下去,小悠可出不了国了…”
“是吗?”对此,林月珍的态度是复杂的。若覃悠出国,他肯定会伤心,她不忍。若覃悠不出国,她得时刻提醒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难忍。
“肯定啊…如果还是让她出国,会引起‘民怨’的。”陈诗轻点鼠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闲着没事,最喜欢散发八卦,借由一点事不关己的小事,努力表达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愤青,文青,多着呢。”
林月珍轻笑,“我看那个楼主就是利用了这点…”
陈诗也笑,“月珍,你觉得那个楼主是谁?”
林月珍摇头,“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你难道不准备去帮小悠澄清吗?现在就你说的话最有说服力了…”
林月珍沉思,有两个自己在心底拔河。陈诗见她不答,了然地说,“不甘心吧?嘿嘿…怎么可能甘心。小悠也不好意思来求你。不过…陈彦铭肯定正着急着呢,说不定…他会来找你呢。”
林月珍抬头,眨眨眼睛,不语。
“或者你去找他?”陈诗把脸凑过来,建议到。
林月珍赶紧摇头,开口说,“我找他干什么?”
“切…你现在可抢手呢,能帮他的亲亲女朋友澄清流言,他对你不知道多好呢…”
林月珍笑。他本身就是善良的人,对谁都很好,这些她一早就知道。但是…如果她现在去向他提一些小小的要求,他是不是会立马答应呢?
人类是最贪心的动物。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给他打了电话。
许久没有和他直接对话,她的声音都有些抖。挂掉电话,在约好的地方等他,是明媚的三月,却有乌云渐次逼近。
此刻的覃悠在学校附近的某公园闲晃,和老刘的电话,让她心里有些发闷。所以过来看看游人,喂喂金鱼,走累了又坐下来休息休息。她给田妮打电话,把整个事件说了一遍。她仍然是不习惯倾诉,也不习惯麻烦别人。愿意什么都告诉陈彦铭,只是因为那是他,她愿意让他分担她的烦恼,她愿意依靠他。但对朋友…她向来报喜不报忧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说。
然而现在她能想到的朋友只有田妮。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
“就是这样了?”田妮在电话里生气地反问,“大小姐…你觉得这个事情,是‘就是这样了’这么简单?明显是冲你来的…”
“我知道啊…”
“知道还笑!”田妮按按太阳穴,觉得自己陡然变身成了一名奶妈,“是谁你心里有数吗?”
“没有…”覃悠无奈地摇头,“那帖子被删了,查不到那个人注册时填的资料…不过亦晨今天说他在请管理员把后台缓存着的数据给他呢,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嗯…你最近和谁有过节?”
“我能和谁有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是啊…”田妮也疑惑,“那就奇怪了,照理说,你这样的闷葫芦,不会招惹上谁啊…”
覃悠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最近没怎么高调啊…除了…
“啊?!出国的事情你知道吧?可我觉得这个不是问题啊…你说…会不会是伯母?”
“你说陈彦铭的妈妈?”田妮接口,又摇头,“我觉得不会…她要你和陈彦铭分开也犯不着破坏你的名声啊…而且,在论坛利用人云亦云什么的,不像一个成熟中年人做出来的事。更何况,她哪里去弄那个照片?”
“也对…”覃悠叹气,“现在我倒不是很关心是谁做的,只是最近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我有些不耐烦了。”
“呵呵,以前你不是不在乎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总算明白生活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我也不能一直把世界看成是我一个人的世界。要关心别人的想法,要听听别人的意见…这样自己心里也会更加安心啊…”
“是啊…”田妮笑,“感觉你要入世了…”
“什么入世?!我本就是红尘中人!”
和田妮闲扯了会儿,天色渐暗,竟是要下雨的征兆。但她心情好了许多,决定去找陈彦铭吃晚饭。
公车行至中途,漂泊大雨就噼噼啪啪落下,打在窗户上,一条条的雨迹。天色暗沉下来,闪电间歇性地划破天空,雷声震天。坐在她后面的一对夫妻小声地议论着这样的大雨真是罕见…覃悠趴在窗边往外看,前路被雾照着,朦胧一片。
出门时没有带伞,她下了车一路小跑到楼梯间,用手理理头发,抖抖衣服,边上楼边摸钥匙。可把整个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想来是今天走得匆忙,忘带了。拍着脑袋走到门前,按门铃,竟无人响应。
他不是说今天没事吗?
覃悠疑惑地拿出电话打,客服小姐甜美地告诉她对方暂时无法接通。覃悠微微皱眉,外面风雨大作,这楼梯口又通风,她站在这里,只着单衣的身子竟冷得发颤。他看来是不在,但她现在没有伞,回学校去也不方便。她重重叹气,只能等一会儿了…他兴许是去附近超市买东西了。
覃悠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板上等了十几分钟,困意都冒出来了,楼下终于有了熟悉的脚步声。她笑着轻手轻脚地跑去更高一层的楼梯转角蹲好,准备在他开门时扑下去吓吓他。但路灯投射过来的,却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覃悠疑惑地探出头去看,整个人呆住。全身湿透跟在陈彦铭后面的,是双颊微红的林月珍。陈彦铭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还在滴水,他开了门,回头来小声对她说,“先进去吧…”
林月珍点点头,消失在门后。陈彦铭敏感地扭头看过来,覃悠赶紧缩下身子,听到关门声才又慢慢探出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出神。冷意袭来,她牙齿有些打架,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看看时间,18:24分。她又慢慢坐下来,握着手机,看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十分钟过去了,月珍没有出来。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那扇门依旧没有动静。
她笑笑,这样忐忑地等在这里算什么?!手指熟稔地按下那熟记于心的11个数字,手指悬在呼叫键时,她又迟疑。手机却突然响起来,欢快的铃声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突兀,她吓得手一抖,再凝神看过去,是钟亦晨。
她清清嗓子接起来,“亦晨?”
“小悠…我查到那个楼主是谁了…”
覃悠站起来,腿有点麻,身子晃了晃才站稳,她往楼下走,尽量控制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
“嗯?”
“她注册时用的那个邮箱…我想起来是见过的。”钟亦晨的声音也有些沉重,也许那人是他意料之外的。不过现在他这样的语气,覃悠很快就想出他说的是谁,没想到…真是她,在那么遥远的地方…
“不过那个照片不是她拿的。而是另一个人发给她的,连那个主贴的内容也是那个人发给她的。”
“嗯…”覃悠已经走到一楼的楼梯口,“你有那个发件人的邮箱吗?”
“有。是网易的,用户名是910308。”
覃悠在底楼的玻璃门前怔住,握着微烫手机的手也慢慢冷下来。这六个数字,她很熟悉。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伯母想过,赵雅她也想过,却唯独没有想到将照片发出去的人,或者说这整个闹剧的策划者是那个人。
她抬头看,楼梯上依然没有谁离开的声响…
“小悠?你知道是谁?”钟亦晨在那边着急地问。
“…不知道。”她推门而出,冷风凛冽,刺骨冰凉。“谢谢你,亦晨…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我现在在外面,先挂了。”
“小悠?”钟亦晨还想说什么,覃悠已经切断,只留一片忙音给他。
外面的雨势不见小,她深吸一口气,冲进雨幕。橘黄的灯光在雨中雾里特别梦幻,却不能照亮她前行的路。身后那栋房子里的事,她要暂且抛在一边,虽然心里还是会有波澜,但她对陈彦铭的信任让她可以暂时安心离开。
现在,她要去寻找另一个答案。
第五十三章·少年心
陈彦铭到达约定的地点,仔细看了一圈才看到林月珍的背影。他对林月珍并不熟悉,只是以前他看见覃悠十次,有九次她和林月珍在一起。也说过话,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林月珍的印象只停留在“她是覃悠的好朋友。”这一步,所以后来的那些事情,他也是始料未及。
这复杂却也简单的三人关系,毕竟还是给他们三人造成了影响。
过时的歌谣唱,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他自然是猜不透女生之间的友情,哪怕是他这么熟悉的覃悠。
本来就不熟悉的林月珍,在那件事后,更是彻彻底底成了陌生人。只是偶尔约会,覃悠总是抱歉地说‘月珍不舒服…’,‘月珍说…’。他开始重新思量起林月珍的重要性来。好朋友在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是不可缺少的,他有钟亦晨,覃悠就有林月珍。他能理解覃悠对林月珍的在意,但林月珍站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让他也忐忑起来。
“你好。”他走过去打招呼,林月珍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以往是作为普通的同学说说话并没觉得她有多不自然,现在兴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了的缘故,她在他面前反倒是更拘谨了。
“你好…”她低声说,请他在对面坐下后复又坐下,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画着圈,想好的开场白哽在喉间,却是不知道让哪一句先出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低估了自己这两年对他的爱恋心情,在学校里偶尔碰到他和覃悠,她都可以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但这样从未有过的,面对面的单独对话,她还是不争气地紧张了。她曾经站在暗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带着最美好最纯真的少女情怀,她不去靠近,也没有奢望。她曾经设想,以后他们各自生活在地球的一隅,过着不同的生活,她再想起对他的默默喜爱,心里肯定还是甜蜜的,因为这是青春不老记忆。但…若和他生活的人变成了覃悠,她如此熟悉的覃悠…
林月珍努力笑笑,抬头说,“不好意思,约你出来…”
“没关系…我也正想找你呢。”
林月珍笑,心里是知道他为何找她的。
“嗯…这次的这个事情,我们都不想闹成这样子…小悠出国的事情正在考核期,如果再闹下去,肯定是会有影响的,小悠自己不当回事,我只能来找你了。”
陈彦铭笑,念头转了一圈。现在的林月珍就像是一个非常关心覃悠的好朋友,眉色间的愁容抹不去,言语也是真挚的,但如果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关心覃悠,她也不会坐下这里了。在好事者来向她询问事情真假时,就应该说出实情,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谢谢…我找你也是因为这事,很抱歉因为小悠的私事把你牵扯了进来,但现在只要是你说实话,传闻证实是假,过不了多久就会散了…小悠出国的事也不会受影响。所以,还要拜托你了!!”
“你…”林月珍答非所问,“你真的支持她出国吗?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再分开三年也没关系吗?”
“时间是最神奇的整容师,它改变许多事情,但不改变我的感情。”陈彦铭淡淡地回,不明白林月珍为什么又把话题扯远。
“是啊…我多么希望它能改变改变我的感情…”这句话冲口而出,林月珍说完就愣住,尴尬地把目光转去窗外,乌云渐次布满天幕,风雨迫在眉睫。有些念头,原罪一般,一点一点在脑下集结成唇边的话音。
林月珍转过头来,第一次如此勇敢地直视陈彦铭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可以出面澄清,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陈彦铭挑眉,心里衡量了下,仍旧礼貌地说,“如果有我帮得上的忙,你尽管说。”
“这确实是你才能帮的忙…”林月珍吞吞口水,在他的注视下,还是紧张了,“我…你…你能不能和我约会一天?”
林月珍低下头的同时,松了口气。没看见陈彦铭严肃起来的神色…她也在暗自揣测,他会不会答应呢?他看重覃悠的未来,他想让覃悠没有后顾之忧地选择她想要的路…而现在,她是能帮助到覃悠的人。
多年后,再想起自己这一刻的勇气,林月珍只是苦笑,笑自己当时的幼稚和天真。她正确地判断了当时的形势,却错误地估算了陈彦铭对覃悠的感情。
窗外的雨声势浩大地落下来,闪电雷鸣交替不断,整个世界一片昏暗,她听到陈彦铭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抱歉,这个条件,我没办法。”
她怔仲,抬头,陈彦铭依旧是真诚地看着她,雨声里他温和的声音,像最舒适的温泉,一字一句响在她耳畔,“我谢谢你对我的错爱,但是…我的感情,从来也永远不会被我拿来做交易的筹码。它属于我,也属于小悠…”
“只是一天也不行吗?”林月珍打断他的话,他的声音是糖,所说的内容却是毒。
陈彦铭摇头,“一天,哪怕只是虚假的一天,也是背叛。我不允许它发生,哪怕是为了帮助小悠…我相信她也是这样想的。”
林月珍往后靠近椅子里,觉得自己的世界和外面低矮的天空一样,濒临崩塌。在他坚定的态度面前,她显得多么可笑无稽。她站起身来,微微低头,“对不起!我不该来说这样可笑的话…请你忘了这次见面。”
陈彦铭跟着站起来,“只能这样吗?我以为你和小悠一样,一直把对方当作最好的朋友…”
林月珍紧紧提包的手,深吸一口气,眨掉眼角的水汽,转身就走。
陈彦铭跟上去,还是希望她能出面帮忙的,只是那样的条件,他不可能答应。他是很想解决掉这次的事情,他是很想林月珍帮忙,但他们的爱情,永不贩卖。
外面的雨太大,两个人又没有带伞,林月珍出了门就想往外冲,陈彦铭一把拉住她,基本的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
“等等…我找店员借把伞…”
林月珍脑子里乱做一团,寒冷的空气里,他拉着她手臂的地方,烫得灼人。陈彦铭松开手,她就惋惜,只愣愣地站在门口,看他返身进去礼貌地问店员借伞。然而时运不佳,店里竟没有一把空闲的伞,林月珍掐掐自己的手,镇定地问,“你租的房子是在这附近吗?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可不可以先过去避避雨?嗯…我们也好重新商量一下那个事情,刚才是我昏头了,对不起。”
陈彦铭微微低头,看进她的眼睛,那里清澈一片,他想起小悠说过的那些关于林月珍的话,说过林月珍是她的阳光,而他是她的大海。
他点点头,脱下外套披在她头上,护着她往住处跑去。
开门时,他感觉到暗处的目光,回身巡视一圈却有毫无所获,林月珍打着喷嚏拘谨地站在门厅处,他摇摇头进屋关上了门。
打车回到学校,雨势仍不见停,出租车一个刹车停在宿舍前的道路上,激起一片水花。覃悠下车头顶着包跑进宿舍,跑上三楼,气喘吁吁地停在寝室门口,用钥匙开门的手轻微地颤抖。
淋了点雨,全身粘稠的湿意,进到封闭温暖的内室,覃悠不自觉缩起了肩膀。寝室里灯火通明,有人在阳台哼歌,是陈诗的声音。寝室门背后还贴着去年的日历,上面有她们画上去的红色圈圈,是她们各自的生日,周亚丽在一月,她在三月初,月珍在六月底,陈诗在九月十日。林月珍调侃过陈诗的生日,说她在教师节出生,却没半点这方面的气质。覃悠抬手,轻抚那日历最上边的一行字,那是去年初林月珍写上去的——
新的一年,我们继续征服这个世界吧!
如果时间也能像这个日历一般,永远停留在去年,该多么好。
“回来了?”陈诗擦着手从阳台上进来,径自在桌边坐下,继续上网。身上的寒意还未散去,覃悠伸舌润润干燥的嘴唇,走过去问道,
“小诗…你是不是有个邮箱?我的忘记密码了,能不能用你的给别人发个东西?”
“好啊!给谁发啊?”陈诗熟稔地打开网易邮箱的界面,输入用户名和密码,覃悠站在椅子后,握紧了拳头。
陈诗回头看她,笑着说,“好了…你自己来发。”
“是你吗?”覃悠低头看她,还是难以置信。
陈诗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什么呢?你不是要用邮箱吗?”
“是你吗?”她再问,“那个把照片发给赵雅的人…”
陈诗面上一僵,站起身来,脸上仍旧是完美的笑容,“什么啊?小悠你淋雨淋糊涂了?要不先不发信了,先睡会儿!”
覃悠轻挥开陈诗欲来拉她的手,声音提高了些,颤抖起来,“那个人是你吗?是你吧!小诗…为什么?!!!”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赵雅把你的邮箱都说了!”覃悠指指屏幕,看着陈诗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她的心也慢慢冷却。钟亦晨把邮箱告诉她时,她就想起了陈诗,因为那两个数字,一个是她的生日,一个是寝室号。但在回校的出租车上,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能是陈诗,她想不出陈诗这么做的理由。现在那个邮箱清清楚楚地摆在了眼前,她还是只能问为什么。
“对!是我!那又怎么样?!!”陈诗大方地承认,表情凶狠中又带着些无奈,“覃悠!我告诉你,我讨厌你!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的疏离清高!讨厌你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讨厌你总是机缘巧合得到你并不想要,别人却视为梦想阶梯的机会!你凭什么?!!凭你的脸还是凭你的成绩?我陈诗自认没有哪点比不上你!!哦…我就是没有那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准婆婆帮我争取到出国的机会…”
“你…”陈诗大声说完这些话,覃悠眼底漫过不解和伤悲,“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我一直把你们当作我的朋友…但是我还是有我自己的原则,那并不是自以为是…我没有疏离清高,只是常常不知道如何来表达…小诗,其实我羡慕你,生活有明确的目标,并为之努力,我…”
“是啊!”陈诗打断她的话,“我是有自己的梦想,但是…那个挡在我前面的人,就是你!每一次都是你!!”
“我无意…”
“你是无意…就是因为你的无意!所以你才最讨厌!”陈诗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笑道,“覃悠…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朋友…你没有朋友…你想说月珍吗?…她以前也许是,但现在你还敢说她是吗?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想当然地处理所有的事情,用你自己的世界里的那些原则…但是,覃悠…你总是不明白,这个世界,它不是你的桃花源。”
覃悠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已有些哽咽,“所以说…这次的事情,是你故意的?就为了出国的事情?”
“是啊…”陈诗不在意地回答,“那个出国的名额,本就该是我的!”
覃悠凄然笑出声,“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的人…”
“不只是我…”陈诗笑得开心,“你不知道吧?林月珍去找陈彦铭了…去了好久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他那么爱你呢,肯定很想月珍出面澄清,为此他会答应任何条件吧?”
覃悠脸色微变,想起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渐生不安。
“你觉得自己过得问心无愧,但其实你是最大的失败者。”陈诗走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有时候也可怜你…兜兜转转,谁依然是你值得信任的朋友?而这些…难道不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因结的果吗?”
覃悠后退两步,哑口无言,心里像是有巨大的石块,压得她不能呼吸。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原来清晰的思维被陈诗的一大席话砸得粉碎,她揉揉太阳穴,有酸意慢慢上浮。她转身,无意识地出了寝室门,下楼梯,平时热闹的宿舍门口,竟一堆鸳鸯也无,她看着路灯下点点闪耀的雨帘,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她。
电话响,竟是家里的电话。她接起来,是妈妈,她突然很想回家,回到这永远不会变的港湾,那里有永远都爱着她的爸爸妈妈。
“妈…”她轻喊,酸意终究是化作水滴从眼角渗出。
“小悠…”妈妈的声音也很沉重,尾音有些哽咽,“你奶奶…可能不行了,你明天赶紧回家来。奶奶迷糊中一直叫你的名儿呢。”
眼泪静止在脸颊,覃悠往外走了一步,肩膀淋到了雨,她却丝毫未觉,她一手按着胸口,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哎…小悠,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是…你明天不回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如果被朋友否定,欺骗,陷害,或背叛,还能用眼泪来表达和宣泄,这一刻的覃悠,再也找不出任何的方式,来表达心里那巨大的缺失和惶恐。
第五十四章·江城子
“奶奶寒假时不还好好的吗?”稍微稳定下心神,覃悠沉声问。
“哎…”朱洁娜又轻叹,“是啊,一直好好的,上周在洗手间绊了一下,就躺下了…你爸爸最近下了班就去医院,比我跑得还勤,今天医生说…说奶奶可能快不行了后,你爸爸也倒了…现在在家里休息呢。前几天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可现在…你奶奶睁开眼就叫你,你爸爸也说了让你赶紧回来…你小姑可能也会赶回来。”
覃悠只是点头,偶尔出现的耳鸣似乎又找上了她,妈妈的声音显得很远很空,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得马上回家!
刚回寝室时她根本没来得及放下包,所以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在身边,挂掉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她再次冲进雨里。突然这么多事情向她砸过来,她还有些理不清头绪,脑子呈放空状态,只想着要回家要回家。
这罕见的大雨使原本糟糕的交通更加拥堵,司机有些烦躁地按喇叭,覃悠看着眼前的雨刷上上下下,怔仲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得给陈彦铭打个电话。想着月珍羞涩的脸…她按号码的手指也快了起来。陈彦铭不喜欢用彩铃,听筒里是单调的嘟嘟声,覃悠握手机的手指有些泛白,也许只等了一分钟,却像一世纪那么长,那边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她的电话,被挂断了。
覃悠又重拨,这次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她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一再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可能他在忙…可现在这么晚了…在忙什么?覃悠下意识地去拨林月珍的电话,关机。
她不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在这种时候,她希望他能在她身边…一直信任的朋友说最讨厌她,为了出国的事就可以亲手把她推入深渊,最疼爱她的奶奶危在旦夕,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见着这最后一面…而她最亲爱的朋友和她最爱的他,同时消失在那扇门后,留给她的是手机里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她只是想这时候,能有人笑着抱紧她,轻轻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还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晴天,阴天,雨天,雪天,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总有那个人陪着她。
道路慢慢疏通,车子又快速行驶起来,她揉揉眼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头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