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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天并没有怜悯他,就在只差最后一点,把手放在传感器上就能解锁的时候,你的意识开始恢复。”
修复者盯着自己的拇指,无力地叹了口气。
“佩佩子慌得不行,要是不在你醒来之前藏好,企图逃跑的事就会被你发现。前天被你用枕套蒙着脸,往上面扎了好多针。虽说钻进睡袋也成,但里边被毛毯和防腐剂塞满了,若要连脑袋都钻进去,需要花很长时间。不小心露出半边脸就彻底完了。
原本慌不择路也不奇怪,不过佩佩子还是在此作出了聪明的选择。他急忙返回别屋,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室,然后把断了胳膊的和泉早希的尸体藏到床底,自己蒙着枕套躺在了地板上。
而另一边,你在门厅醒了过来,从时钟时刻的回溯,加之身体从地下室移动到了门厅,开始思考是不是发生了时间倒流。即便这时候眼里看到了睡袋,由于塞满了毛毯和防腐剂的缘故,理应也看不出里边是空的。
你来到地下室,看到了换走和泉的佩佩子,这成了决定性的一着。你误以为折断的手臂恢复了原状,于是确信时间发生了倒流。”
手术台嘎吱作响,未死者用怜悯的目光望向了修复者。
“顺带一提,之后你乘坐电梯回到一楼,关掉发动机,在客房里睡了过去。就这样,佩佩子又被关进了地下室,几天后和泉早希的尸体也被生田处理掉了。佩佩子直到半年后死于连锁现象为止,再也没了逃跑的机会。”
“我搞懂了。”
未死者一边咳嗽一边硬挤出声音。
“总之就是这样吧,修复者误以为第二针西斯玛回溯了时间,但其实并没有,而另一边,逃亡者打第二针西斯玛的时候回溯了时间,却假装没有回溯。”
象山点了点头,被提到的两人并未出声反驳。
“我都懂了,可是——”
未死者指向了第五个象山。
“我只想知道这个男人会在这里的理由。追溯时间的并非修复者而是逃亡者,为什么会生出第五个我呢?”
第五个象山苦笑着望向了这边,似乎是在催促自己快点往下说。
“再往下就简单了,修复者误以为自己在夜里两点注射了第二针西斯玛,但那是因为手表的指针偏移而产生的误解。那么你二度注射西斯玛究竟在什么时间呢?”
象山把目光移回修复者身上。
“你在下午五点五十分注射了第一针西斯玛后,在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下午六点五十分醒了过来。要是没有发生时间回溯,从注射完西斯玛到恢复意识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用完第二针西斯玛后,你醒来的时间是晚上九点,逆向推算的话,你是在晚上八点左右注射了第二针。注射西斯玛的时间点比你以为的要早六个小时。
但这里得以回溯时间的是逃亡者,西斯玛的回溯时间约为五个小时,因此逃亡者回溯到了五小时前,即下午三点左右。在这个时间段,我还没注射第一针西斯玛。”
修复者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瞪着眼睛。
“西斯玛不能作用于自身,即西斯玛的效果无法作用于当时使用的西斯玛本身,因此即便通过注射回到过去,也无法再度使用西斯玛。
可是逃亡者第二次注射西斯玛回溯到下午三点,在这个时间点,第一次注射仍未进行。要是使用这支西斯玛,就可以令时间再度分支。”
“啊咕”未死者发出一声怪叫。
“逃亡者利用二次注射西斯玛的效果,回到了第一次注射之前,然后使用了此时尚未用过的第一支西斯玛,让时间线再度发生分支。”
第五个象山咧嘴一笑,他早已等得不耐烦哈欠连连了。
“至于你嘛,对了,参照那个潜藏在里岛家地板下的男人,就叫你鼹鼠吧。
二度注射西斯玛后,逃亡者在家人已经出走的家中醒来,你应该很快意识到你已回到了过去。再检视口袋,只有一支西斯玛复原了。你急忙奔向不死馆,用地下室的注射器试着再度注射了西斯玛。结果时间线再度分支,鼹鼠诞生。从逃亡者未能找回家人这点来看,是鼹鼠成功回溯了时间,而逃亡者什么都没发生吧。”
逃亡者喊了声“可恶”,抬脚踹向地板上的肉,鼹鼠则依旧面带微笑。
“这两人应该最先在这间地下室碰头,互相探讨了经验吧。最令人在意的莫过于第二次注射后,只有一支西斯玛恢复了原样。既不是两支一起恢复,也不是两支一起消失。倘若由此推测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应该就能找到鼹鼠产生的缘由——第一支西斯玛在第二支西斯玛作用下复原,令第三次时间线分支成为了可能。
外加这两人很早就发现了连锁现象,比如一人踩死蟑螂,另一人刚在场,就能看到这个现象。你们考虑了这些因素后,决定隐瞒鼹鼠的存在。你们预测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风险,并且认为只要藏匿一人便能在我们之中占据上风。幸运的是,你们找到了可以掀开的地板,而且就在逃亡者所坐的断头台边上。”
“这就是说——”
未死者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鼹鼠——是你杀了我们的家人吧。”
鼹鼠装傻似地挠着脖子,象山代替他回应道:
“不存在其他可能性了。这人趁我们不曾发觉他的存在,在自己的时间线上接连杀害了我们的家人。只要没有被检查记忆的顾虑,那么用炸药炸开彩夏,从季季嘴里拽出内脏,让舞冬的头爆开就都不算什么难事。当然了,把穆伊一撕两半也是这人干的好事。”
严格来讲,其中掺杂了一件冤案。
杀死舞冬的乃是自己和未死者。
话虽如此,这事也没法承认,而且剩下的案子无疑都是鼹鼠干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一切嫌疑全推到鼹鼠身上。
“你为什么要杀害家人?”
未死者的话声有些僵硬。
“逃亡者怨恨舍弃了自己的家人,妒忌打了第一针就回到过去的我们,这些都能理解,但实际上动手的人是你吧?
你用了三次西斯玛,两次回溯时间。从时间回溯的次数而言,和幸运者并没有区别。不对,不只是这样。假使用过第二次西斯玛后,一个小时内再注射第三次西斯玛,就能回溯到上午十一点。春到家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你有充足的时间。你比所有人都幸运,再嫉妒我们真是太不合情理了。”
象山不知道鼹鼠的动机,也没听里岛说过。
在四人的注视下,鼹鼠沉默了数秒。
“我很高兴哦。”
他突然露出牙龈,吸了口尘土飞扬的空气。
“其实真希望这个时候能早点到来,毕竟我一直是孤身一人。
不过实话说吧,我并没有抱多少期待,尤其是你——幸运者,当你发表你那胶囊炸弹理论的时候,我在地板下拼命忍着笑。真没想到你竟从草Hitter里发现了我的存在,难不成跟名侦探商量过了?”
他像是憋笑般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象山。哪怕舌头裂开也不能说是被妄想症患者教会的。
“你承认幸运者的话了吗?”
“嗯,大体不差。”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家人?你有什么理由憎恨我们?”
“哪有这种事?我不恨你们,恰恰相反,我是为了帮助你们才杀人的。”
未死者的嘴唇歪斜而扭曲,就这样一动不动。
“在我的搭档,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逃亡者的时间线里,季季做了什么呢?你们都知道吧。那个女人向警方告发了丈夫,并以强制性交的嫌疑发出了通缉。哪怕丈夫一直保护着她甚至为她杀了好几个跟踪狂。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是逃亡者的事吧?”
“正因为这样,我才恼火。”
鼹鼠一脚踩烂的脚边的肉。
“我把春赶出了家门,守护了家人的生活。我的时间线上季季并没有怀疑我,但只是碰巧走运而已,不管除掉了多少歹人,让她过上奢侈的生活,只需一个契机,那个女人就会背叛我。听了搭档的话,我算是懂了,那个女人就是黑心肠。所以我要把她的内脏拽出来,看看她肚子里到底有多脏。”
象山能理解鼹鼠的不平,妇产科的生田和神神精医科大学的理事长,或许父亲也是如此,正因为自身的事业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忍不住担心有朝一日会一跌到底吧。
“好吧,如果说完全没有吓各位一跳的意思,那就是撒谎了。”
镜中响彻着哀嚎。
季季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这里是不死馆的地下室,捆绑手脚的是上吊时用过的棉质绳索。 从口唇延伸出去的白色细线——应该是魔术道具鱼线吧。鱼线穿入床头板上的管子,连接着鼹鼠手边的卷收器。
鼹鼠转动手柄,鱼线绷紧,季季的胸口跟着鼓了起来。呕,棉绳嵌入了手腕。继续转动手柄,从嘴里拉出的鱼线变得通红,喉部膨胀起来,呕,继续转动手柄,嘴巴张得老大。唰,湿漉漉的袋子飞了出来,像提灯一样挂在管子上。
“我还以为季季吐出内脏身亡后,你们会意识到我的存在呢。可你们互相发表了一通奇奇怪怪的推理,最后得出了一个大错特错的结论——三人死于连锁现象造成的悖论。为了你们才费了老大劲杀了季季,这岂不是太过分了吗?所以我又杀了那个男的。”
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只是被绑的人换成了穆伊,鼹鼠同时拽动两根绵绳,穆伊像是待产一般劈开着腿。
鼹鼠在地板上的大小工具之间看了一圈,拿起弓锯,将刃口贴在阴囊和后庭之间,前后拉动起来。
——哇啊啊啊啊。
粗野的哀嚎响彻四方,皮肤撕裂,下腹部被溅起的血染得通红。
“这跟女儿们没有关系吧。”修复者将视线从镜子里挪开。
“我怎么可能连彩夏和舞冬都杀呢?”
鼹鼠眨了眨眼。
“这也是你们搞错的地方之一。”
他指着镜子。
“我只杀了季季和穆伊,没杀彩夏和舞冬。”
象山露出了苦笑。
这个男人还真是难缠。
“瞧,这是四月三日十点三十分,彩夏爆炸时候的我。”
季季再度出现在镜子上。
这回季季变作了倒挂的模样,肚子有如孕妇般隆起,鼹鼠把水桶放在有气无力地嘟囔着“住手”的脸孔下方。
“前不久季季还在参加电视剧的同窗会,大概是吃得太撑的缘故,肚子胀得像一条刚吞下老鼠的蛇。这时候用鱼线拽出胃袋,也会被卡在喉咙眼里出不来。我手上没有泻药,要是硬拽的话怕是要当场没命,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只能依靠重力。”
——今天一定要把睦雄都井睦雄
攻略掉。
镜子里传来了无忧无虑的声音。
橱柜上摆着手机。看向屏幕,只见头戴耳机的彩夏正操作着透明侦探。
“这就是证据。”
随着啪的一声响,彩夏消失了。镜头变作了浑浊的红色,肉片模样的阴影滑落下来,时钟正指向十点三十一分。
“彩夏在自己房间爆炸的时候,我正在不死馆的地下室。”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为何这个男人会有彩夏遇害时的不在场证明?
“喏,这是四月四日下午一点五十分,舞冬脑袋爆开时候的我——”
这并不重要,因为杀死舞冬乃是自己和未死者。
问题是彩夏。
难不成里岛的推理有误?
令彩夏爆炸的并不是鼹鼠吗?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已经没有其他地方需要更正了吗?”
修复者发出平静的声音,鼹鼠咯吱咯吱地挠着鼻梁,突然“啊”的一声停住了手指。
“补充一点,我说过我不恨你们,但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你——”
沾满油脂的手指指向了象山。
“是你杀了佩佩子吧?”
佩佩子?
象山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简直太过分了,自从知道了逃亡者的事,我就再也没法抱着季季了。也只能盼着和他做那个找找乐子,可你突然把他杀了,未免太自说自话。”
象山露出了苦笑。
因为这种事就心生憎恨,真是个小题大做的家伙。
“我唯独不能原谅你,总有一天要让你受到惩罚,这就是我的决定。”
鼹鼠挥动手指,啪的一声,地上的肉剥落下来。
象山血色尽褪。
这个男人是玩真的吗?
“真希望这个时候能早点到来——我这么说的理由就是这个。”
修复者,逃亡者、未死者——这三人已经和象山的考夫曼区断绝了联系,象山之所以能够回到这里,是因为他与鼹鼠的考夫曼区仍有联系。由于鼹鼠的梦境在另一个房间,因此无法像其他三人那样操纵肉块,封印象山。
此刻,倘若鼹鼠切断与象山的联系,象山就会失去一切。
“你剥夺了我生活的乐趣,必须给予惩罚。”
肉飞了过来。
象山扭过身子,或跳或蹲,左右滑步拼死躲避着肉块。鼹鼠则嚷着“哦哦”“看这个”“哇哦”,快活地飞着肉。
体力逐渐不支。就在象山打算冲进棺材的时候,被地板上的洞绊了一跤,下巴磕在了水桶边沿。
抬起头来,眼前漂浮着肉块。
“再见咯。”
肉掉了下来。
冰冷的肉碰到了鼻子——
尾声
1
眼中的码头越变越小。
行驶于港口的汽车引擎声渐次为涛声吞没,神雾山化为了阴影。
出生长大的土地正渐行渐远。
——这些都毫无价值。
对象山而言,家庭才是人生的全部。当穿着毫不称身的西装的春在家门口抬起脸的那一刻,自己便失去了它。无论是神神精市和日本,都已无可留恋。
象山背朝大海,望着冷冷清清的渡轮甲板。时间是下午十一点,信天翁在探照灯下休憩。
直到海浪拍碎在码头的声音变得杳不可闻,象山这才走下楼梯。
走进船舱,一名晒得黢黑的男子正在叽叽喳喳地宣读注意事项。用泰语和日语翻来覆去说着相同的内容。乘客约三十人,虽说绝大多数都是从下町的廉价酒店带出来的中老年人,但也有打扮花哨形似牛郎的男子和怀抱婴儿的年轻女人。
象山把行李箱放在房间角落,一屁股坐在毛毯上,这里的气味闻起来就像腐败的贝类。确认过换气扇有在转动后,便衔起一支King Hitter。身穿古驰长款大衣的女人朝他瞪了一眼,一脸为难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决意离开日本,是为了与其他时间线上的自己保持距离。
象山晴太可以满不在乎地杀人。既然人质规则不再有效,那么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亡。只要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就会一直深陷无法预测的风险之中。
无论余生如何度过,首要之务便是远离他们。象山就是这样的想法。
象山吸着烟气,品味着解脱感。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委身于缓缓的晃动中,睡意逐渐袭来。象山将烟盒收进口袋,躺倒在了毛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