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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号叫什么?”
“只能是未死者了吧。”
“不是他而是你。”逃亡者瞪着象山,“真是废物点心,如果未死者真的死了,那连锁现象也会要了我们的命。”
“哦哦,对不住了。”
“问题是如何制止这种不正手段。好不容易制定了简单的规则,却因为你这种家伙,不得不再次增添规则。”
“已经在反省了。”
“既然如此,那就贡献出你的智慧吧,如何才能防止我们中的某人不直接杀人,而是间接逼人去死?”
象山还没来得及回应,修复者就替他回答道:
“那就这样吧。规则四,当我们身边的某人因连锁现象死亡时,必须证明在成为其死亡原因的时间线上的自己没有逼死这人。”
“成为其死亡原因——什么意思?”
“以本次的案例来说,假设生田死于高血钾症,那么幸运者就必须证明这不是幸运者自身言行的结果。倘若不能做到这点,就视作杀人而杀死人质。”
修复者看着两人,逃亡者抱着胳膊说“原来如此”。
提出这个附加规则其实是预料之内的事。自己也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利。倘若不用附加规则约束逃亡者和修复者,自己的家人也会被同样的手段杀害。
“既然没有异议,那么规则四也就成立了。”
逃亡者坐在断头台前的水桶上,像往常一样叼着草Hitter。修复者也回到电椅上,将脊背紧靠在椅背上。他的动作不太利落,或许是不清楚该如何应对突然出现的第四个象山——也就是未死者吧。
象山也一屁股坐进了棺材。
呼咻,呼咻。
耳畔唯有他痛苦万分的呼吸声。
2
“妇产科的那个生田,到底在想什么啊?”
芋窪倚靠在屋顶的栏杆上,嘴里发着牢骚。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我敢肯定袭击你长女的那个蒙面人就是他。可是这家伙现在完全不吱声了。如果有什么怨恨都说出来不就好了,可他连嗯都不嗯一下。”
他大概是畏惧象山的报复吧,给他看婴儿母亲名单的做法似乎奏了效。话虽如此,这种事即便扭破声带也不能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
象山自栏杆上探出上半身,俯视着病房前方的道路。救护车没有减速,就这样驶入了急救中心。
“我的妻子是女演员,长女的歌手活动也已走上正轨。虽说这话由我来讲有些不妥,但招来嫉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芋窪一脸不快地盯着象山,然后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家人,嫉妒?”。然后用笔头挠了挠脖子,然后抬起手问道:
“说起来,我在广播里听到了,你家的歌姬不是正在青叶市开演唱会吗?”
他说话的时候把嘴撇成了“乀”字,就似提到了兴味索然的事情一样。在春遇袭一案的问话过程中,舞冬向警方透露了自己是赤玉的erimin。
“嗯,后天是巡演的最后一场公演,我打算带次女一起去看。”
轻风摇曳着米槠树的枝条,自间隙落下的明媚光斑照耀脚下。
“好怪啊,连我也觉得自己会不小心拿着菜刀闯进医生家了。”
芋窪环顾着空无一人的广场。
“你这个幸运者。”
他说了句似乎在哪听过的话。
*
四月三日,赤玉的“一飞冲天周游旅行”——在全国七个地方举办的跨年度演唱会,终于在青叶市一蛮町的老字号Live house——酸之间Acid room
迎来了最后一场公演。
这点,彩夏显得坐立不安。下午四点三十分,距离开场还有两小时的时候,她已和父亲在青叶站下车,在手游帕尔帕拉的联名咖啡店里吃了“人鱼侦探的烤墨鱼”“巨人侦探的特大大阪烧”“增殖侦探的亲子丼”“透明侦探的香草果冻挞”,还喝了两杯“吸血侦探的石榴奶油苏打”。她原本还打算点“电力侦探的强碳酸可乐酸橙,吓了一跳的店员却告诉她说“这是酒精饮料哦”。
“好不容易才能见到鲨田安福,吃那么多东西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我早上吃过超级瘦身灵了。”
真教人无言以对。
果然到了会场的时候,她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脸,连连惊呼“糟了”“要死了”。这让父亲很是不安,甚至怀疑起奶油苏打里是不是掺了兴奋剂。
到了晚上七点十分,舞冬和乐团的成员们一起登上了酸之间的舞台。她身上穿着仿佛刚从葬礼上回家的黑色礼服,头顶巨大西红柿模样的头套,裸露在外的仅有嘴巴,活像古早电影里的机器人。
或许是视野狭小的缘故,舞冬数度差点从舞台上跌下来,在演奏《一飞冲天糖浆》的时候,还和吉他手terumo狠狠地撞到一起,但直到最后,她的歌声依旧通透如初。在安可的时候,演员鲨田安福登场,以二重唱的形式演唱了电视剧主题曲《魔法蘑菇》,一千两百名自称小赤的歌迷大吼着“erimin”“小安”,把象山的耳朵几乎震碎了。
不到两小时的演唱会结束后,象山和彩夏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了休息室。打开了贴有“仅供工作人员使用”牌子的门,只见舞冬和鲨田安福正一边换着POSS一边拍照。
“不行不行不行,要死要死要死。”
彩夏眼看就要落荒而逃,却被舞冬介绍说“这是家妹”,鲨田安福在脸颊上整整齐齐地挤出酒窝,点点头说“初次见面”。彩夏连耳朵都胀得通红,赶忙把花芽买来的柠檬黄油蛋糕递了过去,嘴里说着“可可可可以的话请收下”。
正当鲨田安福合掌说着“非常抱歉”之时,制作人兼经纪人穆伊走进了房间。
“象山先生,今天玩得开心吗?”
“托你的福。”象山一边想着该说什么夸赞的话,一边环顾着房间,随即拿起了舞冬的头套,“没想到女儿居然成了西红柿啊。”
远远望去像是派对用的橡胶面具,实物则用石膏做的,貌似还是手工上色,仔细一看,还有些不均匀的地方。看样子是能干的制作人亲手制作的。
“很棒吧。我以‘魔法蘑菇’为灵感,试着做了个蘑菇头套。”
原来并不是西红柿。
“很符合赤玉的世界观哦,在工作人员之间似乎也颇受好评呢。”
穆伊笑容满面,骄傲地看向舞冬。舞冬正向鲨田安福推荐柠檬黄油蛋糕,鲨田安福咬了口蛋糕说“很美味,请两位也尝尝”,彩夏则“哈哈哈”地笑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三年前,当我加入帝国选拔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望着三人嬉闹的模样,穆伊垂下眼角,嘴里喃喃地道:
“我做的事情没有错,通过这次巡演,我已有了确信。”
*
从大食站回家的路上,彩夏每走几米,就会拿起手机回看一眼和鲨田安福的合照,然后怪模怪样地“哈”一声。
“我没对小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彩夏的呼气化作了白雾。夜里十点半多的自然公园里,吹着不像是四月的冷风。
“小安好帅,乐队也尽是帅哥,虽然蘑菇头套有点怪,但姐姐的歌唱得真好。我好担心会不会遭到报应啊。”
舞冬等人包下了一蛮町的酒吧,正在大办庆功宴,看来要明天才能回家了。
“从去年开始就遭了不少罪吧?现在搞不好还有得找零呢。”
“啊,确实也是。”
彩夏仰望着夜空。
“仔细一想,确实很不容易啊。家里先是被奇怪的自由记者监视,姐姐的男朋友又遭到了袭击,最后还被一个妇产科医生偷偷溜进家里。”
彩夏掰着手指说道,这话并没有错。
“可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真得谢谢姐姐啊。”
象山哈哈一笑,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
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越想越不对劲,啊,对了——
“家里被奇怪的自由记者监视了?”
这话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
象山在木林中间的小路上停下了脚步。
“这话是什么意思?”
彩夏驻足不前,她扭过了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踌躇,扭曲的嘴角上写满了“糟糕”。
“没没,我只是觉得似乎发生过这种事——”
自由记者伊豆美崎——即和泉早希监视象山家的事确凿无疑。去年八月二十一日,那个女人把得利卡停在自家门口,等待着家人回来。
但象山从未和彩夏提起这事,那是因为他听从了舞冬的意见,不想让家人担心。当然了,舞冬也从未提起这个话题。
那彩夏是怎么知道和泉早希的事呢?
是看到那辆车的三人——象山、舞冬、穆伊中的某人告诉他的吧。
起初象山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直到拿着假委托书去了车辆检测登记办事处查询了车牌号后,才了解到她是自由记者。
可彩夏却知道那个女人是自由记者。也就是说,把那个女人的事告诉彩夏的人,也了解那个女人的来历。
和田早希是记者,专门调查娱乐圈的问题。据说近来在调查帝国选拔的问题。倘若是帝国选拔的员工,是有可能发觉她在四处打探的事。
把那个女人的事告诉彩夏的人,无疑就是穆伊。
象山内心的悸动愈演愈烈。
“我不知道爸爸在想什么,不过绝对是想多啦。”
彩夏大声说道。
这话当真吗?
就在数十秒前,彩夏还说过这样的话。
——小安好帅,乐队也尽是帅哥,虽然蘑菇头套有点怪,但姐姐的歌唱得真好——
当舞冬套着那个头套上台表演的时候,象山根本就没意识到那是个蘑菇的形状。而演出结束后,穆伊透露构思时,彩夏正在鲨田安福面前魂不守舍,完全看不出她在听穆伊讲话。
那彩夏是怎么知道那个头套是蘑菇造型的呢?果然并非多虑,他俩在不为象山所知的地方,建立了某种亲密的关系。
迄今为止,帝国选拔各种丑闻缠身,在世间早已是引人侧目。不过在赤玉的项目上,在颇有能耐的制作人的密切关注之下,并没有出现过去出现过的问题——象山深信这点。
自己是不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呢?
——帝国选拔迄今为止已经制造了很多问题,但我怀疑这只是冰山一角——
和泉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如果她特别关注的人正是穆伊,而她想打探消息的对象并非舞冬,而是彩夏的话——
“喂,不回家了吗?”
彩夏抹着因寒冷而冻得通红的鼻子。象山正待开口,却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他深知彩夏正在拼命掩饰着内心的动摇。
应该质问她和穆伊的关系吗?又或者在这里暂时翻篇,首先清除外围的障碍呢?就在举棋不定之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那我先回去了——”
言毕,她转过身背对象山,一阵风撩动了彩夏的秀发。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彩夏失去了踪影。
某个硬物砸在了脸上,滚热的液体奔泻而下,传来了令人作呕的强烈臭气。
象山拿开了遮住右眼的物体——紫红色的组织,装在输液袋似的薄袋子里,是人类的肾脏,从脸上滑落下来的乃是混合了血液的黏糊消化物。黑焦的墨鱼碎片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看向彩夏站立的位置,象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凹陷的胰脏,小臼齿,肠管断片,编织手带,破碎的右心房,连着三角肌的锁骨,某处的大脑,下颚骨,连着肋骨的胸骨,肠管断片,手机,折断的桡骨,萎缩的膀胱,牛仔布的碎片,戒指,脸皮,舌头,犬齿,肠管断片,戴着腓肠肌到底腓骨,输卵管断裂的卵巢,小脚趾,腰椎破碎的骨盆——其他所有的人体碎片则散落在半径约三米的范围之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数秒前还撅着小嘴的彩夏,瞬间变得四散碎裂,将公园的小径染成了红黑色,好似发生了爆炸。
恐惧感骤然涌上心头。象山抛下肾脏,冲进面前的桧木林。从彩夏所在的位置横穿过去,鲜血噗嗤噗嗤地溅了起来。
是谁枪击了彩夏吗?但没听到开枪的声音,也没有火药的气味。最重要的是,如果子弹是从某个方向飞来的,血肉理应也会朝着相同的方向飞散。可彩夏的碎片呈圆形铺开,那就只能认为是她自己爆炸了。
人的身体不会自行爆炸,查遍教科书和病理数据库,都找不到这样的说法。
去找木乃伊的人自己也成了木乃伊,精神科医生自己也成了精神病——这句话颇有些真实感,自己是被幻觉禁锢了吗?
“不对!”
有个假说可以合理地解释这种奇怪的事态。
彩夏并不是在这条时间线,而是在其他时间线上死去的。
象山用手术刀刺死佩佩子后,其他时间线上的佩佩子也出现了类似被手术刀刺中的伤口而死。相同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彩夏身上吧。
昔日父亲搬进不死馆地下室的道具中,也有表演用的炸药,还有引爆用的雷管和导火索。囚禁佩佩子的时候,虽然已经搬去了其他房间,但想必一找就能找到。其他时间线上的象山用那些炸药炸死了彩夏,也波及到了这边的时间线吧。
这违反了象山们制定的人质规则——杀人的时候必须向其他人征得杀人许可。自己必须找出凶手,杀死人质。既然对方擅自夺走了彩夏的性命,这便是理所应得的报应。
但眼下不是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在思考其他时间线的情形以前,必须首先考虑如何摆脱眼下的状况。
象山擦干了溅到脸上的液体。要是被别人看到自己浑身沾满了女儿的血和消化液,那就百口莫辩了。就算告诉对方女儿突然爆炸了,也没人会信吧。西斯玛也已经不在了,所以也没法采取时间溯回的手段。
所幸自然公园里人迹罕至。舞冬的庆功宴理应会持续到早上,季季也抱怨过《千面千手》的同窗会很难脱身,时间很充裕。
只要骨头和肉装进塑料袋里,搬来水冲洗地面,洗去身上的血和消化物,将装有骨肉的塑料袋运到不死馆即可。
没事,迄今为止象山已杀过不少人,抹消过很多尸体了。只不过是亲生女儿而已,所做的事并没有半分改变。
象山从桧树后边缓缓探出头来,一股又酸又甜的气味扑鼻而来,黄色的黏液濡湿了眼前的树干。这个气味——错不了,就是当慰劳品带去的柠檬黄油蛋糕。
在这些黄色的黏稠物边上,还有一个摔烂的肾脏,这些东西粘在一起,化作了一个蘑菇的形状。
3
刚过凌晨五点,大食站开始传出电车飞驰的声音。
象山喝下了酒石酸唑吡坦Myslee
,躺倒在床上,硬是让自己来到了地下室。
在另外的自己所处的时间线上,彩夏应该也死了吧。凶手认罪了吗?难不成已经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进行缺席审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