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机场时,雨小了许多,她奔去柜台买了最快出发的机票,安静地坐在大厅里等待。给妈妈打电话,说她马上就回来,被骂了一通,说现在这么晚了,明天早上再回来也不迟。但她哪里还有耐心等到明天?妈妈最后还是拗不过她,问了时间,说会让人去接她。她又给陈彦铭发了短信,说她有急事需要回家一趟。
雨慢慢地停了,没有影响到她的班机,飞机跃上黑暗的夜空,覃悠坐在窗边,看下面的灯火辉煌慢慢缩小为星星点点,没有往常每次归家的喜悦感。黑暗中的世界,似是一片荒芜,哪里才有永不沉没的岛屿?
她生长的南方城市,已是初春,但凌晨的空气还是微冷,覃悠坐在自家的车里,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放松。爸爸的司机刘叔叔来接她的,此刻回头来说,“小悠…我们先回家,你休息休息…”
“不!刘叔叔,麻烦你直接送我去医院。”
“可是…”
“我就去医院!”她坚持,刘叔叔也只得叹气依了她。
车子平稳地朝医院开去,覃悠又拿出手机,没有短信和来电。她咬咬下唇,再一次拨打陈彦铭的电话,一直忙音。真是奇怪…他今天和月珍见面是为了什么?说了些什么?月珍现在还在他那里吗?
“小悠,到了…”刘叔叔回头提醒,覃悠按捺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开门下车。
覃悠坐电梯直接去奶奶病房所在的楼层,这一楼的走廊格外安静,她急切的脚步声消失在厚重的地毯中,推开走廊尽头的病房,覃悠一眼就看见了打着盹儿的妈妈。
听到开门声,朱洁娜抬头见是女儿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大惊。小声说道,
“不是让你先回家休息吗?”
覃悠摇摇头,见妈妈神色疲惫,心里泛酸。爷爷奶奶只有父亲和小姑这一对儿女,小姑多年前去了国外,能依傍的亲人其实只有父亲一个。爷爷去世后,奶奶爱清净,依旧固执地住在老房子里,不愿意搬来城里和他们同住。假日里,他们会回去看奶奶小住几天,或者把奶奶接过来享天伦之乐,过年时还好好的…还拉着她的手说她小时候的趣事…
覃悠走进病床,奶奶睡得正香,但因为近日的治疗,脸色并不太好。看着奶奶额上的皱纹,覃悠突然想起一件旧事,那次奶奶也是来家里小住,晚上睡觉前眼睛不太舒服,于是叫她给她滴点眼药水。她欣然应允,站在奶奶的床边低头看奶奶的眼和脸,隔得很近,清晰地看到奶奶年迈的脸上满是皱纹,眼角细纹更是密集,年轻时该是明亮的眼珠,早已没了神采,她撑开她的眼皮为她把一滴药水滴进去的同时,也将眼泪滴进了自己的心里。
一个人再多么强大,也抵不住时光流转沧桑变幻。每一个人,总会有白发苍苍,面容模糊的那一天。每一个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
覃悠抬手理理奶奶斑白的额发,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小声说,“奶奶…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想吃你煮的鸡蛋呢。”
“好了…”朱洁娜拍拍她的肩膀,“别吵醒奶奶,你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过来,奶奶看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覃悠却说,“妈妈,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今天我在这里守着奶奶。”
“傻孩子…你什么都不会,待在这里添什么乱?”朱洁娜把她往外推,“乖乖地回去睡觉,洗洗澡,明天精神奕奕地来看奶奶。”
覃悠只得先行回家,爸爸想来是睡得太熟,她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马马虎虎洗漱了一下,就蜷上床睡觉。一整天的奔走,打击和心伤,让她瞬间堕入梦想。
她梦见童年。
那年暑假她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陪着爷爷奶奶。每天跟在奶奶身后,散步爬山去河里找螃蟹…河水清凉,她玩得开心,奶奶总是笑着在一旁看她,叮嘱她要小心。她太皮,常常被绊倒,膝盖上起大片大片的小血珠,疼得她直冒眼泪,奶奶总是轻吹着伤口为她上药。奶奶有一手好厨艺,还喜欢煮鸡蛋给她吃,每天一个两个的,说让她补充营养。后来每次回去看奶奶,奶奶第一句话总是,
“饿了没有?奶奶给你煮鸡蛋好不好?”
覃悠是饿醒的,看看床边的闹钟,九点半。
这么晚了?!!她惊叫地爬起来洗漱,昨天的头疼还是没有好转,家里早已没人,她也来不及吃留给她的早饭,赶紧去了医院。
奶奶刚做完今天的检查,看到她很惊喜,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拉着她的手叫小悠。覃悠看着奶奶的脸色竟不如昨天熟睡时的模样,心里担忧,脸上却仍是笑容满面,撒娇地叫着奶奶,在病房里为她削苹果,讲学校里的事。
吃完午饭,父亲说要去机场接小姑,覃悠回病房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奶奶笑得开心,面色红润了些,覃悠也欢喜起来。
几年没见,时光并没有在小姑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但她一进到病房就直接扑倒在奶奶怀里,痛苦失声。覃悠看奶奶轻抚着小姑的头,神色也凄楚起来,她怕奶奶太伤心对身体不好,欲上前规劝,却被爸妈拉出了病房。
“哎…让她们单独说会儿话。”覃科叹息,又笑着对覃悠说,“小悠…你奶奶看见你果然开心了许多,你就多陪陪她,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
覃悠点头,回家一天了,她忙得没有时间请假,也没有去关心学校那边的事…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她的短信?为什么一点回音也没有呢?
半个小时后,和覃悠有着相似轮廓的覃瑜红着眼眶出来,和哥哥嫂子寒暄了几句,又笑着对覃悠说,“小悠都长这么大了?我们是真老了…”
覃悠笑,“小姑,你哪里老了?!要是我们一起上街,别人说不定会当我们是姐妹呢…”
覃瑜摆手,“那也太夸张了些…”
笑了一阵,覃瑜低声说,“大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陪着妈妈,这些年我任性地待在外面,辛苦你了…”
“妈一直念着你,以前的事情她不会怪你的,你怎么也是她的女儿…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她。不过妈精神不太好,你别拉着她一直说话…”
“我知道。”想起母亲虚弱的身体,覃瑜又有些哽咽,覃科拍拍她的肩,带着妻子和女儿先回了家。
回家的车子上,覃悠坐在后座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抱紧她的手臂。
“怎么了?”朱洁娜笑着问。
“妈妈…我以后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哪里能一直陪着妈妈?你以后不还要嫁人…”
“那就不嫁了…”
这句话让前座的刘叔叔和覃科都笑起来,黄昏的阳光,给世界镶满淡黄的光晕,明天似乎会是晴朗的一天。
覃悠昨天淋了雨有些感冒头疼,晚饭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朱洁娜摸摸她的额头,斥责道,“都发烧了怎么不早说?!想照顾奶奶也要先照顾好自己啊!赶紧吃了药睡觉去!”
覃悠吃了感冒药,很早就上床睡觉了。被她冷落了一天的手机,有一个青岛的未接来电,她看了看时间,是下午,陌生的号码,多半是那种恭喜你中奖的无聊电话。她把电话关掉扔去一边,闭上眼睛。
她又梦见那个暑假的某一天。
下大雨,她一个人打着伞去后山找前日遗失的小玩具。她穿着她的白色连衣裙,在半山腰找到东西,小心翼翼地下山。雨太大了,淋得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那时又小,低着身子走了没几步,就滑倒在地,裙子后面染了大块污泥。伞被吹倒在一边,厚重的雨滴打在她身上,眼皮上,手臂上,有轻微的痛感。整座山峦,除了雨声,风声,水洼里水的流动声,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她开始大声哭叫,叫奶奶,撕心裂肺。
然而梦境里,上山来寻她的,并不是奶奶,而是满面泪水的小姑。
她被妈妈摇醒时,枕边全是泪水。
朱洁娜拧开她的床头灯,尽量平静地说,“小悠,赶紧穿衣服起床…”
“怎么了?!”她坐起身来,擦擦脸,看时间,凌晨三点。
“你…你奶奶…”朱洁娜捂着嘴没说下去。覃悠只觉脑子轰得一声,不剩任何意识。
她明白,在她迷路茫然,被大雨淋得意识不清,觉得世界只剩她一人,所有人所有事物都离她而去时,再也没有奶奶带着温柔的笑意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了。

第五十五章·如梦令
陈彦铭这一天一夜过得很不顺利,昨天晚上和林月珍谈了会儿,离开时她虽说还没有完全答应,但语气已有松动。雨停后,本想送林月珍回学校顺便看看覃悠,却被林月珍婉言谢绝。
“我不想明天的八卦就是林月珍和陈彦铭深夜同游校园…”
于是他只送她至公交车站,看着公交驶走,下意识地摸口袋想给覃悠打个电话,惊异地发现手机竟不在,他进屋时是不是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了?
回到小屋,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仍然没有手机的踪影。他坐在沙发上仔细把今天做过的事回放了一次,竟也不确定自己回来时兜里还有没有手机。那么…他微微眯眼,是在雨中奔跑时丢了吗?
拍拍脑袋,他又跑去楼下的公用电话拨打覃悠的手机,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他放下听筒,叹息,也罢…明天先去弄好自己手机的事,再去学校直接找人也不迟。
谁知第二天一早就被门铃声吵醒,是母亲李云,急冲冲地让他收拾收拾和她去机场。
“妈妈,你这是…”
“有事请你帮忙,我们去青岛几天。”
“怎么突然…”
“别多说了,赶紧地收拾收拾…我已经和你导师说了。”
陈彦铭被推去收拾日常用品,不放心地说,“我的手机昨天丢了,我得先把号码弄回来。”
“手机离个一天两天不行啊?”李云又催,“你快点,都等着呢…你要打电话就用我的。”
陈彦铭无奈地迅速收拾好东西和李云下楼,果然有车在外等候,直接开去了机场。在车上用李云的手机给覃悠打了个电话,依旧是关机。还没起?陈彦铭笑笑,向李云咨询起他需要做的事情来。
原来是李云他们研究所里有个项目在和青岛一个公司谈合作事宜,法律顾问却不在国内,签约的事情又迫在眉睫,只能把他拖了去。
“妈…”陈彦铭皱眉,“你觉得我去合适吗?”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学生,虽然专业基础扎实,也有一定的实践基础…
“没关系…就是帮我们看看合同条款有没有不利于我们和违反规定的。”
陈彦铭点头,不再说话。李云摆弄手机,看他刚才拨出去的电话号码,沉了脸。
刚到目的地,他就被拉去看了一堆的资料,直到下午才有机会松口气,又用酒店的电话打覃悠的电话,无人接听。
“干嘛去了?”陈彦铭自言自语道,一会儿又被李云拉走,陪着那些人吃晚饭。这种正式场合,他平时都能应付得很好,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那个一天多未联系的人,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回去一定得好好和她算算。这样想着,他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他又用李云的手机打了一次,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他再打,又被挂断。第三次,对方关机。他终于开始担心了,前天中午通过电话后,就再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电话不是停机,就是没人接,现在甚至挂断了来电…她出什么事了吗?
此刻的覃悠正坐在前往殡仪馆的车上,奶奶是凌晨时去世的,她和妈妈一起赶到医院时,只看到小姑抱着已经盖上白布的遗体恸哭,父亲站在一旁低着头,有眼泪慢慢滴入地毯。才从梦境里走出来,覃悠甚至有些不确定这场景是否真实。她按住狂跳的心,慢慢走过去,轻声叫,
“奶奶…奶奶…奶奶,你睡着了吗?我是小悠啊…你最喜欢的小悠…你不是说要给我煮鸡蛋的吗?我现在好饿好饿,只想吃你做的鸡蛋呢…奶奶…”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很痛。她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奶奶确实离开了…在她所牵挂的亲人全部回来后。
她走得安心吗?
覃悠不顾父亲的阻拦,伸手轻轻掀开奶奶头上的白布,她是睡梦中去的,表情宁静安详,嘴角微微含笑…应该是安心的吧?毕竟在生命的最后,有自己最亲的人陪在身边。
天亮后,遗体直接送往殡仪馆。覃悠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跟在父母和小姑身后,安静地上车,安静地看着晨曦间慢慢明朗起来的这个城市,安静地看着那些早起上班的人模糊的面孔…她留恋这个残忍又美好的尘世,但让她留恋的这些理由正在一个一个减少。
然后电话响了,她拿出来看,是陈彦铭的妈妈。她皱眉,上次她打过了电话,她就存了她的号码。这会儿看到她打来电话,覃悠大抵也猜到她的意图,但她现在没有心思和她说那些事。什么爱情,什么前途,在生死前都渺小得微不足道。她烦躁地挂断电话,一会儿那边又拨过来,她又挂,然后索性关掉了手机,靠在椅背上缓缓吐气。
坐在一旁的朱洁娜担心地看着女儿,从病房里出来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跟在大家身后,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覃瑜哭过了一回,现在镇定了许多,可是覃悠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朱洁娜微微皱眉,她很清楚覃悠对她奶奶的感情,她这样一声不吭地憋着可不好。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看到她转头对她笑笑,心里更是心疼。
在殡仪馆看着奶奶的遗体慢慢被推进焚化炉时,覃悠还是忍不住哭了。奶奶亲切的笑容,轻柔的手指,温暖的怀抱,将随着这躯壳一起消失,化作灰烬。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吗?她不是很相信。所以更觉得悲恸,真实存在的每个人,都会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泯灭形态,回归大自然,再慢慢被世人忘记。就算是自己的后代,在若干个百年后,也不一定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所以,死去的人,大概只能短暂地活在他们这些最近的一两代人心中,然后随着他们的死亡,彻底失去与这个大千世界的联系。
奶奶,再见。
我会记得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带着对你的思念更加勇敢坚强地生活下去。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但在那之前,让我们尽情地哭,尽情地笑,尽情地活。
因为早就有准备,葬礼进行地很迅速简洁。领了骨灰到早买好的公墓下葬,是和爷爷毗邻的位置。来参加葬礼的人只有妈妈这边的一些亲戚和爸爸的同事。忙了一整天,晚上家里又请客人吃丧宴,覃悠坐了会儿觉得头疼心烧,遂回自己的房里休息。覃瑜跟着她进来,脸色憔悴,眼圈粉红,此刻挤出些笑容,问她学校里的事可还好。
覃悠虽和小姑接触不多,但一直有亲近之感,此时和她淡淡地聊天,也不失为忘记奶奶去世这一残酷事实的方法。她问小姑国外的生活,她都一一回答。
“小悠你有没有兴趣出国?跟着小姑一起…”
“我?!”覃悠笑,“暂时还没有那想法。”
“怎么?舍不得爸爸妈妈?上次你爸爸给我电话不还说学校有个机会吗?你怎么不想去?”
“呵呵,觉得自己不适合。”
覃瑜也不再多问,站在她书架前翻阅那些书。覃悠突然开口问,“小姑…你…为什么一直没结婚?”
“我?”覃瑜回过头来,“呵呵…怎么说呢…有过两次结婚的机会,一次是因为我太要强,泡汤了…一个…是因为我太不懂事,懂得珍惜时已经晚了。”
覃瑜走过来轻抚覃悠的发顶,温柔地说,“所以,小悠…要珍惜身边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陪你,能陪你走多远…”
覃悠暗自观察小姑的神色,知道自己勾起她伤心往事,有些懊悔。两人说了会儿话,朱洁娜进来让覃悠吃药,覃瑜才出去。
朱洁娜摸摸覃悠的额头,担忧道,“怎么还是这么烫?小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覃悠摇摇头,“就是头晕,心口也像有火在烧。”
“不就是发烧还没好吗?!”朱洁娜责怪道,“赶紧把药喝了,明早要还不好,去医院打针。”
覃悠摇头,她最怕打针,赶紧喝了药乖乖躺下。
她睡不着,总想起奶奶,全身的皮肤烧得她难受,翻来覆去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拿过手机,快一点了。她蒙在被子里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仍旧是那种短暂的嘟嘟忙音。她扁扁嘴,有些失落又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两天没给她电话?而且她每次打电话都是忙音?她突然想起田妮曾经教过她,说不想被某人骚扰,可以在手机里设置屏蔽此人的号码。她的号码会不会被陈彦铭屏蔽了?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但覃悠还是忍不住拿起家里的座机拨打陈彦铭的电话…听筒里是正常的连线等待声,她屏住呼吸,听见电话被接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传来——
“你好。”
覃悠惊愕地软瘫下身子,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这几天中天旋地转。
这个疯狂的世界,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这个她快要为之绝望的世界。

第五十六章·长相思
这个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林月珍。
覃悠一时不敢开口回应,月珍应该也是熟悉她的声音的。这么晚了,怎么是她来接陈彦铭的手机?她此前拨打到陈彦铭手机上的电话是不是全被屏蔽了?为什么?陈彦铭和她…
她讨厌胡思乱想,但此刻这些猜想像酷刑一样凌迟着她。
“喂?”那边又问,“你好!还在吗?你是要找彦铭吗?”
覃悠慢慢拿开话筒,“喂?你要找彦铭的话,请晚点再打来,他现在在洗澡。”她把听筒捂在被子里,不想再听,但黑暗中,那声音仍旧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洪水一样将她席卷包围。“彦铭…有你的电话哦…不过对方都不说话,好奇怪!”
覃悠惊慌地挂掉电话,迅速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闭紧眼睛,捂住耳朵,蜷起身体,所有的事情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中放映,使她闷得发烫的心口更加沉郁。
她也会伤心,也会失望,也需要温暖的怀抱,而她最信任的那些人,却将那些黑暗笑着摆到了她眼前。
第二天一早朱洁娜看覃悠的状况,烧是明显退了,脸色却憔悴得很,人也恹恹的。覃悠吃了早饭就说要出门,朱洁娜不放心,阻拦道,“出去逛什么?妈妈陪你去。”
“你不是还得忙吗?”覃悠边换鞋子边说,“我就出去走走…”
“可是…”
“嫂子…我陪小悠出去吧。”覃瑜放下筷子说。朱洁娜点点头,这两天女儿一直不太对劲,她怎么能放心,有覃瑜跟着就好。
覃悠没有拒绝,和小姑一起出了门,电梯里覃瑜笑着问,“我好几年没回来了,不如今天你当导游带我逛逛?”
“好啊。”覃悠同意,她不想待在家里东想西想,出去也是为了分心。
覃瑜二十几年前就离开这里,中途虽回来过几次,都只是走马观花地逛了逛,这天覃悠带她走了许多地方,两个人边走边聊天,十分投机。覃瑜喜欢这个小侄女,她样貌和性格都有些像自己,有些傻气执着,看着她的脸,总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下午回到家,两个人都累瘫在沙发上,朱洁娜给她们倒了两杯水,笑着说,“怎么逛到现在才回来?小悠手机没带出去吧,响了好几次…”
“是吗?”覃悠浅酌了一口,左看看右看看,又站起身来,呵呵说,“我去看看…”
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她快速浏览了下来电列表和短信,全是莫名其妙的号码和系统短信。她今天出门,故意地没带手机,心里却是期待他有所解释的。这样矛盾的心情折磨着她,终于在这一刻进化成失望,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他。他几天没见到她,也没有来寻她,反而和林月珍在一起…月珍在电话里又说着那么暧昧的话…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陈彦铭会和林月珍有什么纠缠,但现在…
磨蹭到午夜十二点,她关掉了手机,实在是累了。
她给了他一天的时间,等他来告诉她为什么昨天那么晚是林月珍来接电话,为什么要屏蔽掉她的来电,为什么在看不到她的日子里,他都没有想起她…可是,她没有等到任何回应,那么…她放弃。
在青岛待了三天,第四天上午,陈彦铭终于随着李云一行回到了北京。他收拾妥当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营业厅找回号码,又去买了新的手机。刚开机就接到钟亦晨的电话,他边往车站走边接起,
“你小子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老大!应该是我问你吧?!”钟亦晨在那边低吼,“你是怎么回事?几天联系不上人…”
“手机丢了…”陈彦铭简单地把事情说明了一遍,钟亦晨这才了然地哦了一声,又扬起声音问,“那小悠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小悠什么事情?”他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她,正担心呢,想着马上要去学校抓人的。
“就是出国的事啊…”钟亦晨疑惑,“怎么你女朋友的事你都不知道?”
“出国的事不是老新闻了吗?”
“不是!林月珍两天前就很好心地去论坛,把能澄清的都澄清了…所以现在照片那事儿是过去了,但又开始传小悠早已经直接出国的消息,我也是昨天晚上听学弟讲的,给你们俩打电话,一个都联系不上…到底怎么回事?小悠真出国了?”
“她不在学校吗?”陈彦铭皱眉,“我好几天没和她联系上了,我先去学校看看…”
“行!哎,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要替你们小两口担惊受怕的?”钟亦晨叹息,挂了电话。
陈彦铭在车上拨打覃悠的电话,多少次都是无人接听。赶到学校宿舍,只有林月珍在。
“小悠?她几天前就不在学校了啊,听说回家准备出国的事了。说起来,我出不出来澄清,她都可以出国啊…不是你妈妈为她找的机会吗?本来就是她的位置,亏你还那么担心她出国受到影响…”林月珍观察着陈彦铭茫然又难看的脸色,作疑惑状说,“怎么?你不知道?”
陈彦铭低声说了谢谢就走,林月珍站在后面看他迅速消失在视野,泛起丝丝苦笑。这个人,就是她的原罪,他赠她欢喜,让她留恋,也使她堕落。
陈彦铭又给覃悠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烦躁起来,又拨了李云的电话。
“彦铭?”李云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声音低沉严肃,“我在开会呢…”
“妈!你把覃悠怎么了?”
李云愣了愣,他这什么语气!
“我能把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想把她弄出国?”
“是啊…我是有这想法。”李云大方承认,覃悠最近的状况她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儿子这么问了,她自然得好好诋毁一番,直接把覃悠逼上梁山,不出国也得先担个虚名儿。
“你那个小女朋友看着挺清高,可我说帮她出国,还不是欣然答应了?所以我说啊…你们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妈妈也是为你好…”
“你的意思是…你见过她了?以出国为条件让她离开我?”
“彦铭…”李云无奈地叹息,“我知道这种手段不好,可我是为你好啊…勉强试一试她也好嘛,没想到她根本不经试,既然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轻易放弃你,你又何必对她如此痴心?孩子…好女孩儿那么多,干嘛非得她呀…”
“我不相信!”陈彦铭厉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