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起身欲起,便听得背后传来一道女声:“这么厉害,跟本姑娘过两招试试?”
罗衍闻言霍然转身,便见高踞于马上一身红衣银甲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萧清越?”
萧清越一见来人,秀眉一挑:“你不在沧都跑漠北来做什么?刺探军情?”
“燕绮凰在哪里?”罗衍开门见山直问道,只有她下令朔州城外的十万大军才能进通过漠北进到上阳关与大军会合。
萧清越皱着眉那一身风尘的男子:“你找小烟什么事?”
“如今西楚十万人马被她扣在朔州城外,你说我找她有什么事?”罗衍两步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沉声问道。
萧清越面色顿变,聪明如她,心念一转立即明了罗衍的话中之意。
小烟,你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不会是她。”萧清越微微摇了摇头,小烟明明答应她不为难西楚神策营的人的。
“不会是她还有谁,放眼关外,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权力下令封城。”罗衍咬牙沉声道,她这是要将西楚大军往死路上逼啊!
萧清越秀眉紧皱,手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是啊整个关外上下,除了她的命令,没有谁有这个本事下令封城,扣押西楚大军。
“带我去找她。”罗衍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决然说道。
话音刚落,伍诚已经策马赶到了队伍前,望了望站在马下一身青色锦袍的男子,那分明是西楚的朝服,以官服看,此人的阶还不低。
“萧将军,这位是…”伍诚打量着罗洗,朝萧清越问道。
萧清越目光一转,淡笑回道:“是我在西楚的一个朋友,我们有要事先赶往凤城面见领主,这里就交给你了,凤城再见。”
罗衍翻身上马,心焦如焚多耽误一天,上阳关内的战事就危急一分,楚帝本就带伤亲征,若再有闪失,西楚该怎么办?
次日,天色微明,漠北第一军对东齐凤城发起进攻,前后不到三个时辰,便将凤城攻下,四十万大军入城,切断了凤城与忻州的所有联系。
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登上城墙,望向忻州的方向,宽大的皮风在她身后翻卷着,更显得身形纤瘦,巴图带兵策马入城,远远看到站在城墙之上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朝身旁的房将军问道:“领主是怎么了?”
房将军摇头,望了望那单薄的背影,道:“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领主这么神色沉重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快到夷都,在思量着作战方案吧,为这一天可以等了两年了,紧张是再所难免的。”
这一路她很少说话,只是不断地下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坚定而决绝。
正在这时,斥候快马入城来报,在城墙之上望着城上的背影:“报——,领主,萧将军带着西楚大将军王先行赶来凤城,伍诚带大军在后。”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眉眼一沉,拂袖转身下城,翻身上马:“回营。”
“领主,要传令朔州开城吗?”房将军出声问道,西楚大将军王亲身前来,看来是非要让朔州开城放行才行。
她面色清冷,一掉马头:“别说西楚大将军王,便是西楚大帝亲身前来,本主不愿放,谁也休得过。”
巴图和房将军看着策马离去的背影微微愣了愣,虽然知道领主对西楚有敌意,可是为何这敌意竟是这般深,如今更是要将西楚几十万大军身陷上阳关内,她到底想干什么?
铁血帝王心1(高朝,必看)
夜色深沉,中军大营响起了熄灯号,四十万大军的大营灯火次第而灭,夜黑得如同浓浓的墨,只有风卷着大旗,呼呼作响。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萧清越带着罗衍一连快马奔驰一夜,远远看到漠北大营,扬鞭一指:“到了,她应该在营中。”
罗衍闻言点了点头,如墨的眸子一抹清光掠过,转瞬又消失无踪,朝萧清越望了望:“走吧,没时间了。”已经拖延了这么多天,如今上阳关的情形如何,他一无所知。
萧清越扬鞭策马带着他很快便到了漠北中军大营,守卫一见立刻拦下了二人:“大胆,何人擅闯中军大营?”
萧清越勒马一停,秀眉一拧:“大夏萧清越。”
守卫闻言一震,连忙软了语气,拱手道:“萧将军不是明日才到的吗?怎么今夜就…”
“我有急事,面见领主。”萧清越不耐烦地望着挡着马前的守卫,虽然心中恼怒,但这是驻守在漠南的兵马,并未见过她,所以也不好怪罪。
守卫瞥了眼跟在萧清越后面的罗衍,微微皱了皱眉,回话道:“萧将军,这位是…”
“是本将军的朋友,有问题吗?”萧清越心急之下不由有些语气重了,几欲就想这么冲进去的冲动,但这毕竟是军营众地,她不想给小烟添麻烦。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军营重地,不是漠北军中人,是不得进入的。”守卫望向罗洗直言说道,那人一身西楚朝服,想来是西楚朝中的高官,如今漠北将西楚十万大军扣在朔州城外,领主是何用意,他们也该明白了,此人定是为那事而来。
“你…”萧清越握着马鞭的手一紧,要依着她以前的性子早就一鞭打了下去,咬牙忍了下去,转头朝罗衍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找她。”
正在这时,军中一大将军一身银甲扶剑走了出来,看到大营口的两人迎了出来:“萧将军?”
“房将军,你来的正好,我带了朋友有急事要见领主。”萧清越翻身上马,解释道。
房将军望了望高踞于马上一身华贵之气的男子,问:“西楚朝廷的人?”
“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有事求见漠北领主,还请房将军行个方便。”罗衍抱拳朗声道,面上难掩焦急之色,他从沧都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进入漠北一路隐匿行踪,才终于来到这漠北大营,却被人拒之门外。
房将军闻言,望向萧清越道:“萧将军,领主不在大营。”
萧清越和罗衍二人面色顿时一沉,齐声问道:“她去了哪里?”
“领主入夜就去了凤城,面见锡林和呼伦各部首领。”房将军直言回话道。
话音一落,萧清越立即翻身上马,与罗衍一同掉转马头,真奔凤城而去。
“她根本就是知道咱们会来中军大营,故意为之。”罗衍一边疾行,一边喝道,故意拖延时间,可是这里拖一天,上阳关就危险一天,就有无数人流血牺牲。
“你想多了,小烟不是那样的人。”萧清越不悦地说道,不管小烟做了什么,她绝不允许有人说她妹妹的坏话。
“但愿她真的不是。”
凤城驿馆,书房之内灯火明亮,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疲倦地靠着椅背,眉目微敛,似睡非睡,似醒又非醒,听得院内一阵喧华之声,萧清越已经带着罗衍冲到了书房中。
“姐姐?”她望着冲入屋内一身红装银甲的女子有些意外,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罗衍身上:“大将军王?”
“小烟,我们有事问你。”萧清越直言开口道。
“领主,他们…”驿馆的守卫都集在了书房门外,一脸防备地望着这两个闯入者。
她起身微微抬了抬手:“这里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守卫纷纷散去,她举步走到桌边替萧清越倒斟茶:“姐姐怎么会…”
“朔州城外十万大军是怎么回事?”萧清越打断她的话直言问道,两步走近身前:“真的是你下令封城,将十万大军扣在城外吗?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为难神策营的人吗?”
“我没有杀他们任何一个人。”她平静地回道。
“小烟,你到底想做什么?”萧清越面色沉重地望着她“你真的是在利用西楚牵制东齐兵马,真的是要让西楚几十万大军死在上阳关吗?”
她突然有点不认识眼前的一这个人了,她们从朔州城分开也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为什么她就变得这么心机深沉,冷漠无情了?
她转过身来淡然一笑:“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住处…”
罗衍大步走上前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好似是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什么:“这就是你在北朔平原放走百里行素的目的?”
烟落默然不语,神色淡淡。
“百里行素一死,天下必将西楚独大,你放走了他,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他对付西楚,让西楚和东齐有此一战,让楚策和百里行素拼死一搏,你就可以趁虚而入,是不是?”罗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怒意沉沉。
以前她是被人视为棋子,如今她与学会了以他人为棋,为自己谋取利益,果然不愧是百里行素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大将军王千里迢迢来凤城,就是为了教训本主吗?”烟落目光冷冷地望着他。
“立即下令放人。”罗衍望着她,沉声道。
“大将军王,这里是关外,不是西楚。”烟落冷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举步朝外走:“要拿手令,莫说是你,就算西楚皇帝他亲自前来,本主不想给,谁也强迫不得。
“小烟,你…”
罗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厉声吼道:“洛烟,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
铁血帝王心2(高朝,必看)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霍然转头望着怒意深沉的罗衍,眼底瞬间风起云涌,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颤抖了半晌也未说出一个字。
萧清越望向罗衍,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慢慢将目光转向烟落,颤声开口:“他刚才…叫你什么?”
烟落回过神来,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虚浮的冷笑:“大将军王失言了,本主是有个名字叫烟落,烟花落尽的烟落。”
“失言吗?”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燕绮凰,也不是什么萧烟落,你就是洛烟,西楚死于冷宫大火的皇贵妃洛烟。”
她不可抑制的一颤,但瞬间便收敛起眼底的慌乱之色,一把甩开罗衍的手,扶着边上的桌子,手紧紧扣着桌沿稳住自己的身形,冷然笑道:“既然皇贵妃洛烟已经死于冷宫大火,大将军王却说本主是洛烟,太过荒谬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说这件事荒谬,唯独你不能,你就是她,借身还魂的洛烟。”罗衍逼近前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她。”她扭头对上罗衍的眼睛,决然否认。
隐藏多年的秘密被人揭开,那种恐慌,无措,让她几近倒下,她死死地扣着桌沿,支撑着自己站着。
“不要否认,你就是她,六年前萧府痴傻的萧烟落性情大变,那时候你就已经是她了,离开萧府,进到百里流烟宫,回到沧都再假扮洛烟,没有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扮得那么像,因为…你根本就是她。”罗衍目光锋锐,仿佛已经看穿她这具身体,看到她暗藏的灵魂。
她别开眼,避开那灼灼的目光,颤然冷笑:“本主易容之术精妙,可以扮成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扮成大将军王你,难道,你也说我是你不成?”
萧清越皱着眉看着目光闪躲的烟落,微微摇了摇头,曾经的小烟和现在的小烟在她眼前不断闪现,曾经一直由她保护的妹妹,短短几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是因为转换了灵魂的关系?
借身还魂别人或许不信,但她自己能从现代重生在这个陌生的王朝,已经死去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她又有何理由不相信呢?
“我相信他说的。”萧清越上前,决然说道。
烟落抬眸望着她,自嘲一笑:“既然姐姐和大将军王已经认定了,我有何话说?”
“回到沧都,你处处针对萧家,针对西楚,针对西楚皇帝,这是小烟不会做的,我一直以为是你在萧府受了什么委屈,才会这么恨萧家,可是我一再查探,也找不到这个原因,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已经是洛烟了。”萧清越望着她,目光复杂,一字一句地道出了自己多年的怀疑“萧家害了你,害了洛家,所以你恨萧家,恨西楚,恨西楚皇帝,当初才会使计将萧家,西楚,中州王推到风口浪尖上。”
烟落默然,她能说什么,那本来就是她当初的目的,只是那时候的她太过天真,以为那样就可以斗垮他们,可是修聿的出现让她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套,于是,她只有忍,忍下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愤怒,一等再等,等到自己有力量,有机会给其致命一击,而这一天终于到来,等待她的却是这样不堪的真相。
她扣着桌沿的手浸出微微的血色,尖锐的木刺嵌入指尖,痛已经麻木,过了许久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依旧否认:“我…不是她。”洛烟已经死了,六年前的大火中已经死了,她再也不是她,再也不要是。
“因为你恨西楚,所以你在北朔平原生生放过可以杀掉百里行素的机会,埋下这颗棋,就是为了今天,让东齐与西楚交战,让楚策和百里行素斗个你死我活,你会等到最后,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为洛家报仇。”萧清越逼近身前,一句比一句凌厉迫人。
她怔怔地望着萧清越,摇头否认:“我不是她,我不是洛烟,她死了,她早就死了。”为什么要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快要了结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揭穿她…
“你不是她,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萧清越冷然一笑,“这般费尽心机地要将西楚和东齐逼上绝路,为的是什么?”
她缓缓收敛起眼底异样的情绪,沉着应对,笑意决然:“这天下,他们争得,我就争不得吗?天下权谋,谁没有阴谋手段,谁不比谁无情,成王败寇才是真理,不是吗?”目光一转望向罗衍:“你只是想要朔州的通关手令,即便现在西楚侧翼军去到上阳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小烟,你…你这样会害死他们的。”萧清越痛苦地吼道,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兄弟,那些曾经与她一起经历生死的友人,都将因为她的妹妹而葬身在上阳关。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冷漠无情,这么满怀心机。
“洛烟,你就这么恨他,这么恨不得他死,他…”罗衍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脸狠绝的女子,眼底涌出深深的失望。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不要再被人玩弄我的人生,不要再被人主载的我的命运生死。”她冷冷地望着他,字字铮然,六年生死浮沉,这就是她学到的,学到的生存道理,这一切都是他们教她,一次次血的教训教给她的。
“啪——”
罗衍扬手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烟落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她:“这一耳光,我是替那个人打的。”
她捂着左脸,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死死地盯着一脸盛怒的男子,颤抖的声音几近虚无:“你…到底是谁?”
铁血帝王心3(高朝,必看)
罗衍不知是气是怒,胸腔微微起伏着,打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抬手揭开面上覆了数年的面具,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个踉跄后退,撞上边上的椅子,眼底的泪在一刹那崩溃,苍白的唇颤抖地出声:“…大哥。”
那俊朗而熟悉的面庞,曾有多少次在她梦中涌现,成为她六年来最深的伤痛,她六年跌宕浮沉,只为这些因她而死去的人报仇,可是如今…如今他却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烟落不可置信地摇头,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却压不住心头翻涌地思绪。
大哥还活着,还一直在楚策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慌乱地扶着椅子坐下,颤抖地端起手边案几上的茶,水还未送到唇便洒了一手,她喝得很凶,像是渴了很久的人,冰凉的茶水和着口中的血腥呛喉而入,难受至极。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单薄的身形一直颤抖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惶然无措地望向罗衍,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半晌也未吐出一个字。
“小烟。”罗衍步上前去,看到她红肿的侧脸,眼中顿时不忍,沉声道,“下令吧,放神策军入城,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你会害死他的。”
“他不该死吗?”她霍然抬眸直直望向他,目光冰冷而嘲弄。
“我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可是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撑着扶手站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罗衍:“大哥,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你…”
“小烟…”罗衍神色沉痛,望着阔别六年的妹妹,心头百味杂陈。
“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每天都梦到家里遍地伏尸的样子,每天都梦到自己身在火海,每天都听到好多好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叫我报仇…”她神色有些疯狂,压抑在心头六年的一切奔腾而来,让她几欲崩溃。
“不要说了,小烟…”罗衍看到那么痛苦的她,眼眶不由泛红,她的妹妹是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他想都不敢想。
“每天醒过来,我都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每天咬着自己,拿针扎着自己,让自己痛,痛得鲜血淋漓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可是我成了萧家的女儿,那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去死,可是我怎么都死不了,所以我忍着,忍着病痛,忍着他们的迫害辱骂…”她发疯一样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边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小烟…”罗衍大力扶住她的肩,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所有人都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一定要亲手毁灭他们,我拼命地学武功,学所有一切能帮助自己的东西。”她神情激动而疯狂,血淋淋的手紧紧抓着罗衍的手,“我在想一定是你们死不瞑目,让我活了下来,让我为洛家报仇,可是我学了武功,学了医术,学了我所有能学的,我还是斗不过他们,我无权无势,我只有一个人,我学着阴谋算计,学着借刀杀人,学着我曾经憎恨的一切。”
罗衍眸中泪光闪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泪落如雨,声音嘶哑,仿若陷入梦魇般的呓语:“可是我还是输,我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命运的枷锁,我以为我已经获得重生,到头来却是落入了更深的阴谋和圈套,走出一个局,又进了另一个局,永远都没有出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她缓缓松开罗衍的衣袖,满是褶皱的袍袖上留下刺目的血痕,她慢慢地转过身去,神色有些恍然,缓缓道“我慢慢学着去放下,忘记这一切,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锦瑟总会如幽灵般地出现,大昱的人总会不经意地冒出来,毁灭一切,只有杀了他们,只有他们都死了,我才会解脱,我才会真正拥有平静的生活。”
罗衍望着那单薄的背影,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几经沧海波折,兄妹再重逢,再看到眼前这个已经历经生死的妹妹,他哭了。
他袖中的拳握得咯咯作响,她什么都不会,对人对事都单纯得不行,这六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走到今天的…
萧清越默然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烟落满是沧桑的眼眸,心中难掩的艰涩和心疼,这六年来,她的心里压了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恨,她一无所知,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
都是换魂重生,她来了另一个世界,而她重生却要背负那么重的仇恨,从一无所有,到争权夺利,让自己强大,这其中艰难,没有亲身经历的她,又如何知道其中艰难。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步上前去,沉声道:“小烟,听大哥一句,下令开城,放大军过城,楚策带伤亲征,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抬起空洞地眼眸望着罗衍,冷然一笑:“伤害洛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洛家六年含冤,她冷宫惨死,与骨肉分离难聚,这一切的一切,她怎敢忘。
“洛烟,你真是疯了,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罗衍怒声吼道,“他若是真想害你,想害洛家,今时今日,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铁血帝王心4(高朝,必看)
夜风从背后的窗户吹了进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冰凉了下去,明明还是夏天的夜晚,她却突然觉得如寒冬般的冷冽,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着,一张已经几乎遗忘了的容颜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愈来愈清晰…
罗衍的话,连萧清越也不由大感意外,当年洛家的血案,天下皆知是西楚皇帝所为,当日更是另纳新妃,将洛烟打入冷宫,随后便起了大火,所有一切的迹象都指向那个铁血帝王,楚策。
可是如今,西楚的大将军王罗衍,曾经的洛家长子,洛祈衍一直活着,就在楚帝身边,位极人臣,这也解开了她心头多年的疑问。
她一直不明白,楚帝此人生性多疑,对朝中大臣多有防范,且安排眼线,然而却毫无顾忌地将西楚所有的兵权都交由这个人手中,这样的信任,不仅是将西楚托付于他,更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原来让他如此信任的原因是这样。
萧清越移目望向坐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只是觉得现在的她好累,好累,累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甚至死去…
“不会是那样。”她喃喃开口,似是在对罗衍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罗衍缓缓闭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楚策,从未害过洛家,更未害过你。”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大昱的事情,你一无所知,我们不想你卷入其中,才将你送离沧都,可是直到洛家出事,他才意识到锦瑟是内奸,可是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就跟在你身边,随时…都可能取了你的性命。”
烟落不语,血淋的十指缓缓蜷进手心,望向罗衍:“那么暗杀我的禁卫呢,是假的吗?”
“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禁卫阻止你回沧都,可是躲在暗处的百里行素看穿了他的动机,与锦瑟里应外合,百般阻挠,你太不冷静,心急之下回了沧都,逼得他无路可退。”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成了大昱威胁他的筹码,锦瑟在你身上下了四年的毒,为了拿到解药,他一边与他们周旋,纳萧淑儿为妃,重用萧赫让他们放松警惕,一边还要设法让爹娘和我脱身,还要顾着你这边。”
烟落抿唇不语,手攥得紧紧得,颤声问:“爹和娘呢?”
“父亲和母亲知道大昱不会放过洛家,一再相求要楚策布下这个局,我离开沧都路上遭到大昱截杀,若不是他赶来,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他望着她,无力叹息,“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锦瑟会在那个时候对你…”
她缓缓闭目,泪夺眶而出,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力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待他回到宫中,冷宫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他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想要找到你们,却又怕找到你们。”罗衍忆起当年一幕幕,声音不由哽咽,“不是他想这样,是洛家和先帝将他扶上了帝位,把他逼上了这条路。”
如果不是来救他,如果他当初留在宫中,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九华山的秘密,他曾从母亲口中得知镇魂珠的秘密,便挥军东征,九华山的巫衣族人擅使毒蛊之术,他只身潜入其中,寻到了九幽神殿。没有人知道那个传说是真是假,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相信你还活在世间,也许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罗衍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回忆起当年的东征都是一场恶梦。“然而当年大昱也在利用巫衣族练就毒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当神策军攻下九华山救出他,他真的…真的就只剩一口气,若不是师傅及时赶来相救,也许当时就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