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睛自嘲般地说完这句话后,神代望向了成一。
“那么成一先生,麻烦帮我个忙。请你把我的手当成穴山先生的手,然后像当时那样把我的手按住。”
成一如他所说,将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并将神代的小指——那只戴着指套的小指,按在自己的小指下。它摸上去并无特别之处,如果不知道神代戴着指套,他甚至怀疑这真的就是人类的手指。神代让身旁的大内山同样按住他另一边的手指。
“这样就能明白了吧,穴山先生在讲解完降灵会的规矩后,吹灭了蜡烛。”
神代噘起嘴吹了一口气。
“于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接着他这样做……”
神代说着,将自己的手缓缓向外抽出,那情形有如某种奇妙的生物在蜕皮一般。
“哇……真厉害!”
美亚小声惊叹。
这时,指套依然留在成一的小指下面,但或许由于指套内部的塑料部分较为坚硬,使它并没有被成一的手指按瘪。尽管承受了些力量,但它的弹性依旧令成一感受到反作用力。
所有人都“哦……”地发出惊叹声来。美亚自不必提,连多喜枝和胜行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胜行不停地用手指推着黑色镜框;猫丸那双原本就像幼猫般滚圆的双眼这会儿瞪得更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成一手边;富美也在厨房里停下了手,用钦佩的目光远远地瞧着这边。
“我和成一先生,全都被他给欺骗了。”
神代淡淡地继续说道。他丝毫不为成一等人的惊叹所动,反而像是在为自己没能看清这个把戏而感到耻辱。
“我居然会对穴山先生的话言听计从,死心眼儿地一直按着这种玩具手指,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怪不得在降灵会举行时,慈云斋的手指始终一动不动。假的手指自然无法动弹,而他的真手,那时候正忙着干别的呢——成一终于想通了这点。
最后神代说:“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难想象了吧。”
他轻轻向大家拍了拍得到解放的双手。
“要判断木雕玩具与小型铜钟的位置,手摸也好目测也罢,那些物品的位置,多半早就记在他脑中了。配合上事先准备的小物件进行调整,就算在一片黑暗中,他也能大致确定各个物件的位置。他只需要伸手拿到他要用的,然后进行操纵就好,而且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妨碍他——穴山先生让大伙把手相互按住的做法,固然能将自己双手同样无法活动的印象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脑中,但他更不希望的是有人妨碍他的行动。”
成一一边听着神代讲解,一边将指套拿在手中检视。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虽说这小玩意儿的确做工精良,但自己居然会被这种玩具给耍得团团转……
“没能事先发现那块发光的布料,也是我们的疏忽。或许这个也是他事先藏在胃里面的,也有可能是他把那块布缝进了僧侣服的内侧,无论怎么说,这都会成为我们的前车之鉴。居然会被他骗得团团转,这件事我要向各位道歉,但我更要注意的是,下次检查时,我会连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神代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
“接下来是那个声音。方才我和穴山先生的朋友聊过了,他说穴山先生热爱杂技,一有机会就会学习各种技巧,听说他的腹语术也相当熟练。那个声音,那个自称是兵马老先生的声音,自然也是他的花招之一。或许有人会说声音是从桌子上方传来的,但这应该只是错觉。难以辨别发声位置,正是腹语术的特点之一。据说腹语是一种利用横膈膜震动进行的特殊发声方式,所以才会令人很难判断声音的位置。当然,其中也有穴山先生用话术引导我们,将错误的观念深深植入我们脑中的缘故……”
神代说着,将茶杯拉回自己面前,轻轻呷了一口。直到这时,成一才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口渴。案件出人意料的进展似乎令他有些激动,于是他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尽管凉掉的红茶略显苦涩,但他毫不在乎。
“那么……那两根手指。”
胜行的语气显得有些畏惧。
“还没交给警方对吧。”
“嗯……还没。”
神代轻轻地点了点头。胜行皱着眉头说:“这不太好吧,那可是重要的物证,为什么当时你没有立刻交给警察呢?”
“嗯,非常抱歉……”
神代挠着脑袋笑了起来,像是一个恶作剧被人识破的孩子。直到这会儿他才难得露出一副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神情。
“倒也不是因为我想抢在警方之前查明真相什么的。最开始我确实想早点说出来,但警方的问讯太过严厉……唉,也没办法,谁让我和穴山先生是敌对关系,结果就有点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吧。毕竟直接告诉他们太过无趣,而且从洗清自己嫌疑的角度上讲,我也想先独自调查一下。非常抱歉,但我打算马上把它交给警察,所以还请不必担心。”
神代面有愧色。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像刚才那样,将谜题的答案展示给各位,以博得各位的信任……”
原来如此,是为了资金赞助的事——成一一边思忖,一边偷偷地望着神代的侧脸。但神代似乎没注意到他,而是又呷了口红茶。
“先不管慈云斋大师的事……”直嗣朗声说道,“重点在于杀人案才对吧?刚才你不是说已经看穿了案件的真相吗?”
尽管自己推崇的灵媒师的把戏已经被揭穿,但直嗣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嗯,大致弄清了。”
“那么凶手究竟是谁?是谁杀害了慈云斋大师?”
“毫无疑问,他是自杀的。”
听到神代的话后美亚大吃一惊。
“自杀?!”
左枝子似乎被美亚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他原来是自杀的吗?”
美亚大叫后,神代静静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想应该没错。请各位想想,那时除他以外,所有人都无法自由行动,也没有任何外人能出入房间。这样想的话,除了他自己刺死自己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唉……说得也是。”
美亚叹了口气。
“恐怕是他用一只手操纵着那块发光的布料,然后用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后颈。我刚才说过,匕首是他从胃里取出的,能够用的人也只能是他自己。”
“真瘆人……”
多喜枝紧锁着眉头。
“好死不死地,干吗非要跑到别人家里做这种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烦这种人来我们家的。都怪你,非要找什么灵媒师,办什么降灵会……”
“姐你稍等一下。”
直嗣赶忙拦着姐姐继续牢骚下去。
“等事情结束后,姐你随便向我抱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问你,慈云斋大师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自杀不可?”
他向神代质问。
“因为……他就是杀害兵马老先生的凶手。”
神代冷静地答道。
“不会吧?”
“你说什么?”
美亚与直嗣同时大喊,成一也吃惊地瞪大双眼,一时间无法呼吸。神代安静地用手示意大家让他把话说完。
“他杀害了兵马老先生……而且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警方对案件严加追查,他自己也无法忍受杀人带来的罪恶感……于是在穴山先生的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至少要死得像一个灵媒师……身为一名艺人,死也要死得无比绚烂……他在这件事上钻了回牛角尖。”
神代断断续续地说着。
“对于从少年时代就一心钻研杂技的穴山先生来说,与其以罪犯的身份身陷囹圄,他宁可在表演进行到最高潮时,死在无上的幸福之中。在降灵会中因幽灵作祟而死,并以此作为灵媒师生涯的闭幕演出,或许正是他心中所愿——我认为他是想刻意营造出这种情况的。至于会不会给各位添麻烦,就根本不在他考虑之中了。艺人的执拗,想来真是令人悲哀。”
“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方式自杀吗……”
美亚目瞪口呆地小声嘀咕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老爹的事……既然如此,那就讲讲你眼中的真相吧。”
直嗣说道。
“好的,我也正有此意。”
神代说着,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红茶。
“那么,接下来该谈谈兵马老先生的案件了。首先,案发那天,我们前来贵宅打扰时,穴山先生就已经在兵马老先生所在的别室里了,直嗣先生当时也在一起对吧。”
“是的……”
“然后,当我们与成一先生等人在会客室闲聊时,直嗣先生和穴山先生也去了那里。”
没错,当时在美亚的带领下,两人与成一见了第一次面。随后左枝子也去了那,五个人就心灵研究方面的话题聊了会儿天。接着直嗣来了,慈云斋也随之出现。慈云斋当众将两位研究学者痛斥一番,而神代他们也针锋相对。然后,他们立下了降灵会上一决胜负的约定。最后慈云斋将胸中的恶言恶语一吐为快之后,离开了方城家……
“随后,穴山先生装作离开这里,实际上却再次返回了别室。”
神代说道。
“当然,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打算杀人……接着他和兵马老先生打好招呼,藏在了厕所或是壁橱当中。恐怕说服兵马老先生的借口就是——他要听听我们劝告老先生的说辞,然后告诉他我们的话有多荒唐。而实际上,他恐怕只是想听听我们对话的内容。尽管嘴上强硬,但他在心里依旧非常畏惧我们。无论他对自己装神弄鬼的把戏有多自信,骗术永远都是骗术。他害怕我们揭穿他的把戏,想知道我们的知识水平究竟是什么程度,想知道什么样的把戏才在我们面前适用,他希望摸清我们的老底,以便让降灵会上的对决有利于自己。”
神代沉稳的声音回响在餐厅里。富美也放下了厨房的活计,走进餐厅听起他的推理。连猫丸都没在他说话时插一句嘴,安静的样子甚至令人觉得有些不太正常。虽然老实了下来,但太过老实,反而令人几乎忘了他还在这里。
“但我们很快就被兵马老先生赶了回去,穴山先生就是在此之后打死兵马老先生的。随后他撇下老爷子衣衫不整的尸体,拔足逃离了别室。”
“但这是为什么……”
直嗣的语气中流露出不满。
“为什么他非要杀死老爹?要怎么解释他的杀人动机?”
“多半是因为看到了兵马老先生轻视我们的态度而心情大好吧。他知道兵马老先生已经完全相信自己,便得意忘形起来。加之一切事态都如他所愿,于是他便肆无忌惮地向兵马老爷子索要起了钱财。”
“是为了钱吗……”
直嗣自言自语般嘀咕着,神代对他的话表示认同。
“正是,因为像他们那样的人,最终的目标一定是攫取钱财。而当时的情况,要么是兵马老先生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要么是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他的骗术露了马脚……我认为十有八九是他在死乞白赖地索要财物,而老爷子的拒绝使他怒火中烧,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举起了手边的凶器——”
说到这里,神代的话语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一片令人不适的沉默当中。凝重的气氛,甚至令人感到无法动弹。多喜枝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在这样的气氛中,连叹气声都显得出奇地响亮。
就在这时。
“我给大家添杯茶吧。”
富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好的,麻烦你了,富美。”
直嗣勉强让自己做出开朗的样子说道。他的话语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成一的茶杯也早已空空如也。事态的进展超乎他的想象,这使他的喉咙因紧张而无比干渴。
富美绕桌一圈,给大家都添上了红茶。她用单手轻松地拎着喷壶般巨大的茶壶,在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茶水。成一有些无所事事,便不由得观察起了她倒茶的样子。只见她从靠近厨房的人开始倒起,按着美亚、猫丸、左枝子、多喜枝、成一、神代、大内山、胜行,然后是直嗣的顺序——依次将金色、温暖的饮料倒进每个人的杯中。看来这起事件终于要尘埃落定了……成一一边呆呆地望着富美倒茶,一边在心里想着。他万万没想到今天刚一回家,案件就得到了破解。尽管特地拜托猫丸过来一趟,却似乎没有他出场的机会了。但这也没关系,因为凶手已经找到,左枝子也不会再有危险,这样就足够了。
但尚未明确的问题还有许多,神代真的能将案件细节也全部解释清楚吗?
美亚等这杯茶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茶水刚一倒好,她就立刻端起茶杯咕嘟就是一口,紧接着似乎被烫到般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大内山也立刻将茶杯递到嘴边。成一也同样开始慢慢品尝起第二杯红茶的滋味。红茶那温暖而深邃的苦涩感,令他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喝下一口茶后,胜行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那么……凶手就是那个灵媒师吗?”
美亚滋溜地吸了一口红茶。
“可是,不在场证明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外公那起案子里,他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呀。”
“没错,而且他从这逃走的时间也是个问题。”
直嗣把杯子递到嘴边,却不去喝里面的茶水,而是开口道:“当时我和小成一直望着连接走廊。如果大师从别室里逃走,我们一定会看到的。”
没错,这个问题也亟须解答。既然建筑物周围没有任何痕迹,慈云斋就只有可能是从连接走廊里逃走的。但直到尸体被发现前,连接走廊都处于成一与直嗣的视线之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也就是时间问题对吧。”
大内山望着身旁的神代,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担心,但后者的表情依旧十分从容。
“这个问题,我想也能解释。”
神代说着,呷了一口自己的第二杯红茶。
“听警方的说法,那天穴山先生的不在场证明,似乎是说五点半时他在浅草的居酒屋。于是我们考虑了一下,究竟如何才能推翻这个不在场证明。”
说到这里,神代突然停下了话头。
房间里再度回归一片寂静。
成一双手捧着茶杯,等待着神代的下一句话,但隔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下文。感到奇怪的成一正要望向身旁——
最先注意到不对劲的人是美亚。
“神代哥,你怎么了?”
美亚的话令左枝子惊诧地抬起头来。
成一触电般地站起身来望着神代,紧接着他倒吸一口凉气。
神代的状况……很不对劲。
他半个腰身离开椅子,手里的茶杯端在半空,僵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他惊诧地大睁着眼睛,仿佛在眼前的空气中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
紧接着,他仿佛喝醉般身子大幅后仰——身后的椅子被他就势撞倒在地板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神代反弓着腰,茶杯从他手中滑落,当地一声摔在桌上,碎裂成了三瓣。浅棕色的液体在桌子上分成好几股,蛇一般地蔓延开来。
“神代先生!”
“你怎么了——!”
成一与直嗣同时大喊。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般地立在原地,大内山瞠目结舌,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代发出咯咯的声音,上半身仿佛咳嗽般剧烈地抽动着。
“——咯——咯——!”
神代的喉咙深处不断发出怪声,他用双手紧紧按住胸口附近的部位,身体向后绷得紧紧的。接着他就以这样的姿势,仿佛大树倒下般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猛地抽搐了两三下,接着再也不动弹了。
“呀啊啊!”
美亚发出一声惨叫,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
“糟了,没想到还会这样……”
猫丸若有所失地嘀咕着,令人觉得话说得很不是时候。
“神代先生!”
成一跪在神代身边摇晃着他的身体,但后者没有任何反应。直嗣随即也奔了过来。
“喂,你怎么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多喜枝脸色苍白,已经彻底失了方寸。
“总之先叫医生……”
胜行拖着瘫软的身子向电话走去。
“姐夫,把警察也叫来。”
直嗣将目光从神代身上抬了起来。
“把警察也叫来吧……他已经断气了。”
直嗣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闪闪发亮。
“讨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美亚乱蹬着双腿,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富美从厨房里飞奔过来,茫然地站在美亚身后,她的脸色像身上的围裙一样煞白。
又是这种事,又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血气上涌令成一的大脑有些迷糊,但他还是在用力思索着。
自己身边又一次出现了死者……注意到这件事后,他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道说凶手真正的目的是陷害自己?他不禁想起了猫丸问过自己的问题——凶手之所以会在降灵会上杀人,是因为自己就坐在慈云斋旁边……而杀害兵马的日子,也是选在了成一回家的那天……
“喂……对,叫救护车,是的,我们家有位客人倒在地上了!”
胜行正对着电话听筒大吼。
“不,好像不是……嗯,没有呼吸了……不,是位年轻男性……什么?好的,你记一下,地址是世田谷区成城……”
胜行握着电话听筒的手不住地颤抖。
“应该是……中毒。”
直嗣保持着前倾的姿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什么?”
直嗣用锐利的眼光望着反问他的成一。
“他这个样子,一定是被人下毒了,小成。”
“不会吧……”
成一下意识地朝餐桌上望去,上面是神代裂成三瓣的茶杯。
“不会吧……”成一重复了一遍。
他清楚地记得,神代是在喝了第二杯红茶后不久倒下的。然而,究竟是谁,用什么方法在神代的杯子里下了毒?他在喝第一杯的时候还没出事,而第二杯是富美用大茶壶轮流给所有人倒的,倒茶的手法也全部相同。而这些茶——从同一个壶里倒出的茶,无论美亚、大内山、胜行还是直嗣,甚至包括成一自己也都喝过,而且是在神代之前喝的,因此自然也不是富美在倒茶时下毒。因为当时成一不经意间注意了富美倒茶的动作,她只是正常地,像给其他人倒茶那样将茶壶里的茶水倒进神代的茶杯,没有做过其他任何的可疑举动。而神代自己甚至连糖都没往茶杯里面加过。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方法能在茶里下毒。然而……只有神代的杯子里混入了毒药。这种事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
神代的杯子之前一直放在桌上。为了演示指套的功能,他特地空出面前的位置,将自己的杯子往桌子中间挪了挪。因此那个杯子的位置非常显眼,始终处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然不可能有人在里面偷偷下毒。
“可是小舅……这件事好奇怪。”
美亚大大的瞳仁仿佛在不断颤抖,她盯着碎裂的茶杯说道:“如果说是下毒,那毒药究竟是怎样投入杯子里面的呢?难道说……该不会这也是幽灵作祟?”
“别再提这个了!”
多喜枝大声尖叫道:“行行好吧,别再闹了!又是下毒又是幽灵的,为什么家里老是出这种怪事?”
“可是妈妈,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姐,他这副模样怎么看都是中毒啊!”
美亚与直嗣自顾自地高声辩解,正在打电话的胜行心烦意乱地回过头来大吼一声:“都小声点,电话听不见了!”
在十万火急的凶案现场,所有人都在因亢奋而大声地叫喊着。在纷乱嘈杂的房间里,只有大内山、猫丸和左枝子三人始终一言未发。
大内山从方才起就一声未吭,他仅仅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显得有些茫然自失,仿佛孤魂野鬼般低头看着失去意识、倒在他脚边的神代,始终呆立在那里。
而猫丸也魂不守舍般地站在一旁,刚刚发生的事似乎把他给吓傻了,以至于没能派上任何用场。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没用——直到这时成一才终于明白,自己过去真的是高估这个学长了。
然后是左枝子——她摇晃着身体,一只手扶着椅背,艰难地试图维持身体的平衡,但似乎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在她那张美丽但煞白如纸的脸上,如今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一头秀发也随着仿佛魂不守舍的身体晃来晃去,可以看出她甚至连站立都很勉强。出于担心,成一站起身来,这时胜行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快!帮我接柏木警官!呃,那个,不好意思,麻烦帮我接搜查一课的柏木警官……不是,那样更快一点……我是方城,世田谷区的方城……是的,没错,那起案件的……对,都说了,麻烦赶快帮我联络负责那起案件的柏木警官……”
◇左枝子18
“你好,警官,对,是我,方城……对,又是我,你说又有案子?是,就在我家……呃,是神代先生,正径大学的那位。嗯,我们叫过了,可他恐怕已经……不,这个还不清楚……”
姨父讲电话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那声音无比微弱,无比细小。
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仿佛几万只蜜蜂组成的蜂群在我脑内筑巢一般。
挥之不去……
脑袋里好像也有一大群蜜蜂在盘旋。
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因此无论是姨父的声音,还是美亚她们的声音,听上去都十分遥远。
我的头……好痛。
仿佛被敲得咣咣作响……
但有件事必须要想起来才行……
为什么……为什么会……
我记得……好像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
嗡嗡作响……感觉耳边的声音挥之不去。
那是件不可以发生的事。
那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我的心跳一定会随之停止的。
那是件不可以发生的事……但那究竟是什么事?
嗡嗡嗡嗡……耳鸣声挥之不去。
那是件不可以发生的事……
但那究竟是什么事?
想不起来。
我记得明明发生在我身边不久。
嗡嗡作响……耳鸣声甚至让我感到头痛。我的头……好痛……
不过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只要睡上一晚,就一定能好转过来。
没错,就像做梦一样。
只要到了早上,这件事一定就会烟消云散,变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因为那是件不可以发生的事,也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用不着去刻意强调,因为不可以发生,所以才根本不可能发生嘛……我究竟在说些什么?
嗡嗡作响……我的头,好痛。
非常非常地痛……
所以先不要管我了。
我想独自待上一会儿,所以谁也不要和我说任何事,因为我的脑袋很痛……
“……枝子……”
谁?
不要这样……我现在还不想说话。
“……左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