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把心中所想之事说了出来,但星园还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不对,这也是不行的。我之前说过,凶手竭尽所能地不愿意发出声音。如果慢吞吞地把水壶、电话簿和雨伞架移到自然的地方去,那就会发出不必要的脚步声。与其这样来消除警报装置的痕迹,还不如绑一根线更省事。”
“噢,原来如此。”
和夫的反对意见瞬间就被粉碎掉了。也许是白天一直在思索的缘故,星园做出的推理就如同牢固的城墙一般坚不可摧。这个人果然是无可匹敌的。
“于是乎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凶手为了不让由美和美树子两人拥有不在场证明,将线重新绑了起来作为一道保险。这就是最后的条件——‘行为’。”
星园说完,茜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算是服了,这也太复杂了嘛。”她那语气已经是完全接受了,似乎是代表了围坐在餐桌前的所有人的心境,表示大家都理解了。
第25章
【论证迎来了最后的阶段。根据提出来的条件,星园终于开始锁定凶手了。】
“我提出了‘位置关系’‘凶器选择’‘不在场证明’‘心理因素’‘身体特征’‘行为’这六项条件。”
星园那深沉的声音朗朗地回荡在餐厅里。只有外面猛烈的风声盖住了他的说话声,大家都鸦雀无声。
“我打算从这些条件中推断出凶手。首先是‘行为’。”星园将手掌完全打开,然后弯曲着一根大拇指,“凶手为了不让由美和美树子两人有不在场证明而上了一道保险,采取了把断开的线绑在一起这项‘行为’。这里也可以反过来进行解读。通过强调警报未发动而让两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反过来考虑就是,如果没有强调警报未发动,那么两人的不在场证明就有可能成立。我们在这里假定她俩之中的某人就是凶手。如果两人之中的一人是凶手,另外一人被动静吵醒的话,那就会知道此人没在旁边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只能赌留在沙发的另一人不会醒过来。如此一来,水壶警报反正都没有发动,也就没有意义再搞些小动作了。万一行凶的时候另一人被动静吵醒了,凶手回到大厅的时候就会被问去哪儿了。虽然可以借口说自己去了厕所,要是能蒙混过去还好,若要是被识破那就完蛋了。第二天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要是被对方指出‘我听到动静的时候你没在沙发上,所以你就是凶手’,那就万事休矣——问题的着眼点就在于此,于是线的保险就没有用处了。如果两人之中的某人是凶手,不去管线、赶紧悄悄地返回来才是上策。换言之,我们的假设是错误的。两人之中的某人是凶手,那就没有接线的理由——也就是说,复原警报装置这一‘行为’,只有可能是在行凶时知晓两人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所采取的。因此,通过这项条件可以证明由美和美树子两人并非凶手。故而两人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由美用手捂住了嘴巴,而美树子则是肩膀一松、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们来考虑一下最开始所提到的‘位置关系’。通过这项条件,在管理栋的杉下君、由美和美树子以及住在右侧大路的人暂且不论,可以确认只有住在左侧大路的人不是凶手。住在左侧大路的人没有必要绕到正门。说起住在左侧大路小屋的人,那就是嵯峨岛先生和麻子小姐两人了。因此,通过‘位置关系’的条件可以排除嵯峨岛先生和麻子小姐的嫌疑。”
嵯峨岛几乎没有反应,而从麻子的表情可以看出,她那紧张的情绪消失了。和夫看到后,感觉连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松了。
“然后是‘凶器选择’的条件了。凶手并不知道员工房间正面的杂物间里放着什么东西。然而,在财野案之前,有人打开过杂物间,从里面拿出了东西。昨晚的晚餐前,从新闻里得知山下的镇子正在遭受强烈的暴风雪袭击之后,草吹老师说她的暖炉里煤油剩得不多了,财野先生将放煤油的地点告诉了她。存放煤油的地点就是那个杂物间。草吹老师拒绝了财野先生的提议,自己去杂物间里拿了煤油。当时,麻子小姐也是一起的吧。在案件发生之后,我和杉下君也确认杂物间里有装煤油的塑料桶。在如此绝好之地有着可以当凶器的东西,凶手怎么可能会视而不见呢?然而,两人在凶案发生的几小时前,即傍晚的时候就查看了杂物间。因此,从这项条件可以排除掉草吹老师和麻子小姐。”
茜朝着天花板大吐着烟圈。烟气宛如胜利的信号,缓缓地划着弧线,散了开来。
“那么,麻子小姐就在‘位置关系’的条件下第二次被排除了嫌疑。尽管这有些烦琐,但我还是要重复说明一下,毕竟我希望我的结论是准确的。这次该轮到‘不在场证明’的条件了。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当然就没有嫌疑了。凶手在杉下君碰巧经过时就在岩岸先生的小屋里。因此,无意中听到谈话的杉下君本人,以及鄙人是不可能在那栋小屋里的。因为在杉下君从左侧大路来到我的小屋这段时间内,我是不可能追过杉下君的。杉下君从左侧大路来到管理栋的屋檐下,采用了最短的路线来到了我的小屋。两条大路之间的雪地上没有脚印,如果我就是在岩岸先生的小屋里与他争论的那个人,只要不会瞬间移动,我是不可能超过杉下君而回到自己的小屋的。因此,从‘不在场证明’的条件,可以排除杉下君和鄙人的嫌疑。”
和夫跟突然抬起头来、满脸惊讶的麻子四目相对。好奇怪,这下子所有人都没嫌疑了。和夫虽然这么想着,但星园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是‘心理因素’。完全不相信UFO或神秘怪圈的人不可能是凶手。草吹老师以前就在文章中写到,自己不相信幽灵、灵异现象、UFO等。在第一天的晚餐时,我还记得美树子说她读到过。这个现场偶然让凶手获得了杀死岩岸先生的机会,现还有积雪,非常易于搞神秘怪圈之类的把戏。可是,这种环境的产生只不过是偶然罢了,而且我也不认为茜小姐会为了那种没有效果的干扰战术而在很久之前就在随笔里标榜自己是否定派。此外,虽然很冒昧,不过我从以前就是UFO的怀疑论者。打开我所著的书籍看看就知道了。”
和夫想起了在开往这里的西武特急上所读的书。书上确实有相关记载。
“因此,通过‘心理因素’这一条件,草吹老师和我的嫌疑被排除了。”
星园淡然地继续说着:“最后的条件就是‘身体特征’了。凶手把线绑了起来。然而,这里有人无法做出打绳结这么精细的动作。嵯峨岛先生在第二天早上被烫伤了,一只手的手指无法活动。此外,由美小姐的指甲太长了。在第一天的晚餐时,美树子小姐向大家展示了自己漂亮的假指甲,而由美小姐的指甲是自己的,相当地长。”
由美将双手水平摊开,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指甲就像泰国的民族舞蹈艺人的一般异常地伸展着。
“如此一来线就会与指甲打架,实在不可能打出那么小的绳结,不适合精细的活计。因此,由美小姐没有帮忙做饭,而且连易拉罐环也没有办法自己打开。故而通过这项条件,嵯峨岛先生和由美小姐的嫌疑再度被排除了。”
星园抬起了他那希腊雕像般的脸:“我的论证到此结束,其中分别列举出了不符合各项条件的人。”
星园说完,扫视着餐桌前所有人的脸。
第26章
【星园指认了凶手。】
“虽然有很多人都两次被排除了嫌疑,但其实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嫌疑了。”
“这是怎么回事?凶手另有其人吗?”由美惊奇地问道。
“不,当然是在我们之中。毕竟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在了。”
星园说完,茜皱了皱眉:“星园君,你心眼也太坏了嘛,刚刚的内容你故意在什么地方说错了吧?不过好奇怪啊,我想不出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麻子也说:“对啊,道理都是讲得通的。”
星园似乎很享受大家的反应,又将目光扫过众人:“刚刚我的推理应该是没有遗漏的。不过,如果某项条件的大前提就错了,那就另当别论了。通过正确的逻辑所推断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所以只能认为现有的条件中至少有一项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从错误的前提开始进行推理,所以才得出了错误的结论。那么,是哪一项前提违背了事实呢?”
星园将一根手指抵在眉宇之间:“其实,刚刚的六项条件之中,只有一项条件的前提与客观事实不符,各位能明白吗?”
星园顿了顿,像是在吊众人的胃口:“与客观事实不符的前提——从结论来说,只有‘不在场证明’这个条件。其他的所有条件都不言而喻,它们的前提都是基于所有人都认可的事实。
无论是凶器的地点、小屋的位置关系,还是绳结。因此,除了‘不在场证明’这个条件之外,其他的条件都像刚刚我所论证的那样是不可动摇的。然而,只有‘不在场证明’这个条件不同。它的所有出发点都仅仅源自杉下君的证词,只有这点谈不上是客观事实——换言之,论证的起点只有杉下君所说的话,而其他人都无法确认这些话的真伪。如果出发点有误,这项条件就会从根本上消失。既然我们得出了所有人都没有嫌疑这种不自然的结论,却又找不到其他条件,那么就需要将这项没有客观性的条件给撤掉。如此一来,在这项条件中排除嫌疑的杉下君和鄙人——我们两人就还是有嫌疑了。然而幸运的是,在‘心理因素’条件下,我和草吹老师被一同排除了嫌疑。大家都明白了吧?只有杉下君一人没有排除嫌疑的条件。因此,通过简单的排除法,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唯一没能排除嫌疑的杉下君就是凶手。他在第一起案件中做出了虚假的证词,说自己偷听到了谈话,而且为了增加可信度还狡猾地耍起了花招,只将这件事告诉给我一个人,从而立马就排除了嫌疑。岩岸先生的小屋里有人这件事当然也是假的,所以来回的脚印就是杉下君的。对吧,杉下君?”
星园正对和夫,凝视着他。和夫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餐厅里一时变得混乱。
由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躲到了星园的背后。美树子发出了短暂的尖叫声后也绕到了他的身后。嵯峨岛仍旧坐着,哐当哐当地移动着椅子,挣扎着想要远离和夫。
“好过分——是你干的啊。”
美树子带着哭腔,只把她的脸从星园的肩头露了出来。由美也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和夫。
在众人的注视下,和夫感觉自己脸上的血色正逐渐褪去。如果人心能像身体那样行动起来的话,那感觉就是众人的心突然之间同时背向了自己。大脑嗡嗡作响,和夫拼命地抑制住自己差点儿就叫喊出“不对,不是我”的冲动。好不容易没有喊出声,仅仅是因为一点,那就是白天的时候星园低声所说的话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感到惊讶,要注意在其他人面前保持冷静。这句话一定指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没错,星园恐怕是给凶手设下了陷阱。他的方案就是以和夫为诱饵,让凶手露出马脚。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方法,但要是连这点意图都看不出来,自己就不配当助手了。凶手一定会马上就开口说话了。在此之前必须要保持沉默,不可以妨碍星园的计划。
可是,在众人的冷眼之下,和夫手足冰冷,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甚至产生了恐惧的感觉。美树子那泫然欲泣的眼神,由美那深恶痛绝的眼神——和夫的侧腹冷汗直流。嵯峨岛那像是在看着不快事物的眼神,茜那浮现出冷笑的眼神——和夫觉得很是不舒服。臼齿哆哆嗦嗦打着战,眼球深处已经开始发麻。只有麻子的眼神他没能直视。他害怕她那双眼睛里透露出轻蔑的神色,便不敢看她。和夫止不住地颤抖,鼻腔深处刺痛,大脑晕乎乎的。只有星园眼神不一样,向和夫投来了明确的信息:忍住、坚持住、再忍耐一会儿。胃部周围火辣辣地疼。身体的颤抖就像发疟疾似的,连站着都很痛苦。老师,还没好吗?快点啊,我快受不了了。大家那冰冷的目光充满着悲哀与憎恶,大家的双眼害怕得不得了。快点,在凶手说出什么之前……凶手一定会说什么的。他看到我被指认出来便放心了,大意了,嘴里一定会吐出些什么。快点,快点——
“他真的是凶手吗?”
胆怯的声音。那声音在宛如吊钟一般空空如也的大脑里令人不快地回响。这是谁的声音?麻子的?不对,这是陷阱,凶手马上就会说些什么、露出马脚了,你快不要再说了。
“对,他就是凶手,各位都明白了吧?”
老师,先别管这个人了,请快点揪出真凶吧。这个人根本就无关啊。
“大致是明白了。不过有一点我无法接受。他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杀掉财野先生和岩岸先生呢?”
够了,你快闭嘴,我在等着凶手上钩,与你无关的。凶手应该马上就要说些什么了。凶手就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感到惊讶?
“动机吗?关于这点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倒是可以发挥一下想象力。岩岸先生被害的第二天,在确认各位的不在场证明时,财野先生做出了如下证词:昨晚半夜里,风声吹到耳边把我吵醒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几点钟的事。财野先生是这么说的。财野先生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由于风声和寒冷醒来。作为招待方,担忧第二天的天气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毕竟第二天是预定要下山的。所以醒过来后去确认风向和天气状况也是理所当然的行为。财野先生的员工房间窗户正面对着小屋一侧,恐怕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吧——凶手,也就是杉下君,正从岩岸先生的小屋里走出来。我猜想财野先生是出于什么理由而先按住不表,之后又悄悄地向杉下君说了这件事。恐怕是威胁吧,为了提出什么要求之类的。财野先生能够满不在乎地做出逃税这种事,要犯下恐吓这种新的罪行也不会有所抵触的。和夫杀掉了难以接近的上司,这让他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怜悯,所以瞒着我们提什么要求也不足为奇。财野先生之前带杉下君去过地下室补充发电机的燃料,那恐怕是为了制造出两人独处的机会吧。财野先生开口提出了交易的事,这就让杉下君起了杀心。我就是这么考虑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岩岸先生呢?只要清楚了杀害他的动机,我和大家也就能完全接受这个说法了。”
“麻子小姐,说实话,关于这一点我是犯了规的。我利用只有自己知晓的情报推导出了这个结论,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这就是犯规。所谓情报是这么回事:杉下君对于他公司的社长——也是我所属的事务所的社长,抱有过度的尊敬之情。他异常地支持并景仰社长,这在现在的年轻人中很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