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妹,’他传音道,‘你可是伤了经脉?’
叶青篱暗惊:“他从哪里看出的?”
口中到底也不便再隐瞒,只得传音道:“师兄好眼力。”她心底感激说不出来,反而转移话题,“印师兄,我一直很奇怪,据闻剑修一生只修一剑,不可使用其它任何法器,也不能学习其它任何法术,为何师兄竟然能使归元返春术?”
“归元返春术乃是古法,我将其符文线路刻印在不悔剑上,便能借用剑器施展出来。”印晨道,“所以我用的归元返春术并非普通法术。而属剑法之列。”
叶青篱恍然道:“原来如此。”
印晨看她脸se极差,忽然轻笑道:“叶师妹,你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十分不好。”不等叶青篱答话,他又道,:“你现在既然已经伤得极重,为何不速速调息疗伤,反而在此硬撑?你当你站得笔直,我就不知道你现在很想坐下么?”
一番话说得促狭之极,叶青篱听得耳根发红,欲待回话,却有些言辞无措,一时竟然口拙起来。
她修行到如今,从来就少有被别人搭救的经历,此刻心里的滋味便着实难言得很。不过现在不是别扭矫情的时候,她看印晨话里话外,是有要替她护法,为她争取疗伤时间的意思,便一咬牙盘坐下来,郑重道:“多谢师兄了。”
一边又暗地里吩咐鲁云看紧点四周动静,这才开始缓慢梳理起经脉中混乱的灵力来。
叶青篱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以她现在的伤势,确实必须要做一个初步治疗,不然往后即便痊愈了,也难免会有损根基,而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这两条经脉到此刻已经基本在她的身体里失去知觉,要想修复的话,更是难上加难。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医术高明之辈,大多数修仙者虽然都懂得一些自疗的基本技法,可也仅限于此。
叶青篱同样未曾有时间深入研究过此道,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先暂且稳住伤势。
她紧闭上双眼,睫毛投下的阴影衬在苍白肤se上,显得他她往常秀雅清丽的面容平白脆弱了几分。
印晨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忽然轻轻一叹,唇角又斜了斜。
巨大云舟上的水月池边,魏长老指点道:“这小子剑法不错,有慧心。”
鲁云在旁边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用爪子点向那两个魔修倒下之处,又低吼一声。
魏长老也不管鲁云的态度,依然夸赞印晨:“留下那两个魔修的尸体,且停留在近处,正是虚虚实实,祸乱旁人心神的好法子。“他拍着鲁云的脑袋,表情满意,”那一招昨夜西风凋碧树也使得很有三分神韵了。“
一六九回:二十八宿阵法
叶青篱只在原地疗伤了摸约一刻钟,鲁云就提醒她又有人过来了。
“先别动,篱笆。”她正要停止打坐,鲁云又赶紧道,“只过来一个人,看不出是什么门派的,修为就在筑基中期,印晨应该可以打发掉。”
叶青篱便放下心思,继续梳理经脉。
她的外伤已经在印晨归元返春术的帮助下好得差不多了,内伤则主要是伤在经脉上,另外心室里面火气旺盛,肺脏还有些破裂,使得她只能转入内呼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处理得还算及时,所以除去废掉的那两条主脉外,其余经脉只需好生滋养几日便能痊愈。至于那两条被她强行震断的木系经脉,要想修复便还需另寻高人相助。
叶青篱心底不无焦虑,撷英三阵她到现在还只走过一道,而以她此刻的身体状况,要想独力通过接下来的两道考验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但印晨现在特地留下为她护法也就罢了,下面的考验叶青篱却万万不能再依赖他。
“篱笆。”鲁云却忽然道,“我刚才发现,这个迷宫通道的顶上是有符文的。”
“什么?”叶青篱精神一振。
恰在此时,原本静立在她身边的印晨倏地一抬手,手中剑光只如清风般飞射出去,从右方十字通道而来的一个修士便被他轻松斩于剑下。
叶青篱虽然闭着眼睛,印晨杀人的动静也非常之小,但那一瞬间外露的灵气波动还是使得她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了当前的情景,迎面走来的那个修士瞬间生息消散,而他很可能在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袭杀自己的是何人。
印晨收回剑,低笑了一声:“守株待兔果然要比闷头直走安全得多。”
叶青篱心底一凉,修仙界的残酷在此刻展现得如此直白无伪,哪怕是如印晨这般看似晨光初晓之人也不会在动手间有分毫手软。
很多时候,生命的脆弱都超出人类想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中间甚至不需要任何恩怨或者利益来做理由。
又听印晨笑道:“这路可真不好走,说不定过会儿一个不小心,我就变成别人守的兔子了。叶师妹,我们结伴而行如何?”明明是帮助关切的话语,从他口中说来却显得格外豁达随意,真是面子里子都给叶青篱留了个十足。
而他在此刻出声打扰叶青篱的调息,也表明他认为两人停留的时间已经是到了极限,现在应该要转移位置了。
叶青篱睁开眼睛道:“印师兄,你可有抬头看过洞顶?”
印晨一愣,立刻抬头看去,就见洞顶的石壁上纵横交错着一些符文。
那些符文乍看起来凌乱无章,可仔细一看,竟有些像是天空云海卷舒,令人一望之下心底立刻就开阔起来。
“这是?”他来回走了几步,目光跟随步伐一路游移,越看越是惊讶,“怎么像是一幅画?”
“什么画?”叶青篱也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她一边走一边感受着身体状况,只觉双腿力气渐渐回复,便接着这温和的动作继续缓慢温养经脉。她估摸着自己现在能勉强调用到三成的水系和土系灵力,再多的话就会造成经脉崩溃,损伤根基了。
“像是一头张月鹿,这些云纹都是张月鹿毛上的花纹。”印晨道,“因为这画足足占了十丈长,我刚才 第一眼看去只看到局部的纹路,所以竟没看出来,这是一头张月鹿。”
“张月鹿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南方七宿之一,”叶青篱道,“这跟九宫飞星阵有什么关联?”
印晨将视线从洞顶收回,唇角向上翘起,笑了:“《淮南星训》中,又将二十八星宿分为九野,分别是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颢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张月鹿…便是东南阳天中的张宿。”
叶青篱对阵法和星象实在了解不多,这会儿只能怀带着几分钦佩地听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印晨。
印晨眉眼间带着几分喜se,用一种十分飞扬的神气说:“所以我们现在正处在第四宫的巽位,按照旗门,便是在地垄阵的范围内。《观象》又云:‘张六星为天府,一曰御府,一曰天昌,实为朱鸟之嗉,火星也。’你再看这鹿角所指的方向,是不是要我们倒行克火?”
他又看向地面,道:“你再看这地上砖石,一排三块,俱是二尺方正,从张月鹿鹿角所指之处起,我们且试试逢三进四的步法,看能不能找到地垄阵的关卡所在。”
叶青篱用心记着,心里暗叹:“鲁云,跟他一比我就显得孤陋寡闻得很了。”
鲁云立刻拍着爪子维护自家人:“你们人类的谁谁谁都说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阵法是你的弱项,你跟他比什么?要是现在讨论对灵药的理解,你看他能不能比得过你?”
叶青篱心底暗笑,虽然伤势严重,却也颇有苦中作乐之感。
阵法果如破题,能懂的轻易便懂了,不懂的即便冥思苦想也依旧难懂。
从两人发现这洞顶符文之后,接下来的道路便顺利了许多。
叶青篱亦步亦趋地赵振印晨的步法行走,渐渐就开始觉得眼前景物发生了变化,迷宫的通道在身边缓慢扭曲,最后竟然逐渐消逝,然后斗室变成旷野,青石路变成草地,而一座不断生长着直入天际的高峰犹如擎天柱般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鲁云!”叶青篱在心底传音,“印晨不见了?”
鲁云在水月池边暴躁地磨起爪子,旁边的魏长老嘿嘿笑道:“两个小家伙走进了撷英三阵的秘阵中,自然是要分开了,不然你们当布阵人都是傻子不成?若是允许多人协力通过,这撷英三阵还考个屁啊!”
他突兀爆出的粗口好险没把鲁云都给吓着,所听所思自然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叶青篱。
叶青篱的耳后根立刻火辣辣地烧红起来,虽然她原本并没有要依赖印晨的意思,刚才也只是看他忽然消失才自然升起疑问,可那位魏师叔祖仿佛直透人心的言辞还是在她脸面上狠狠扎了一下。
说不上尴尬羞恼,不过也确实是让人很不舒服。
她摇摇头只当没听到,抬腿便往前走去。
一缓步行走,她一边将神识绕在身周十尺之内,同时仔细观察四周。
按照那位魏师叔祖的说法,这地垄阵中应该是只她一人,不过这并不等于她现在就安全了。
“咦?”走不得五步,叶青篱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脚下有一小片不同于草地颜se的深棕se闪光。
一七零回:破而后立
叶青篱的目光下移,神识也立刻扫过来,便看清楚那原来是一块不过巴掌大的铜质小立牌。
小铜牌竖立在草地上,正中间刻着蝇头大小的一排字:“人藏山中是为仙,万垄高地是为峰。踏破重峦欲登天,路自脚下何绵延?”
叶青篱一眼扫过这些字,第一感觉是,设置这个阵法的人还真有几分恶趣味。这面铜牌这般的小,多数人只要稍不注意就可能将之忽略过去,又如何能看到这一行近似于指引的小诗?
不过片刻后她就明白了,这大概正是地垄阵的第一道考验。
这考验虽小,倒也颇有匠心,可见这个撷英三阵并不一味考校武力,更多时候,反而注重修士的心性与意志。
“是要我登山么?”叶青篱将目光投往不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心底绵绵升起一股想要将之跨越的韧劲来。
若是在平常时候,她要翻过这样一座山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此刻她身受重伤,体内灵力大多不能动用,莫说是御器飞行,就是要用上落鸿飞羽的身法都很是困难,登上这样一座高峰,对现在的她而言,还真的是难于登天。
鲁云在这时候传音对她说:“篱笆,魏予那个老头子说,撷英三阵神妙无方,会自动根据修士的状况来设置考验,你现在受重伤,所以过这地垄阵,只要爬山就行。”
“魏予?”
鲁云哼哼道:“就是那个什么魏师叔祖的名字,女气得很,真枉费了他这么大块头!”
叶青篱不由莞尔,灵兽的直觉最是灵敏,鲁云会用这样的口气提到那位魏师叔祖,可见魏予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颇讨他喜欢,这个认知让叶青篱放心了很多,连带着看那仿佛目测不到尽头的高峰都觉得轻松了几分。
两刻钟后,她终于到了山脚下,然后踏上了登山的第一步。
最开始这山路还算平坦,那黄泥小路蜿蜒而上,地面紧实干爽,行走起来并不比平地困难多少。
叶青篱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仍不忘记调动水系灵力,缓慢梳理经脉。
这个地垄阵将她同其他修士隔开,不但给了她修养喘息的时间,登山的考验也正好方便她舒活经脉,调理伤势。
在上次与萧闲同处的二十多天里,叶青篱也听他提起过一些关于淬炼肉身的见解。
当时萧闲曾说道:“很多人以为伤重之人应当静卧修养,其实这个认知只对了一半,有些伤在刚刚爆发的时候,比如说肺腑破裂或者骨骼断折,的确应当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以免引发其他的内外伤,但不敢应对什么样的伤势,人体生机始终是根本,而滋长生机的最佳方法,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动。”
萧闲又说:“若是伤及经脉,则更加不能一味打坐调息,而不运动了,因为经脉不比人体其他部位,经脉在人身中,贯通气血,连结内外,可无限大也可无限小,经脉者,又称经络,正所谓‘经,径也。径直者为经,经之支派旁出者为络。界为十二,实出一脉。’经络于人身中结而成网,浑然一体,唯有将之展开,捋顺,疏通,方能引动其根本之中的最大生机。”
叶青篱现在伤得最重的是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这两条经脉看似只是十二正经之二,实际上十二正经伤中其二,就已经跟全然损毁没有太大区别了。
人身中的全部经脉就是一个整体,纵然叶青篱的修仙者,能够勉强在断裂两条正经的情况下依然如常人般行动,也不过就是维持一个伤而不腐的表象而已。
萧闲还说过:“你可知魔修、剑修的战斗力为何总是强于其他修士么?”
虽然对萧闲将魔修和剑修混为一谈的说法很有些意见,不过叶青篱是不会说出来的。
然后萧闲又解答:“因为只有魔修和剑修才会淬体,须知人身三宝,正是精、气、神。精为元华,气为血脉,神乃思虑,除我魔修与剑修外,余者皆只修精、神,不修气血,又如何能敌得过三者皆修之人?纵观神州大地,除却一些人类不说,如妖族灵兽之流,又有哪个不是身体强健,甚至有些还更胜法宝的?”
最后萧闲总结:“依照昆仑玄道的说法,剑修其实也是邪道,是魔道的一种。每一个真正的剑修都是魔,至于那些只是拿把剑做武器,装模作样的家伙们,不提也罢。”
等等说辞,总之不遗余力要将仙魔混为一谈,甚至越说到最后,反而论证了,仙为小道,魔才是大道,仙为末流,魔才是正途。若叶青篱不速速弃暗投明,看清形势,那就是真正的愚笨愚蠢愚不可及,浪费了大好的天资悟性和修行机缘。
叶青篱也懒得跟他辩解,总之萧闲两千多年积累出来的歪理邪说绝非她这等仙道底层的小弟子能堪破的,许多的话,能听的便用心听着,好生消化,不能听的就当个笑话,不理便是。
而如果在这方面跟这个老魔头较真,那才真的会被他圈入觳中,甚至被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了。
不过萧闲那一句关于精气神的说法倒是没错,叶青篱经历越多,便越觉得真修只修咒术道行,而不修体术的做法实在危险得很。
灵气只是工具,肉身才是生灵赖以承载神魂的根本,无论任何时候,有一个不比灵力修为差的肉身都绝无坏处。
所以按照一般的步骤,如她现在这般的经脉损伤,反而可以当做淬体的前奏。
纵然她并不会详细的淬体之法,但在行走中调理总是没错的。
“破而后立,不破不立…”冥绝轻轻的叹息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想不到你居然自行领悟了。”
叶青篱正行走间,不由得一惊一喜,连忙问道:“冥绝,你是不是知道我这两条经脉应当如何修复?”
冥绝是一个绝对大脾气的器灵,平常躲在叶青篱的泥丸宫中,想出声的时候不论叶青篱在做什么他都会蹦出,不想出声的时候任由叶青篱怎么呼唤他也不会搭理,不过他的知识渊博甚至还要胜过萧闲,每次他一出现,叶青篱总是惊喜的。
“这点小伤,我会没办法?”他翘着鼻子,长串的话如连珠炮般从他口中蹦出,“北海冥玉髓、地心火炎晶、东山翠羽露、天池绣草灰、芜田金龙骨、五转凤凰血,随便哪一种东西拿过来,你再学了我的破玉凝髓功,不但能修复伤势…若是肯吃得苦,就算一举将淬体修炼到冰肌的境界都不是不可能。”
“可惜这些东西,现在我一样也没有。”叶青篱摇头笑了笑,又问,“冥绝,什么叫冰肌的境界?”
“我这套破玉凝髓功分为五层,分别是冰肌、玉骨、香髓、秀姿、丰神。”冥绝说着,话语中竟颇有惆怅之意,“这是很多年前我一个老友所创,可惜他那个人比你还要倔得慌,最后终究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冥绝,你那位老友可是女子?”到此时,叶青篱已走得百丈之路,前方山势渐渐陡峭,她额头上也渗出了些细汗,她抬袖擦了擦汗,又问,“这破玉凝髓功的第三层名叫香髓,莫非修到这个境界之后,人体骨骼之中会自然生香?若是这般,岂不等于是自己身上做了一个特殊标记?那战斗隐匿时可要大大吃亏。”
冥绝沉默了片刻,忽然猛地跺脚,破口大骂:“战斗!战斗!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自然生香难道不是风雅之事?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转的?煞风景!煞风景!”
叶青篱倒也不恼,只是苦笑道:“风雅倒是风雅了,可惜战斗中最忌讳的就是明显特征,你说我若是计划了要隐身偷袭一个人,却在关键时刻因为这个香髓而暴露位置,可不就会失败掉?风雅跟性命相比,谁都知道要选什么。”
“可惜有些人,就是宁死也不肯失却风雅的。”冥绝被她这一说,刚才骂人的气势立刻就弱了几分,嘟囔道,“你都没学会破玉凝髓功呢,哪里来的自然生香?再说了,香髓也不是说练了之后就会骨髓里头发出香味的意思,这说法也亏你想得出来,俗!”
说黑的是他,说白的也是他,叶青篱哭笑不得,干脆沉默。
过得一会儿,反倒是冥绝自己耐不住,又巴巴地来解释:“品若梅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为神。这句话你知道吧?这个香髓,指的是意境,是姿态,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不是什么自然生香,俗了俗了…”
叶青篱不吭声,继续闷头走路。
跟冥绝说话虽然有分散精力缓解疼痛的作用,却也会影响她的调息。
冥绝又道:“淬体要从肌肤皮膜练到筋肉骨骼,再练到血液骨髓,然后练到整体姿态,最后由外而内,由肉身至精神,使得灵肉一统,身魂合一,方是大成。”然后他叹气,“你这个人就没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我看这个破玉凝髓功你也是练不到大成的。罢了罢了,真没什么好说的。”
叶青篱听他对自己的品行表示置疑,脚下便不由得顿了顿。
不过辩解的念头只在心里稍稍转了转,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冥绝说的没错,她从来就没有玉碎瓦全的精神,也清高洁净不到哪里去,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所求所思又太多太多,为了长生和自由,她从小就学会退让容忍,也懂得在不同的人面前戴上不同的面具,她这样的性情,跟那个“品若梅花香在骨”是半点边也沾不上的。
“创造破玉凝髓功的人也不是女子,”冥绝继续发表自己对叶青篱俗气的鄙视,“又不是只有女子才能丰神如玉,你不知道什么叫翩翩佳公子吗?你不知道什么叫风骨气节吗?我要是你,就不跟那个萧闲废话,要是那个创造破玉凝髓功的人,那是宁死也不会跟他虚与委蛇的!”
一直沉默的叶青篱终于轻轻在脑海中叹息出一句话:“冥绝,你一直不愿意同我说话,是因为觉得我…太过没有气节么?”
冥绝哼哼道,又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也、也没到…咳,我什么时候不愿意同你说话了?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话是在跟鬼说话吗?那个…咳咳,其实他身上是有五转凤凰血的。”
叶青篱的脚步稍停了一下,因为断了两根经脉而有些无力的双手微微捏成拳,片刻后方淡淡道:“哦?我为何不知?五转凤凰血在哪里?”
冥绝连连咳着说:“顾砚…那个小家伙是天绝凤凰,你不是猜到了么?”
叶青篱自然记得,当初在白荒之时,顾砚曾经给过她一滴眉心血,当初叶青篱不明白顾砚为何会有那种种神奇,后来通过多方信息,猜到他是凤凰时,方才恍然。
“妖分四类,顾砚是天绝,”叶青篱道,“那五转凤凰又是什么?”
“凤凰是天地间最神奇的物种之一,”冥绝的语气颇为愤愤,“这种破鸟要死一次也不容易,死了还能涅盘。只要涅盘成功,不但修为成倍增长,寿命也能延长很多。五转凤凰,就是死过五次又活过五次的凤凰!”
“顾砚是五转凤凰?”叶青篱才真正惊讶起来,“他居然是五转凤凰?那他为什么会、会…”她本想说顾砚最初的修为弱得跟普通人类小孩并无不同,但仔细一回想,又发现顾砚不论从哪一处看,都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便没再将这话说下去。
“他那种情况,是因为第五次涅盘失败了。”冥绝没好气道。
叶青篱心底震惊:“萧闲说过,曾经有一只凤凰在涅盘之时吞走过裂阙环,后来那只凤凰涅盘失败,裂阙环也不知所踪,难道那只凤凰,就是顾砚?可是凤凰涅盘失败后,不是会魂飞魄散吗?还有,顾砚若是五转凤凰,那顾苍城又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他知道个什么?”冥绝不屑道,“他说胡话你也信?他还说十万年来,神州无人可以飞升是因为一个上古诅咒,你相信?”
“难道不是的?”叶青篱皱了皱眉。
“其实也不能说全错,”冥绝不耐烦道,“半对半错吧,诅咒是有,不过这群蠢人全都弄错方向了!总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连金丹期都没修到,你知道也没用,反正以后听别人说话,不要全信就是,我记得你不笨呀,怎么这么傻气?”
“我…”叶青篱本想解释说自己没有全信,不过又想到冥绝先前对她的评价,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问题是不需要解释的,冥绝不是跟她心意相通的鲁云,冥绝只是借住在她泥丸宫中的器灵,就算到了她的地盘上,已经是她的人,冥绝跟鲁云也是不同的。
鲁云在一边拍着爪子愤怒低吼:“他才是愚蠢!他懂个屁!”
叶青篱淡淡地传音道:“鲁云,别跟魏师叔祖学着说粗话。”
魏予就在鲁云身边,搬了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很没形象地坐着,他自然不知道叶青篱跟冥绝还有鲁云之间的传音,一见鲁云忽然如此愤怒,大手就压到了他的脑袋上。
“小猫,发什么脾气?”魏予很大力地拍着,拍得以鲁云金丹初期的修为,踏云兽的筋肉骨骼都开始觉得生疼,“乱发脾气,当心找不到母猫来配,你那个主人现在连一成的路都没走过呢,她还悠闲得很,你急什么?”
鲁云气急了,转头咆哮一声,张开一口锋利的獠牙就往刚才还拍在自己头上的那只大手咬去。
“嘿!小东西咬人了。”魏予连忙缩手让开,他虽然是归元中期的高手,可要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直接被这样一只灵兽咬中手臂的话,下场也会很惨。
鲁云高大的身躯又直扑过来,爪牙之上俱都闪着寒光。
魏予反倒很是乐呵地一笑:“小猫敢跟我来闹!”
他脚下一滑步,也不闪躲,直接就被鲁云扑倒在地,然而他一只手抓着鲁云踩向自己脑袋的左前肢,另一只手直往鲁云下颌掐去,周身灵力鼓荡,气势犹如飓风般狂暴,虽然位置上是出于劣势,人却仿佛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鲁云。
这一人一灵兽便好似徒有蛮力的野人与野兽般,竟就这么毫无章法地扭打起来。
“喂!”另一边的冥绝又在叶青篱泥丸宫中的孤岛上跳着脚,“你的伤要不要治了?破玉凝髓功你还学不学?”
叶青篱低低道:“你说过,我这样的心性,修炼破玉凝髓功永难大成。”
“又不用你修到大成!”冥绝脚踢地面,“反正能修到哪里就是哪里,把伤治好就成了。你平常不是很干脆吗?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青篱扯着嘴角,不易觉察往上弯了弯,淡淡道:“那便学吧。”
她心里不无自嘲地想:“若是按照冥绝的说法,我但凡还有一些气节,现在就该清傲凛然地回绝他这提议才对。”想来又觉得好笑,大约果真是多年历练,她现在竟已经修成了粗厚无比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