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S,究竟是谁的名字呢?”石户医生探出身子追问道。
他的脸上既有紧张又有好奇。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两个S,就是说凶手的姓名首字母是S.S。”天知昌二郎再次面向壁炉台前,又看了一眼时钟。
“这里有姓名首字母是S.S的人吗?”石户扫视着整个大厅问。
但是没有人看他。所有人的视线都没有转移,仿佛被天知吸过去了一样。
“西城夫人并没有写SS。因为如果写了SS,就相当于用假名明确写出了凶手的名字。”天知向大厅中间走去。
“难道是!”近乎尖叫的女声让房间里的空气为之一颤。
说话的人是富士子。
“正是这个‘难道是’。符合姓名首字母是S.S条件的人,只有西城皋月。”天知盯着空中的一点说。
“怎么会!”富士子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西城夫人原本应该明确写出凶手的名字皋月。可是一个母亲无法指控自己年幼的孩子是杀死父母的凶手。同时,西城夫人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但是她不能因此隐瞒皋月的名字。西城夫人没有明确写出皋月,也没有写下SS。她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皋月的姓名首字母SS是两个S,于是留下了WS的信息。”
天知趴在大厅中间的桌旁,伸直双手一动不动。此时,说出皋月的名字消耗的心神让他极度疲惫,他就像做过重体力劳动一样汗如雨下。
“太惊人了。”
“有些出乎意料啊。”
“皋月是凶手,真的有可能吗?”
“怎么会……”
“就像小说一样。”
“可人们不是常说现实比小说更神奇吗?”
“这个假设太不合理了。”
“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人们小声交谈,大厅里一片喧闹。刚才就在所有人的紧张感上升到极限时,从天知口中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凶手姓名,但凶手的名字指向了大家意想不到的人。
这让大家非常失望,感觉像是扑了个空。
只有富士子和石户没有说话。富士子瘫倒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表情难过。石户医生紧紧闭上嘴巴,就像在舞台旁边等待出场的演员一样。
“凶手是西城皋月。”
天知摆好姿势,离开桌旁,仿佛要压住众人反对的低语。
嘈杂声如同潮水退去一样消失了。所有人再次望向天知。
“刚才我说了凶手有三个不可或缺的条件。请大家把那三个条件套在西城皋月身上看看。凶手必须是完全不会让西城夫妇起戒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说到西城夫妇最不需要警惕、最放心、最信任的人,就非皋月莫属了。第二,就是凶手没有不在场证明,皋月没有不在场证明。第三,凶手必须符合WS的条件。WS的意思是姓名首字母为S.S,和西城皋月的姓名首字母一致。”
天知一边围着桌子转,一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凶手是皋月的结论。他的表情没变,但眼神格外黯淡。
“关于凶手的第二个条件……”石户医生开口发言。
“是不在场证明吧。”天知停下脚步,摆出和石户医生对峙的架势。
“天知先生,你断定皋月没有不在场证明,真的是这样吗?”
“我是这样想的。”
“9日早上6点开始,以及犯罪事件上午10点前后的不在场证明,皋月都没有吗?”
“没有。”
“早晨的不在场证明暂且不提,我对上午10点的情况有些疑问。在我的记忆中,皋月应该也在泳池里玩耍过。”
“从上午9点到出现骚动的10点30分左右,皋月一直和我一起在泳池边玩耍。”
“即使如此,皋月依然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是的。”
“为什么?”
“从泳池走到燃料仓库,把矿泉水瓶递给地下室里的西城夫妇,然后立刻回到泳池。就算中途要绕到藏矿泉水的地方,也只要有10分钟就足够了。”
“你是说皋月曾经离开过泳池边10分钟左右吗?”
“是的,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而已。其实我一直在泳池边观察所有人在做什么,却完全没察觉皋月短暂离开。”
“我也感觉一直有看到皋月。”
“这就是孩子吧。孩子经常成为盲点。这是由于大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孩子不会做出可疑的行为,而且我们习惯性地忽略他们,认为孩子们一定在一起玩,没有平等对待他们,认为他们自然而然地在那里。”
“确实,皋月只和天知先生的孩子凑在一起,尽管和我们在同一地点,却并没有和我们一起玩。”
“而且孩子们总是在打闹、跑来跑去静不下来,看上去让人头晕眼花。刚刚看到他们在旁边,下个瞬间又跑到远处去了。我们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因此混在一群成年人中的孩子会成为盲点。”
“只要没事,大人就不会寻找孩子在哪里。在马路上之类危险的地方时暂且不提,大人不会过多关心在别墅里的私人泳池边玩耍的孩子。而且,大人有的正玩得尽兴,有的正在享受悠闲放松的感觉,就算看到了孩子,也会下意识地忽视他们的存在。”
“没错。就算一时没看到他们,过一会儿再看到时,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一直在那里。”
“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绵贯纯夫先生在10点30分之前始终没有出现在泳池边。但是皋月在不在,大家只有模糊的印象。”
“观众会记得舞台上主要登场人物的脸,就算知道周围有行人和人群,却记不住他们的脸。这是同样的道理。”
“孩子总是会被当成微不足道的存在。”
“如果有谁能够证明从上午9点到10点30之间,皋月完全没有离开过泳池,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
天知一边环顾所有人,一边又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他留出了充足的时间等待众人发言,却没有人站起,也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对自己的记忆缺乏自信。
“那么反过来,有没有人能证明皋月离开过?”石户医生问道。
“只有一个人,而且和我们不同,那个人一直在皋月身边,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其关心。”天知回答,望向朝向露台的那扇角落里的玻璃窗。
玻璃窗外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走进大厅,是春彦。
把皋月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其关心,一直和她一起行动的人,当然是春彦。
“他是我儿子,我让他来做证人。”
天知看了看表,他之所以在意时间,是因为和春彦有约定。上午10点30分,天知对春彦的守时感到满意。
天知招了招手,春彦绕到壁炉台前,面向大厅中央。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走路的动作畏畏缩缩的。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小小的证人。
“把今天早上你和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吧。”天知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身边的春彦。
春彦点了点头。
“来到这栋别墅的第二天早晨,你是几点起床的?”天知离开春彦身边,拨了拨头发问道。
“6点。”春彦明确地高声回答。
“你马上离开房间了吗?”
“是的。”
“为什么?”
“我想和皋月一起玩儿……”
“你见到皋月了吗?”
“我在房子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皋月。”
“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以为她在院子里,就出去了。”
“皋月在吗?”
“不在,所以我就一个人玩了。后来,皋月从远处走过来。”
“你说远处,是从哪边?”
“北边不是有一大片松林吗?”
“嗯。”
“她是从松林那边直直走过来的。”
“皋月是一个人吧。”
“嗯。”
“手里拿东西了吗?”
“她是甩着一块大大的白手帕走过来的。”
“后来你们俩干什么了?”
“我们俩到房间里看了电视。”
“电视里放了什么?”
“暑假漫画大会的第一部 刚刚结束,广告之后开始放第二部,是《宇宙船X号》的漫画。”
“好,你不是还跟我说了后来在泳池边玩儿的事情吗?你在泳池边一直和皋月在一起吧?”
“嗯。”
“从来没有分开过吗?”
“嗯。”
“皋月有没有消失过?”
“只有一次。”
“她为什么消失了呢?”
“她跑去上厕所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当时你和皋月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在泳池和池塘之间的草地上用涨得很大的充气气球相互碰撞。之后我听到钟声,皋月就说了句钟响了自己必须去厕所,然后就跑走了。”
“她朝哪个方向跑了?”
“好像是池塘那边。”
“皋月很快就回来了吗?”
“嗯。”
“你觉得大概过了多久?”
“我确定是10分钟左右。”
“我知道了,辛苦了。”
“我可以走了吗?”
春彦没有等天知回答就跑走了,然后又马上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你走吧。”天知说道。
春彦再次跑开,打开玻璃窗走上了露台,很快就不见了。
5
那之后,天知又补充了一些内容。
电视上播放的暑假漫画大会,准确来说是暑假儿童漫画大会,只在暑假播放,时间是从早上6点到9点。第一部 从6点到6点35分,中间有5分钟的广告。


第二部 分从6点35分开始,先放5分钟广告,6点40分正式开始。第二部漫画是《宇宙船X号》。春彦和皋月是从广告结束,第二部《宇宙船X号》开始时进屋看电视的。时间是6点40分。
春彦6点起床,到处寻找皋月。可他并没有找到皋月,不知道她在哪里。而到了6点40分之前,皋月从北边松林的方向跑来,北边的松林位置与燃料仓库完全一致。从6点到6点40分,皋月在外面,没有人能为皋月做不在场证明。同时,皋月在燃料仓库方向的可能性很大。
另外,从9点到10点30分,在泳池周围玩耍的春彦和皋月曾经分开过一次。钟声是从别墅西边的小教堂传来的。那座教堂每天会自动响起5次报时的钟声,分别是早上6点55分、9点55分、11点55分,下午3点55分和傍晚5点55分。在泳池边玩耍时,两人听到的当然是9点55分的钟声。
在钟声响起时,皋月说着钟响了,便以要去厕所跑走了。她是在9点55分离开的,过了10分钟左右回来。这10分钟与西城夫妇的死亡时间一致。而且皋月是朝着池塘的方向跑去的。如果要去厕所,就必须去东北方向的主屋,但皋月却朝着西边的池塘跑去了。
这其中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朝池塘跑去要越过假山,所以很快就看不到人了。第二,越过假山向北直走,就能到燃料仓库。第三,装着毒水的矿泉水瓶有可能藏在池塘里。池塘的水是从埋在地下的铁管道注入的。管道周围的水很浅,基本没有鲤鱼。那里是藏矿泉水瓶的绝佳地点。因为流入池塘的水温度较低,可以充分冷却矿泉水。西城夫妇口渴时,当然是冷水更能让他们多喝些。
“这么多事实证据都证明皋月就是凶手,我认为没有能够否定所有证据的信息。”天知低着头说。
众人鸦雀无声。石户也低着头,所有人都承认天知的合理推断无懈可击,但终究只是理论上的推断。
6岁的女儿杀害双亲,人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6岁的幼童应该不会怀有杀意,制定犯罪计划,利用密室诡计尝试完美犯罪。
正如天知指出的那样,直接下手的凶手一定是皋月。但只是确定凶手为皋月,并不能解决这起杀人案。皋月不过是执行计划的机器人而已,一定存在另一个凶手,能够自由地远程遥控她。
大家正是由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故意没有开口。没有人敢提到这一点,所以并没有打破沉默。所有人都预感到巨大的悲剧即将到来,于是继续保持着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小野里昨天失去了向富士子小姐求婚的资格,现在石户也被剥夺了求婚的权利,那么我必须坦白了。”天知说。他坐在桌子一脚,目光投向远方。“富士子小姐从一开始就不想和小野里或者石户结婚。她打从心底深深爱着一个人,甚至认真想过要和他结婚。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刚刚发生了关系。但如今,这场而激烈而短暂的恋情即将结束,而且会以残酷的形式告终,她爱的人要做出最终审判,宣告她的死刑。”天知眼神空虚,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富士子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张宛若虚脱的脸庞格外美丽,只有湿润的眼睛闪闪放光,流露出生命的气息。
石户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回端详天知和富士子。另一边,小野里一脸茫然。
“富士子小姐爱的人是我。”天知有气无力地说道。
男人们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女人们用诚挚的目光盯着天知。然后,所有人继续保持沉默。
3分钟过去了。
“那么……”天知敲了敲膝盖猛地站起来,像是整理好了心情。他依然面无表情,但眼神变得锐利,他缓缓上前两三步,拨了拨头发。
“其实,春彦还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皋月曾经告诉春彦,妈妈真的是我的妈妈,是生我的妈妈,只要是妈妈的命令,无论事什么我都会听。”
天知停住脚步,因为一个声音从意料之外的方向传来。
“春彦没有作证的能力。”是小野里,他起身义正严辞地说道。
“这里不是法庭。”天知盯着小野里。
“但我不认为春彦刚才的话能够证明富士子小姐的动机,也就是皋月的行动,那只是孩子之间无心的对话。”小野里摘下眼镜扔在桌子上。
“很遗憾,就算没有春彦的话,能够随意控制皋月的依然只有富士子小姐一个人。”
“你能断言是富士子小姐操控了一切,在控制皋月这个机器人吗?”
“没错。富士子小姐是主犯,皋月是从犯。皋月会听从妈妈的任何命令,能够比机器人更完美地执行富士子小姐下达的指示。举例来说,皋月在地下室的挂锁和扔进管道中的钥匙上都没有留下指纹。这是因为皋月忠实地遵从了富士子小姐的命令,什么都不要碰,必须碰的话要用手帕。你也记得春彦说过,皋月从北边的松林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大大的白手帕吧。”
“皋月真的认为富士子小姐是她的亲生母亲吗?”
“两人的年龄差距和母女一样,而且长相非常相似,再加上皋月在日常生活中把西城夫妇叫做祖父母,把富士子小姐叫做妈妈,当然会这样认为。皋月也希望富士子小姐是她真正的母亲,如果富士子小姐这样告诉皋月,那么皋月就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