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亲吗?不,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痛而已。所以别那样用力摇我……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很痛……
妈妈,我要睡一会儿了……我要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所以不要再叫我了……
“左枝子……你没事吧?”
哥哥……
是哥哥的声音,是哥哥在现实世界中的声音……现实?
刚刚发生的……是现实。
那件事……是现实。
一刹那间,我脑内的蜂群迸射出万丈光芒。
随即化作无数玻璃碎片,飞散在半空中。
一闪一闪,亮晶晶地……化作成千上万个光点,破碎后四处飘散。但这一过程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不知为何,我的脑子里映出了这样一幅画面。
那是我小时候做过的,一场噩梦——
那场车祸发生时……
车前的挡风玻璃化作一片光雨……
母亲……父亲……
神明……神明……
那是发生在现实当中的事。
神代大哥他……神代大哥他……
死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意识被抛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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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成一23
柏木警官用恶狠狠的表情盯着会客室这边。
除了不省人事的左枝子外,所有案件相关者都被押到了此处。
警官背对门口站着,视线在手上的记事簿与成一等人之间来回巡视。他低垂着嘴巴两侧,脸色像嚼了臭虫一样难看。警官的左右站着四名刑警,都同样板着脸。其中三位是穿着朴素西装的中年刑警,还有一位是看上去教养良好、相貌儒雅的年轻刑警。四人仿佛被警官的不愉快传染了一般,脸色都十分阴沉。
“院子里的仓房没有上锁,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这点没错吧?”
警官气势汹汹地问着,仿佛要从口中喷出火花一般。前几天的温厚稳重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的他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是的……没错。”
胜行回答道,声音小得几近消失。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能轻松拿到仓房里面的除草剂——这点也没错吧?”
“是的……”
面对警官恫吓般的质问,胜行无力地垂着脑袋。
“东西你是怎么管的!敌草快类的除草剂,只需六克就足以致死!这么猛烈的毒药,你居然放在那种地方,放进去后还不上锁,你是有多疏忽!”
“等一下……警官先生。”
直嗣有些为难地对大发脾气的警官说:“刚才我们也说过,将除草剂放在仓房里面的是负责打理庭院的雇工,和家里人毫无关系,您这样责怪姐夫是不是不太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件事完全没有他的过错吗?”
“但他也不过是忘给仓房上锁而已……”
“那你认为他不用对此负责?是个人都知道保管剧毒品要采取相应措施吧?”
“警官先生,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了……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仓房里放着那么危险的毒药。”
“你们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放进客人的茶杯里!”
柏木警官大喝一声,他的太阳穴随着声音一跳一跳的。
警官看上去无比震怒。这倒也是——毕竟他是这起案件的现场负责人,案件相关者接二连三地死去,可谓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真的有人在神代先生的茶杯里下了除草剂吗?”
直嗣好像还没接受教训似的。
“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不然要法医和刑警过来干什么?”
柏木警官恶狠狠地瞪了直嗣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那双圆瞪的牛眼充血涨红,真不知道鹿儿岛的那位伟人在发怒时会不会也是这副表情。紧接着,警官利剑般的目光扫向了众人。
“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户主才遇害还没过几天,案件相关者就接二连三遭遇不幸,这算什么?”
他喘着粗气,显得十分烦躁。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警官先生……”
多喜枝带着哭腔抗议着。
“我们也很头疼,还想找您问问为什么我们家里老是发生这种事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
“但是警官先生,老爸的案件您还没有解决吧?如果警方破案的速度够快,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老妈又开始多嘴了——成一不由得垂下了视线。虽然性格乐观大方是她的优点,但糟糕的是她有时会说一些挑拨别人神经的话。
果不其然,站在“西乡”旁边的中年刑警怒声回道:“所以这不是在向你们打听案情吗!可你们呢?有过一点儿为破案提供帮助的想法吗?你们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喝的是一样的茶,只有被害人倒下了——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们觉得说得通?净是说些幽灵之类的蠢话!别胡说八道了!”
“殿村,行了,别说太过……”
柏木警官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刑警,不过看上去没有起多大作用,中年刑警依旧喘着粗气,用怒火中烧的眼神瞪着多喜枝。
“西乡”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像是在调整心情。
“那么,待会儿我会单独对每个人进行详细询问,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吧。”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潜台词仿佛是——“过会儿再狠狠审问你们,给我做好准备吧。”
柏木警官给刑警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将手按在门把手上——
“……警官先生!”
富美出声叫住了警官。
“怎么了?”
“我……我能去帮忙照顾一下左枝子大小姐吗……”
“抱歉,您不能过去。请放心,那边有医生和护士陪着她。”
“但是……我很担心我家小姐。”
“不必担心,医生说她只是因精神方面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引发贫血。让她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很快就会恢复过来了。”
柏木警官抛下这句话,背对众人推开房门。这时富美又说:“……警官先生!还有……”
“……怎么了?”
柏木警官回过头,一副想打人的表情。
“……各位警官要不要喝杯茶再过去?”
“不用了!”
说罢正想离开——
“……警官先生!”
这次开口的是美亚。
“干吗?”
“请加油喔!”
柏木警官毫不掩饰地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啊。”
这句话像是吼出来的一样,这次他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三名中年刑警跟了出去,只剩年轻刑警留在这里。年轻刑警关上门之后像保镖一样在门前站直,看样子他的任务是监视这些案件相关者——不,现在应该叫嫌疑人。
“西乡”等人离开后,会客室里的气氛像台风过境般缓和下来,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时而喧闹,时而沉默,今天房间里一直在上演这样的循环……
家人们都各自陷入沉思之中。
胜行坐在沙发上,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上的一处。
他旁边的多喜枝瘫坐在沙发上,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美亚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将穿着牛仔裤的长腿伸向前方,时不时用惴惴不安的眼神望向站在门口的刑警。
直嗣坐在沙发扶手上,像往常那样装腔作势地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只不过他收起了常常挂在脸上的哂笑,而是抖着一只跷起的腿。
富美坐立不安地在胜行等人身后来回走动,看上去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另一边,大内山好像还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他僵硬地坐在多喜枝对面的沙发上,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人肉椅子。豆沙面包似的圆脸上失去了血色,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他好像完全陷入一片混乱,警官刚刚问他问题,他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嘀咕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只是跟神代过来”。
至于猫丸,正怅然若失般沮丧地坐在一旁。他目光呆滞,离了壳的灵魂不知迷路去了哪里——成一不禁感叹他真是太不靠谱了。
在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唯有年轻刑警一个人表情复杂。他是个高个子,有着一张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幼稚的脸庞,却站在门口极力装出一副威严的派头。
成一完全没有头绪,也根本无法应付眼前沉默的气氛。自外公的案件发生后,曾经苦思过的许多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为什么连神代都被杀害了?毒药是怎么被放进茶杯里的?神代的推理距离真相还有多远?有关这些问题,柏木警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成一没来由地突然想抽根烟,但平时不吸烟的他身上并没有烟。找直嗣要一根吧——成一抬起头,却刚好对上猫丸的视线。
看来他终于回魂了——在被刘海半遮的幼猫般的眼眸里,能看到他的精神在复苏。成一发现他的眼眸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奇妙的光芒。
猫丸用圆溜溜的眼睛直直望向成一。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疏忽,请原谅我……”
猫丸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怪话,把成一给吓了一跳。这个别扭精居然会如此诚恳地道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他还没有睡醒?
猫丸没等成一回答,就倏然移开目光。
“……快没时间了吗?”
他嘟囔着,这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看来必须快些……不然又要出大事了……虽然有些做作……不过情况紧急,看来只好迫不得已……”
紧接着,猫丸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般突然站起身来。
“各位请不用担心,案件已经全部解决了。”
只听他大声喊道。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一起看向了这个古怪的小个子。年轻刑警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宣告后也惊讶地愣住了,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多喜枝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茫然地问着成一:“我说……成一,你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也想问这个……”
直嗣也一副不悦的样子。
“小成,他到底是什么人?”
猫丸丝毫没有在乎这些声音。
“请放心,一直折磨着各位的怪异事件,会在今天全部结束。既然我来了,各位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我保证今晚各位都可以睡个安稳觉。首先我想问一个问题——美亚你晚上通常穿什么衣服睡觉?”
“什么——?”
美亚的眼睛睁得和猫丸一样圆滚滚的。这也难怪,一位自称哥哥朋友的人刚刚突然间说了一堆怪话,紧接着又开始了“色狼式”发言——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个大变态。
“你晚上通常穿什么衣服睡觉?”
猫丸气势汹汹地重复了一遍,美亚被猫丸的气势所压倒,只得犹犹豫豫地说:“……一般穿睡衣。”
“睡衣吗?好的。那如果你去日式旅馆住宿的话,晚上会穿浴衣睡吧?”
“是的……”
“这时你一般会将腰带系在什么地方?”
“……咦?”
“腰带啊,腰带!不知道吗?就是穿和服时用来缠腰的那个——旅馆在叠放浴衣时,一般会把它卷成一团放在最上面。”
“嗯。”
“那条腰带你一般会系在什么地方?”
“我想想……一般是这样系……”
美亚用双手在腰部附近比画了下。
“嗯……应该是系在这附近吧,这个可以摸到腰骨的地方。”
美亚按着自己的侧腹说道。猫丸盯着美亚的动作眯起了眼睛。
“原来如此,系在这里啊,可以了。那么胜行先生,你又是怎么系的?”
突然被问到的胜行下意识地答道:“啊,睡觉时我也是系在那里……不对,你到底在……”
“好的,我知道了。大家基本都是系在那个位置对吧,很好。”
猫丸目光严肃。
“刑警先生——”
“……嗯?”
年轻刑警被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着猫丸。
“接下来我们要做一些闲聊——只是聊一些闲话应该没问题吧。所以后面我们要聊的顶多算是些无聊的内容,你在一旁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不用想太多——可以吗?”
刑警没有回答猫丸的话。他应该是在心里做好了决定,闲话爱怎么聊就怎么聊,脑子有问题的案件相关者瞎嚷嚷些什么都不在我职务范围之内。
“好了,那么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猫丸煞有介事地开了口。
“首先从降灵会的戏法开始说起吧。毕竟这个戏法是最容易理解,而大家又最关心的——灵媒师穴山到底是用什么手法欺骗了大家呢?且容我细细道来。”
“喂,等一下,猫丸学长……”
成一赶忙劝住猫丸,不能让他再继续胡闹下去了。
“这个戏法不是已经搞清了吗?刚才神代先生都已经解释过了。”
神代死前揭穿了那是用指套完成的戏法,物证现在已经在警察的手上。这件事才刚刚发生不久,成一原本还在纳闷当时猫丸为什么出奇地安静,原来是在打瞌睡吗?
但猫丸反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成一。
“你是说刚才那个用指套如何如何的解释?唉,蠢死了,你平时是用什么思考的?你脖子上面顶着的那玩意儿是菠萝吗?脑袋里面灌的都是百分百纯果酿吗?”
猫丸在成一的家人面前毫不顾忌地挖苦起成一来,嘴巴毫不留情。成一被气得甚至说不出话一句反驳的话。之前在餐厅假装一只乖猫咪的猫丸,此刻已经完全褪下了“猫”的伪装。按理说“猫丸”减去“猫”后应该还剩下“丸”,不过他现在的态度可是一点都不圆滑。
“听着,给我仔细想清楚了——现实的情况是,灵媒师怎么会使用如此危险的手段?在旁边摁住他手指的人可是神代。想象一下如果你是灵媒师,死对头就坐在自己身边,你会让他做道具表演的配角吗?对方一直虎视眈眈地想拆穿自己的骗术,灵媒师甚至要担心自己在表演时手指如果不小心动一下,会不会遭到身边神代的怀疑,谁会在这种时候使用指套?要知道如果当时神代突然故意挪一挪手,穴山的指套立刻就会滚走。这时神代只需一把抓住道具打开电灯,那就彻底玩完了。这相当于把欺诈的证据拱手交给对方,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不是吗?随便想想就能知道灵媒师大叔不可能背负这么大的风险使用这种方法。所以说你小子真是够天真的,居然相信这么荒唐的解释。我敢肯定只有你才会相信神代的话,别说警察他们,你在座的家人们都应该早已注意到这点了。”
“咦?可是我……”
美亚刚想说话,中途又停住了,看来天真的人不是只有成一一个。
“那学长你的意思是……”成一开口说道,“刚才神代给我们解释的方法……”
“非常遗憾,是错误的。”
猫丸平静地断言道。
“就算不说全错,错了一大半还是没跑的。那两个指套大概是神代从其他灵媒师手中攫取来的战利品吧。”
“其他灵媒师?你的意思是那两个指套不是穴山先生的所有物?”
“当然,刚才我不是说了吗?”
“那神代先生为什么要带它过来,还做了那些解释?”
“神代自有他的理由,之后我会一一说明。”
“那穴山先生也就不是自杀的了?”
“没错。按神代的说法,匕首是从灵媒师大叔的胃里取出来的,然而人体是无法吞咽匕首的。念珠倒是另当别论,但匕首不可能吞得下去,否则胃里会被戳开一个大洞。固然有人表演过生吞长剑的杂技,但也需要预先吞下一把剑鞘在食道中。而在穴山的死亡现场并没有发现类似刀鞘的物品,警察也没有表示在被害者胃里发现过刀鞘。因此只能认为凶器应该是其他的人——也就是凶手偷偷带过来的。”
“那说穴山先生是杀害外公的凶手也……”
“当然不对。”
“……那案件不就回到原点了吗?”
“不,我已经说过——案件已经解决了,今天就能解决,就能完美落幕。”
猫丸环顾四周,微微一笑。
所有人都像在参观一件珍稀的展览品一样,一脸迷惑地望着这个奇怪的小个子。其中直嗣似乎被猫丸勾起了兴趣,他脸上又出现了那副招牌的哂笑,好像在说“就让我洗耳恭听您的高见吧”。猫丸似乎十分欣赏众人的反应,于是再次环顾一周。
“那么各位,我要开始揭露慈云斋大叔在降灵会上使用的戏法了。说出来其实很简单,说真的,完全就是一种骗小孩的把戏而已。”
猫丸故意放慢了语速,他似乎很清楚这是一种能勾起听众兴趣的技巧。
“就像刚刚我说的那样,在表演戏法时,他无法判断自己两边的手会不会试探着揭穿他,所以从头到尾,慈云斋大叔的双手应该真的没有离开过最初的位置。也就是说,他的手的确没法移动——这点各位没有疑问吧?那我们就来实际演示一下。”
猫丸说着张开双手按在桌子上,摆出青蛙一样的姿势。而早已十分熟悉这套动作的在场所有人——除了富美和刑警之外——也都下意识地摆出了与前几天降灵会举行时相同的姿势。
“慈云斋大叔维持着这个姿势,为大家表演了许多怪异现象。”
这时,猫丸的话语停顿了好一会儿,他的停顿成功地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敲响了钟,操纵了一块发光的布条,还做了些其他事情。乍看上去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呀,正是因为不可能做到,人家才会觉得是幽灵在搞鬼嘛。”
第一个掉进了猫丸节奏里的人是美亚。猫丸带着孩子般的笑容望着她。
“没错,毕竟灵媒师的工作就是让人这样觉得。那就来试试吧,但毕竟我没有做过专业训练,可能没法做到像慈云斋大叔那样熟练,所以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首先维持这个动作进行降灵会的解说,然后吹灭蜡烛,这时房间里面陷入一片黑暗,念颂完咒语后,像这样做——嘿呦。”
伴随着吆喝声,猫丸保持着双手紧贴桌面的姿势伸直双肘,收起膝盖,攀到了桌子上面。
所有人都呆呆地瞧着猫丸发神经的样子。
猫丸嘿呦嘿呦地爬上桌子之后,轻轻地坐在了上面。当然,他手掌的位置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
“降灵会上使用录音机播放背景音,自然是为了掩盖桌子的晃动和声响。因为据说当时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甚至能让桌子跟着微微晃动。”
猫丸一边说着,一边挪动着坐在桌子上的屁股。他没有移动手掌,只靠屁股前进——像是将手放在身后做的挺胸舒展动作一样。
“而且神代刚才也说过慈云斋大叔热衷于杂技,除了拿手好戏人体水泵之外,他还擅长许多其他杂技。用腹语术模仿兵马老爷子的声音自然是其中一种,再有就是足技了。”
足技……说起来武井好像提过穴山与伙伴们所精通的杂技——大神乐、椅子戏、杂耍、足技……
“足技与它的读音和字意都相同,即用脚表演的杂技,例如倒立着用脚倒酒,或是表演手玉——不过这时就该称为足玉了吧……”
坐在桌子上的猫丸保持着双脚朝天的姿势,像花泳运动员一样灵活地向众人晃动着双脚。
“听说技巧高超的艺人甚至可以用脚趾夹住竹签,用其接住观众抛过来的带孔铜钱,而被接住的铜钱就归艺人所有,成为他的赏钱。慈云斋大叔使用的正是这种足技。试想一下,如果不能用手,就只能用脚了对吧?这是种最为理所当然的想法。”
猫丸说完良久,众人依旧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唯有猫丸的双脚还在摆来摆去。坐在别人家会客室的桌子上,还用脚在人面前摆来摆去,这样的杂技实在有些不合礼仪,不过此时已经没人有心情去责怪他了。
“各位请看,我的双脚可以如此灵活地运动。这种杂技对于年事已高的慈云斋大叔来说可能会有些吃力,不过他年轻时很可能做过难度更高的杂技,所以这对他来说应该还算小菜一碟。他之所以穿着窄袖子窄裤腿的僧侣服,既是为了方便脚的动作,也是为了不让袖子碰到两边人的手臂。而在降灵会开始后,他的小指丝毫未动,这倒也不是他装模作样,而是因为要用手去支撑身体。你们看,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猫丸得意忘形地不断挥舞自己的双脚。
“就连小孩子都可以像这样用脚去摆弄桌子上的物品。发光的布条可以事先将其缝在裤子的接缝里,只要能骗过简单的搜身,就可以像这样用一只脚拽出布条。会听到兵马老爷子的声音从桌子上方响起,也并非大家的错觉,而是因为腹语的声源就位于桌子上——当慈云斋大叔本人需要说些什么时,只需身体后仰,让嘴巴在自己的椅子上方说话即可。感官敏锐的人当时应该能感觉到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猫丸像体操运动员结束动作般敏捷地从桌上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不过真是任谁也没想到慈云斋使用的会是如此荒唐的戏法——
“我们原来……都是被这种招数给骗了吗?”
多喜枝喃喃地说道。看来众人已经纷纷开始接受起猫丸的推理来。
“灵媒师的手段基本都是这种既荒唐又简单,却出乎意料的玩意儿。”猫丸愉快地说道,“精彩戏法的原理通常都是这样,听完解密后人们大都会感叹原来是这么简单的把戏——也大都会觉得扫兴。”
猫丸取出一根香烟点燃,继而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时,会客室的门突然啪嗒一声被人打开。
扭头一看,原来是负责看守的年轻刑警正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猫丸看了看他的背影,吐出了一大口烟雾。
“另外,我认为这一连串的案件,其共通的特点是‘无计划性’与‘突发性’。”
猫丸突然朗声说道。这与他刚刚做演示时那种无拘无束的声音大相径庭,连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认真。这种语气转换似乎也是能让听众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技巧之一。
“换句话说,所有案件做得都不够彻底。给人以一种没有事先计划过的、突然间的,甚至是临时抓瞎的感觉。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那就该提到最开始的案件——兵马老爷子那桩案件了。我们知道那间别室作为犯罪现场,是没有一丝散乱的。我在委托成一去调查后,他告诉我尽管有许多佛像和佛具摆在房内,搞得像旧杂货铺一样,但房间本身就是那样,而非是凶手动手弄乱的。也就是说凶手没有接触过别室里的其他任何物品。听好了,令人感到蹊跷的正是这点——”
猫丸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兵马老爷子的案件看似发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明明没有人可以进出那个房间,案件却发生了——这就让幽灵杀人这种荒谬的想法有了诞生的余地。但是,如果凶手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意图——打算有计划地创造出一个不可能犯罪的环境,来引导大家相信这是幽灵杀人,那别室里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儿散乱呢?别室里能够更明显地暗示幽灵杀人的道具数不胜数,用兵马老夫人的遗像也好,佛像也罢,更可以用那幅描绘着幽灵的挂画,甚至可以像慈云斋在降灵会上那样使用念珠都行。兵马老爷子抱着茶碗死去的模样固然可怖,但想要安排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想必也能做到。比如将念珠缠在尸体的脖子上,将木鱼塞进尸体嘴里,或是将凶器放到佛像手中……只消有这个打算,房间里有的是工具,犯人却并没有使用。但为什么凶手没有用堆积如山的小物事故布迷阵呢?所以我判断,凶手原本就并没有将案件伪装成幽灵杀人的企图,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营造一个不可能犯罪。也就是说,这起不可能犯罪并非凶手有计划营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