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定那里没有人进出?”方展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像是在水底说话一般。
“这个…没有,至少从他们到达的那一刻起没有人进出过。”贾悦回忆了下,肯定地回答道。
“让你车上那几个特别的手下都准备好。”方展自车窗外收回视线,看着贾悦道,“通知那几个负责监视的弟兄,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那个地方,必要的时候,可以玩命。”
贾悦有些不知所以,从手下的汇报来看,方展要他们所找的地方只是一处荒废了的旧楼,因为长期荒弃破旧已经成了危楼,平日根本没有人去。就这么个破地方还需要花那么大功夫去警戒?甚至必要时还要玩命?
可不管怎么样,天卜就是天卜,贾悦知道,即便听起来再怎么无稽,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都是富含一定深意的,更何况丁进早先就已交待过他,无论方展提出怎样古怪的要求,他都必须予以配合满足。
在向几名手下交待了一番之后,贾悦又联系了负责监视的那十名手下,并在电话中再三强调,务必全力保证不让旁人接近那座危楼。
听着贾悦在一旁安排部署,方展叼着烟继续望向窗外,眼前掠过的风景不断变化,脑中的思维也飞速地运转着。
方展去那座危楼的目的是找人,一个计划中极为关键的人,在此之前他曾卜算过这人的下落,锁定方位后便通知贾悦派人前去寻找自己卜算出的地点。对这个人的安危方展并不担心,照当时的卜算来看,那人虽然危机重重但还不至于伤及性命。
可现在,方展却不觉隐隐有些担心,因为他预感到了一些变数,一些原本在卜算中不曾出现的变数。
“三辆黑车,这个征兆可不怎么好。”方展暗暗叹了口气,“第六十四卦,火水未济。”
让方展发现变数的正是贾悦他们开来的三辆黑色林肯轿车,那一刻他的心中突然没来由地一动。
三这个数字代表火,也就是离卦,黑色代表水,也就是坎卦,这么着就得到了第六十四卦“火水未济”。
离火是体卦,坎水是用卦,这是个用克体的卦象,按卦理来说属于不吉,不过现在是夏季火旺,坎水的作用相对较弱,对主体卦象来说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当车子开上城郊公路时,方展注意到了车行的方向是朝北行驶,这也就意味着那座危楼所处的位置是北边,北为水应的也是坎卦,这么一来“火水未济”卦中的坎水势头又盛了一成,事态愈发严重了。
坎水为危险曲折,暗指江湖人贼人作祟,以此判断的话,不难看出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了,而且这一切的迹象都是方展到达此地后逐渐出现的,这也就是说,那些变数是随着方展的到达而产生的,从另一个方面看的话,那就是有人想抢在方展赶到危楼之前让事态恶化到最严重的程度。
“这卦里如果水灭了火,就一定会死人,可看这卦象中死的人却有些蹊跷,难道不是他要出事?”方展继续琢磨着,嘴里的烟头已经烧到了过滤嘴,贾悦识趣地拿过一只精致的烟缸凑到跟前,那意思想让方展把烟掐了。
“不对…是徵音!”方展一直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随手从嘴边拿下烟头,用力摁在了烟缸里,“还有多久到那里?!”
方展这一摁手劲显得出奇的大,不锈钢烟缸咯地瘪了下一块去,贾悦只觉得手一沉,胳膊竟有些发酸。
“五分钟之内就到。”看了眼导航仪,贾悦摸着酸麻的胳膊道。
五分钟,方展看了看手表,希望这五分钟内不要再出现其它的变数,如果自己的推卦准确无误的话,刚才所想到的关键就是整个卦象的结果。
徵音,五音中属火的音调,它正对应着离卦,同时也可以代表与离卦相关的人的姓氏发音。从现代汉语的发音来看,徵音所对应的是以“T、N、Z、D、L”为声母的字音。按方展的判断,火水未济卦中坎水一旦占了上风,那么姓氏中声母为“T、N、Z、D、L”的人就很难逃过一劫了。
不过,那个人应该不会有事,因为他的姓氏里根本没有徵音。
“可还是会有人死,而且是死定了。”方展的心里略略有些遗憾,“那些姓氏中有徵音的人。”
※※※
车停下了,当从窗口远远地望见那座危楼时,贾悦便通知三辆车上的手下就地停车,步行前往危楼。他把手下分作了三组,一组随他和方展从正面接近危楼,另两组则迂回绕去了危楼的两翼,并交待那两组手下通过对讲机随时保持联系。
方展叼着烟,懒懒地靠在车边,看着贾悦安排那些手下,心里倒有些欣赏这位卜监会的二级监察。
刚才在车上,方展正准备出声叫停,可他只是抬了抬手,还没来得及出声,贾悦就抢在他之前通知那些手下停车了。这倒不是因为贾悦未卜先知地猜到了方展的用意,他只是比较会察颜观色而已。
当然,从贾悦对手下的分组安排来看,这家伙的思路也很清晰,处理事情有条不紊,有这样的手下带队办事,的确让人省却不少心思。
看来,贾悦不只是个会溜须拍马的弄臣而已,难怪丁进会如此器重这个卜术能力并不怎么出色的家伙。
“难怪丁胖子会派他来协助我,有这么个家伙盯着,他倒是可以省心不少。”方展笑了笑,视线转向了远处的危楼,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担忧。
从方展的角度看去,那座四层高的危楼一览无遗,破败斑驳的墙面因长期的风吹日晒显出一种很不自然的灰色。在旁人看来,这种灰色只是难看而已,可在卜者眼里这种灰色还代表着另一层含义,通常称之为“霉晦之色”。
不过,让方展担忧的并不只是危楼墙面上的这层“霉晦之色”,在他的视线中,整座危楼还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红色雾气,那是观色望气中最不吉祥的“凶杀兆气”,代表着血腥死亡。
“还好这层兆气的颜色渐淡,里面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方展丢下烟头,用脚尖碾灭,“兄弟,你再撑一撑,只有过了这一关,后面才能逢凶化吉。”
方展的身子一动,贾悦便立即跟了上去,身后那组手下也紧随其后,其它的两组人早已从隐蔽的路线摸去了危楼两翼。
按行走速度来说,方展走得并不快,贾悦等人小心翼翼地跟着,不敢超越半步。贾悦偷偷观察着方展的脸色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刚才在车上这位天卜看着有些忧心忡忡,可到了这里却又不紧不慢,他到这危楼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早先他曾背着方展和提前到底危楼的手下联系过,那些手下只知道危楼里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可具体是什么却无法得知,加之方展提前交待过任何人不许接近危楼,所以那些手下也不敢靠近查探。
里面一定有什么人,而且是对天卜方展很重要的人,贾悦暗暗猜想。他的卜术并不出色,但脑子还是很好用的,在那群提前到达危楼周围的手下中,他特意安排了两名善于侦查的手下,可那两名手下却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据他们当时传回的消息,整座危楼附近似乎有某种特殊力量正控制着周围的量感,根本无法窥出其中所发生的事情。
“从大局而言,和天卜方展合作是个上上之选。”在贾悦来此之前,丁进曾如是说道,“但也是一连串麻烦的开始,而且这些麻烦将会是你我前所未见的。”
前所未见的麻烦,贾悦暗暗苦笑了一下,他隐隐有种预感,眼前这座危楼就将是这堆麻烦的起点,至于这堆麻烦究竟会有多大,他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
喀喇,喀喇,贾悦手中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了几声噪音,似乎是附近的手下正要向他汇报什么。
贾悦下意识地将对讲机举到耳边,喀喇,喀喇,又是几声噪音,对讲机中却并没有传出说话的声音。
“喂,说话!”贾悦有些不耐烦,冲着对讲机轻声道。
对讲机没有应答,贾悦看了看闪动的频段,这种对讲机可以进行预设信号编程,同时接收三个频段的对讲信号,在接收频段信号时,液晶屏上会闪动正在通话的频段,以此来区分对讲者的身份。
173.16,这个频段是之前到达危楼的手下所使用的,可频段虽然在闪动,传来的却只有杂音,贾悦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号,三号,派人去楼边摸摸情况。”贾悦揿动预设按钮,迅速通知左右两翼的手下,“看看有没有先头小组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便伸过一只手按住了对讲机,贾悦恼怒地一抬头刚想发作,却看见方展正冲自己懒洋洋地笑着。
“别看了,让他们按原计划把楼围起来。”方展松开手,点了支烟,瞄着已经距离不远的危楼道,“你自己感觉一下,你那些最先到达这儿的手下基本都被灭了。”
都被灭了?贾悦听着有些不信,不自觉地感应了一下,果然如方展所说的那样,完全感应不到那些先前到达危楼的手下。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在这座危楼的附近,有一个接近于疯狂的量感正在缓慢移动着,那是一种古怪而充满杀气的量感,强大得令他感到恐惧。
“天卜先生,这是…”贾悦愕然地望向方展,难道这位天卜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四处寻觅目标的疯子杀手?!
可他那愕然的目光却没能看到方展,确切地说,当他看向方展原本站立的位置时,方展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对着发愣的贾悦,边上两名手下无声地指了指前面,只见方展已远远地冲向了危楼,那敏捷的身影像极了一只猎豹。
“还愣个屁?!快跟上!”贾悦低声咒骂了一句,带着手下飞速追向方展,不管危楼前那疯子究竟是谁,那肯定是个至关重要的人,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对天卜方展寸步不离。
因为,丁进不只是派他来协助方展那么简单。
可任凭贾悦等人怎么追,依旧还是被方展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贾悦暗暗咬牙,这个懒洋洋的天卜刚才走路还不怎么快,可现在跑起来却跟个见了猎物的豹子一样,连尾巴上的毛都看不到一根。
喀喇,贾悦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又响起了噪音,跑动中有些走神的他被吓了一跳,看液晶屏上交错跳动的频段是二号和三号小组,难道他们也…
“妈的,活着就说话。”贾悦气喘吁吁地冲对讲机叫道,其实他对那头的回答并不抱什么希望,说不定那两组手下也已经被那个强悍的疯子干掉了。
“贾哥,这里…弟兄们…”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伴随着极为刺耳的杂音,“天卜也…楼里…动手…快来…”
贾悦听着一阵发怵,他突然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对讲机产生这种刺耳的杂音。
是刚才他感应到的那个疯子,那种疯狂而强大甚至充满了杀气的量感!那应该是个发了狂的卜术高手,一个人就能灭了先头的十人小组,论能力只怕不在天卜方展之下。方展虽然是天卜,可要对付这样的疯子变数还是很大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丁进一定会活剥了自己。
惊恐之余,贾悦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头,脚下发力玩命猛追了下去。
刚接近危楼,一股极强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大口喘息的贾悦几乎被这股味道呛得背过气去。目光所及之处,鲜红、暗红、粉红、墨绿、惨白…各种诡异而熟悉的颜色跟开了染坊似地,铺满了地面和外墙根部。
贾悦和一群手下不由放慢了脚步,他们几个也算得是见过世面了,可眼前这种触目惊心的场景却令这些人震惊不已。
此刻他们正位于危楼的正门外,可却无法轻易接近这座危楼。
因为那片地面上布满了令人作呕的东西。
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肉块,有成形的,也有不成形的,但不难看出那是属于人体某些零件,完全被人拆散了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有的甚至还在诡异地抽动着。在那些肉块间,一些人体的内脏器官或纠结缠绕,或四分五裂,牵扯着一丝丝血管筋脉,新鲜如刚刚屠宰好一般,往外汩汩地渗着各色液体。
整片地面浸满了鲜血,从鲜红到暗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过度色,其中更是夹杂粉红的脑浆和墨绿的胆汁,还有些连颜色都分辨不出的莫名液体。
贾悦下意识地迈前了一步,脚下立刻踩到一团软软滑滑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堆盘曲的肠子,不由当即一阵犯呕。
“呃…”贾悦硬生生将涌到口边的酸水咽了回去,现在可不是在手下面前出丑的时候。
地上那些残缺的肉块是残留物,是那些最先来到危楼的手下留下的,断口处并不平滑,像是被生生撕裂的。血泊中还有几个尚能分辨的头颅,那种烂西瓜一样的状态是受重击造成的,很像被重磅大锤直接砸中的效果。
就此来看,下手的人不但臂力过人,而且凶残至极。
“不好,天卜!”贾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叫了一声,也不顾脚下有多恶心,踏着那些黏滑污秽的残留物,直冲危楼大门。
这倒不是因为他突然来了什么灵感,只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危楼内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强大的量感,那是一种以命相搏的感觉,是两股强大的量感相冲而造成的。不用问,这一定是方展和那个疯狂的高手遭遇了。
而在这阵强大的量感相冲之后,贾悦竟完全无法感应到这两人的量感。
天卜方展,这家伙可不能就这么翘辫子了!
贾悦连滚带爬地冲进楼内,一层没人!
二层…没人!
三层…也没人!
在奔上四层的时候,楼层内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贾悦不由心惊肉跳,他明白,自己刚从楼下那么大片的血腥中经过,照理嗅觉应该已被刺激到了一定的麻木状态,可现在竟然还能闻出楼上这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也就是说,楼上的血腥场面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心情复杂的贾悦冲上四楼时,却正迎上方展那懒洋洋的笑脸,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方展那懒洋洋的神情中明显透着疲惫,甚至还隐隐有丝悲伤的感觉。
他是面对着贾悦的,可贾悦却只能看到方展的脸部。
因为方展正拥抱着一个身子瘫软的人,那人的背影有些削瘦,双臂无力地下垂着,手里却紧紧攥着两把算盘,左手那把是木质的,右手那把是铜制的,上面沾满了斑斑血迹。
在方展的身后,还有六个人,横七竖八姿态各异,有站着的,也有趴着的,最夸张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右手挂在天花板的隔断上,身子悬在了半空。
不过,贾悦能够觉察得出,这六个都已是死人了,尤其是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身上的伤口多得几乎数不清。
“天卜先生,您没事吧?”贾悦看了眼四周,却没有发现自己另外两组手下的踪迹,难道他们连渣子都没剩下?
“我没事,让你那两个精通医术的手下给他治治伤。”方展用力托了托怀里那人,“你其余的手下我已经派去外围了,你也赶紧联络一下,告诉那几个特别的手下,可以开工了。”
贾悦一连迭地点着头,让身后两名手下上前扶过方展怀里那人,自己则拿起对讲机呼叫其余的两组手下。果然,那两组人一一作了回应,贾悦当即照方展的意思安排了下去。
方展从兜里掏出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的烟盒,叼上一支烟,转头看着楼层内那六具姿态各异的尸体,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悲伤。
“老雷,牛家兄弟,傻豹,哥几个走好…”方展低声说着,弯腰俯下身子,将嘴里燃着的烟卷插进了一堆碎落的水泥间。
当再度站起身时,方展的脸上已淡却了悲伤的表情,眼光关注地落向正在一旁忙碌的两名手下,方才在他怀中的那人正静静地躺在两件西服上,手里的算盘依旧攥得紧紧的。
“老萧,抱歉,我不得不让你经过这一关。”方展再次点起一支烟,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但你会挺过来的,为了这些人,也为了你自己。”
第九章 A计划和B计划
夏末的天气总有些变幻莫测,天上那个热得够呛的太阳刚才还在耀武扬威,可转眼的功夫就不知躲哪里逍遥去了,只留下一片死气沉沉的天空和一堆废气般的云层。
“妈的,这南边什么鬼天气。”贾悦嘟囔着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松开衬衣的领扣,脸上的汗水黏糊糊地往外渗着。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个要下雨的天气,但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是,现在没什么风,四周围的空气跟凝固了似的,包着人透不过气来。
要换作平常,贾悦一定会躲去车上享受下空调,经过刚才那一阵狂奔,再加上这要命的鬼天气,浑身的汗水足够他洗个露天浴了。
可他却没敢走开,因为方展还没动窝的意思。
从刚才交待救护,到布置外围防守,方展一共只说了两句话,之后便一直闷着头没再搭理贾悦,自顾自地叼着扭曲变形的烟卷,在那六具尸体间转来转去,认真得像是在鉴定古代文物。
贾悦很识趣,虽然一肚子疑惑,可他并没有多嘴提问,事实上他心里也揣测出了个大概,只是现场的情况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方展刚才扶在怀里的那人贾悦是认识的,那个书呆子叫萧三才,是卜术四大家族中战家的唯一外姓弟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在卜术界算得上是新兴的中上层高手。贾悦在大衍论卜时见过这人,按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个萧三才和方展的关系很不一般,交情应该不亚于常伴左右其的秦扬和苏彦。
楼层那头死得横七竖八的那些人贾悦也认识,挂在天花板上死得最有创意的大胡子叫雷在天,号称“西北王”,据说是战家的外系手下,一直听命于战家老爷子调遣,这家伙和方展的关系也不一般。
靠近雷在天尸体左边,那三个长得差不多的汉子是三胞胎兄弟,姓牛,名字稀奇古怪的贾悦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这哥儿仨是雷在天的得力助手。
墙根那个血流成河的瘦子叫战豹,是战家的嫡系子弟,这小子不但长得最难看,死得也最难看,从左肩膀到右胯差不多被剖成了两半,鲜血内脏流了一地,贾悦有点好奇,这么瘦小个家伙怎么就能流出这么多血来?
第六个…贾悦实在认不出这家伙是谁,那老兄的脑袋和烂西红柿没啥区别,成了这副模样,就算是自己的亲爹,贾悦也未必能认出来。不过,那人手里拿着一根样式奇特的洞箫,质地像是金属的,这倒是很符合战家子弟的特色,看样子这个冤死鬼也是战家的某个子弟。
要从场面上看事情很简单,萧三才和雷在天为首的一批战家嫡系起了冲突,没准这书呆子还吃了什么大力丸、摇头丸、十全大补丸什么的,一口气把这些人全喀嚓了,自己也体力透支,被后来赶到的方展放倒。
可这又不太合情理,贾悦用脚趾头也能觉察出其中有些蹊跷,那个萧三才据说是被战家老爷子一手带大的,照说生恩没有养恩大,这个书呆子没事吃饱了跟战家造反做什么?
“萧三才、雷在天、战家两个嫡系子弟…这麻烦可闹大了。”贾悦突然迸出一个念头,脑袋不由一阵阵发胀。
卜术界都知道,天卜做事一向亦正亦邪,翻脸杀人跟翻书吃饭一样。现在天卜方展亲临血案现场,楼上死了一批战家的嫡系力量,楼下死了一堆卜监会的监察,他贾悦还带着一队人马跟着方展。
要是这会儿突然再出现几个战家的人…
轰隆,轰隆,空中想起两声闷雷,骤起的狂风劈头盖脸地从四处卷入,暴雨顿时如瀑而下,在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中,整座危楼竟有些摇摇欲坠。
“这老天爷还真会搞气氛,挺有烂片导演的潜质。”一直在尸体旁转悠的方展终于停下脚步,从破败的窗口向外望了眼,眉头略略一扬,“哦,难怪…原来是他们来了。”
他们?贾悦身上没来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来的该不会是战家那帮瘟神吧?
“你猜得一点都没错,就是他们。”方展瞥了眼贾悦的脸色,遗憾地摊了摊手,“按天时之应算,大概还有八里地。”
“两雷相叠,震为雷”这就是方展所说的天时之应,按八卦算震卦排老四,对应着打雷这种自然现象,震为雷上下都是震卦,四加四刚好等于八,按里数算就是八里地。
最要命的是,贾悦记得震卦在古卦辞中代表战鼓震天,也就是打仗,正好暗含了一个“战”字。
再结合上面那个天时之应来看,这意思就是:八里地外,战家的一帮人正气势汹汹地赶来这里,打算大干一架!
“要是战家的人来了看到这场面,咱们可是跳太平洋里也洗不清了。”贾悦心里一下就毛了,倒霉也没这么倒的吧?怕啥还就来啥。
“震巽都属木,震雷巽风彼此相依,雷声过后风力更劲,这当中还暗藏了一个巽卦。”方展饶有兴致地继续分析着,完全无视了心惊胆战的贾悦,“战家、风…啧啧,来头还真不小,连战如风都出马了。”
他在那里嘬着牙花一个劲儿感叹,好像没啥事,贾悦可是连腿都软了。
战如风是什么角色?战家老爷子的长子!战家嫡系传人!这位要是红了眼,贾悦再带十倍的手下都不够看。战如风带来的肯定都不是庸手,方展这个天卜肯定是能自保的,可贾悦和自己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天…天卜先生…”贾悦心里一没底,连声音都打颤了,“咱们赶紧撤吧?这样下去…”
“撤?干嘛撤啊?我在这儿等的就是他们。”方展笑嘻嘻地拍了拍贾悦,“这楼下有个地下室,你安排人先把老萧抬进去,然后这么这么…”
余下的话方展是俯在贾悦耳边说的,一席话之后,贾悦的脸色顿时镇定了不少,一连迭地点着头,转身招呼几名手下抬起地上的萧三才,带头向楼下走去。
“二组,三组。”走在楼梯上的贾悦通过对讲机吩咐道,“你们立刻围住大楼,有特别任务的那几个,一定要尽全力…”
天空中滚过一阵雷声,吞没了贾悦的话语声,方展看着贾悦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但很快又挂上了懒懒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就此罢手的。”透过破败的窗洞,方展默默地注视着远处,“刘孜飞,这就是你们的B计划吗?”
※※※
这座城市的南面,有一片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老式小区。
打小区进门往左拐,走出五十米不到,有家不太起眼的杂货铺,开铺子的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哑巴,哑巴脾气一向很好,逢人总是憨厚地笑着,啊吧啊吧地打手势,就是没人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哑巴特客气,所以小区里的人常去打个酱油买个醋顺带弄条烟什么的,算是照顾点生意。
哑巴的铺子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大半夜你去敲门他都给开,有人总觉得奇怪,都说哑巴多数是聋子,可这老兄的耳朵怎么就这么好使呢?
这天,哑巴破天荒地没开铺子,门口挂了个告示,盘点一周,平日习惯去他那里买东西的居民多少有些不习惯,但也没辙,只好跑去小区三百米外的超市。
从告示挂出的那一刻起,哑巴就没再出门,屋里也没啥动静。
下午一点刚过,猛地变了天,狂风夹着暴雨把小区灌成了水上乐园,人们忙着疏通水沟检查楼顶,可同样住在底楼的哑巴却没出现。
其实哑巴这会儿也很忙,除了往院子的地漏边引水之外,他还得招呼家里多出来那三个陌生男人,假如这时小区的居民闯进去的话,他们还会惊讶地发现,这个哑巴其实并不哑。
“这鬼天气,不是想热死人,就是想淹死人。”舀了半天水的哑巴,突然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虽低,但听得出这人的中气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