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情况我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天知没有笑,随意拨了拨头发。
“是吗?那么请你快说说看吧。”
“密室诡计并非凶手用绳子从天窗逃出那么幼稚。”
“你有什么具体的依据,能够否定我提出的事先准备绳子的方法吗?”
“有5个。第一,如果把从天窗扔进地下室的绳子的一头绑在落叶松上,那么就算本人不愿意,也会被路过的人看到。要是西城夫妇看到了绳子,一定会觉得奇怪,不会老老实实地跟着凶手来到地下室。”
“嗯,有道理。”
“第二,就算两人进入地下室后再看到垂下的绳子也一样,西城夫妇应该会感到有危险,试图逃走。”
“嗯。”
“第三,系过绳子的落叶松上会留下相应的痕迹。落叶松要支撑一个人垂下的重量,所以树干表面应该会有擦痕。然而警方鉴定的结果是,附近的所有树木上都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原来如此。”
“第四,天窗同样如此。如果支撑过一个人的重量,天窗边缘就会留下绳子摩擦的痕迹。但众所周知,天窗边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确实如此。”
“接下来是第五,要想爬上垂下的绳子并不像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必须光脚,如果只靠手臂,则需要相当强的臂力。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就算突然要爬,恐怕也没办法办到。”
“看来绳索的说法并不可行。”
“无论如何,凶手事先并没有做手脚,准备道具,或者往地下室里搬运物品。如果这样做就会引起西城夫妇的警惕。凶手必须什么都不放,带西城夫妇前往没有任何用处和存在必要的地下室。”
“你说的没错。”
“最终,凶手并没有引起西城夫妇的警惕,非常自然地将两人带到了地下室。因此作为凶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受到西城夫妇的信任,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我们之中有这样的人吗?”
“老实说,我认为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是绵贯先生也是如此。尽管两人是叔侄关系,但西城夫妇应该很清楚绵贯对他们没什么正面的感情。无论用多么巧妙的借口,绵贯要想带西城夫妇进入地下室,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更不用说要是地下室里垂着绳子,西城夫妇绝不会靠近燃料仓库。”
“可是凶手完全没有引起西城夫妇的不安,就将他们引到了地下室,而且将两人关在了地下室。时间应该在早上7点之前。”
“我推测大概是在早上6点30分左右,所以暂且假定西城夫妇在早上6点30分被关在了那间地下室里吧。”
“因为早上6点30分前后,绵贯纯夫先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绵贯是凶手的说法不成立。”
“没错。”
“好,我承认天知先生的逻辑推理是正确的,我会果断撤回凶手事先做好了准备,用到了绳子和凶手是绵贯的说法。”石户医生说完笑了笑。
他没有反驳,面对天知的意见接受得过于顺从。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石户的全面败北。虽然自己的推论被轻易推翻,但天知的说法也会很快出现破绽,正是这样的想法此时支撑着石户。
“请务必撤回。”天知喝了一口杯子中的水。
“除此之外,我还希望大家看到一点。”
石户终于站起身来。他从椅子下方取出一卷纸,展开后大约有一米见方,上面用马克笔写着13个人的名字和时间。
“我从天知先生的说法中得到了灵感,这是昨天调查到的不在场证明一览表。记录了9日早上6点到8点吃早饭之间,大家都在哪些地方做什么事情。证人指的是支持不在场证明成立的人。包括天知先生和富士子小姐在内,我姑且都调查了一番。”石户缓缓转动展开的纸,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您辛苦了。”天知也看了一眼石户的动作。
“根据天知先生的说法,只要看看这张一览表中早上6点到7点的情况,就能决定是否有不在场证明。”石户说道。
“请便。”
天知把一小块巧克力放在嘴里慢慢咬着。巧克力的味道和香气应该能像平时一样成为天知大脑运作的润滑油。
“绵贯纯夫和澄江夫人早上6点到7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还有证人。除此之外,不在场证明拥有第三者证言的还有天知先生、富士子小姐、泽田真弓小酒、进藤夫人、大河内夫人、浦上礼美小姐、小野里先生、还有我。”
“以上10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是的,其余三人说自己在睡觉,但是没有第三者能够证明。大河内教授、进藤副教授和前田秀次的证人分别是昌子夫人、季美子夫人和浦上礼美,都只能得到配偶或女朋友的证言。”
“采用配偶和女朋友的证言不就好了吗?”
“这样一来,13个人全员的不在场证明都成立。”
“没关系。”
“天知先生,你说没关系,这样不行吧。”
“不,对我来说完全没关系。”
“怎么会……你是说凶手在13个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里吗?天知先生,胡闹也要适可而止。”石户医生冲着天知微笑。
“适可而止,什么意思?”天知拨了拨头发。
“说实话,你没有更具体的说法了吧?所以才勉强自己提出不合理的说法,说什么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成立也没问题。既然如此,还是在继续丢脸之前认输为好。”石户医生说着,把纸团成一团,扔到了地板上。
“凶手有三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第一,能够将毫无警惕心的西城夫妇带到那间地下室。第二,9号早上6点到7点之间离开了这栋楼。第三,符合西城夫人留下的信息WS。”天知无视石户,转身背对他。
“真努力啊。”石户苦笑着坐回椅子上。
“正如石户先生所说,WS代表凶手。”天知缓缓走向壁炉台。
“既然如此,就只有绵贯纯夫了吧。”身后响起石户有些焦躁的声音。
“绵贯纯夫的姓名首字母是SW,认为西城夫人错写成了WS,就和DoubleSuicide一样牵强附会。”
“但现实是这里确实没有姓名首字母是WS的人吧?”
“我并没有说WS是姓名首字母。”
“要想告诉别人凶手是谁,姓名首字母是最应该留下的简单易懂的信息,这一点已经不用再讨论了。WS是凶手的姓名首字母,里面并不包含难懂的谜题和密码。”
“这种解释太单纯了。尽管石户先生是优秀的内科医生,但解读人心的能力平平无奇啊。”
“你是说WS和人的心理有关?”
“没错,请听我说,石户先生。西城夫妇并非被刀威胁着,不情不愿地喝下矿泉水的。他们没有任何警惕,反而是开开心心地喝下了矿泉水。”
“是吗?”
“你说凶手用了将近四倍致死量的三氧化二砷吧?”
“对。”
“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凶手不知道三氧化二砷的致死量吧。”
“不能因为你是专家就看不起普通人。凶手是计划要杀那两个人的,怎么会这么随便?凶手是在清楚致死量的基础上,在矿泉水里混入了将近四倍剂量的三氧化二砷。”
“为什么?”
“其中一个原因是,三氧化二砷放置的时间长了,所以凶手担心效果有所减弱。不过凶手使用四倍致死量的三氧化二砷的主要目的,是确保矿泉水的毒性足够强,西城夫妇就算只喝两三口也能被毒死。”
“他为什么会设想两人可能只喝两三口呢?”
“西城夫妇当时口渴,凶手把矿泉水给了那对夫妇。因为两人很想喝水,所以不会多想,应该会大口喝下。可那不过是假设,事情不一定会按照凶手的想法发展,凶手还想到了喝过两三口后,其中一人感觉矿泉水的味道不对的情况。如果是这样,夫妇俩恐怕会在商量之后不再喝水。如果夫妇两人或者其中一方捡回一命,那么这场计划杀人将彻底失败。但是只要水中混入的毒药远超致死量,那么就算万一有人注意到了矿泉水的异常,也将为时已晚。凶手恐怕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凶手的计划还真是周到啊。”
“没错,凶手做事的确很周到,证据就是挂锁上的指纹也被擦掉了。”
“可是结果那对夫妇喝下了超过三分之二瓶矿泉水。”
“没错,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两人是被凶手用刀逼着喝的,就不会大口喝下大半瓶水了吧。”
“原来如此,如果是被威胁,或许会小心翼翼、犹犹豫豫地喝下两三口。”
“西城夫妇当时很渴,凶手在那时递上了冰矿泉水,而且两人对递水的人毫不怀疑。所以西城夫妇一口气喝下了很多矿泉水。”
“从理论上来说,能够确定西城夫妇当时非常渴吗?”
“他们当然会口渴。盛夏时节,在完全封闭的地下室,就算是早晨也非常闷热,要是有阳光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如果被关了三个多小时,一定会口渴想喝水吧。”
“凶手仿佛就是为了让他们口渴,才把他们关在地下室里的。”
“事实就是如此。”
“夫妻俩口渴想要喝水。凶手就是为了创造出这种情况,才把夫妻俩在地下室关了三个多小时吗?”
“这是监禁的目的之一,同样是为了完成密室诡计的伎俩。”
“谨慎起见,我要问一句。凶手为什么要准备两瓶矿泉水?只有一瓶也够吧?”
“如果两人交替喝一瓶矿泉水,有可能出现先喝的人表现出痛苦,另一个人看到后发现这是毒杀的情况。况且让西城夫妇一人喝一瓶混入毒药的矿泉水,更容易让别人认为是自愿行为。”
“还有一点,无论是喝两三口就发现异常,还是一人表现出痛苦让另外一个人发现是毒杀,你很在意夫妻俩中途不再喝水的行为啊。”
“当然了。要是中途被发现,凶手的计划就无法完成了。”
“可是就算如此,只要用最后一招不就好了吗?”
“最后一招?”
“用凶器威胁,强迫两人喝下矿泉水。”
“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凶手想到了,也没办法实行。”
“为什么?”
“第一,凶手没办法使用凶器。”
“没办法,使用凶器?”
“第二,凶手并不在西城夫妇身边。”
“加害者不在被害者身边吗?”
“是的。”
“这又是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凶手并没有和西城夫妇一起进入地下室,凶手在密室之外。”
“在密室外面要怎么把矿泉水瓶递给西城夫妇呢?”
“有天窗啊。”
“从天窗递进去?”
“大家单纯地认为这间别墅里有很多装在合成树脂瓶里的矿泉水,所以凶手也用了其中的两瓶吧。没错,比起使用特殊的瓶子,从这间别墅里取出几瓶,在各种层面都更有利。然而除此之外,为了完成密室诡计,还有一个必须使用合成树脂瓶的条件。使用合成树脂瓶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容易被大家忽略。”
“为什么必须使用合成树脂瓶呢?”
“玻璃瓶要是从高处掉到水泥地板上的话,可能会摔碎。凶手把拿着瓶子的手伸进天窗,站在下方的西城先生也高高举起手。尽管这样依然会有一段空隙,所以凶手放开瓶子后,西城先生要接住瓶子。可一旦西城先生没接住,瓶子就有可能掉到水泥地面上摔碎。因此凶手必须使用不会摔碎的合成树脂瓶。”天知看了看时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听众们也松了口气,纷纷把手伸向果汁瓶或者杯子。石户医生表情严肃地抱着胳膊。天知的推论不仅没有露出破绽,反而逐渐变得详细具体。
“关于密室,我会在稍后进行说明,首先来解释WS的含义。”天知吃了一块巧克力,又把杯子倒过来扣在桌子上。
4
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符合姓名首字母是WS的条件,可它确实代表了凶手的姓名。符合姓名首字母是WS的条件的,只有当事人。
西城若子。
她的姓名首字母是WS。
但西城若子应该不会留下自己的姓名首字母,而且是无用功。天知继续思考,结果从小野里的说法中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提示。
小野里认为WS表示DoubleSuicide,但正确的写法应该是DS,完全无法支持他的判断,而用W表示Double是日本的习惯用法,已经得到普及。
是小野里提出了Double能够用W表示,天知想到可以只采用小野里的说法中关于W的判断,否则只有W没办法对应姓名首字母。
W或许和姓名无关,而是Double的意思。
有两个S,这让天知第一次想到WS并非绵贯纯夫的姓名首字母SW的错误写法,而是代表了夫妻两个人。
纯夫的S。
澄江的S。
有两个S,可以考虑绵贯夫妇是共犯的可能性。但如果是这样,若子夫人应该不会留下WS这种密码一样的信息,一定会简单明了地写下纯夫(sumio)和澄江(sumie),或者纯夫(sumio)夫妇。
那么若子夫人为什么要留下WS这种难以理解的字母呢?是不是西城若子临死前复杂的心理在起作用呢?
就在天知隐约捕捉到了凶手的影子时,他对这个假设产生了自信。他看透了西城若子的复杂心理。
首先,西城丰士喝下了矿泉水,陷入痛苦的状态。西城若子也感受到了痛苦。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喝下了有毒的水。对于若子来说,这毕竟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死亡就在眼前。难道他们就这样在没有人知道是谁毒害了自己的情况下死去吗?这样究竟好吗?若子夫人认为揭露凶手的身份是自己的义务。
可这个事实在令人太难以置信,说不定是哪里出错了。凶手会不会根本不想杀他们,只是没有发现矿泉水里有毒,碰巧把毒水递给了他们呢?
这种解释更容易接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明确写出姓名,反而会让清白的人被当成凶手。还是不要明确写下那人的姓名比较好吧?
不,绝对不会是过失。这是计划杀人,那人就是杀害他们的凶手。应该明确写下凶手的姓名。
等一下,万一有什么误会……
若子重重地倒在了西城丰士身上,她在那一瞬间有过迷茫、犹豫和踌躇。不能什么都不留下,又害怕明确写出姓名,复杂的心情支配着若子。
当时,一个念头划过了若子的脑海,是她平日里偶然想到的凶手姓名的特征。除了若子,没有人在意凶手姓名的那项特征。同时只要有心,总有人能想到那项特征。
虽然不想写,但不得不写。
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这条信息不过是难以理解的记号,是注意到的人才能读懂的密码。
在那样的判断和心态下,若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用瓶盖在水泥地上刻下了字母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