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朋五跳下桌子,摇头摆尾的说道:“老子要穿就穿皮袄,不穿就光屁股!你等着吧,十七岁了不起了?我要找就找个十六的——你等着吧!”
说完这话,他迈步向外走去,俞振鹏跟上一步:“我说,你要找个十六的送给我吗?”
丁朋五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找媳妇,和你有什么关系?”
俞振鹏骂道:“操,那你让我等个屁!”
丁朋五本是要走,听了这话,却又停了脚步:“你又不是我养的,我凭什么给你娶媳妇啊!想娶自己娶去,你娶个十五的吧!”
俞振鹏从他身边挤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唉,不就是比岁数吗?我这就去订个在胎里的,到时候那边一生出来,我这边就娶过门,比呗!”
俞振鹏和丁朋五嘻嘻哈哈的说笑不止,并不知道李纯就在隔壁小客厅里。而李纯把茶几上的两本杂志收拾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上楼送去书房。
陆雪征正在书房内翻阅小说,抬头见他进来了,就起身走到书架前方,让他把自己手上这本书也一起放回架上摆好。
李纯没说什么,接过小说踮起脚来,将其放到了上层原位。顺便在槅子边缘抹了一把,他低下头检查手上是否有灰尘。
当然是没有灰尘的,因为仆人天天都会进来擦拭打扫。
李纯徒劳而紧张的搓了搓手——其实他只是不想走。
李绍文要结婚了,喜气瞬间传播到了山上。他不爱李绍文,可是两人在一起过了十几年,自己走了没有多久,那边就要结婚了,这让他没法子送出祝福。
俞振鹏和丁朋五时常要谈起李绍文的婚事,李纯知道那两个人一定会在同时想起他——凡是知道内情的人,都会想起他,只不过是嘴上不提罢了。
于是他就觉得局促不安、几乎就是无处安身。
李纯扭头望向陆雪征,结果发现干爹也在凝视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身去,抬手搂住了干爹的身体。
干爹比他高大,比他结实,简直就是他最后的堡垒。他闭上眼睛侧过脸去,枕上了对方的肩膀。
陆雪征完全了解李纯的心情,但也是无话可说——这怎么说呢?怎么说也不合适啊!
于是他只好拍拍李纯的后背,压低声音哄道:“好孩子,别难过。他不要你,干爹要你。”
李纯闭了眼睛,把陆雪征抱了个死紧。
时光易逝,转眼间两个月过去,李绍文果然举行盛大婚礼,把蔡小姐娶进门来;又因为两家都是北边人,习俗相同,所以在典礼细节上也毫无分歧。婚礼是中西合璧式的,在外面饭店招待了宾客之后,一对新人回到新房换上鲜艳装扮,又含羞带笑的拜了天地。陆雪征这时就算是李绍文唯一的长辈了,和蔡家老夫妇并排坐好,接受新人叩拜。
婚礼喜庆归喜庆,但也是个耗人精力的事情,加之新媳妇年龄太小,新郎又是个熟悉的老兄弟,所以旁人也就没有留下来闹洞房,到了下午时分,便是各自散去了。
李纯并没有露面,只托干爹送去了一份贺礼。见这些人都络绎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是熬过了这一关。
陆雪征和金小丰同车到家,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楼内,相对着坐在小客厅内歇息。谈起今日婚礼的盛况,陆雪征望着金小丰笑道:“李绍文眼光不错,典礼办的也漂亮!”
金小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同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陆雪征看他稳如泰山,不由得探身在他那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丁朋五听说李绍文娶媳妇,急的都快成猴子了!你怎么就不动心?”
金小丰放下茶杯,低声笑道:“丁朋五没有嘛!”
陆雪征问道:“你有?”
金小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头答道:“我有干爹。”
陆雪征笑了:“什么屁话!”
正当此时,陆云端和苏家栋一路打闹着跑了进来。这两人一路咚咚跑步经过餐厅,忽见餐桌上摆着一盘巧克力,陆云端便走上去拿起一块送到嘴里,咬下一口后发现十分甜美,就把剩下半块塞向苏家栋的嘴里:“夹心巧克力!”
那半块上还沾着他的口水,不过苏家栋丝毫不嫌,张嘴就将其吞了下去。两人将这一盘巧克力分而食之,甜的直咳嗽。陆云端让苏家栋去拿水过来喝,苏家栋出去跑了一圈,居然空手跑了回来,满嘴满牙满舌头都是巧克力:“没有水。”
陆云端见了他这个黑眉乌嘴的德行,不禁怒从心头起,恨不能一脚把他踢飞。
两个孩子自此又嘀嘀咕咕的拌起嘴来。陆云端作出恐吓,说是过两天要独自跟着哥哥去泰国,再也不带苏家栋;苏家栋听闻此言,当真了,开始咩咩哭泣。陆云端懒得哄他,他咩咩,陆云端捏着鼻子也跟着咩咩,而且比他那哭声更像羊叫。苏家栋哭着哭着,“扑哧”又笑了,乐出了个鼻涕泡。
陆雪征正好从外面经过,这时就探头进来:“餐厅变羊圈了?很好,晚上涮羊肉。”
苏家栋抬手一抹眼泪,回头去看陆雪征——手上沾着融化的巧克力,一抹之下,满脸都花了。陆雪征猝不及防的看到了这么一张小鬼脸子,吓了一跳:“哎哟,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陆云端忍无可忍,走过去在苏家栋那后背上狠拍一掌:“笨蛋,去洗脸吧!”
苏家栋长势缓慢,现在已经比陆云端矮了大半个头。冷不防的被陆云端打了一个趔趄,他没敢多说,自己跑出门洗脸去了。
第192章 义举
顾先生找到陆雪征,又想从泰国给他送两个孩子过来。
陆雪征那一套功夫,有些泰拳的意思,和泰拳又并不一样,瞧着没什么章法路数,可战斗起来是真狠。顾先生自己并不插手这种生意,但他的朋友托尼杨是要依靠这个发财的,大概是对他百般拜托,故而他也上了心,使劲撺掇陆雪征接收孩子。
陆雪征倒是无所事事的很清闲,可也有些犹豫——这个差事,他做是绝对能做,只是比较累人;所以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去挣这个辛苦钱。
这天下午,陆雪征向何公馆打去电话,想要邀请李世尧出来闲逛,李世尧那边却说家里来了客人,不能脱身。陆雪征无可奈何,只得是独自出门去了。
他漫无目的,沿着公路慢慢的走。走着走着,就见有个干净利落的小老妈子坐在路边一块山石上,撑着一把花边小阳伞向前眺望,口中又大声呼喊:“二爷哟,不许跑远,否则大爷回来要骂你哟!”
陆雪征觅声望去,就见一名青年牵着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白狗,在不远处的路上回头答道:“噢!”
陆雪征看那青年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此人仿佛就是顾先生的傻弟弟阿初;而旁边那只大白狗,想必便是自己当初送出去的那只小狗崽了。李绍文当初就说这狗会越长越大,但陆雪征没想到它会大到这般程度——看着比那大狼狗还要高大一圈!
再说阿初牵着那狗跑了两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低头一看,却是鞋带松了,便蹲下来将其重新系紧。大白狗自行绕到阿初身后,忽然纵身而起,把两只前爪搭上阿初肩膀,然后就动作极快的乱耸起来。阿初回身一把将它推开,它呜咽一声,围着阿初转了一圈,然后故态重萌,立起身体又扑上去了。
那阿初大概是个笨手笨脚的,过了这许久还没有系好鞋带,大白狗身躯沉重,力量又大,扑的他登时向前趴去,险些摔了个狗啃屎。陆雪征远远旁观,感觉十分可笑,心想顾家两兄弟真是有趣,一个早衰,一个童颜;一个精明的要死,一个蠢笨的没救。
这时那阿初终于系好鞋带,站起身来牵了大白狗,继续向前跑去。
阿初跑的极慢,大白狗也是东张西望,四处乱啃乱刨,一人一狗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向前移动。陆雪征看的无聊,便停下脚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哪知深吸一口之后抬起头,他立时一愣,发现这路上竟然多了个人!
这盘山公路上人烟稀少,偶尔只有汽车经过。阿初在前面走,陆雪征在后面走,这人难道是从天而降的?
陆雪征放出目光,就见此人一身西装打扮,身材高挑,是个很潇洒的体态,只是两脚两腿全是湿淋淋的泥水,头上一顶巴拿马草帽,也是歪的快要挂到耳朵上。陆雪征略一寻思,心想这人大概是从路边草丛中钻出来的。
这人站在路边,向左看看阿初的背影,向右看看正在抽烟的陆雪征,一张养尊处优的白脸上并没有表情。而陆雪征定睛细瞧,忽然感觉这人很美——这倒不是说他如何年轻漂亮,凭他这个狼狈造型,就算是把衣裳里面的人换成金世陵,那也好看不到哪去。陆雪征只是笼统的感觉这人是曾经很体面、很“美”过的。
这时,那人神情恍惚的转过身去,开始跟着阿初去走。而阿初回头看了他一眼,骤然停下脚步,脸上现出又惊喜又疑惑的模样:“荣先生?”
陆雪征走到近前,就见阿初一脸傻气的探过头去:“荣先生,下午好。”
荣先生木然的看着阿初,并不说话。
这时,阿初抬手抓了抓头发,忽然有些脸红,仿佛羞涩一般低声问道:“荣先生,哥哥说你在南洋住,那你见没见过陆先生?”
不等荣先生回答,他自己轻轻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又道:“哦,你不认识陆先生的。”
这时,大白狗察觉到陆雪征走近了,便扭头吠了两声,然后可能是觉得自己不够一视同仁,便转向荣先生,也轻启狗嘴一呲大牙。荣先生一眼看见,大概是吓着了,转身拔腿就跑,一脚踏到路基下面,旁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瞬间便没影了。
此事一出,阿初吓的大叫一声,松开狗链就往路基下面跳去,想要追上荣先生,哪知草地高低不平,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随即也滚了下去。大白狗“汪”的一声,撒腿去追;陆雪征也赶到路边,就见道路这边向下是一段陡坡,坡底势头渐缓,可是继续向前便有一截不知高矮的断崖——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陆雪征不假思索的迈步向下,跑的比狗还快,三步两步的先撵上了阿初。他伸腿挡住了阿初,大白狗蹿上来,也咬住了阿初的衣裳。而阿初叫了两嗓子,这时就瘫在地上不动了,愣怔怔的睁着一双大灰眼睛,是吓傻了的模样。
陆雪征弯腰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依靠山石坐好,然后自己向下去救那位荣先生。荣先生已经停在了坡底,陆雪征一边跑一边感觉瘆得慌——荣先生来无影去无踪,从这么高的坡上滚下去,居然连声尖叫都没有,太像鬼了。
而正在此时,荣先生自己爬了起来,也不看人,呆呆的走到了断崖边站稳,仰头去看天空——看着看着,忽然衣领一紧,陆雪征像拖死狗一样,拽了他便往回走。
陆雪征把荣先生和阿初一起扯到了公路上。荣先生一言不发的看天,看着看着又要往路边草丛里走。陆雪征为了救这二位,踩了两脚红泥,一只皮鞋脱下来能有好几斤,正是气闷,如今看荣先生又要作死,便抬脚半轻不重的踹过去,蹭了荣先生一屁股泥。
荣先生挨了这一下子,回头望向陆雪征——他皮肤细腻,修眉凤目的,看不出具体的年纪,大概也就是三十多岁。盯着陆雪征看了半晌,他那眼中隐隐有光闪过,脸上神情随即起了变化。陆雪征留神观察,感觉荣先生的脸上忽然焕发出“容光”来了。
果然,荣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德行,然后就摇头苦笑,仿佛也对自己感到哭笑不得。弯腰拍了拍阿初的肩膀,他直起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又抽出钢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了几笔。
将本子转向陆雪征眼前,上面乃是“多谢”二字。
这时大白狗溜过来,忽然起身抱住荣先生的一条腿,伸着舌头又是一顿乱耸,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起多高。荣先生后退两步,没能甩开白狗,就抬头望向陆雪征,蹙着眉头尴尬一笑。
陆雪征发现荣先生的一举一动都是带有分寸的,本质上应该是个温柔优雅的人,不知怎的刚才会像鬼上身一样。这时远方传来呼唤,陆雪征和荣先生一起扭头望去,就见何家卫士远远走来,正在漫山呼喊着“荣先生”。
陆雪征一阵轻松,连忙说道:“来找你的,快去吧!”
荣先生微笑着向他浅浅一躬,然后带着一屁股泥向前走去了。
陆雪征把吓傻了的阿初,以及下流大白狗一起带回到了路边那位小老妈子面前。小老妈子一看阿初满身是泥,吓的差点把阳伞扔了;及至听陆雪征讲清了来龙去脉,她立刻一把拽过阿初,口中恶狠狠的埋怨道:“二爷,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回去大爷知道了,不但不许你再出来遛狗,连累的我们也要跟着挨骂……”
老妈子牵着二爷和白狗,一路走一路唠叨,自行向回走去。而陆雪征无法再去散步,只得也是回家去了。
翌日上午,何将军忽然来了。
原来何家的客人便是那位失了魂魄的荣先生——荣先生年轻的时候打吗啡,把脑子打坏了,现在有点间歇性的痴呆,而且还是个哑巴。昨天何家大排筵宴,不知怎的一个疏忽,会让荣先生游魂似的走了出去;事后何将军经过一番打探,得知荣先生的救命恩人乃是陆雪征,这就亲自道谢来了。
何将军很是不得人心,还没等在陆家客厅内坐稳,便东张西望的开口问道:“金小丰呢?”
陆雪征告诉他:“去泰国了。”
何将军略觉失望,又问:“你这家里,现在是全靠金小丰支撑打理吗?”
陆雪征听了他那倨傲的语气,颇想把他撵出去:“不是。”
何将军点了点头:“我看金小丰这人很好,你收了这样一个干儿子,倒是有些福气的。”
陆雪征淡淡答道:“我把他从小养大,现在受他一点孝敬,也是应该。”
何将军很不赞同的一摇头:“陆先生,正所谓‘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你也要懂得惜福!”
陆雪征咬了咬牙,没说话。
何将军悠然自得的喝了一杯茶,吃了一点水果,自己坐够了,这才告辞而去。
陆雪征送他到了门口,心中暗骂:“这个混蛋老白脸子,这是向我道谢来了,还是替小丰出头来了?”
第193章 小发财
金小丰领着陆云端,陆云端领着苏家栋,这三人拖拖拽拽的回了家。
一见陆雪征迎出来了,陆云端立刻甩开金小丰和苏家栋,欢天喜地的冲上前去大声说道:“爸爸,我给你带回一样好东西!”说着就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只翡翠平安扣。
陆雪征接过来,只见这平安扣通体透绿清澈,简直像个玻璃玩意,不禁惊讶笑道:“哎哟,这很贵吧?”
金小丰这时走上前来,低声笑道:“云端这一趟发了一笔小财。”
原来杜文桢那侄媳妇的弟弟素来身娇肉贵,虽是和金小丰合伙做玉石买卖,却是常年守在香港,从来不肯亲自动身前去查看生意情形,宁愿在利润上多让出一点,驱使金小丰替自己多为照看。正所谓“无利不起早”,金小丰也没别的事业,故而并不推辞,正好还可以顺便开阔眼界。
这一趟从泰国回来,金小丰就近又去了一趟缅甸,前去矿山河床一带看新鲜。那地方正是有许多行家在赌石,外人不明就里,自然犯不上赔钱凑热闹。陆云端还有些孩子心性,自作主张的搜罗出浑身现金,买下一块拳头大小的原石。
这原石经人鉴赏,毫无价值,所以非常便宜,是无人问津的货色,哪知切了三刀一看,居然也有两块绿色。陆云端洋洋得意,将一块大些的翡翠打磨成了平安扣送给父亲,另一块小一些的,料子更好,高价卖出去,给人家做戒面了。
这自然是他运气好,占了一场大便宜;然而美滋滋的坐在客厅里,他端着一杯冰激凌却是说道:“以后我可再也不赌石了!”
金小丰笑着问他:“为什么?”
陆云端伸着舌头,去舔勺子上的冰激凌:“赌嘛,上瘾的事情,总是不好的。”
陆雪征坐在一旁,正想在这上面劝诫儿子几句,没想到儿子比老子更懂事,他正好省事了。
哪知就在此刻,陆云端忽然抬头对他说道:“爸爸,我在缅甸看到了他……那个李继安。”
陆雪征顿时一愣,随即转向了金小丰。金小丰面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个人现在很落魄。”
陆云端想起李继安的狼狈模样,几乎有些心酸,但是脸上并不显露,只说:“他在台湾没有事做,被人撺掇着到了泰国做生意,结果受骗亏了一笔。他不甘心,跑去缅甸赌石想要翻本,又赔了将近八万美元……”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下去,金小丰和他作过约定,此刻也是一言不发。
李继安赔大发了,红了眼睛借钱去赌,可是依然是赔,最后就被人扣在了矿里——其实说起来,所欠的款子倒是不多,但他身无分文,硬是无法还清。
陆云端是个孩子,本来也没什么钱,平日无非是跟着金小丰跑腿帮忙,可是偏偏此时发了一笔小财,便倾囊相助,把李继安赎了出来。李继安获得自由之后,抱着陆云端嚎啕大哭,差点没哭抽了。而在陆云端启程回家之时,他也返回了曼谷——他在曼谷还有一所小房,可以让他暂时安身。
陆雪征听了这话,就像没听见似的,不往脑子里进,思想直接就下意识的跳了过去——他是真厌恶李继安,想起来就脑袋疼他要把平安扣挂到脖子上,然后自己总是系不住结。陆云端把他推搡着背对了自己,仔仔细细的将那线绳打了个死扣。待到陆雪征坐正了,他又把脚上球鞋一蹬,长长的躺在了沙发上,脑袋就枕着父亲的大腿。
陆雪征抽了抽鼻子,然后一拍陆云端:“儿子啊,去洗洗脚吧!”
陆云端正在犯懒,哼哼唧唧的不肯起身:“等一会嘛!”
金小丰没言语,自己起身提前撤退了。
如此过了片刻,陆雪征忍无可忍,也支吾着逃走了。
他知道陆云端原来也是个香喷喷的小孩子,大概只要度过这一段成长的时期,体质应该就会慢慢转变,不会总是这么汗津津臭烘烘。不过儿子今年刚满十四,等这小子成长完毕,还早着呢!
陆雪征指挥苏家栋动手,把陆云端脱下的臭球鞋扔到垃圾筒里去了。
然后他又和苏家栋联手,为陆云端搞了搞个人卫生——他把正要瞌睡的陆云端拦腰抱进浴室,苏家栋则是放好热水,过来帮忙脱衣。陆云端现在越长越快,不知为何,看上去已经有些不大像个孩子;光着屁股躺在水里,陆雪征放眼一瞧,发现儿子发育的非常好,正经是个“大家伙”,便很觉满意。
正在这时,家里有客到访——何将军又来了。
何将军这回并非孤身前来,身边还带了一位孟先生。孟先生是荣先生家里的主事人,手里提了几样礼物,是专程来向陆雪征道谢的——荣先生在何公馆住了两天,这也该走了,临走之前,家里应该有人出面过来表示感谢。
孟先生应该也有个三十多岁了,却是生着一张白净的娃娃脸。陆雪征刚才正是感觉自家儿子生的老相,如今骤然看到孟先生,对比强烈,几乎以为对方是个小孩。孟先生一看便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谢过两句之后就没了话讲;何将军随即登场,一眼叨住了门外的金小丰:“你回来了?”
金小丰本是在经过时偶然向内扫了一眼,没想到正与何将军对视,这时就只好走进客厅答道:“何将军,我刚回来。”
何将军大模大样的向前一指:“坐,泰国怎么样?”
金小丰犹犹豫豫的坐下来:“泰国……也没什么……”
何将军让金小丰讲一讲泰国的风土人情,金小丰笨嘴拙舌,却是语无伦次。偏巧陆云端这时洗完了澡,下楼后听见哥哥在磕磕绊绊的讲话,便忍不住进了客厅,开口取代了金小丰。
陆云端说起话来,显然是比金小丰顺溜多了。何将军听得饶有兴味,越发留恋着不肯走,而且不时的还要对金小丰看上几眼。陆雪征被挤到了一旁,心中不忿,忽然脑筋一转,却是有了主意。
他向门口一招手,把苏家栋叫了进来,又扯着这孩子的耳朵耳语了几句。苏家栋怔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外走去,一直走到了厨房门外的大垃圾桶前。
他忍着臭气,把陆云端的那双球鞋捡了出来,然后皱眉咬牙的潜回客厅,随手把球鞋放在了角落处。
如此过了不久,空气果然渐渐发生变化。而何将军素性喜洁,哪里能够忍受?陆雪征诡计奏效,生生熏走了何将军与孟先生。金小丰和陆云端则是感觉可笑,认为陆雪征越活越孩子气了。
陆雪征不以为然:“孩子气怎么了?这说明我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并未顽固老朽。不瞒你们说,我打算明年就去托尼杨那里担任教头。我就是这个命,天生只能卖力气赚钱,闲不住,也发不了大财。杜文桢在法国养老,无所事事,现在已经胖到了一百八十斤,我不能像他那样,我还年轻,得找些事做!”
第194章 李家夫妇
在蜜月旅行结束之后,李绍文带着他的小太太来看望陆雪征。
李太太穿着一身时髦连衣裙,头发烫的乌黑油亮卷曲,乍一看几乎像假发。规规矩矩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她含羞带笑的,说起话来莺声呖呖,开口便称陆雪征为“爸爸”。原来李绍文早就向她讲过自己的出身——当然是有真有假,不过提到陆雪征,他却是并不含糊,直接便说:“我也没有亲生爹娘,干爹就算亲爹了。”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要表明陆雪征的重要性,免得太太年轻不懂事,见面时怠慢了干爹,让自己落下万死的罪过。哪知道李太太会错了意,以为丈夫是要自己把陆雪征当成真正公爹那样孝敬,便乖乖依言,直接就喊了一声“爸爸”。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皆是一愣,李绍文登时额上冒汗,心中暗骂太太是个傻娘们儿。
陆雪征最先反应过来,倒是很觉有趣,微笑着将这一声“爸爸”答应下来,又让陆云端上楼拿下一对手表,送给面前这对新婚夫妇。 夫妇两个接受了礼物,李绍文还是觉得尴尬,并且有些不好意思,李太太却是孩子心性,连连向“爸爸”道谢。
李家夫妇留在陆宅,吃了一顿晚饭。
李纯这回躲无可躲,只好硬着头皮也露了面。李绍文许久没有见他,又处在新婚期的兴奋之中,几乎要把这人淡忘;然而今日骤然相见,他匆匆扫了李纯一眼,心中却是难受了一下,也说不上是苦还是痛。
陆家人员终日自由活动,所以一顿饭也许会开上两三次。今晚情况与众不同,丁朋五等人为了近距离欣赏李绍文的小太太,特地提前回家,定要赶上这一桌团圆饭。人都齐了,李纯也不能为了自己另开一桌,只好是坐在陆雪征身边,食不甘味的吃了两口。等到丁朋五开始拿那一对新人玩笑之时,正好两只猫在外面闹了起来,李纯便趁这个机会站起身,借故离开了。
陆雪征并没有管他——这是小事,不必去管。
李纯把这两只猫当成了挡箭牌,生怕它们恢复和平。偷偷的狠掐了小灰一把,他在尖锐的猫叫声中忙忙碌碌,把两只猫一起赶去院内了。
院内暮色苍茫,风景有些悲凉,空气却是温凉爽快。李纯蹲在两只小猫面前,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
两只小猫并肩蹲在他面前,仰着脑袋看他。
正当这时,身后却是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响。李纯回头望去,很意外的看到了李绍文。
李绍文的衬衫前襟上沾染了一片油渍,大概他也正是藉此借口才能离席的。两人相视一瞬,李绍文停下脚步问道:“你就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