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也算见多了宫里的美人儿才,此时也啧啧赞叹道:“县主风华无双,我这辈子也算是开眼了…只是先前,为何县主那般粗衣乱发,府里竟然没人发觉?”
这话带着些试探之意,张公公这种老狐狸,也觉得小古是故意潜伏然后在御前一鸣惊人,大概是生怕她也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小古微微一笑,扫视在场众人,用清亮柔和的声调说道:“长期藏身灶下,自污面目,只是为了自保守贞而已。”
这话一出,侯府的人面色都不好看,刚刚赶来的太夫人闻言大怒,冷哼一声道:“简直是胡言乱语诽谤——”
小古打断了她的话,唇角带笑,眼中却是凝聚了讥讽和凄然,“太夫人可还记得芳娘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就算太夫人再老谋深算心思恶毒,也不禁变了颜色。小古继续笑眯眯说道:“芳娘就是因为长得太好,就被大老爷收用了,随后就被太夫人你派人活活打死,一领破席卷了丢在乱葬岗上。”
“我自忖也略有蒲柳之姿,若是敢露出一星半点来,绝对活不到今日了。”
小古的话略带哽咽唏嘘,却是让张公公疑心尽去,眼角瞥了太夫人一眼,略带嘲讽道:“太夫人多次上奏给礼部,夸说先夫多么有功于社稷,自己料理后宅多么贞洁严谨…没曾想,却是金玉其外…”
总算他还留点面子,没有说出“败絮其中”这四个字,但浓浓的嘲讽调侃之意却化为无形之鞭,抽打在场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怜太夫人横行霸道了半辈子,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一时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一口气没接上,彻底昏了过去。
王氏用幸灾乐祸的眼神偷偷瞟了她一眼——她倒是知道,太夫人多次自夸侯府门庭谨肃,是想用自己和先夫的名望来替沈轩夺得爵位,这下子看她吃瘪,多年来的憋屈简直是一朝畅快!
畅快之后,心中却也是愁苦悲凉:太夫人白忙一场,固然是成了笑柄,但自己也是筹谋多年,却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庶子广晟得了爵位,就连多年来在厨下灶上粗使的小丫鬟,也成了县主,自己却连个像样的诰命也无,大热天只能站在树下听着这般嘲讽还赔笑脸。
“广陵县主长久以来在你家厨下做粗活,为了守贞而韬光养晦…”
张公公说得回肠荡气动人无比,在场众人却听得如坐针毡,好在他也就嘲讽了两句,侯府的主人还是广晟,再说下去就得罪他了。
“好了,县主这就随我进宫吧。”
这一句一出,连沈源都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一行人朝着垂花门外而去,却正好与回返的广晟撞了个正着。
“册封的旨意这就下来了吗?”
广晟倒是非常高兴,看向小古的妆扮,顿时就看直了眼,整个人木呆呆的不会动了,脸庞还浮现了可疑的红晕——偏偏他人生得俊俏白皙,这点红晕显得分外显眼。
张公公知道眼前这两人有情,正想一笑却又敛住了——皇爷那边心思难测,到底是怎样他还不清楚…
广晟却是不管周围人尴尬难看的神情,上前就要拉小古旁边叙话,却被她目不斜视的推开了——
“男女有别,侯爷请自重。”
这是怎么了?!
广晟震惊无比,小古却是冷淡的点头示意,径直要走,却被他一把攥住——
“你又怎么了?”
好闻的男子气息在周身萦绕,她瞬间心痛如绞,却是用力推开了他,“侯爷,今非昔比,我不是您身边的小丫鬟了,这样不合适!”
广晟更加惊愕,却是牢牢攥住,霸道的不肯放手,“怎么不合适,你已经恢复身份,也对朝廷有功,我们之间再无任何阻碍——”
“可是侯爷,你弄错了一件事——”
小古的嗓音冷冷的,好似天山积雪般冰清自矜,不带一丝情意,“我是小丫鬟的时候,才盼着跟你长相厮守,一旦我恢复了身份名誉成为县主,你我之间就已经不合适了——在这个世上,我值得更好的!”
最后一句傲慢无情,高高在上的冰冷让人心头直打哆嗦。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高傲势利、翻脸无情的女人,跟记忆中慧黠可人的小古简直判若两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变心
惊愕混着怒气上涌,他不顾众人的惊呼,一把攥着她冲进旁边的竹林里,用力压着她靠在旁边矮墙上,低声耳语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说的话,句句是实,你不相信吗?”
小古瞥了他一眼,吐气低哑而慵懒,“少爷你确实是当世俊彦,世人眼中绝佳的夫婿人选,若是从前,我们也算是美满姻缘,可是现在…”
她的笑声低微而魔魅,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风情,“现在,对我青眼有加的是九五之尊,这是世上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你疯了吗?!”
广晟用身体压制住她的挣扎动静,嗓音带怒道:“圣上已经五十多岁了!”
“那又如何,权倾天下靠的是能力和手腕,与年龄无关!”
她一把推开他,冷笑道:“我们这么多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无论多么强大的人,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她皱眉瞥了他一眼,再次毫不留情道:“所以说,我值得更好的——我们今后,就不必再见了。”
说完,不顾广晟的震惊呆立,翩然匆匆离去了。
济宁侯府彻底陷入了愤怒和颓然之中,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不要触怒主子们。
如果说太夫人和王氏那边是阴谋成空的颓然,广晟这边却是愤怒和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信小古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广晟心神不宁,宛如困兽般来回踱步,突然看到桌上一个大的食盒,打开一看,是焦黄酥脆的巧果,看起来形状虽然有些笨拙,但个个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他拈起一枚吃了一口,清甜滋味在舌尖上弹开,广晟眯起眼没有再吃,却是喊来了沈安问了。
“是大厨房那边初兰姑娘送来的。”
沈安的答案让他大失所望,随后一句却让他回复了精神,“初兰姑娘说,这是小古——不,是广陵县主亲手做的。”
小古亲手做的,广晟连忙打开食盒,发现盘子底部有个标签写着他的名字,看字迹是小古的。
她这么惦记着他,特意做了巧果给他吃…
广晟一把揪住沈安问道:“我记得七月七送巧果,如果是姑娘送给小伙,是有个意头的是不是?”
“是啊侯爷,七月七,姑娘会亲手做了巧果,送给自己心仪的男人。”
沈安摸了摸头照实说了,却发现侯爷的脸色更黑了。
小古她亲手做了巧果送来,却又说了那么一番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广晟面色阴沉,百思不得其解,反复翻弄着手里的纸签,却发现写着自己名字的另一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四个字“再见无期”。
再见无期!
她这是什么意思…!
广晟的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老天仿佛还嫌他不够乱,李盛突然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来,张口就是:“大人,不好了!”
“我确实已经不好了,你慢慢说!”
李盛喘了口气,这才道:“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圣上刚刚跟广陵县主相谈甚欢…”
他偷眼看了广晟的表情,吞吞吐吐道:“圣上还把她叫到近前,摸着她的手不放。”
砰的一声,桌子被广晟一掌之下拍成了粉碎。
一大盘的巧果掉在地上,有的摔碎了,有的却完好落在残破的瓷盘边。
广晟双目血红,良久不发一语,李盛以为他气糊涂了,正要上前劝说,却见广晟跳起身来,三两下跑得没影了。
胡闰的旧宅位于乌衣巷尾稍,虽然看着气派不大,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雅致小巧,很符合文人们的趣味。
胡闰坏事后,这次被赐予功臣居住,却又嫌弃这里满染血腥不吉利,很快就转手赠人,几经周折后落到一个商人手里,却一直荒废没住。朝廷要册封广陵县主,朱棣大笔一挥就把旧宅还给了她。
小古,或者说是恢复了本名的如郡,此时站在庭院之中,感受着拂过脸庞的夏风。
接近黄昏,金色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徐徐拖曳逐渐离去,更显得她眉目如画肌肤莹润。
此时此刻,终于不再需要任何的易容伪装,她可以在青天白日下显露她的真实容貌。
可如郡却觉得,此时此刻在她身上,却蒙上了另一层无形的伪装,厚实严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庭院里一片静谧,莲池碧绿,中间点缀洁白花蕊,石阶缝隙中长出蒿草来,青青绿绿却是生机勃发,石凳倒在地上,几乎与地面连成一体——这都是当年抄家灭门时造成的,历任主人都没有用心修缮,如今她重新入住,管家曾经要大兴土木,却被她拦住了。
“何必呢,反正也住不久…”
四周无人,她微笑着呢喃道。
莲池边的那堵墙已经倒塌了一半,后来又有人修过,似曾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就在那里,年幼的景语曾经接住了在墙头哭泣的她,温柔细心的抚慰她,帮她讨回了公道。
如郡闭上了眼,想起那个人最后的眼神,倒在她怀里的温热躯体,她的心头剧痛而酸涩,不禁摸了摸袖子里的一卷布帛。
这是景语最后咽气时偷偷塞给她的,那时候场面太过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有勇气打开这卷布帛,那个时候,她才知晓,原来建文帝留下的那个神秘木盒里,不仅仅有皇宫地下的密道图,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同时,她也终于恍然明白:袁容身为朱棣的爱将兼爱婿,为什么竟然会暗中背叛朱棣,转而秘密养育懿文太子的遗腹子。
一切的秘密,就在这布帛上。
成王败寇已定,这个布帛虽然是惊天秘密,却也终究不能让朱云燝登上皇位,反而葬送了秦遥的性命。
但它落在如郡手中,却给了她一个新的思路,新的想法。
如郡正在沉思之间,却听外墙上有细微响动,她一扣袖中短刃,警惕问道:“是谁?出来。”
随着簌簌之声,墙头上出现了广晟的身影,他一跃而下,站定在她面前。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妖魅
随着簌簌之声,墙头上出现了广晟的身影,他一跃而下,站定在她面前。
“我听蓝宁说,你连金兰会的兄弟姐妹都不见?”
广晟想起下午蓝宁所说的,心中的疑虑和愤懑更加浓重,“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以前大家是兄弟姐妹,现在我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县主,他们虽然被赦免,可仍然罪人家眷,见了面彼此尴尬,不如不见。”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是小古说的,他上前要抓住她的手,却见她倒退了一步,别过头凝视着莲池,不愿看他,“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这根本不是你该有的言行!”
广晟怒吼出声,却遭到如郡冷冷一句,“我到底该有什么言行?我骗了你这么久,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过去的我只是被时势所逼,不得不成为你们喜欢的模样,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胡如郡!”
她蓦然回身,冰冷的眼神高傲而决绝,“我这一辈子,受够了被人欺凌、任人摆布欺骗的日子,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下棋之人,而不是别人掌中的棋子,好不容易圣上对我有意,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她再不躲闪,反而迎上广晟痛苦震惊的神情,唇边笑意更深,更烈,“人在逆境和顺境之时,往往是判若两人的,你所认识的小古,只是个幻影而已——从今以后,希望你忘了我,永远不要管我的事。”
广晟还要再说,小古皱眉下了逐客令,“你赶紧走吧,否则我要叫人了——你就算继承了纪纲的事业和权势,也该知你的一切都是圣上赐予的,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争抢女人呢?”
最后一句实在太恶毒,广晟脸颊微微抽搐,白皙面容上一片火红,双眸几乎要燃烧起来。
“如郡,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
回答干脆利落,广晟却是停止了浑身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决然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被你骗过吗?”
如郡神情一凝,眉头皱得更深,广晟沉声道:“既然你希望我走,我就暂时离开——但你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更不会不管你!”
说完,他纵身离开了。
小古攥紧了帕子,仿佛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上面,又似凝聚了无尽的苦痛和挣扎,良久她才放开手,那绣帕已经变成蝴蝶般片片散落了。
“广晟…成嘉!”
她等到他走远了,这才低喊出身,喊了他的名又唤他的字…喉咙里又干又痛,几乎要咳出血来。
“成嘉,是我对不住你…”
她咬着唇说道,突然跃上墙头,搜寻着他离开的身影——黄昏的夕阳下,那人已经去得远了,只剩下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在她眼前逐渐远去、模糊。
她就这么痴痴的凝视着,任凭心头绞痛袭遍全身,任凭眼眶里的泪水肆意落下,任凭他的身影在眼前变成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暮色笼罩了四周,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衫,带来一阵凉意。乌衣巷正对着秦淮河的一段,此时却不复往日的桨声灯影、脂粉凝香,反而显得分外安谧空寂。
她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淮河的水波静静向前,水波涟漪之间都是六朝历史的沉淀,它见过多少惊涛骇浪,今人的痛苦和纠结对它来说,却只是一朵小小水花,须臾之间就消失不见。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小古问自己,却是终究无解。
广晟离去之时,那一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更不会不管你”让她整个人都热血沸腾,多想抛下一切跟他走,什么也不想!
如果她能放下,她和他,必定是世上最美满的神仙眷侣,必定能白首偕老,子孙满堂,富贵尊荣过这一辈子。
可她,却偏偏不能放下!
世上的道理和坚持有千万种,而她偏偏选择了最为剑走偏锋的一条。
也是最为决绝的一条。
死者的鲜血在有些人看来,只是脚底的红泥,地上的污秽,可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与相知!
她不能忘,也不能放下,否则她的内心永远不会通达!
小古咬紧了唇,任由鲜血蜿蜒滴下,在暮色之中,默默了擦干了眼泪,悄无声息的从墙头下来,恢复了她矜持尊贵的县主模样。
一个月后
三伏天虽然炎热,却也渐渐走到了尾声,树梢上的知了仍然叫得声嘶力竭,却也透出色厉内荏的虚弱来。
暗色已经逐渐压过夕阳的余辉,宫门前的守卫正准备下钥关门,突然远处有轮子的辘辘声。一辆朱璎翠盖的马车来到宫门前,四个娇俏妩媚的侍女先行下车,小心翼翼的搀扶一位贵女下车。
雪白柔荑不见一丝血色,偏偏却是晶莹柔腻宛如玉雕一般,让守卫都咽了一口唾沫。
“广陵县主到了。”
在门口等候接应的少监连忙殷勤上前行礼道:“县主可算来了,小的真是望眼欲穿哪!”
“劳烦公公了。”
如郡泰然自若的答道,从车中起身落地,暮色下的宫灯照亮了她,所有人都觉得有目眩神迷的感觉。
今日她按品大妆,却是更加浓艳冷丽,华贵中显出凛然出尘之姿,朱唇上的胭脂、眼角勾画得黛青与平日迥然不同。
少监面上竭力保持平静,心中却是惊叹:这个广陵县主,真是一次比一次美貌,一次比一次邪性…跟她初次进宫时的清雅秀丽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一行人离开了宫门,身后的金吾和神策卫百无聊赖,却开始议论起这位广陵县主。
“啧啧,真不知道她的心肝是什么铸成的,比铁石还硬啊!亲爹死得这么惨,她居然毫无芥蒂就接受了朝廷的册封,还屡次到御前卖弄风情…”
男人们彼此交换眼色,发出一声只能意会的猥琐不明笑声。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她可是锦衣卫沈大人的心上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 妖女
有老成持重的喝斥了,“再说广陵县主也没做什么,几次都是去下棋品茗什么的,真要跟圣上有点什么,这宫里还不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也是迟早的事吧,看这打扮今晚弄不好就会有点什么——沈大人是个好汉,他挑选女人的眼光还真不怎样!”
也有人叹息,“毕竟是君臣之别,如果圣上想要,沈大人也只能乖乖双手奉上啊!”
“这世上的女人就是势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这广陵县主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她明明跟金兰会那群逆党是一伙的,等她做了县主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要求刑部发文勒令他们十天之内去三千里外的边城,旧日的同伙去向她求情,她连见都不肯见呢!”
…
众人的议论,如郡走得远了都没听清,但想也知道他们会如何议论。
她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脑海里却不期然的浮现小十三杨嫣苦苦哀求她的模样,“十二姐姐你出来见我一面吧,只要你说句话,官府就不会赶我们走。五哥正在发高烧呢,就这么去边城他受不了的!”
她当时闭门不见,杨嫣在跪地求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哭泣绝望而去,最后充满怨恨的留下了一句,“十二姐,你出卖了大家求得荣华富贵,过后就翻脸不认,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会有好下场?
她听到下人禀报这一句时,甚至轻笑出声——早已注定的结局,又何须多说这一句?
后来,好像蓝宁也来求见过,照样被她的下人轰出去了,这个死心眼的笨蛋,竟然站在对街的屋檐下等了三天三夜,直到因为缺水昏厥,才被郭大有带走了。
谁也不曾知道,她就这么悄悄的,在角楼顶上看着她,陪着她犯傻三天三夜,自己也是粒米未进,直到看到郭大有打横抱起她的亲密姿态,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既然彼此有情,就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所在,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身边少监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县主今日真是国色天香,奴婢都看傻了眼呢!”
虽然知道是恭维,但她也含笑照单全收,“是吗,那是因为女人用心妆容的时候,跟清水素颜是截然不同啊。”
今晚的她,妆容确实与众不同,是要给那位陛下一个惊喜呢!
如郡悠然一笑,虚扶了一把额上红宝石分心,顺着台阶走上了太和殿的云台。
云台之上灯火通明,顺着汉白玉长廊走向侧边的昭仁殿。昭仁殿并不算太过宽宏,格调布局却透着闲逸淡然之意,是朱棣平日里阅读休闲的地方。
夜晚起了西风,通过十六扇雕花通天窗吹入,四通八达的拂走了暑气,墙脚有鎏金瑞兽香炉冉冉起烟,香味清雅却又能驱走蚊虫。
朱棣坐在矮榻上正在听戏,窗外的戏台上正演着“蒋干盗书”,勾心斗角得热闹精彩,他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支肘托着腮昏昏欲睡。
“哦,你来了。”
他终于徐徐张开了眼,在清浅的烟雾渺然之间看到一张冷艳娇媚的脸,顿时如遭电殛,呆在了那里!
似曾相识的五官和神韵…让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简直不知置身何地!
他苍老而瘦削的手颤巍巍的伸出去,似乎要触摸到什么,却因为太过急切失去重心而从榻上摔了下来!
“皇爷!”
“万岁!”
一旁的宦官内侍吓得魂飞天外,纷纷扑上前去搀扶,顿时殿内乱成一团。
“朕没事。”
朱棣被搀扶回榻上后说道,不知怎的,嗓子里却有些含糊沉闷。
“陛下身体无恙吗,可要宣召太医?”
朱棣摇了摇头,阴沉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意,“那些太医的话,朕都已经听烦了,朕半生戎马,岂能这么容易就有个闪失!”
虽然带着落寞自嘲,却也算是心态豁达,众人看他手脚灵活确实没受什么伤,总算也松了口气。
朱棣的目光看向如郡的时候,却仍然有些奇异的惘然——之前就觉得她面善,今晚她一番盛装而来,恍惚之间,竟然跟“那个人”像了六七分!
他不由的攥紧了龙袍下摆,问道:“朕今晚本来想让你一起来看百戏后对弈几盘的,没想到神思困倦精力不济——人老了,就算不服老,体力也不如你们少年人了。”
“我看陛下倒是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就是唇角带赤显得肝火有些旺,您这是气着了吧?”
“哼,朝中有些人,还没你一个女流明白事理——多说无益,平白坏了心情。”
如郡隐约听说,最近又有人在提议让太子重开经筵,这是变相的在替太子张目,要结束他软禁宫中的状态——这大概是太子一系看到汉王失势,又渐渐开始高调了。
“对弈虽然有趣,神思困倦之时却是徒然损耗精力,不如换些花样来看看吧,百戏既然看烦了,不如看鞑靼人的歌舞吧。”
元蒙虽然被驱出中原,但蒙古武士和歌舞却在京城越来越盛行,好些达官贵人家不仅豢养蒙古壮汉,还养了一班俊俏男女来表演歌舞,宴饮之时热闹又有面子。
朱棣平日里是嫌蒙古歌舞太闹,此时听她说来却是心头莫名一动,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于是点头应允。
殿门齐齐大开,可以清晰看到云台上的表演,灯火明灿之下,鞑靼男女飞舞而旋,璎珞珠宝与长裙袍服好似会发光似的,节拍响亮让人兴致高昂,宦官宫女们都看的眉飞色舞,朱棣却仍然面色寥落提不起太大兴趣,只是目光不时看向赐坐下侧的如郡,眼神之中若有所思。
“广陵,你会跳这个吗?”
他漫声问道,却没想到居然得到干脆肯定的回答,“会!”
这下轮到朱棣诧异了,如郡微微一笑,“陛下若是不嫌弃,我跳给您看?”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本朝自从建立起就大提礼教廉耻,一介未婚少女竟然敢在御前这么说,简直是太过大胆豪放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魔舞
朱棣却是心头更加震撼,手中瓷盏一个不稳又是险些落地,一旁的张公公看他频频失态,心中也觉得纳闷。
“陛下可是担心朝臣之中有闲言碎语——我自觉光风霁月,世上流言蜚语从来不能伤我分毫…”
少女微笑着凑近了些,描画得圆润艳丽的眼微微睁大,含着戏谑和激将的咄咄逼人,“我一个小小女子都不怕,陛下却是怕了吗?”
这话任何男人听了都要受不了的,朱棣不禁失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朕倒是忘了,你在万花楼之战中假扮花魁,朕听说那场面真真是一舞倾人城!”
他睁开了眼,以前所未有的和蔼亲切之态看着她,“你愿意跳给我朕看,朕就等着。”
她微笑应诺,随即便去侧厢换下吉服,换上自己带来包袱里的舞衣,朱棣饶有兴致的等着,一点也不厌烦,倒是让伺候他的人们啧啧称奇。
黄昏的晚霞渐渐收起,一切如往常般平淡无奇,广晟却有些心神不宁,送来的晚膳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这几天他都是这般模样,小厮亲随们也见怪不怪了,任凭他困兽一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小古她怎么会这样!
到底有什么原因!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