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当然知道静漪没跟上来。
萱瑞堂里外电灯挂着、灯笼悬着,跟过新年似的有种喜庆。院子里一架紫藤花也开了,淡紫的花莹莹透亮,陈妈带着外头饭庄来送席面的伙计出来,让听差送人出去,看到他叫了声七少爷,随后便叫声七少奶奶。陶骧随着陈妈这一叫,回头看静漪——她因为避人避到紫藤架下去,只看到她半个人影,隔一会儿,才俏生生地闪出来…他问了句:“陈妈,哈总管进来了么?”
陈妈说:“还在里面回事。老太太好像有什么事儿要交待。七爷您找他?我进去看看,要是他回完了话,我让他等等。”
陶骧点点头。
陈妈便进去了。
片刻,哈德广出来。
静漪刚巧上来,哈德广跟她也打了招呼。
陶骧让静漪先进去,说:“我马上来。”
静漪没走两步,听陶骧说:“七号缺人手,我老早想跟广叔要两个用得上的人使。”
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十二)
偏被东张西望的尔宜看到,她看看静漪,说:“七嫂,七哥是不是叫你?”
静漪抬头,却并没有见陶骧看向她,一看尔宜促狭地笑着,无奈地叫道:“八妹!”
尔宜吃吃地笑着,陶因泽伸手捏着她的腮帮子,说:“你这个丫头,真是长不大了。”她说着看看静漪,“也学学你七嫂和大嫂,就是你不在跟前儿的二嫂,比你都不止稳重上两三个台阶呢。”
符黎贞在一旁一笑。
静漪又觉得脚边有什么在动。这回她没惊慌,一低头,果然是陶老夫人的袖猴。她一伸手,袖猴立即抓着了她的手指,她便将袖猴抱起来放在膝上。陶老夫人和陶因泽看到,不约而同地说:“咦!辶”
陶因泽更是说:“这东西势利的很,轻易可不让人碰。”说着还点着袖猴。就见那袖猴伸出爪子来对着她就挠,陶因泽也是熟知这小东西脾气的,当然不会让它得逞,反而笑着骂,“这喂不熟的小白眼儿狼,偷了我多少点心吃,还是这么着。”
陶老夫人笑着说:“大妹妹可别说,这小白眼儿狼信不过的,根本不靠前儿。”
袖猴吱吱叫着,在静漪膝上转了一圈之后坐下来,小爪子搭在桌沿上,够不到静漪的盘子澌。
“给你这个吃。”麒麟儿拿着松子过来。抬头看看静漪,“小婶婶,这个给你吃。”
他手里捏着两颗奶糖。
静漪接了,说:“谢谢麟儿想着小婶婶。”
“哟,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还留着这个。”符黎贞看到,笑着说。
静漪刚拿在手上糖,袖猴一把就捞走了一颗,并且迅速地从静漪膝上跳下去,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了。
“怎么办,只有一颗了…”麒麟儿看看静漪,有点沮丧,“是小婶婶和七叔一人一颗的。”
静漪忍不住笑,说:“这回小婶和七叔分着吃这颗糖好了,下回麟儿再多给小婶一颗糖好不好?”
陶老夫人摸摸曾孙的头,说:“这孩子还知道想着七叔,好。麟儿来,太奶奶奖麟儿好东西吃。麟儿不是喜欢朱古力,你八姑姑那里有好几盒都没吃…”
“奶奶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尔宜叫道。
“不是你大姐说的,吃朱古力会肥起来,她给你带回来的,你都没有动?”陶老夫人笑道。
“太奶奶,我不要八姑的朱古力…”麒麟儿忽然说。
“为什么不要?”尔宜都奇怪地问。
“八姑肥了不好看,麟儿肥了也不好看。”麒麟儿很认真地说。
静漪先笑起来,忍不住就亲了麒麟儿一下,说:“麟儿怎么都好看的。”
“姨妈也这么说…糖是姨妈给的。我说要给小婶婶,她说小婶婶不稀罕的…娘,我说什么来着?”麒麟儿对符黎贞笑。
“你说的对。还没见着我们麒麟跟谁这么亲呢,前儿我带他回娘家,时不时地就提起七妹来。麒麟,你快去给小婶婶做儿子吧,好不好?”符黎贞笑着。
一时众人也都笑,可爱的麒麟儿在这个怀里那个怀里转着圈。
晚饭吃的其乐融融,静漪在这样的气氛里也就先安下心来。等晚饭散了,要走的都走了,静漪和陶骧被老夫人留下来。陶夫人送了老姑奶奶她们出了萱瑞堂大门也折回来,看了陶骧和静漪陪老夫人坐着,内堂里一派宁谧温馨,显见着也还没说什么话呢,她便笑着过来也坐下。
“晚上吃的有点腻了。”陶夫人微笑着说。
金萱刚好泡了茶来,静漪接了,给婆婆倒茶。
陶骧坐的远些,她回头望了望,陶夫人就说:“老七不喝这个的。金萱,另给七少爷上碗凝碧。”
“就这个吧。”陶骧过来从静漪手里接了杯子。金萱便笑着出去了。
陶骧拿了茶杯,却没坐回去,在屋子里踱了会儿步子,也出去了。
“奶奶,母亲。”静漪把茶壶放下,看着这两位,轻声开口,“正有件为难的事情,还请奶奶和母亲听我说一说。”
陶夫人啜口茶,看看婆婆。
老夫人正低头抚弄着撒娇的袖猴,头都没抬地说:“什么事儿至于为难了?说吧。”
静漪便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与跟陶骧重复的那遍不同,她略去了在萝蕤堂里的绝大部分环节,于是过程就显得简洁多了。
“…事情错先在我,先是我失察,知道了又没有及时处置。奶奶和母亲要责罚我,我绝不辩解。我屋里的奴才坏了家里的规矩,我先领罚。只是还有几句话想说,若是说的不对,是我年轻不晓事,奶奶和母亲不要生气。我总想着,家规可严,家规必严。可是这样的事儿,哪里是一个严字就能禁得住的?都在少年,移干柴近烈火,没有不燃的道理。奶奶,母亲,我这样看着,家里正当年的听差、女仆不在少数。就是有规矩管着,百密难免一疏,此类事恐怕也不见得不再出来。不如从此以后将规矩说明了,若是再有谁看上了谁,及早禀明主子,外面另辟出一处地界来,专门给他们成了亲的用。进来伺候还是男在外、女在内,各是各的。这样成不成?我是这样想,也请奶奶和母亲考虑。这是往后的,眼下至于草珠…”静漪说着,看看陶老夫人和陶夫人的脸色,都还没有动怒的意思,就大着胆子说:“我今儿也悄悄审过了,她愿意打了胎,依旧留在我屋里伺候的。倒是我心里不落忍,总想着无论如何是个性命,这时候都挺大了,万一一个不好,一尸两命呢。我倒也记得奶奶不久前还说过一句话,‘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就不如成全了她,等孩子生下来,冬哥守孝期满,让他们成了亲,好好儿过日子去也就是了。他们若是有良心,自然还念着这些年在陶家得的好处的…”
陶夫人一杯茶总算喝完,看看老夫人。
陶老夫人微笑了下,说:“你倒是会拿我的话来跟我说道理"
静漪见陶老夫人这么说,脸就忍不住发热,轻声道:“奶奶,我这不是记得您的教诲么,一日不敢忘。”
陶老夫人忍着笑,看看儿媳妇,说:“你听听,分明是拿我的话来堵我的嘴,还说的这么可怜…你说我该怎么答复她?”
陶夫人微笑着,见这是婆母大人要她发表意见的意思,就说:“谁让老太太一向待下宽和,静漪自然也有样学样。”
静漪听陶夫人又是这个态度,忙道:“母亲,以后我会盯紧了下人,再也不犯这样的错了…母亲要怎么罚我都成…”
陶夫人看她眼睛都亮起来,说:“罚也是得罚,容我想想的。这事就照你的意思吧。只一样,这两个,府里都不能留。”
“是。多谢母亲,多谢奶奶。”静漪始终站着说,到此刻认真给二位行了礼。
陶夫人故意皱了眉,说:“虽说有年头没出这个事了。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还当怎么着了。前头还有事呢,倒在这里听你啰嗦半天。”
“盛川也该回来了,你去预备吧。我看他新近心绪也不很好的样子。”陶老夫人提到儿子,微微皱了下眉。
陶夫人起身,辞了婆母。
静漪见陶老夫人也有些倦意,就同陶夫人一起走。出来看到陶骧在外头,陶夫人便说:“晚上还出去巡营,就加件衣裳,一早一晚的凉。”
陶骧说:“母亲,这我知道。”
“真同你父亲一个脾气。”陶夫人说着,看看站在陶骧身旁的静漪。陶骧进去跟祖母告辞,陶夫人由静漪搀着上车。
陶夫人临走对静漪说:“回去早些歇着。刚好些,别累着。老七忙,就让他忙去,你自管把你自个儿先保养好了。”
静漪答应着,当下珂儿扶着轿,陶夫人走了。
她等着陶骧出来一同回去,到大门外才想起来陶骧让马行健早把冬哥给绑了来的…进门一看可不是吗,冬哥倒是没有被五花大绑,就是跪在院子当中。且他果然是挨了鞭子的。也不知道马行健下了多重的手,冬哥身上一道一道的血痕。马行健在一旁,拽着白狮。
静漪看陶骧不紧不慢地走到冬哥面前去,冷不丁起来一脚踹在冬哥胸口上。
静漪被这突起的一脚吓了一跳。白狮也因为陶骧这一脚,猛然间狂吠起来,血盆大口对着东哥吼叫着,震耳欲聋。
陶骧说:“顾头不顾尾的,你也算男人。”他指了下白狮。白狮又吼了两下才低声呜呜地住了声。
冬哥爬起来给陶骧磕了个头,说:“谢七少爷饶命。”
“滚。”陶骧骂道。
冬哥转身又对着静漪的方向磕了个头,却没立即滚。
静漪说:“七爷让你走,还不走?”
“多谢七少奶奶。”冬哥这才瘸着走了。
静漪忍着不去拍胸口给自己压惊,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陶骧,也不动挪动地方。
陶骧见就这么一会儿,院子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静漪愣愣地瞅着他,他皱着眉。
“少奶奶,八小姐电话找您。”月儿从屋子里出来,对静漪说道。
静漪看看陶骧,先进了屋。
刚刚在萱瑞堂,众人一散,是不见了尔宜。她走的时候都没看到她呢。她上楼去接的电话。原来是尔宜请她和陶骧陪着她出席毕业典礼,说刚刚她去父母亲那里,父亲和母亲都说要她来问七哥七嫂…静漪看着陶骧也走上来,手指间夹了燃了一半的烟卷儿,走近些,她觉得呛,轻轻咳嗽了一下。
“什么时候呢?”她轻声问。
陶骧走的更近了,她抬眼看他。她轻咳着,他就把烟掐了,顺手丢在琉璃碗中。
尔宜说是这个月底,还有半个月。尔宜说的是若她身体都好了,就抽半天时候去。父亲去会惊动太多人;只好求着七哥七嫂…“七嫂,你问问七哥,能不能来?”尔宜声音清脆。
静漪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陶骧,想着他耳朵尖,应该能听到尔宜在问什么,但还是扣了一下话筒,问道:“尔宜的毕业式,想请咱们俩代表家人参加。父亲和母亲的意思,也是如此。你…”
她吸了口气,因为陶骧不但紧靠她站着,手更绕到她身后,揽着了她的腰。
她身子贴在他身上,话筒就在两人之间。
尔宜还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地说着,陶骧低头已经吻上了静漪的唇…静漪手中还攥着话筒,被陶骧吻的措手不及。他喝了一点点酒,唇边有淡淡的酒气。舌尖有力地开启了她的唇齿,逗弄着她的舌…静漪听着尔宜不住地叫着七嫂七嫂你说话啊…她哪里能说话呢,在这样从容不迫却毫不放松的侵占当中?她就想哪怕能咬陶骧一下,也好暂时摆脱他,能去答应尔宜一声。
陶骧察觉她的意图,吮了下她柔软的唇,从她手中抽了话筒过来,对着话筒说了句:“到时候我们去。”他说着将话筒扣在了一边。
尽管四周安静的不得了,静漪还是觉得不安定,好像随时都会有人上来。她紧张地看着他,月白衫子上一挂金色的链子,明晃晃地闪着光…她靠在他身上,在他低头来亲她的时候,她微抬了下巴,印在他唇上。
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十三)
陶骧的唇滚烫,有烟草的苦味。被她柔软的唇黏上,他有片刻的停顿,才继续亲她。
陶骧这回亲的极凶狠,到后来就几乎是在咬她。仿佛是哪里来了邪火儿,非要这样发泄一下才行。静漪觉得唇上像被放了火种,渐渐烧地疼痛。她本能地想要躲避下。他意识到,放开她的唇,向下吮着她的颈子…再向下,敞开的领口内,雪白的肌肤,薄薄的肌肤下包裹的锁骨,因为紧张还有些颤…在他似火一般热烈的攻势当中,她是想要闪避,却没有闪避。渐渐的,雪白的肌肤都染上了樱花『色』…她似乎能看到如雪一般簌簌急落的花瓣,她则是花瓣雨中被他噙着的。
房门是怎么进来的,她也不清楚。
她趁着他放松一会儿,急忙说:“我去洗一下…”手被他扣着,指节也扭的生疼,却不得不忍着,抿了下唇。薄薄的、粉到几乎是透明的唇,被他亲的湿润润的…她是这么打算的。如此纠缠中,她一身黏腻的汗意,满身的不舒服,急需要放松一下再来。他却没出声,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她几乎担不住那疼,眼里就起了雾,顿时觉得委屈起来…她咬着牙关,手指简直都要被他扭断似的疼。
陶骧将静漪按在南炕上,两人姿势都别扭的很。他似乎就要这样的别扭。静漪动不得,终于疼的低呼出声,旋即又忍住。陶骧终于将她的下巴托住,看她…黑黑的瞳里,映着他的影子。长而弯的蝶翼似的睫『毛』,微颤。他的手指贴着她的面庞,柔腻的肌肤粘着他的手,似乎是停在那里越久、越让人离不开。脸是红馥馥的。今晚她的脸始终红馥馥的…辶…[云胡不喜] 好看的小说 首发[比奇] 云胡不喜13
静漪本是在等着接下来的暴风骤雨,不想陶骧就这么看着她,竟像是在看着什么让他捉『摸』不定的东西…她忍不住抬手,还没够到他的手,陶骧低声说:“我走了。”
他行动极快。说着走,立即就起了身。
南炕上一派凌『乱』,只有她仍在凌『乱』之中,他仿佛迅速地置身事外了。就像刚刚那暴风骤雨的前奏,瞬间便揭了过去,了无踪影澌。
“这…就走吗?”静漪问道。
他整理着衣服。其实他的衣服足够整齐,搓『揉』这半晌,只将她的衫子弄的一团糟了…静漪轻按了下领口,细巧的手指在湖蓝『色』的衫子上一印,手指白皙到透明。
他看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陶骧问:“你真想我回来?”
静漪被他问的怔了片刻,微笑道:“你这是什么话…”
陶骧也微笑了下,说:“今晚不回来了。你睡个好觉吧。”
静漪站起来。
裙摆向下一垂,齐着脚面。裙摆还在抖抖索索的…她听到陶骧说:“你这么曲意逢迎,我倒不习惯了。广叔会安排冬哥去七号。”
静漪被陶骧的话说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咬着牙关没有吭声。
陶骧沉默片刻才说:“我倒也有一事。不过得等父亲的决定下来,才好和你说。不用怕,应该也不算太为难你。”他说完,也不再看静漪的反应,回房去换了衣服。
静漪发了半天的呆,分明是意会到了哪里不对劲,待要解释,看他重换上军制服要走,却将话都咽了回去。也明知道此时他应该不想对着她,还是下去送他走。
看他带人快步离开,她忽然有点意识到,他下次回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白狮叫了两声,她牵住白狮。
陶骧回了下头,看到牵着白狮站在院中的她,皎皎月『色』下,身子纤长而又柔弱…他走着,靴子下的马刺,叮叮作响。
整栋宅子在这时都已经开始进入睡梦,这样的响声未免有些突兀。[云胡不喜] 好看的小说 首发[比奇] 云胡不喜13
静漪直到听不见任何声响,才拍了拍白狮的颈子,说:“我们回去吧。”
她仰头望了下天空。
天很晴,不像陶骧那忽然间阴云密布的脸。阴的像是马上就会打雷下雨一般。
一阵暖风吹过来,静漪又拍拍白狮的颈子。
不过还好,他不在家也好。
草珠隔了两天便离开了陶家。静漪听闻冬哥将她安置在他姑妈家中,到底还是让张妈出府去看了看草珠。张妈回来说草珠被照顾的很好,静漪才放心。
原本草珠只是个粗使的丫头,在琅园里本是可有可无的。但草珠这一离开,静漪竟觉得这园子里比先前更加安静了些似的。
秋薇说这是因为姑爷总不会来的缘故。
秋薇说,张妈就附和,月儿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静漪看到她们就心烦,一个个都打发了下去,没事不准她们出现在眼前…她『药』是日日吃,身体恢复的很快,没多少日子,出入都不用乘轿了。
这日去陶老夫人房里,她正看尔宜试改日毕业式上要穿的衣服,银萱进来说,大少『奶』『奶』带符太太来给老夫人请安。
陶老夫人说着请。金萱来搀她,她摆手,拿了一把团扇就出去。静漪要随着去,尔宜拉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静漪看她雪青的洋装同『色』的鞋袜,已经很齐整,就说:“大嫂娘家妈妈来呢。”
尔宜见祖母也瞪她,笑嘻嘻地说:“就来啦。”趁祖母不注意,追着问静漪这身衣服怎样。
静漪已经看她换了一头晌的衣服,的确没有一件她穿着不好看的,一句很好委实不算敷衍了。尔宜高高兴兴地跟她一道出来见客。静漪便看到坐在陶老夫人下手的一位『妇』人,衣着朴实无华,就是首饰也并不浮夸。一看便也知道符氏双姝是如何得来如今模样的了。她和尔宜过去给符太太见了礼。
符太太是见过尔宜多次的,倒不怎样,看了静漪,就有些发怔的样子。她发怔,静漪倒笑了,问道:“伯母可是见我也觉得像二小姐?”
符太太文雅一笑,道:“哪里。弥贞与七少『奶』『奶』怎么能比…慢说不像,就是像,也是不能比的。还是婚礼上远远看了看七少『奶』『奶』,近了看太真切,我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符黎贞微笑道:“七妹别见怪。母亲是见了真人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吧?”
符太太点头,对陶老夫人道:“老太太瞧着也得意的很吧?”
陶老夫人看看静漪,微笑道:“亲家太太别一味地夸她。她年纪小,当不得这么夸。”
静漪对老祖母微笑。
听起来老祖母虽是说着不让符太太夸她,语气反而像是在鼓励。符太太很识趣,当真是又赞了她一番,才同老夫人闲话家常。
在静漪听来,符太太言谈间也是十分有分寸。虽说都是家常话,在她说来竟没有一样不生趣的,符黎贞又在一旁帮着母亲提点,倒让陶老夫人听的高兴起来,不住地笑。
尔宜在一旁枯坐,并不像静漪这样听话,但见静漪分明满眼的羡慕,便扯静漪的袖子,让静漪拿点心给她吃。静漪被她一闹才分了心。
尔宜趁她拿点心,低声在她耳边说:“七嫂你快点怀个娃娃吧,自己做娘。”
静漪皱眉道:“你又乱讲话。”
“我哪儿有乱讲?你问问奶奶,你问问母亲,要不你问问七哥…”尔宜说的越来越大声,这姑嫂俩的对话便惊动了那几位,陶老夫人就问她们俩说什么呢,尔宜刚张开嘴,静漪便将一块绿豆糕送到尔宜唇边,笑道:“奶奶,八妹让我给她拿点心吃呢。”
尔宜也知道这话不便当着符太太说,当下就着静漪的手咬了一口绿豆糕,笑而不语。
符太太笑道:“八小姐也要毕业了吧?”
尔宜点头说是的,然后对祖母道:“奶奶,我真怕让七嫂去我毕业式,大家都看七嫂了。”
“怕你七嫂抢风头?那正好。天气热了,我们还舍不得你七嫂出去晒太阳呢。”陶老夫人便说,“好了,静漪免了这趟差事。”
静漪笑着看尔宜,尔宜故意嘟了嘴。
符黎贞笑道:“尔宜淘气。这么美的嫂嫂去给你助阵,该多得意啊。”
“大嫂也取笑我。”静漪笑道。
“哪里是取笑你。我们文娟和八妹同级,也说了要我们去观礼呢。我不能出门,文娟硬是要弥贞去。她和弥贞感情向来好。只是不知弥贞肯不肯去。”符黎贞笑道。
“我知道符文娟,也是有名的漂亮小姐。”尔宜说笑着。符文娟是符黎贞哥哥的长女,比她小一岁,上学却早一年。
“连文娟都这样大了…”陶老夫人留符太太用饭。
符太太只说家中还有事,借机告辞。
静漪因要去陶夫人那里,同尔宜一道送符太太出来。早有车子在外等候,符黎贞送母亲上车之后,和静漪她们一道往陶夫人这里来。她像是忽然间想起来,说:“对了,七妹,有件事,我险些忘了呢。”
第十三章易聚易散的云 (十四)
静漪看她。
“七妹送弥贞的寿礼,她都喜欢,要我替她谢谢你。只有一样,她觉得贵重了些,千万拿回来交还给你。说别的东西她都留下用了,只这样无论如何都不成。”符黎贞说。
静漪还没说话,尔宜先说:“这个姐姐真不大方。七嫂送的什么还至于要退回来?”
符黎贞便说:“是对铜镇纸。起先我也没看仔细呢。倒是弥贞细心,说这东西原是老太太的。想必是老太太给了七少『奶』『奶』,若是老太太知道七少『奶』『奶』转送了她,怕是要怪罪的。”
尔宜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对铜镇纸么,又不是金的玉的。大嫂你也真有意思。辶”
符黎贞看看尔宜,微笑。尔宜固然心直口快,这番说辞也未必不是因为护着静漪。
“铜镇纸?怎么会呀…不是『奶』『奶』给我的那对,是另一对。”静漪初听符黎贞说,是有些愕然,到这会儿镇定下来,才说:“这一定是秋薇那个丫头弄错了。我也有一对宋风手纸的铜镇纸,图样纹路都相似。因得了『奶』『奶』赏赐,才想着…真对不住二小姐了。”
“七嫂你要粗心起来,也真是太粗心了。”尔宜听到这里,忍不住抱怨她,“『奶』『奶』给的东西,你就该收好了嘛。澌”
“也是我糊涂。”静漪轻声说,“还请大嫂代我向二小姐道歉。东西只是弄错了,我仍旧送她一对铜镇纸的。”
“七嫂你好大方。”尔宜又笑了。似乎对憨气的静漪颇有些无奈。“二小姐都送回来了呢。”
“八妹说的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弥贞觉得礼物贵重了些。八妹刚说又不是金的玉的,这对铜镇纸比金玉不差呢,弥珍无功,不受如此重禄。”符黎贞微笑着望了静漪。
静漪边迈步进门,边笑道:“贵重是贵重,难得二小姐识货,又真喜欢。岂不是比都在我手上留着要好?二小姐从前见过这对铜镇纸?”
“大约是见过的。”符黎贞回答,“我倒也不知道,她对这些东西上心的。”
静漪微笑,点了点头。
“『奶』『奶』这些零碎的小东西也多了去了,她还真会上心呢。”尔宜笑嘻嘻地说着走在前头。符黎贞和静漪都没有说话,“咦,父亲在家。”
静漪一看,的确陶盛川的随扈在。
符黎贞走在前面,带着她们顺着另一边抄手游廊过去。
珂儿从上房出来,轻声说:“少『奶』『奶』和八小姐先等等吧。老爷这会儿在发火。”
“怎么?又有谁惹他不痛快了?”尔宜问道。她有些怕父亲。听着父亲在发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更有些担心,“是公事?哪儿打了败仗了?那挨骂的也该是陆老头和七哥他们嘛…干嘛回来家里『乱』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