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行头不错,干净利落,看着也顺眼。”刚看到方展这身装束时,黄易松很是揶揄地说道,“比你平常那种苦大仇深的打扮强多了。”
也是,从年龄上来说,方展也就三十不到的光景,论身形样貌虽称不上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好歹也算是个看着不错的年轻人,可这小子平日间一直穿得邋里邋遢,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像是从旧社会刚刚迈入新世纪。
“我这人比较懒,尤其懒得收拾自己。”方展叼着烟,笑得讳莫如深,“可从现在起,我得收拾不少人,所以在收拾别人之前,我先收拾下自己。”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有理,有理。”黄易松掉了句酸文,心领神会道,“天卜沉寂了这么久,也是时候震慑一下某些人了。”
天色更暗了,随着几颗大大的雨滴砸落,一场毫无悬念的大雨从天而降,路上的人流加速流动着,各色雨伞像疯长的蘑菇一般铺满了沿街的人行道。
这里是城市中最繁华的商业街,虽说雨下得不小,但路上的行人却依旧络绎不绝,不少来城市旅游的游客干脆在雨中拍起了照,街旁的各色商场店铺也因这场大雨多了几分生意。方展手中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完全罩住了他和黄易松,两人的脚步依旧十分缓慢,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像是在街上看雨景。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黄易松看了看表,低声说道,“咱们还是继续下去?”
“雨里散步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咱爷儿俩也难得有机会走走。”方展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再说,我也想看看,咱们的这条‘尾巴’到底是哪路神仙。”
从方展的黑色大伞往后数,隔开三排行人的位置上,一把棕色的印花伞正慢慢地移动着,伞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套考究西服的下半部分,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一直保持着与方展他们同样的速度。
十五分钟后,方展和黄易松停在了一家烟草专卖店前,方展摸着口袋向黄易松说了句什么,随即将伞交给黄易松,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
抬头看了眼雨势,黄易松往店门边靠了靠,手里撑着的黑色大伞转向身前,硕大的伞盖将身子掩去了大半,远远看去只能勉强瞅见他那双略显老旧的皮鞋。
棕色印花伞停了停,似乎迟疑着什么,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本缓慢的行进速度,渐渐向黄易松站立的位置靠去。
“朋友,借个火。”棕色印花伞下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印花伞的移动瞬间停止,打伞的那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却看见方展笑嘻嘻地叼着烟正站在他的身旁。
“天…天卜…”那伞的主人是个高个子男人,从那身考究的西服来看,像是有些身份的人物,可当他看到方展的时候,表情却显得十分卑微,甚至还有些恐惧的意味。
“别跟我天什么卜的。”方展冲那人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我说,借~个~火~”
那男人赶紧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伸到方展面前,哆嗦着手打了几下,却怎么都打不着,这么一来,他那手哆嗦得就更厉害了。方展有趣地看了看那男人,一把拿过打火机,嚓地打着点了烟,随手掂掂又递还给了他。
“今天气温有点低,难怪你抖成这样。”方展竖起领子,裹了裹风衣,“要不这样,我请你喝杯热的,算是谢谢你借火给我。”
“不…不客气。”那男人愣了一下,连忙推辞道,“我还有事…”
说着转身就想离开,可回头却正撞上了一把黑色的大伞,黄易松在伞下笑得比方展还欢。
“只是喝杯咖啡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方展看着手中被打湿的烟卷道,“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改变主意。”
烟卷被捻成了碎末,方展弹了弹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男人,身上透出了一股凌厉的杀气。
※※※
咖啡馆二楼,小型包厢内。
“哦,卜监会的监察。”方展惬意地将身子埋进松软的沙发,佯装恍然道,“这么说来,你是丁进的人?”
“敝姓贾,单名悦,悦耳的悦。”方展对面的沙发上,那名男子正恭谦地点着头,“我是丁爷的助手,卜监会二级监察。”
这名跟踪方展的男子正是丁进的心腹贾悦,从大衍论卜起,他就一直按照丁进的吩咐带队追捕方展,可这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今天咱们能撞到一块儿,应该不会只是碰巧吧?”方展弹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是丁进让你跟踪我的?”
嚓,贾悦很是时机地伸过手来,替方展点着了烟卷,此刻他的手似乎稳了不少。
“您别误会,丁爷没有让我监视或跟踪您的意思。”贾悦一脸谄媚道,“他老人家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方展乐了,丁进会担心他的安全?这可是个标准的冷笑话,不过,从这个信息来看,却正好印证了自己之前推算出的那几个结果。
“替我谢谢你们丁爷。”方展继续抽着烟,脸上不露半点声色,“我最近混得还算不错,就是比较忙了点,现在这世道乱得紧啊。”
他这最后一句感叹有些没头没尾,可贾悦听得却是脸色一变,似乎被他说中了什么心事。
“其实,自从您在大衍论卜上出事起,丁爷就一直派我们四处打探您的下落,生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对您有所不利。”贾悦定了定神,立刻又恢复了原本的谄媚,“前几天,他老人家起卦算出了您的方位,立刻就让我赶来了这里,能看到您安然无恙,我这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贾悦没说真话,因为方展一直将自身的信息隐藏得很好,单凭丁进的卜术能力根本是算不出他的行踪的。事实上,如果没有三煞星的帮忙,只怕丁进这会儿还在四处抓瞎。
可贾悦说的也不全是假话,现在的丁进的确十分担心方展的安危,在得知他的下落之后,当即便派贾悦带了一批卜监会监察前去寻找方展。也许是贾悦的运气比较好,在城市里分头搜寻的时候,只有他见到了方展。
说实话,当方展突然从身边冒出来时,贾悦的确吓得不轻,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这个天卜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那感觉只能用一句成语来形容——狮子搏兔。
当然,这次丁进派贾悦他们出马,并不是为了追杀方展,其实就算把那些监察全加到一块儿,也未必能够伤得了方展的一根毫毛。
“丁进想请我回卜监会?”方展的样子显得有些吃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其实并不意外。
“您是天卜,卜术界第一人,而丁爷对您也一直很钦佩,所以请您出马是众望所归。”贾悦一脸的浩然正气,满嘴忧国忧民,“近段时间,卜监会设在各地的管辖机构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很多卜者或是无故死亡,或是离奇失踪,也有幸免于难的,但不是成了残废就是成了白痴,整个卜术界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黄易松在一旁听得有些心惊,虽说不是监察,但卜监会在各地的实力他多少也清楚些,对方能对卜监会造成如此之大的打击,其实力应当是发展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而最可怕的是,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却从未有人听说过,更没人了解这股势力来自何处,背景究竟如何。
方展一边听贾悦介绍着近期卜术界发生的情况,一边悠闲地品着咖啡,还时不时地兼顾着吞云吐雾,那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当贾悦介绍完一切情况之后,方展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说完了?”方展打了个哈欠,伸手看看腕表,“你替我回复丁进,我接受他的邀请。”
“您…”贾悦没料到方展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过,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得多等几天。”方展商业味十足地说道,“当然,如果丁进肯提供些人手资源,也许他等的时间就会缩短不少。”
说完,方展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品着,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我这就赶回总部,如实转告丁爷。”贾悦识趣地站起身,冲方展欠了欠身,“那么,先告辞了。”
贾悦走了,方展却没有动窝的意思,他静静地盯着杯中的咖啡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果然和你算的一样,丁进这老小子还真是个人物。”黄易松笑了笑,“看来我们的计划进行得还很顺利。”
“这只是一道开头的小菜而已,真正的正餐在后头。”方展摇头道,“红烧排骨,蒜香骨,霸王骨,还有一堆的骨头等着我去啃呢。”
“你说的是…”黄易松思索了一下,伸手在桌子上画出了一个卦象,“昨晚的这一卦?”
黄易松画在桌上的卦象四阴二阳,正是两个坎卦相叠而成的“坎为水”。
“二十九卦,坎为水。”方展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略略皱了下眉,“这咖啡,真难喝。”
习惯在喝咖啡时解卦的人,一般是时尚型卜者;会在解卦时喝咖啡的人,通常是触发型卜者。
倘若遇上个在解卦时突然抱怨咖啡难喝的人…那家伙铁定就是天卜方展。
思维像装了弹簧,说话像安了闸刀,这是黄易松对方展的一部分风格总结,虽说这段时间两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可黄易松对此还是有点适应不过来。
除了头晕之外,他只能闷头等着方展的下文。
因为方展是天卜,每一句话都可能蕴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黄易松在这边满怀期待,方展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再次端起咖啡杯,仔细地又呡了一口,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喝不惯这口味?”黄易松不免有些好奇,在他印象里,方展平日不是个挑剔的人,严格说来甚至还有些粗线条,上回冰箱里的酸奶过了期,他也照样喝得底朝天,等黄易松一尝,酸得都离谱了,就这方展还一个劲儿傻笑,说酸奶不酸怎么叫酸奶。
这么个从不讲究的方展,怎么会突然对咖啡挑剔起来,何况贾悦没走的时候方展就一直在喝这杯咖啡了,要觉得味道不适也不该现在才发现吧?
对黄易松的询问,方展点点头,转而又一个劲儿摇头,这可把黄易松的好奇心勾引到了极点,下意识地拿起咖啡杯也呡了一口。
噗,一口咖啡直接就喷在了桌上,黄易松拿起水杯一阵猛灌,整张老脸都绿了。
酸,比陈年老醋还酸,咸,比干巴老盐都咸。
这能叫咖啡吗?
“服务员!!!”黄易松一急,运着丹田气往外就吼,整个包厢楼层被震得嗡嗡作响。
包厢门口,负责这里的服务员正在满脑子开小差,被这一嗓子吼得差点没趴下,一脸煞白地推门进来,也不知道里面这老头抽什么风。
“你们这是咖啡店还是调味铺?”黄易松指着那杯咖啡,满脸劫后余生的愤怒表情。
“我们…我们是咖啡店。”服务员盯着他的脸有些发懵,心想这老头怎么长着张葱心绿的脸,看着像是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不过,当尝过这杯咖啡的味道后,服务员倒是不懵了,这么有个性的味道,逮谁喝了都得脸绿。
“对不起,这咖啡…”服务员拿起桌边的账单仔细核对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怪了,这咖啡不是我们上的。”
拿过账单,黄易松一脸的不信,可当看到上面的记录时,他也不禁愣了一下。
账单上被勾去的只有两杯咖啡,黄易松记的很清楚,自己点的是焦糖拿铁,贾悦点的是摩卡,账单上被勾去的正是这两杯咖啡。
唯一没有被划去的那杯正是方展所点的卡布基诺。
“刚才送咖啡的好像没你那么瘦。”沉默了半天的方展慢悠悠地说道,“你同事里有没有一个身材稍胖的?”
服务员疑惑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刚才的确不是他送的咖啡,因为内急他临时去了趟厕所,等回来时方展他们包厢的咖啡已经上好了。当然,对他来说这也并不奇怪,整包厢楼层连他在内只有四名服务员,虽然按规定是一人负责两个包厢,但有时也会互相帮着送咖啡,只要根据账单记录一般是不会有错的。
可今天当班的四个服务员中,却没有一个是身材稍胖的,确切地说,这家咖啡店里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服务员。
听完服务员的解释,黄易松的脸色越来越沉,而方展像没事人似地笑着,随手塞给服务员二十元小费,留下了那杯“极品”咖啡,又让服务员去补上先前点卡布基诺,似乎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服务员刚一出门,黄易松便立刻问道,满脸焦急和关切。
“往这么难喝的东西里下药,你觉得得手的把握能有几成?”方展懒懒地晃着杯里的咖啡,“这只是给我传个口信,看来有人生怕我对自己的卜术缺乏信心。”
“口信?缺乏信心?”黄易松一头的雾水,“这…荒唐了点吧?”
也是,用一杯能呛死人的咖啡传达口信,担心天卜对自己的卜术缺乏信心,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所能得出的结论也只有“荒唐”二字了。
“你不觉得这咖啡的颜色太深了吗?”方展笑着点了根烟,“再说了,真要玩刺激的,干嘛不用辣,而单单用了咸和酸?”
经他这么一说,黄易松再次仔细地看了眼杯子,里面剩余的咖啡并不多,颜色却依旧看着很深,呈现出一种漆黑的墨色。
“黑色,咸味,酸味…”黄易松的眼睛突然一亮:“这杯咖啡就是‘坎为水’!”
五色中黑为水,对应坎卦,五味中咸酸两味的综合也对应坎卦,坎坎相叠,这不正是第二十九卦“坎为水”吗?
方展扬了扬眉,算是对黄易松这种说法的肯定,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在估算着另一件事。
送咖啡的那个人,那个身材略胖的人,如果方展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在大衍论卜第二轮比赛时,那家上岛咖啡里也出现过一个身材略胖的服务员,也正是在那场比试中,焦孟二老被人换了手中的物件,福山雅史的公文包被人动了手脚,而方展则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混沌状态。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个身材略胖的男服务员之外,当时方展还注意到了另一名女服务员,那名戏弄了朴正焕的女服务员。在她身上,方展感觉到了一种非常熟悉却本不该出现的量感,那量感属于文墨妍,一个舍命救下方展的神秘女子。
现在,那名略胖的服务员再度出现,在方展等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留下了这杯带有暗示意味的咖啡,他究竟是什么人,对方展提出暗示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那名感觉像文墨妍的女服务员是否也在附近呢?她真的是文墨妍吗?
轻呼一口烟,方展不由笑了笑,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答案,但现在还不到完全确定的时候,至少目前不能直接告诉黄易松。
服务员很快便送来了那杯卡布基诺,这回的味道完全正常,方展边品咖啡边想着心事,黄易松在边上一个劲地咂嘴。
“能在你天卜面前做手脚的,卜术界只怕没几个,可我怎么就想不起这么号人来呢?”黄易松对刚才的事依旧耿耿于怀,“最让我担心的是,他不但知道你昨晚算出的那个通关卦,还知道我们对这一卦心存疑虑,照这么看的话,他的卜术未必在你之下。”
“那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可我关心倒不是这些。”方展舔了舔嘴边的泡沫,似乎对咖啡的味道很是满意,“既然人家都把暗示送上了门,那就证明昨晚那一堆‘坎为水’不是我一个人算出来的特例,看来咱们后面的计划还必须从这一卦的破解上着手。”
※※※
严格来说,方展和黄易松所提到的坎为水并不只是一卦,其实昨晚方展一共算了七次,针对的是七个对象,但每次所得到的卦象都是同一个——坎为水。
坎为水,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九卦,坎坎相叠,又称“坎卦”。
坎卦坎卦,顾名思义,这是个过了一坎又一坎的卦象,坎水有曲折险阻的意思,而且多有纠缠进退两难。两坎相叠的这一卦代表着危机重重、险象环生,所卜之人必须沉着应对,尽量和人少起纷争,安分守己为妙。
往深了分析,跟这一卦扯上关系的人,多半在感情上纠葛不断牵牵绊绊,搞得自己身陷其中,甩都甩不开。在得失上基本是没啥好的,丢一卡车西瓜都未必能捡回个芝麻。最可气的是,遇上这一卦,凡事有理说不清,指着太阳人家都会告诉你这叫月亮。
可就是这么霉的一卦,却不止应在一个人身上,苏彦、秦扬、萧三才、苏正、丁进、战家、柳家,这七个对象全都应了“坎为水”。
自打上次在谷未尘的墓园梦游之后,方展就没得到过苏彦和秦扬的消息;萧三才回了战家,也象泥牛入了大海;苏正在大衍论卜时辞了总监察的职务,凭空来了个人间蒸发;战家前阵子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一大家子人连影都不见;柳家老太太自从被方展开溜之后,同样是全家玩消失;只有丁进还有点具体的消息,可不管怎么看这家伙过得都是焦头烂额。
这七个对象是方展最为关注的,尤其对苏彦、秦扬、萧三才更是关心,但他们的近况似乎都不怎么妙,就好像是集体撞了扫把星,个个霉运到了家。
不过,从方展的角度来看,他们还没到霉得长毛的地步。
现在是火烧火燎的夏天,这就代表着火旺,还带着土相,土克水加上水火相搏,这坎为水的卦象就没那么严重了。从推卦的角度来说,一克为一变,那火和土就是两个变数所在,说得再简单些,只要把握好火和土这两个关键点,眼下这些人的危机应该是可以解除的。
※※※
“离为火,代表文人和目疾之人,老萧完全是个书呆子,老秦差不多是个半瞎子,要想把这卦的风险破解过去,他俩绝对是关键。”方展喝完最后一口卡布基诺,满意地咂咂嘴,“咱们从老萧这里开始,我这点小九九先这么算着,接下来的事情可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火’有着落了,那‘土’该怎么办?坤为土,代表老母,农夫,众人,大腹之人。”黄易松这个高龄好奇宝宝不由再次好奇起来,“你是打算先从‘火’上下手,随后再动‘土’?”
“那个‘土’的关键是大腹之人和众人,其中一个我已经动过了。”方展悠闲地点了支烟,“丁胖子就是大腹之人。”
“这么说的话,那众人就是…”黄易松似乎明白了方展的用意,脸上不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就是’。”方展叼着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歇了那么久,是该闹点大动静的时候了。”

第八章 血腥的故友重逢
某南方旅游城市,机场国内航班候机楼出口处,三辆黑色林肯轿车醒目地停靠在一旁的泊车位上。
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从候机楼内奔出,走近停在正中的那辆轿车,用手指轻扣了下车窗,暗色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嘴叼雪茄的贾悦正漫不经心翻动着手中的杂志。
“贾哥,他们的航班到了。”年轻男子低声说着,眼睛下意识向出口处瞟去。
贾悦愣了下,丢去手中的杂志,摁灭抽了一半的雪茄,忙不迭地推门钻出了轿车,整整身上的高档西服,面色恭敬地摆了个造型,牢牢地盯着候机楼的出口处。其它两辆轿车上也相继跳下几名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迅速聚在了贾悦的身后,那身形动作显得很是骠悍。
大约是航班人数不多的关系,从出口处走出的旅客有些稀稀落落,瞥见门口这个阵势,大多人都赶紧绕开了走,把出口正中让出一大块,生怕挡了哪位黑道大哥的路。
对那些旅客的目光,贾悦自然是熟视无睹,他的视线正在搜索一个特殊的身影,一个值得他如此恭敬以对的身影。
刚才那名年轻男子的脸色显得有些古怪:“那个…贾哥…”
对出口处恭敬了一阵,贾悦觉得有些不对,再一听那年轻男子的口气,脸色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别跟我磨叽,有屁就快放。”贾悦竖着眉毛,一付急着吃人的模样,“你说航班到了,他妈的人呢?!”
“我…我们在里面等…”那年轻男子吓得直结巴,“等了半天,没…没见着人…”
“没见着人你死出来做什么?!”贾悦呲着牙,恶狠狠道,“滚回去!接不到人你就给我在里面蹲一辈子!”
此刻贾悦那凶狠的模样很像一只不折不扣的比特犬,仿佛一口就能咬掉人半拉脑袋,跟在身旁的手下见着他的模样,心里多少都有些发怵,生怕被这位上了性子的老大给活剥了。
其实这位老大也并不是总这么满脸残暴的,比如在丁进身边时,他一向是乖巧温顺的,活象是只养熟了的拉不拉多。
也许他的品种并没有改变,变的只是面对的人物罢了。
“贾老大,大热天的还是少动些肝火。”懒懒的声音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南地加离火,小心爆血管。”
有几个耳朵尖的立刻便发现这声音是从身后其中一辆轿车里发出的,这群手下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心想谁那么有种,非但不跟着贾悦下车接人,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怪话,这让贾悦揪出来的话,死得可就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贾悦听着也是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那辆轿车前,抬手伸向车门。几名手下屏住呼吸,等着贾悦爆发的那一瞬间,顺带看看那位胆大包天的兄弟会是怎么个死法。
可贾悦却没有拉开车门,而是小心翼翼地在车窗玻璃上轻扣了两下,动作比方才那个年轻手下还要温柔,像是怕敲得重了,惊扰车内的那人。
暗色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车内竟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脸上满是懒洋洋的笑容,嘴里还叼着烟。
“您还是那样行踪莫测。”贾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微躬着身子显得十分恭敬,“属下怠慢了,天卜先生。”
那年轻人点点头,却没有回话,惬意地闭上眼睛,将身子埋进了松软的座椅中。
懒洋洋的年轻人,恭敬谦卑的贾悦,那些骠悍的手下脑中顿时闪过四个字,在卜术界响当当的四个字。
“天卜方展”!
※※※
宽阔的城郊公路上,三辆黑色林肯轿车高速飞驰着,当头的那辆轿车上,贾悦正低声地向身旁的方展说着些什么。
“丁爷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不能亲自和您会晤,但他老人家特别关照我们,一切都要听从您的调遣。”贾悦递上一支雪茄,讨好地说道。
“这东西太冲,抽了容易上头,这会儿是办正事的时候,脑子必须清醒。”方展瞟了眼雪茄,笑着摇摇头,“我说的事情,你们办好了没有?”
那天在咖啡馆经历了一段诡异遭遇之后,方展并没有过于在意那个神秘的服务员,与此相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在重新确定了各项细节之后,两人便分头离开了咖啡馆,一切均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当晚,方展就接到了贾悦的电话,说是丁进完全同意了他的要求,并由贾悦带领一队精干的卜监会监察供方展调遣,以完成他之前口中所说的“私事”。
“按您的指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贾悦看了看手上腕表,“一小时前,我手下的十个弟兄守在了那里,遵照您的吩咐,正按兵不动地观察。”
“这一小时里,他们联系你应该没有超过两次吧?”方展盯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