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说随随便便就被人赶回去……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提出要去试试一个人说服他,让我先回去……”
大内山说话的声音仿佛痛苦的呻吟,猫丸听后轻舒了一口气。
“幸好是这样……我还在担心如果你对此否认的话要怎么办……不过这也并非瞎猜,因为我有其他佐证,那就是成一有过的异样感。”
“异样感——?”
成一只能鹦鹉学舌般重复着猫丸的话,猫丸露出一副得意扬扬的笑容。
“没错,就是你在门口有过的那股异样感。我考虑了一下原因所在,而得出的答案就是神代的鞋子。”
神代的……鞋子?
“你在洒过水进屋后,发现左枝子的神情有点古怪,所以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但当时你应该是看到了神代的鞋子。尽管与其他家人的鞋子混在一起,你依然在无意之中看到了它。由于久别十年未曾回家,你没能发现确切的答案,但门口的鞋子的确与你刚回家时略有不同——你应该是隐约察觉到了这点。正径大学的两个人应该都已经回去了,但为何会多出一双鞋在这里?——你在潜意识中对这件事感到疑惑,而这就是你会产生异样感的原因。”
“原来如此……”
成一不禁小声嘀咕。连自己都没能察觉的事情被别人指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猫丸收起了脸上的哂笑,露出一副得体的表情。
“其实这件事令堂应该也注意到了。”
“咦……我吗?”
多喜枝惊讶地望向猫丸。
“是的,说实话,我之所以察觉到成一产生异样感的原因,还是多亏了您的一句话。”
“哎呀,是吗?是哪句话呢?”
“您那天回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对吧——哎呀,我们家那口子还没回来?不对劲儿呀,总觉得他好像已经回了——您当时误以为胜行叔已经回家,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您在哪里受到了错误的暗示。直白点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您在门口看到了神代的鞋子,毕竟男装的皮鞋看上去都差不多。您当时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鞋子,于是才以为胜行叔已经回家了。但由于您大大咧咧……哦抱歉,应该说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因此没有多想,后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咦?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吗?”
多喜枝感叹着,仿佛当事人不是她自己一样。猫丸有些啼笑皆非。
“也正因为鞋子这件事,我才无意中想到——会不会是大内山与神代双人组的其中一个人在当时偷偷返回了别室?——而能够确凿证明这件事的,就是那天您家里的一通内线电话。”
“内线电话……老爹打过来的那通?”
直嗣发问后,猫丸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兵马老爷子打来的内线电话——成一我问你,那通电话是因为什么事打来的?”
“我想想……是让富美去院子里洒水……”
“那是第一通好不好?你小子别给我掉链子——我问的是第二通电话,你接起来的那个。”
“哦哦,那通电话里外公让我吃过晚饭后去见他。”
“让谁过去?”
“让我。”
“只有这件事吗?”
“嗯,只有这件事……啊——!”
“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了吧?”
猫丸轻歪着头。
“那时兵马老爷子还不知道你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中,他是在得知接电话的人是你后,才吩咐你吃过晚饭后过去见他的。”
没错,当时成一在电话中表明身份后,外公是非常惊讶的。
“然后呢?成一,当时兵马老爷子究竟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
“不清楚……这个我没问。”
“问题就在于此,注意——”
猫丸的声调愈发高亢起来。
“兵马老爷子第二次打来电话,并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因为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外孙回家相比,其他事情早就无所谓了。也就是说,这原本是一通可有可无的电话。这里我们需要重新回忆的,是兵马老爷子的习惯。当他第一次打电话说要给院子洒水后,直嗣对成一提起过这个习惯吧。”
直嗣恍然大悟。
“我知道你想说的了!是那个习惯对吧——一旦家里来了不喜欢的客人,就会打内线电话吩咐家里人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而打第二通电话时,恐怕房里也有一位令他讨厌的客人——是这么回事吧!”
“啊,原来是这样!”
美亚也高声赞同,猫丸开心地点点头。
“正是这样。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观察外面的天气,都是为了向客人展示自己的不悦。对兵马老爷子而言,那天会让他感到讨厌的客人,就只有来自正径大学的两位研究学者了。考虑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会不会是双人组中的哪位中途折返回去了呢?我思索了很久,但两人都拥有着不在场证明。于是我又想,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制造了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究竟什么条件能够满足即使留下一人,也能做出两个人都不在的假象呢?——我对此再三思索,绞尽脑汁地做了许多设想,最后突然想到——在左枝子为神代提供不在场证明的那通证词里,会不会有什么漏洞?当想到这里时,发现左枝子认错人这件事,也就并非那么困难了。”
胜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得十分钦佩。
“接下来,兵马老爷子一案中最难解释的,是直嗣和成一的证词——由于没有任何人通过连接走廊,因此不可能有人出入那间别室。但讲到这里,‘入’这件事已经不成问题了,因为凶手就是在两人捧着水管在院子里慌慌张张跑向宅邸时进入别室的。之后是‘出’——也就是逃离路线。这点是案件的谜团所在。想要逃离的话,需要满足逃跑路线与时机两个条件。逃跑路线就只有连接走廊,这一点警方已经查明,接下来就是时机了。”
猫丸说到这略微顿了顿。
“神代将兵马老爷子……呃,那个……打死,这件事当然并非有备而行之的。他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说服兵马老爷子,这件事容我稍后详细说明。总之他在行凶后冷静下来,开始擦去指纹、收拾现场的时候,富美已经用托盘端着晚餐向这边走来了。富美应该不会没规没矩,一声不吭地突然把门打开。因此在进门之前,想必她是打了声招呼的,像是‘太老爷,晚饭送来了’这样的话——应该没有错吧?”
“嗯,嗯,是这样的。”
富美一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巨大的身体所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蝇。
“或许是出于‘晚被发现一秒是一秒’的心理,神代听到富美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慌忙藏在了厕所之类的地方。接着富美发现了尸体,但也仅仅是发现了尸体。于是她吓得扔下托盘,跑向主宅来为各位通知此事。而神代则抓住这个时机,从她身后追了上去。”
“从身后……追了上去?”
美亚惊叫一声。
“没错,神代如影随形般,跟在富美身后跑了出去。恐怕是由于他在那时猛然想到,如果这时不跑,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能令凶手从案发现场消失的时机也只有此时。因为直到这会儿之前——直到富美去送晚餐之前,直嗣和成一都在起居室里望着别室那边……”
富美扭过粗粗的脖子,惶惶不安地望向身后,仿佛杀人犯依然跟在她身后般……成一望着她滑稽的样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成一和大家赶到别室时,半开的厕所门也正好能证明此事。就这样,没有任何人目睹到富美与神代返回主宅,这是因为当时全家人应该都已经去了餐厅。而没有注意到凶手紧随自己身后回到了主宅的富美,也立刻奔向了全家人所在的餐厅……”
没错,当时由于跑来通知兵马遇害的富美太过用力,推得厨房的门反弹后又关了回去。在那一瞬间,走廊里无论有谁经过,成一等人都是不可能看见的。
“另一边,神代就这样径直从门口逃走了。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无论房门还是院门,当时都还没有上锁。胜行叔还受了太太的责怪对吧——尽管如此,当时的事态也的确是间不容发。即使事先计划也未必会如此顺利,凶手可也真的是侥幸之极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真的是勉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危险,并成功逃离。事情就是这样,许多幸运的偶然叠加在一起,才导致了案件中不可思议的状况。”
猫丸说着,用幼猫般的眼珠扫视着所有人。
“你叫……猫丸对吧?然后呢?”
直嗣开口了。
“凶手的把戏我清楚了……但他为什么要杀害老爹?”
直嗣收起了平时那副爱唱反调的性子,茫然地问猫丸。
“这个嘛……毕竟事到如今,他们两位都已不在人世,我也只好凭感觉猜测了……”
猫丸说着,略微犹豫了一下。
“那只茶碗,大家都知道吧……我认为当时神代想要将它摔碎。”
“茶碗?”
“没错,就是兵马老爷子的亡妻所留下的遗物。我想神代会不会是为了破除兵马老爷子对心灵主义的迷信,打算给他下一剂猛药呢?——之所以会这样猜测,是因为我听说了神代高中时发生的那个小插曲,也是令神代对超常现象产生兴趣的那个小插曲。我记得它是在降灵会举行当天,左枝子从大内山那里听来的故事。在神代散步许久后,大内山表示‘想参观庭院’后也走了出去,并在那时给左枝子讲了这个故事……”
猫丸简略地给在场的人讲述了神代和手表的故事。
“似乎是因为这件事,神代砸坏了过去束缚着自己生活的手表。自行破坏了心灵的寄托之物。通过这件事,他脱离了框架的束缚。大内山也说过,神代的视野因此而变得更加宽广,价值观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或许神代也会试图将这种价值观层面的变革强加给兵马老爷子。对兵马老爷子来说,那只茶碗是他唯心主义的寄托,是灵魂附着的凭依。在他眼中,那是他与亡妻独一无二的维系。而神代或许正是想要破坏作为兵马老爷子唯心主义所仰仗的这一象征物——正如那块手表之于神代一样。或许他对兵马老爷子说了些‘这种玩意儿不过是个陶器而已’、‘不能将精神寄托在区区一个物件上面’之类的话。但对兵马老爷子来说,这‘区区一个物件’却是唯一能使他与妻子二人共同进餐的、他最为珍视的物品,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物品。神代想给兵马老爷子下一副猛药,摔坏那只茶碗,让他醒悟过来,但兵马老爷子却奋力抵抗。面对举动粗暴的神代,兵马老爷子或是怒不可遏,或是哭泣求恳……总之这个在年轻时独断专行、方头不劣的他,在那时做出了激烈的抵抗。而在神代眼里,对方丝毫听不进自己基于科学理论的建议,如此愚昧无知的态度令他束手无策。或许这时,老人的执迷不悟已经令一团怒火涌上他的心头。”
猫丸将话头略微一顿,字斟句酌地继续说了下去:“神代这个人,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他经常把‘一般人’这个词挂在嘴边。例如‘得到一般人的理解’、‘拥有启蒙一般人的使命’等。毕竟身为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他或许会因此而觉得自己并非‘一般人’吧。我隐约能感受到这一点。他的性格中有着自以为是的那一面,同时作为头脑明晰的人,或许他在内心深处也有着一丝精英主义的倾向。神代似乎认为易受招魂说毒害的民众会对科学研究造成妨碍和干扰。这样的他面对拼死抵抗着想要保护茶碗的兵马老爷子,恐怕对后者身上的那股顽固劲儿和迷信心理,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厌恶感。同样,他也无法忍受兵马老爷子身上的老小孩心性和倔脾气。接着,在扭打抢夺中,他内心对‘无知者’妨碍研究的那股怒火,令他的戾气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于是他在不经意间抓起手头的独钴杵,照着兵马老爷子的额头挥了过去——”
讲到这里,猫丸的话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地望着他的嘴角。猫丸轻轻撩了撩垂在额前的刘海,仿佛要挥散这种沉闷的气氛。
“我想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来龙去脉,兵马老爷子才会像保护般紧紧搂着那个茶碗,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罢了。从这件事上我们能够看到老一代人与新一代人,固执与信念之间的冲突和摩擦。但在报纸之类的媒体上,人们最终看到的只会是‘双方产生争执导致激情杀人’之类的用来博眼球的内容……”
猫丸撇着嘴巴,显得有些黯然。
“不过暂时不用理会我多余的想象,总之案件就以这种近乎不可能的形式,呈现出了一副触目惊心的形象。但最惊讶的恐怕还是神代本人。因为在不知不觉中,连他自己都不曾意料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成立了。但毕竟他头脑敏锐,于是干脆顺坡下驴,决定认下这个不在场证明。他与大内山商量后,决定让自己成为在新宿站打过电话的那个人——我没说错吧,大内山?”
大内山缓缓抬起头来。
“……我也不想这样……但他当时坚持对我说那件事不是他做的……还说既然难得有不在场证明,就不要说穿了……因为无端受人猜疑而浪费时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我一开始也认为他讲得很有道理……就照他说的去做了……但不久前我才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但既然他坚持说自己没做,我也只能信他……到后来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
多喜枝紧皱着眉头。
“既然你觉得不对劲,告诉警察不就好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要是你早点说出来,案子不早就破了吗?”
“非常抱歉……我也觉得一定要说出来才行……可他……他是与我合作至今的伙伴……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出那种……像是出卖朋友一样的事……”
猫丸用同情的眼光望着脸上一副哭相的大内山。
“原来如此,我猜大概也是这样。神代连大内山的性格特点也计算在内了。恐怕他已经确信在提前打好招呼的情况下,大内山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暴露出去——既然如此,我就接着讲下去了——就这样,神代在确保自身安全后,下一个目标就是要除掉左枝子。”
左枝子纤弱的肩膀猛地一颤,美亚在一旁瞪圆了双眼。猫丸接着说道:“对神代来说,这件事必须尽早完成。因为左枝子或是她身边其他人迟早会发现她将自己与大内山混淆的这件事——这么单纯的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暴露都不稀奇。可以说这件事暴露的时候,就是他玩完的时候。但反之,只要能将左枝子这个重要证人灭口,记录过的话就成了如山铁证,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会愈发牢靠,因此这件事情值得他迅速完成。”
“我就知道……”
大内山面露悲痛的表情。
“我就知道他想做那种事……他想要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你注意到这件事了?”
“嗯……隐隐约约……因为他最近有些不太对劲……可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残忍……会做得这么绝……”
大内山的视线飘忽不定,猫丸继续说道:“但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法解释在兵马老爷子的案件发生过后,他多次出入方城家的原因了。正常考虑,断绝与兵马家的来往对神代来说明显更为安全。因为与左枝子见面的次数越多,误会就越容易暴露,同时也越有可能碰到警方人士。随便找个借口缺席那场与灵媒师的对决,从此与方城家再无来往明显会更好些。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左枝子平日深居简出,因此他只得冒着一定危险来到这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对左枝子出手的机会。”
多么可怕……神代心中扭曲的心理,竟能使他怀有杀意的同时,还能够表现得若无其事。想到此处,成一不禁毛骨悚然。
“当然,他也遇到过几次危险。举行降灵会那天下午似乎就出现过危险的一幕——在与左枝子和成一等人聊天时,面对指名道姓的提问,他也只能通过打手势的方式来应付过去了……”
猫丸这么一说,成一终于回忆起了两人当时的行为。他们之所以会那样,不是因为两人专业差异,而是为了防止左枝子察觉到他们声音与名字的不同。
“刚才神代被毒杀而引发骚动那时,也发生了一个偶然性极强的状况。大伙因神代被毒杀而陷入一片混乱,大内山也因震惊而哑口无言,这也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般的偶然。因为光是听其他人的吵嚷声,左枝子依旧无法分辨出究竟是谁中毒倒下了吧。”
猫丸继续说着:“神代的目的是封住左枝子的口。但因冲动而杀死兵马老爷子那件事姑且不算,再怎么说他也做不到镇定自若地实施谋杀。毕竟他原本也和左枝子无冤无仇,于是神代设下了机关。之前成一在左枝子必经之路的楼梯上发现了一个玻璃珠,类似的机关恐怕他已经设下过许多次了吧……”
左枝子始终垂着头,但紧握的双手却微微颤抖。或许她正在想象那些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他是为了谋害姐姐才来我们家的……”美亚茫然地说。
多喜枝愤怒地对大内山骂道:“那你这个混账跟他一起过来干吗?”
“真的是万分抱歉……”
大内山的声音显得无地自容。
“因为,我也略微怀疑过……他心里会不会盘算着这种可怕的事……也为此有些坐立不安……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下心来出卖自己的朋友……所以我想着,至少要去保护好左枝子小姐……一定不能再让杀人案发生了……我希望能保护她的周全……于是就……”
能听得出大内山的态度无比真诚,充满了热情与心中潜藏的斗志。他在说话时一直抬着头,眼里流露出坚定的神色。
想要保护左枝子小姐——
大内山的心意令成一为之愕然——原来同样想保护左枝子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他脸上无比真挚的神情、充满诚意的担忧,以及发自内心替左枝子着想的话语令成一感到震撼。多喜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点,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猫丸也长舒一口气,好像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总之我们先不去管大内山的骑士道精神,由于刚才我说过的原因,神代多次给左枝子设下了机关,但好运这次站在了弱者一边,一切陷阱都没能得逞。就这样,终于到了降灵会举行的那天。虽然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个问题依然还在,那就是直嗣要举行这次降灵会的原因。无论是凭空捏造出‘在院子里见到母亲的幽灵’这种明摆着不可能发生的灵异现象,还是装作对灵媒师深信不疑,甚至在兵马老爷子去世之后,还要坚持举行已经没有必要的降灵会——我的想法是,直嗣早就了解那位大叔的作风。也就是通过假降灵会,令大限将至的人能够安心辞世,或是劝诫家庭和睦……”
“够了,别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直嗣粗暴地喊了出来,盖过了猫丸的声音。
“你……你才是那个一无所知、不可理喻的家伙!说得好像一切尽在你眼中似的……你错了,是为了钱!我只是和那家伙商量好,想骗老爹的钱而已!但那个狗屁大师,却说他根本没兴趣做这种事,装什么清高啊他!”
直嗣绷着脸喊着,连耳根都涨红了,强装坏人的模样简直一目了然,不禁令人感叹他的演技实在拙劣。成一给猫丸使了个眼色,后者轻轻眨了眨一只眼表示收到。
“算了,既然你这样说,就算是这样吧,那就继续我们的闲聊吧。我差不多也快累了,那就赶快说完好了,接下来是降灵会的案子。刚才我也说了,这起案件的凶手,毫无疑问与杀害兵马老爷子的是同一人。但我也稍微为他辩护一下,我认为神代的目的只是单纯想阻止这场降灵会。因为就算不用杀害大叔,只是单纯让他受伤就能令降灵会中止——我认为这就是他原本的目的。虽然这已经是后话了,但在此之前——在参加降灵会之前,神代还需要做一件事。”
猫丸说着,再次点燃一根香烟。烟灰缸里这会儿已经成排地挤满了烟蒂,旁边更是像被火山灾害肆虐过般惨不忍睹。猫丸的大脑和口舌,如今简直成了某种需要香烟烟雾作为燃料才能够运转的机器。
“那就是——解除那天他给左枝子设下的陷阱。”
补给过燃料后,恢复状态的猫丸再次不知疲倦般地讲了起来。
“神代已经对左枝子暗中下过许多次手,降灵会当天,他当然也这样做了。他鲜有机会拜访此处,因此不能浪费这宝贵的机会。那天他多半是以去院子散步为借口,趁着消失在各位眼前的时候,再次设下了陷阱。接着,直嗣突然宣布慈云斋大叔要变更降灵会的内容,这才坚定了他要干预这场降灵会的想法。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万一左枝子在他伤害大叔之后中了陷阱该怎么办?如果一天之内有两人受伤,甚至死亡的话,就太过危险了。因此,他迫不得已地解除了陷阱。我猜他或许是在金属扶手的零件上动了手——拧松了台阶最上层处,左枝子下楼时一定会用手去扶的那个部位的螺丝。”
“可是学长……为什么连这个你都知道?”
成一插话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学长说解除陷阱,意思就是他重新拧紧了螺丝对吧?可你居然连这些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为如果不这样想,左枝子有关残留意识的说辞不就解释不通了吗?”
“残留意识?”
“没错,我不相信这种说法,因此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来解释左枝子的异样感。”
猫丸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或许神代在重新拧紧金属扶手的螺丝时,微微划坏了螺丝头——在上面留下了微小的金属倒刺。这种划痕小到即使神代发觉,也会不以为意。但日常生活中经常触碰的物品,即使只是发生微小的变化,也会令人感到异样。更别说那个人还是会拜托富美从图书馆借来盲文书阅读的,触觉极为敏锐的左枝子了。我想正因如此,螺丝头上细小的划痕没有逃过左枝子的感触。而且左枝子自身也经常提防着楼梯上的危险。拄着拐杖不好保持平衡,非常容易摔下楼梯,因此她也在时刻保持着安全意识。于是那天,她的安全意识令自己注意到了金属扶手与往日的不同。尽管只凭微小的划痕,不足以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察觉出了事情的异常。因此出于本能熟知台阶危险的左枝子,无意识间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本来兵马老爷子被害后,她就变得更加敏感易怕,而这种危险更是令她联想到了他人的恶意。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她或许只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危险,但她在白天刚刚听过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残留意识’这一概念,因此便立刻把这件事与之联想在了一起。这样解释的话,不知能否说得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