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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转向了下方。
“就在地板下面。”
纸牌从修复者的手中掉了下来。
“我被关在比这个房间更深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逃亡者蹬了蹬地板,“要是比这还深,爸爸的脚步声不就更难听清了吗?”
“不对哦,我在黑暗中听到的脚步声,正是爸爸在这个房间里走动的声音。”
象山从棺材里站起身来,走向了断头台,逃亡者坐在水桶上瞪着象山。
“你每次都坐在这个桶上,坐在断头台上要舒适得多吧?为什么要坐在这种不稳当的东西上呢?”
“我爱坐哪就坐哪。”逃亡者眼神游移。
“你之所以坐在桶上,是为了把翻倒的桶放在那里。你为了避免我们发现,堵住了另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现场的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差不多该腻了吧?别老躲着,出来一起谈谈吧。”
象山弯着脖子,抬高了嗓门。
水桶底下的地板“喀嚓”摇晃了一下。
“可恶。”
逃亡者站起身来,一脚踢飞了水桶。
象山将手指扶在地板上,一口气抬了起来。
黑暗中透出了荧荧灯火。
靠在楼梯墙壁上的象山晴太“喂”地一声伸出手来。
5
此处是一个长一米,宽一米五左右的长方形房间。
跟象山家的厕所差不多大,墙壁光秃秃的,地板上堆着木箱,里边塞满了魔术用的服装,绳索,鱼线,手铐之类。
跟在修复者的身后爬上短短的楼梯,返回第一个地下室。第五个象山一脸轻松地望着断头台和电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复者看向第五个象山,随即移开了视线。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象山继续解释。
“把孩子们邀请到别墅尽享魔术的乐趣,这是爸爸的梦想 。为此他才投入全部家当建成了这座不死馆。这间一号地下室原本就是为孩子们表演魔术的地方,为了准备在此表演用的机关,多设置一个地下室也毫不奇怪。”
象山往地洞跟前一站,脚后跟发出了声响。
“可是爸爸的梦想未能实现,地下室从未被孩子们造访,相反,被关在里边的是讨嫌的儿子。
从此刻的我做着正确的梦来看,对于这间地下室的准确记忆就沉睡在我大脑深处。但我能够从意识中抽取出来的,就只有自己被屡屡关进这间地下室的事实。地下室有两层,而我是被关在更深的房间里,这些全都埋没在了我那庞大的记忆深处。
在这种状态下,我时隔三十年再度造访这座别墅,看到了一号地下室。唯有这个房间的记忆恢复了鲜活。结果就是一号地下室的记忆和被关在黑暗中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让自身以为曾经被关的地方是第一地下室。”
朝室内环顾了一圈,绞刑架、断头台,电椅,手术台——这些几乎每晚都能见到的物事,此刻却蒙上了些许异色。
“那个黑暗中自头顶传来的脚步声,是爸爸坐电梯下到一号地下室后,穿过房间走向二号地下室入口的声音。可我忘记了二号地下室的存在,误以为自己被关在一号地下室里。为了消除龃龉,我下意识地将其合理化,结果就误以为脚步声是爸爸走在一楼走廊时发出的。
当然了,一般来讲,这么多人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但直至去年八月,我们都还是同一个人,如果分支前的我就搞错了,除非分支后再发觉,否则所有人都会继续犯相同的错误——”
“这种事情我才不在乎。”
修复者叫出了声。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冒出第五个我?”
他移开视线,指向了男人所在的方向。
“注射西斯玛后,时间就会分支,在这种情况下,新生的时间线会产生回溯现象,但西斯玛并不能作用于自身,即西斯玛的效果无法作用于产生该效果的西斯玛本身,因此即便注射西斯玛回到过去,也无法再度使用西斯玛——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就是这样。”象山点了点头。
“我们从伊甸手上买来的西斯玛只有两支,不管怎么用,就只有2×2,最多只能增加到四个意识。”
修复者在记录扑克胜负的纸上用铅笔画了几笔,然后展示给象山看。
“这种事连初中生都能搞懂,还是说你通过我们不了解的渠道搞来了第三支西斯玛?”
“不是哦。”象山摇了摇头,“当我在空屋里再度遇见伊甸时,西斯玛已经一支都不剩了,其他的时间线也改变不了他的状况。我们获得的西斯玛就只有两支。”
修复者吐了口气,强按着激动,将目光投向了第五个象山。
“那么,这个男人究竟是打哪来的?”
被针对的象山看向了修复者,露出了滑稽的微笑,他既不像逃亡者那样憔悴,也不像未死者那样重伤。
“有个魔术一样的方法,可以用两支西斯玛创造出第五个人。”
象山咳嗽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
“八月三十日,我们第一次注射了西斯玛,先确认一下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吧。
下午一点,以舞冬恋人身份造访家里,泄露了前一天跟我去象头神的事。家人大为愤慨,离家出走。我去了不死馆,下午五点五十分,打了第一针西斯玛。然后时间线发生分支,我——幸运者回溯到约五小时前的下午十二点五十分。我袭击了春,成功守护了家人。
而另一边,没能回溯时间的我,在注射后约一小时,即下午六点五十分恢复了意识,然后在不死馆的门厅里自缢,但是吊灯灯臂折断,自杀失败,摔倒地板上失去了知觉。于凌晨两点再度恢复意识后,在地下室注射了第二针西斯玛。走运的我——修复者回溯到大约五小时前的晚上九点。虽说如此,当时他正上吊失败,躺倒在门厅里。修复者一边感慨着浪费了来之不易的时间回溯,一边再度睡了过去。另一边,倒霉的我——逃亡者,则一次时间回溯都没经历,就结束了这一天。
迄今为止,已经分支出了三个我。分别是第一次注射即回溯时间的我——幸运者,第一次未能回溯,第二次成功回溯的修复者,还有两次都没能回溯的逃亡者。
光阴流逝,到了三月二十六日上午十一点,那天我刚出门就遭到妇产科生田的袭击,身负重伤。我跑回家里,在书房注射了第二次西斯玛。 再度走运的我回溯到了约五小时前的早上六点。我报了警,以违反刀枪法为由逮捕了生田,另一边,未能回溯时间的我——未死者则住进了神神精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就这样,两次注射西斯玛都成功回溯的幸运者,和第一次回溯时间第二次却未能回溯的未死者,四个人终于凑齐了。”
“哪都没有冒出第五个人的余地啊。”
修道者以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抱怨道。
“事实上,我刚才的话里包含了一个错误,让我意识到这点的契机正是草Hitter。”
现场寂若无人地沉默了一阵。
“草Hitter?那个——”
“就是各位都很熟悉的那个塞满大麻的草Hitter。”
象山将目光转向了逃亡者。
“你在彩夏爆炸后因误闯公寓而被关进拘留室前,每晚都在这里吸草Hitter。这里的梦境映射着你睡前的穿着。倘若你睡觉前把草Hitter和Zippo都收在口袋里,你就能在这里反复享用。当然现实中的草Hitter并不会减少,可谓是梦幻般的手段。”
“那又如何?”
逃亡者皱起了眉,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就连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我对你很是羡慕,那是因为我在八月三十一日晚上第一次遇到你们之前,就已经吸光了所有的草hitter。既然伊甸下落不明,就无法制作新的草Hitter。我不禁后悔,要是当时留下一根,每天晚上就能享用了。
但我希望各位再仔细想想,为什么我的烟盒空了,而你的烟盒里却还有草Hitter呢?”
象山在镜子里映射出八月三十日家人出走那天的记忆。在不死馆的地下室里,走出电梯的自己俯视着佩佩子,叼着草Hitter点着了火。
“这天,我总共吸了两次草Hitter,第一次是下午五点五十分,为注射西斯玛而来到这个地下室的时候。一想到有可能会死,就有些莫名的伤感,便在注射前吸了一根。第二次是在时间倒流后的下午一点前,我一边思考怎样才能避免和春碰面,一边在家门口连吸了两支。合计起来,当天我抽了三支草Hitter。”
至于另一边的逃亡者,在我所知的范畴内,这天他总共吸了两次草Hitter,第一次是下午五点五十分,为注射西斯玛而来到不死馆的地下室时。但是这次发生在和我分支之前,所以和我的第一支是一样的。第二次发生在凌晨两点,第二次注射西斯玛之前。这里跟我的时间线上有些差别。或许是因为上吊失败撞伤了手指不便操作Zippo的缘故,逃亡者当时就只吸了一支。合计起来,当天逃亡者总共吸了两支。
未死者像是打算盘一样动了动手指。
“幸运者抽了三支,逃亡者抽了两支,幸运者的烟盒空了,逃亡者的烟盒里还剩一支,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象山不禁莞尔,“但不对哦。”
“为什么……”
“这天我回溯了时间,下午五点五十分抽了一支草Hitter,然后回到了夜里的零点五十分。那么,我抽了一支草Hitter的过去,要是没被抹消就很奇怪了。”
未死者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天,在我吸的草Hitter里,实际吸过的就只有袭击春前的两支,这样一来,我吸过的数量就和逃亡者相当了。那为何我的烟盒空了,而逃亡者的烟盒里却还有一支呢?”
象山耸了耸肩,依次看向四人。
“难不成——”
未死者的声音自发干的嘴唇里漏了出来。
“他发生了和幸运者相同的现象吗?”
象山点了点头。
“逃亡者也成功回溯了时间,因此抽了一支草Hitter的过去被抹消了。
自缢失败后,恢复意识的逃亡者吸了第二支草Hitter,又打了第二针西斯玛,由于西斯玛的效果逃亡者得以回溯了时间,所以抽过一支草Hitter 的过去被抹消了。”
“等下,你在说什么?”修复者厉声驳斥,切换了镜中的记忆,“注射西斯玛分支处的两条时间线里,只有一方能够回溯时间,当时注射西斯玛回溯时间的是我才对。”
镜中映出了石板地面,俯身倒地的修复者支起上半身,环顾着不死馆的门厅。
“我没能像你一样找回家人,但我确实回到了过去。钟上的时间从凌晨两点回到了晚上九点,身体也从注射西斯玛的地下室移动到了门厅。最重要的是,佩佩子本应折断成‘巜’字的手臂复原了。”
“都是你搞错了。”
象山用脚跟勾翻了脚边的肉。
“最直观的莫过于钟的时刻。你的手表指针指向两点,其实只是因为你上吊失败摔到地上的时候弄碎了玻璃,指针偏移了而已。实际的时刻比表盘上的要早很多。”
“难不成你想说我是因为梦游,从地下室不知不觉地走到门厅?”
“剩下的两个我放在一起解释下吧,一言以蔽之,你被佩佩子摆了一道。”
修复者使劲地眨巴着眼睛。佩佩子?他似这般动了动嘴唇。
“佩佩子的所作所为大抵就是这样。晚上七点多——也就是你在主屋门厅上吊失败的时候,佩佩子在别屋的地下室醒了过来,发现你忘了关掉启动电梯的发电机,佩佩子便乘电梯上了一楼,穿过走廊奔去主屋。他想必是推开了躺倒在门厅的你,冲到门口去了,但门上有指纹识别锁。
幸好你就在身后,佩佩子把你拽了过来,想把手指按在传感器上,但倒霉的是,你摔在地上的时候,撞到了右手拇指。
由于关节肿胀,指纹扭曲,无法解锁指纹识别。为了不让佩佩子逃跑,门窗都封住了。佩佩子大概是呼天抢地心都有了。”
镜中的修复者撑着地站了起来,只见他右手拇指第一关节仍旧红肿着。
“话虽如此,如此良机不会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要怎样逃出不死馆呢?佩佩子绞尽脑汁,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放置在门厅的和泉早希的尸体。”
“还有那个啊。”
逃亡者的眼神就似眺望远方一般。
“于是佩佩子制定了这样的计划,他从睡袋里拽出和泉早希的尸体,脱光衣服送进地下室,用枕套蒙住头部,扔在了地板上。然后他回到主屋,钻入和泉所在的睡袋,然后就等着你——象山晴太恢复意识。”
大概是想起了那副情景吧,修复者的喉咙咕了一声。
“佩佩子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突破有指纹认证的大门。那个锁我设定为解锁五分钟后自动上锁,佩佩子也知道这事。”
前一天——八月二十九日,自己和“彩夏”办事的途中,佩佩子企图逃跑的时候。
时机刚好,打开五分钟就会自动上锁的哦——当象山看到门在千钧一发之际锁上之时,曾说了这样的话。
“躺在地板上的男人早晚会清醒过来,离开不死馆吧。门上有指纹识别传感器和密码锁,即便拇指红肿没有消退,也能输入密码开锁,然后在五分钟内爬出睡袋打开大门,就能自不死馆脱逃。
虽然如此,这个男人也不是傻瓜,一旦发现佩佩子不在地下室,就会立刻在屋内四处搜索,试图把他抓回地下室。之所以把和泉早希的尸体搬进地下室,就是为了把她伪装成自己,以减少被发现溜出地下室的可能性。”
佩佩子的体型与和泉相似,两人都是小个子,身材不胖,胸又很大。由于安排生田每周剃一次腿毛,所以腿的外形也差不多。性别当然不同,但佩佩子既已被去势,因此从局部看来也无太大差别。
“你恢复意识后,并没有发觉睡袋里的内容物被换掉了,就径直去了地下室,然后踢飞了倒在地上的佩佩子,踢断了其胳膊。但那其实是和泉早希的尸体。当你一脚踹向腹部的时候,枕套‘噗’地一下鼓了起来,这应该是积存的腐败气体漏出来了吧。你抽完一支烟冷静下来之后,就在那里打了第二针。
而另一边,真正的佩佩子则屏息躲在睡袋里,等待着你回来。但你去往地下室后迟迟不归,于是心怀不安的佩佩子溜出睡袋,自天窗窥探地下室,在那里看到了打针晕过去的你和手臂折断的和泉尸体。”
未死者按着胳膊,叹息着仰望天窗。
“于是佩佩子坐电梯到地下室观察你的情况,跟躺在玄关大厅的时候相比,手指的肿胀多少消退了些。虽然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只要能解除指纹认证,其他都无所谓了。于是他一边祈求上天,一边把你拖进电梯。然后上到地面,穿过走廊,回到了主屋的门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