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麻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她一直在讲话,喉咙都干了吧。
“况且,一开始就有些地方有点奇怪。那些脚印就像是在炫耀着什么似的清楚地留下了三组,感觉是在主张:确实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三组哦。三组脚印非常干净,连一处重合都没有,这也太不自然了。一般来说,在空空如也的地方人类也会从相同的道路通行。原始道路的起源就是如此,就连野生动物都会像这样走出一条小路来。可是,那三组脚印却不一样,感觉就像是在粗糙的推理小说中,为了便于分清谁和谁走过了似的,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三组脚印。所以,我认为那些脚印是故意清楚地留下来,让人能够明显看出是三组的。”
“在初雪上留下脚印很爽吧,所以脚印未必一定要有重叠。”
星园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言语之中抵触的语气已经消失了。
“这是不可能的。过去时暂且不说,返回时是在杀了人之后,凶手应该没有闲心享受留脚印这种事。”
对于星园的玩笑话,麻子一本正经地回应。
“星园先生,恐怕您在半夜里出了门,来到左侧大路眺望岩岸先生的小屋,站在星空下思考着能否想办法把他给杀了。您听杉下先生说,岩岸先生似乎带某位女士来到了小屋,便考虑自己能不能也去那间小屋。”
麻子的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尖,向星园刺去。
“就这样,在眺望岩岸先生小屋的时候,您就注意到了一件怪事——通往小屋的脚印只有一组。您应该也觉得很奇怪吧。雪地上只有岩岸先生的一组脚印,并没有杉下先生所说的‘客人’的脚印。现在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没有其他人去过小屋。于是乎,您便想到可以对此加以利用。您判断杉下先生一定是听错了什么而产生了误会,只要利用杉下先生错误地认为小屋里还有一人的证言,那么之后与他见面的自己就有了不在场证明,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让那名客人顶罪。如此一来,您真正地动了杀心。所以,您为了排除其他人前往小屋的可能性,便清楚地留下了三组脚印。通过留下三组清晰的脚印,便能够强调前往小屋的只有杉下先生口中的客人一人了。当晚,知道杉下先生偷听这件事的只有您,可以说,能耍这种把戏的也就只有您一人。”
那天早上,星园特别想让我看到脚印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和夫想。
“麻子小姐,你离题了。什么时候谈神秘怪圈呢?”
星园的表情已经只剩逞强的意味了。不知何时,本应紧靠在星园背后的由美和美树子似乎已经退缩了,两人后退到了窗帘处。星园已经明显处于劣势。
“请不要担心,我马上就会谈起的。”麻子始终都用毕恭毕敬的口气说,“您前往岩岸先生小屋的时候,从自己的小屋里带出了登山锹。那时您还不知道岩岸先生的小屋里有着同样的装饰品,而要从森林里寻找凶器便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您想到这儿就不太乐意了。如果去管理栋寻找凶器,就很有可能被睡在管理栋的财野先生或是杉下先生发现,所以您就使用了自己小屋里的登山锹。由于东西就在自己的小屋,之后可以佯装不知地主张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东西,而且您盘算着把登山锹扔在现场大家也无法得知出处。然而在行凶后,看到墙壁上有同样的装饰品,您一定吓了一跳吧。莫非所有的小屋都采用了相同的装饰?您意识到这点之后心急如焚。警察来到现场调查,便会发现尸体所在的小屋多了一把登山锹,也会知道只有您的小屋里没有登山锹,如此一来立刻就知道凶手是谁了。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登山锹。就算把它扔到附近的雪地里,可只有自己的小屋没有登山锹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又不好把它带回去重新挂在墙壁上。调查完尸体、得知凶器的形状后,警察立刻就会盯上登山锹。只要调查度假村里所有的登山锹,就只有您房间里的那把会测出血液反应,到那时候一切就结束了。不过,这里却有一个谁都能轻易想出来的,简单而自然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把登山锹调包。把带来的凶器扔在现场,把岩岸先生小屋里的登山锹带回去挂上,如此一来就万事周全了。登山绳原本就是小屋里的物品,只要这么做的话谁也不会怀疑只有登山锹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大家应该会认为,登山锹和登山绳都是现场的东西。这确实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好办法,您应该也毫不迟疑地打算就这么干。然而,好事多磨。这里便产生了一个问题——作为凶器使用的登山锹和挂在墙壁上的登山锹在形状上有微妙的差别。非常抱歉,白天你们出门下山的时候我擅自进入了您的小屋进行了调查。”
至此,星园的眉宇间第一次露出了愁容。这么说来,和夫在昨天晚上也注意到了,星园小屋里的登山锹比杀人现场的那支前端要稍微长一点。
“但是,无论如何调包都是有必要的,必须要在自己的小屋里挂上一支没有沾上血迹的登山锹。为此,就必须让人认为带来的登山锹从一开始就是挂在那儿的。可是,两支登山锹的形状有些许不同。问题在于墙壁上的煤污。整面墙上都彻底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煤渍,而登山锹的形状有微妙的差异。刚好就像在改装房子时,更换家具后房间里的墙壁一样。如果知道了煤渍与现场的登山锹是不一致的,那就会发现凶器是凶手带来的。即便我们这些外行人士看不清楚,警方在仔细搜查后也会立刻留意到。您在此时还不知道第二天这里会与外界隔绝,所以还是害怕警方来调查的。如果登山锹的调包意图被识破,警方就会去搜查哪处小屋里的煤渍与凶器吻合。于是,这次您便通过逆向思维来解决问题。既然登山锹行不通,那就在墙壁上做点手脚吧。虽然将整面墙壁毁掉,就可以让证据连同煤渍一起消失,但又不好去放火。如果发生火灾,大家都会醒来的。必须要让大家以为行凶是发生在杉下先生偷听的时候。如果不这么做,好不容易得到的不在场证明就化为泡影了。必须要避免火灾等原因所造成的时间上的偏差。为了让推定死亡时间有偏差,说不定可以在尸体上做些手脚。不过到头来警察还是会来的,这么做没有意义。”
麻子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在和夫看来,那笑容中却带着些许疲惫。
“既然没有办法让整面墙壁都消失,那就只能消除墙壁上的煤渍了。用水擦拭就可以把整面墙擦干净。如果只擦拭登山锹痕迹的周围,意图就会被发现,因此必须要擦拭那一整面墙。为此,您需要用到大量的水。可是小屋里又没有自来水,外面的炊事房为了防冻又停了水。使用管理栋的自来水有吵醒财野先生或杉下先生的风险,所以也不行。那么,获取水的方法就只有一种了——那就是雪。只要迈出小屋一步就能获取大量的水,没有道理不用。就像是被烫伤的嵯峨岛用雪来降温一样,也就是说,神秘怪圈是您收集大量的雪时留下的痕迹,是有具体而切实的意义的。认为那是毫无意义、扰乱视听的做法是很不自然的。除了水之外,制造神秘怪圈是没有意义的。您将雪收集到水壶里,在暖炉上化开。擦拭用的东西应该是悄悄拿走了岩岸先生包里的毛巾或是衣物吧。星园先生就是这样在半夜里拼命地打扫墙壁。这就是神秘怪圈之谜的答案。”
在深夜的杀人现场打扫墙壁!想象着这不太现实的画面,和夫头都晕了。
“收集雪的痕迹是圆形的,就像神秘怪圈一样,我认为这也是有意义的。用水壶收集雪出乎意料的艰难。水壶不同于水桶,出水口不大不小的。而且那天晚上的雪在好几天前就已经凝固了,用手来捧是收集不了多少的。最迅速的方法便是用平整的木板条或其他的什么东西,像画圆圈似的收集雪块,堆起一小堆后再放到水壶嘴里就好了。小屋地板的下面就有为此而使用的壁板。倒污水的时候也是,地板下面没有积雪,倒在那儿也不会引人注目。”
确实,岩岸小屋的地板下面放了几片壁板似的东西,和夫记得自己和星园一起调查现场的时候看到过。嵯峨岛踢飞水壶的时候里面是空的,这是倒掉污水之后的结果,这么想就能理解了。
“因此,做出神秘怪圈的目的并不是在雪地上留下圆形的纹路,而是为了快速收集大量的雪。此外,那条像团子串似的将神秘怪圈和小屋连接起来的痕迹——是叫通道线来着吧——当然是拖着双脚行走时所留下的。这并不是要隐藏脚印,毕竟左侧大路和小屋之间光明正大地留下了脚印。因为雪很坚硬,您应该也计算到了脚印的大小和细微的特征会消失不见。那么为什么只有通道线的地方是拖着脚步行走的呢?这是为了隐藏自己曾多次往返于小屋和采雪点之间。如果留下了自己多次往返的痕迹,那就会被人发现多次去神秘怪圈做的事。这要是被人知道了,那自己去收集了大量的雪这一行为的目的可能就会被识破。因此,您才只把那条痕迹做成了一条直线的样子。星园先生由于工作的关系,当然也知道神秘怪圈或通道线之类的知识,于是转念一想:反正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不自然的痕迹,干脆就做成跟它们相近的形状来蒙人吧。我们信还是不信就暂且不管了。”
“小麻,你还忘了一件事。为什么要在小屋的入口附近收集雪呢——那家伙脸上的表情正准备这么问哟。关于这点你也说明一下吧,为什么要在小屋旁边那么远的地方收集雪。”茜说道。
“好的,老师,我马上就说明。为什么要在小屋左边很远的地方收集雪呢?为什么没在入口旁边更轻松地收集呢?就算星园先生想这么做也是做不到的。这是因为茜老师当晚通宵工作。
那天夜里唯一整晚亮着灯的就只有茜老师的小屋了。其他人似乎很快就睡觉了,他们的小屋应该都暗了下来。而星园先生就是畏惧唯一点亮的那盏灯。如果在小屋入口附近收集雪,那就会有被茜老师看到的风险。要是茜老师打开了窗户想换换气,往外面一看,深夜里星园先生在户外拼命收集雪的样子就尽收眼底了。自己在杀人现场的样子可不能被人目击到,所以您只能选择一个死角。茜老师小屋的视野死角就只有那里,即神秘怪圈所在的位置。于是,星园先生只好在那个位置收集雪了。”
看到茜心满意足地扬了扬下巴,麻子长吁一口气:“星园先生就是这样用登山锹殴打了岩岸先生,用现场的登山绳勒死了他,然后又清洗了墙壁。那个时候,他应该没有发现公文包吧。本来他就没有心思寻找,而且岩岸先生也会把重要的东西给藏起来的。财野先生应该是以前来的时候问过他藏东西的地点,又或者是他知道有秘密账簿的存在所以才拼命地寻找。此后,打扫完墙壁的星园先生也清洗了水壶并消除了痕迹,接着打开暖炉并离开了小屋。将暖炉调到最大也是为了让墙面上清扫过后留下的水分蒸发。回到自己的小屋后,他将顺利调包得来的登山锹重新挂了上去,第二天早上便若无其事地起床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和夫回想起来,昨晚他在星园的小屋里打算触摸登山锹时被星园严厉地制止了。当时星园说了什么连环杀人之类的话糊弄了过去,和夫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为了不让他注意到那支登山锹是有问题的。
麻子继续追问:“星园先生,若是尊重您的逻辑,那我就把‘不在场证明’和‘心理因素’这两项条件给撤销掉。您说杉下先生不能排除嫌疑,可您自己也不能排除嫌疑了。不过,我准备仿照您的说法添加一项新的条件,名为‘凶器选择·其二’。凶手制造了神秘怪圈并打扫了墙壁,这就证明登山锹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因此,当晚无法准备登山锹的人就不可能是凶手。杉下先生没有住在小屋里,无法获得登山锹,从而可以排除嫌疑。如何?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您一个人了,星园先生。其他人早就在您自己的论述下解除嫌疑了。”
“你的推理并不严密,他大概是从那边的杂物间里找到的吧。”
星园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但那声音很微弱,几乎是有气无力地发出来的。
麻子继续追击道:“星园先生,您确实是随机应变地挑战了一项犯罪行为,之后的行动也是合情合理、无可挑剔的。开始是想让杉下先生偷听到谈话的客人来顶罪;然后先发制人、率先去寻找凶手;拉拢杉下先生、坚持由自己来揭发凶手的立场;甚至还预料到由美她们中途会发牢骚,便假装要下山的样子,演技相当精湛。下山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凶手,您得以如愿以偿,真的是太会钻营取巧了。星园先生,估计您后来也跟我一样,推测出了杉下先生的误会。然后,原本预期在岩岸先生的案子里会介入的警方却没能出现,便也结果了财野。如果让带出了手机和收音机的财野先生永远闭嘴,您就能够在‘不在场证明’条件的守护下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财野一案中,您想让岩岸先生因逃税的事情暴露而丑态毕出,才留下了公文包,只拿走了自己所需要的手机和收音机,对吧?或者是为了不让岩岸先生身边除了财野先生之外、其他知道秘密账簿的人觉得可疑,才把笔记给留了下来?能否告诉我是哪种情况呢?还有,手机和收音机又藏在哪儿了?是不是已经处理掉了?”
星园一言不发。
“说不出口啊。星园先生,到了今天您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您的想法非常有趣,我很佩服——这既不是讽刺也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在封闭的空间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封闭解除后警察到达的时候,幸存下来的所有人都认为其中的一人是凶手——对于真凶来讲,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情况了。就算被指认为凶手的当事人否认,只要剩下的所有人都主张他是凶手而把他交给了警察,那么此人的说辞就几乎不会被采纳了。警察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在没有任何情报的状况下会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而且,每个人都一意孤行地认为此人是凶手而做出了口供,便会在无意识之下歪曲事实或篡改成让自己满意的记忆。警察的审讯是建立在所有人一意孤行的基础之上进行的,也就等同于凶手是确定的。您就是为此目的而选择了杉下先生。杉下先生睡在管理栋里,鞋子和裤子都不太脏。您为了让他看起来像是半夜里出门的凶手,便特地让他陪您下山,好让他的鞋子和裤子被外面的雪水或泥土弄脏——您连这一步都考虑到了啊。然后,您知道了明天这里的封锁局面会解除,便在今晚下此赌注。即便是把自己犯罪过程中的疏漏一一罗列出来,只要我们所有人都接受了杉下先生是凶手,那么就有足够回转的余地了。我对您的智慧和胆识表示敬佩。不过,我不太能认同您那种若无其事陷害他人的做法。”
麻子微微皱了皱眉。
“我和茜老师一起思考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几乎掌握了您的所作所为,可是只有动机没弄清楚。第一起案子发生后,如果警察当天就会来的话,第二起财野的案子就终究是次要的。警察到达的话,您应该就没办法杀掉财野先生了,所以并没有计划连续杀掉两个人。财野案的动机倒也很简单,就是电话和收音机,以及让带出这些东西的财野先生闭嘴。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岩岸先生的案子。因此,我们预计等到您的计划就快要实现之时——所有人只差一步就会接受杉下先生是凶手这一说法,为您创造出最有利的环境之时——您一定就会告诉我们。所以我才执着于动机。而星园先生,您正好就不打自招了。您打算在最后一步才说出的那个动机,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