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钦用法官一清二楚听得出是谎言的声音说,然后问他是否可以回去了。
“奈吉,你认识这个人吗?”
法官问,奈吉否认。声音很平静。
希钦惊慌失措地离开后,法官问:
“安,外头没有下雨,亚伯的鞋底却是脏的吗?”
“是的。这次我请他在在进屋前先擦干净了。”
“是污泥吗?”
“不,是煤灰。地板被踩脏了,真伤脑筋。”
“亚伯,你是在哪里踩到煤灰的?”
不清楚——亚伯寻思了一阵之后才回答。
“昨晚你跟爱德说话时,不是走后面的窄巷吗?”奈吉对亚伯低语说。“那里有煤炭储藏室的倾倒口。”
“噢,我以为是小石头,拿去扔窗户的东西,原来是煤炭吗?当时天很黑,我没看出来。难怪我的手都脏了。”
煤炭的储藏室大部分都设在地下。为了不让煤炭贩子进入家中弄脏房屋,伦敦很多人家都在路旁设置通往储藏室的倾倒口。只要打开金属掀盖,倒进煤炭,煤炭就会滚落斜坡进入储藏室。
“罗伯特家的煤炭口也在同一条小巷吗?”法官问。
“是的。啊,罗伯特就是从那里溜回自己家的吗?”


第22章
奈吉与亚伯在丹尼尔弟子的欢呼迎接中回来了。不过也只有克伦、班两个人和查理而已。
丹尼尔老师不消说,自然是紧紧拥抱了奈吉。
亚伯向众人报告在法官官邸发生的事。
从罗伯特手中成功赢得珍贵切结书的大功臣爱德,说他没有力气参加庆祝会,待在二楼。奈吉也说他累了,回二楼去了。
“奈吉被关在拘留室里,会累也是难怪。”
“罗伯特大概躲在自己家里不敢出门。”亚伯说。“弓街探员只监视正门和后门,他有可能从煤炭倾倒口溜回家。”
“罗伯特染得一身黑是吗?”
“约翰阁下会解除监视,由我们代替弓街探员不着痕迹地监视罗伯特家。我从约翰阁下那里接下了这个特别任务。”
“那我们就叫做『卡斯尔街巴顿特警』好了。”克伦抬头挺胸说。
“如果罗伯特放下心防现身,我们就向他搭讪,绊住他,然后派个人去通报约翰阁下。”
一高兴就要唱解剖歌是惯例了,S是Scalpel(解剖刀),刺杀最有效:T是Tourniquet(止血带),能拿来上吊——克伦哼着,到处为众人斟酒。
“那么,谁来控告罗伯特?遇害的艾凡斯孑然一身啊。”
“爱德帮助凶犯逃亡,还是逃不了审判吗?”
“那样的话,就请那个为奴隶审判的律师为爱德辩护吧。或许他能用酌情量刑赢得无罪判决呢。”
“协助逃亡算不上什么大罪,而且爱德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律师费一定很贵吧?”
“不管有多昂贵,”丹尼尔用拳头敲桌说。“就算把标本拿去当了,我也要雇用能让爱德无罪开释的律师!”
“万一流当,爱德的努力可就白费罗,老师。”
大伙都乐观到甚至能哈哈大笑了。
但是丹尼尔心情沉重。亲哥哥是杀人凶手,这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第23章
下流淫荡更胜“汤姆·奎恩亭”。
“欢迎莅临玫瑰亭”。
只写了这么一行字的信,经由路边站岗的孩子之手送到法官官邸。孩子不晓得委托人是谁,他站在路边,就有人连同小费把这封信交给他。
“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应该是用非惯用手写的,文字凌乱笨拙。”
安为了惯重起见,把信和手边的文件比对过,但没找到吻合的笔迹。法官的手边并没有据传是玫瑰亭常客的希钦的笔迹。
法官大声擤鼻涕。“难得收到邀请函,但我实在提不起劲参加男色同好的聚会。”
“我去探探。”
“胡来,那不是女人家该去的地方。”
“我叫坦尼斯陪同护卫。”
法官摇头。
“请给失去信赖的坦尼斯一个挽回名誉的机会吧。”
安坚持说。
玫瑰亭谢绝女客入内。安将职业上的男装穿着做了一番更精心的打扮。若是只有烛光,应该可以瞒混过去。
弥漫着雪茄烟的幽暗店里,一切都显得朦胧幽微,但还是令安不晓得眼睛该往哪儿看。
在角落的座位坐下后,女装的侍者便上来坐台,并在杯中斟上潘趣酒。侍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挨上来想要凑趣,坦尼斯把他打发走了。
后来的情景,安无法明确地回想出来。事后向法官报告时,她难以分辨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困惑不已。
蒸馏酒加砂糖、柠檬、水及红茶混合而成的潘趣酒,是很受欢迎的时髦饮品,不过里面可能还掺进了某些会引发幻觉的东西。
就仿佛几年前亡故的版画家威廉·贺卡斯最后的作品《轻信、盲信、狂信大杂烩》的画面,物质化、变成立体活动起来一般。
女人——还是该说女装的男人?——弯身掀起裙子,产下兔子。一旁的年轻姑娘——还是少年?——吐出珠针与钉子。着僧服的男子敞开衣襟,胸前挂的是魔女像。猫吸吮着魔女的乳头。店内左侧的小键琴由佝凄的小人闹哄哄地弹奏,上面有看不出是猫、兔子还是小人的众多生物舞蹈着。
侍者们一一盖上蜡烛盖熄火,黑暗开始在室内扩散开来,就像漆黑的满潮一般。
店内深处生起火来,大锅滚沸,仿佛马克白与邓肯随时都会登场。
可是走出来的是一个身披薄绢的姑娘。这是男人吗?妖精女王!妖精女王!客人们同声鼓掌。妖精女王从挽在手臂上的篮子一一取出东西扔进大锅里。蒸气弥漫,让五官模糊不清的姑娘有时看起来像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一个只穿着内裤的马头男子靠上去嬉戏。虽然头戴马头面具,却毫不遮掩那身松弛肥胖的身躯。底裤人,小心被妖精王给宰了啊!客人们调侃道。妖精王上哪去了?你老婆在花心罗!
妖精女王从篮里取出、高高举起一条被切断的脚。脚踝上有着溃烂的痕迹。
“让我对你施以火焰的诅咒吧!”
妖精女王高声叫道,不是把脚扔进大锅中,而是丢进了火堆里。
“有人喷火烧起来了!”
安依稀听见钟声。是通知火灾发生的连续敲击声。
职务让安清醒了。


第24章
翌日中午称早前,安及坦尼斯左右搀扶着约翰法官,再次造访了丹尼尔的解剖室。
解剖室里除了丹尼尔老师以外,就只有克伦和查理。爱德仍在床上养伤,奈吉也神情憔悴,没有从房里出来。涅莉送来两人份的餐点。
“约翰阁下,我正想前往报告。”克伦说。“我们分三班轮流监视,但罗伯特没有回家的迹象,窗户也没有灯光。今天早上八点左右,女佣从后门出来,正巧是我当班,我便若无其事地问她『罗伯特医师好吗?』啊,我太多此一举了吗?结果女佣说主人一直不在。我没有阁下的好听力,所以听不出真假。现在是亚伯和班在监视。”
克伦滔滔不绝的时候,几名弓街探员将一具简陋的棺木抬了进来。
“丹尼尔医师,又发生需要麻烦你解剖的案子了。”
此时亚伯和班回来了。
“我解除了他们两人的任务。”法官说。“因为似乎已经没必要监视了。昨晚——应该说今早才对——黎明之前,艾凡斯家起火了。”
一阵骚动。
“『凯贝尔&多吉森』消防队大显身手,顺利灭火。”
负责消防活动的,是保险公司自行组织的民间消防队。因为如果火灾损害扩大,支付的保险金额也会跟着增加。消防队只保护与自家公司签约的建筑物,对于救人也不怎么热心。不要让建筑物烧毁,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主人死了,不知何去何从的佣人都擅自离开,所以屋中似乎无人。”安说。
从棺中搬出、面朝下放置在解剖台上的尸体一片焦黑。尸体没有穿衣服,头发几乎被烧得形影不留,背部的皮肤炭化了。
“屋内只找到这具焦尸。”
“是法国人烤的吧。”克伦说,“也有可能是德国人。”班应道。
英国人吃牛排喜欢一分熟,欧洲大陆则几乎都是吃全熟。
“叫奈吉下来素描。”
班上楼去了。丹尼尔对他的背影交代道:“如果他不能勉强,就叫他休息。虽然很遗憾。”
“奈吉先生身体不舒服吗?”安问。
“看来拘留对他负担太大,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丹尼尔的声音带着几分责怪。
“他在拘留室的待遇并不差。”
“我想,受到幽禁在精神上很难受的。”克伦一样语带非难。
亚伯和克伦准备好解剖工具。金属敲击声让查理心生期待。
班回来,说楼上两人都不是能起身的状况。
“没办法,咱们开始吧。亚伯,你详细记录,代替素描。班,克伦,把尸体翻到正面。”
下一瞬间,丹尼尔与三名弟子都哑然失声了。
背部虽然烧得焦黑,但正面因为俯趴在地并未烧焦,虽然面貌异常膨胀,但还是看得出生前的容貌。
“一分熟。”
丹尼尔花了一番功夫才理解弟子们低俗的玩笑,但也能谅解他们不得不靠玩笑来排遗的心情。
“看得出来是谁吧?”
法官问,丹尼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家兄。”他点点头说。
“安,你不要看解剖比较好吧。你去探墼一下爱德和奈吉的状况。”
“不,我身为约翰阁下的眼睛,任何状况都必须习惯才行,我要待在这里。”
“只有背部焦黑,”丹尼尔说明。“是因为火烧过来的时候,人趴在地上,无法动弹。身上没有遭绑缚的痕迹,所以应该是被人用某种方法夺去意识……”
“尸体是在疑似艾凡斯办公室的房间找到的。从室内烧毁的情况来看,该处应该就是起火点。为数惊人的帐册都被烧成了灰。”
“家兄……潜入艾凡斯的办公室放火,想要烧掉借据。然后因为某些原因陷入无法动弹的状态,就这样被烧死了。是这么回事吗?”
接下来,丹尼尔便默默无语地督促弟子们解剖。
约一个小时后,丹尼尔开口了:
“死因是溺毙。而且是在今早的火灾相当久以前便已经死亡。”


第25章
法官官邸内的法庭里,宋达斯阁下坐在更高一层的法官席上,正对欠债不还的被告做出打入佛里特监狱的判决。
由警吏看守的门口是开放的,因此丹尼尔经过宽广的走廊时,可以偷瞄到里面。他从来没有旁听过法官官邸举行的审判。
克伦伸头去看,几乎都快踏进去了,于是被警吏推开。亚伯搀着爱德,班扶着步履蹒跚的奈吉,都没功夫偷看法庭。
一名警吏领他们前往第一次进入的约翰·菲尔丁办公室。
约翰阁下已经宽坐在椅子上,安正在为法官读报。
略靠右墙处,有一张细长的桌子朝入口呈纵长状放置,只有靠墙的一侧排着椅子。若房内正面的法官椅相当于审判官席,那么长桌的椅子就近似于旁听席。
丹尼尔与弟子们才刚坐下,又有一个人摇晃着大肚腩进来了。
男子走到法官身旁致意。“请坐这里。”安指示桌子靠入口的一侧说。
那里没有椅子,希钦就像站在被告席的嫌疑人般立正站着。
“如果有桌子让他靠肚子,应该会轻松多了吧。”
克伦瞥着困难地支撑身体重量的希钦,对班耳语说。
“跟他比起来,你简直是曼妙身材。”
“希钦,这并不是正式法庭。”
法官坐着,隔着桌子如此说道。
“现在举行的并非审判。没有书记官,也没有旁听人。席上只有相关的几个人。没有向穴圣经》起誓的仪式,即便你做出虚假的陈述,也不会触犯伪证罪。”
丹尼尔心想,站在桌子另一头的司法秘书官希钦是否感觉到法官覆盖在黑色布带底下的视线?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陈述事实。”
希钦垂在嘴唇两端的颊肉颤抖起来。
“在玫瑰亭,那名少年被称做什么?”
“妖精女王。”
希钦说完瞥了一眼奈吉,很快地别开视线。
法官的气魄甚至不容希钦有半分犹豫——丹尼尔如此感觉。
“那么妖精王呢?”法官追问。
“是他。”
希钦垂着头,拇指比向搂着奈吉肩膀的爱德。
“这样就行了。请退下吧。”安说。
“已经好了?”
“好了。”
希钦或许是觉得继续留下来会被送去新门,他就像要挣脱出令人窒息的沼泽般,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小肉山消失后,法官要坦尼斯站在那个位置。
“这并非正式法庭。”法官说了跟对希钦说的相同的话,但语气更为柔和、温暖。
“我从安那里再次听到罗伯特在『汤姆·奎恩亭』的楼梯受伤时的状况了。听说有个化浓妆的妓女和罗伯特错身而过,把裙子罩在你的头上大笑。你当时就发现那是你的『魔女』了吗?”
坦尼斯紧咬着他的铁夹,默不作声。
“不否定,就形同肯定。”
“不,当时我并没有发现。”
“那你现在发现了吧?”
是的——坦尼斯回答的声音,就像灰烬在炽火中崩落的声响般细微。
“你可以退下了。”
“阁下,我会辞去职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坦尼斯……”安发出来的声音,是丹尼尔头一次听到的哀痛语调。
“丹尼尔医师,你的两名爱徒共谋行事的手法,也用不着我再赘述了吧。”
如果当时自己去两人的房间探望——丹尼尔懊悔不迭。可是他也觉得如果房门锁着,敲门也没有回应的话,他一定会认为两人在休息,不该打扰他们,不会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的。标本失去还可以再做,但失去你们的话……
“奈吉透过坦尼斯送来的连络,得知罗伯特将与艾凡斯在『汤姆·奎恩亭』密会。这是一口气除掉罗伯特与艾凡斯的大好机会。你们当场就想到了杀害艾凡斯、诬陷罗伯特的计谋了,对吧?奈吉做了什么?爱德先前告白的所作所为,其实全是打扮成妓女的奈吉所做的事。奈吉乔扮成妓女,先一步进入两人密会的房间,在酒里掺入鸦片酊,躲在长椅后面,勒死了昏睡的艾凡斯。奈吉手无缚鸡之力,必须将领巾的一端绑在长椅上才能勒死艾凡斯。完事之后,奈吉离开房间。他与罗伯特错身而过,并捉弄坦尼斯……奈吉,你真是个了不得的狠角色。罗伯特进房后,看到尸体大为狼狈,因为状况完全指向他是凶手。从门口逃离太危险了。在邻房埋伏的爱德隔着窗户呼叫罗伯特,协助他脱逃。为何爱德会在那里?罗伯特一定感到疑惑,但状况不容许他继续迟疑。接下来就像爱德先前说过的。不过他没有说出把酒淋在奈吉身上,是为了掩盖化妆品的气味。罗伯特当然会主张他进房间的时候艾凡斯就已经死了,但状况对他极为不利。而且我听亚伯说,爱德,你还拿出杀害哈灵顿及强奸杀害伊莲小姐的事情来恐吓罗伯特,是吗?”
法官淡淡地说完,然后以极为亲密的语调喊了声:“爱德,站在那儿。”
他指示的位置,是刚才希钦及坦尼斯站立的地点。
面色土黄的爱德就要站起来,丹尼尔制止说:
“阁下,约翰阁下,我恳求您。爱德的身子还没有恢复,他连站起来都十分勉强。”
爱德轻轻捏住丹尼尔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再放开,然后站到法官指定的位置。他微微打开双脚,双手绕到身后,挺起胸膛。
“你让罗伯特签下文件后,就立刻杀了他吧?”
“没错。”
“你是怎么夺去他的意识的?当时状况危急,你应该没办法让罗伯特喝下掺了鸦片酊的饮料才对。”
亚伯举手要求发言许可。
“爱德杀害罗伯特是正当防卫。罗伯特虽然签了文件,却想要杀害爱德;爱德的脖子留着罗伯特掐他的痕迹。我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现在掐痕已经褪了……”
“很遗憾,亚伯,正当防卫不成立。爱德,你是怎么让罗伯特昏厥的?”
“当时我被罗伯特攻击,状况危急,但幸而我攻击到对方的要害。我知道可以轻易让人昏厥的人体罩门。”
爱德说着,把手指抵在颈动脉一带。
“安,把丹尼尔医师制作的罗伯特解剖纪录念出来。”
法官命令道。
“以烧死的情况,由于死者吸入高温空气,气道会糜烂。罗伯特的尸体没有气道烧伤的现象,这代表火灾发生时,他人已经死亡了。肺部显著膨胀,占据胸腔,覆盖心囊前方。液体混合了血液,从肺部渗出胸腔内部,这些是溺死尸体的特征。若是夏季,渗出液会停留在胸腔三、四天,然后漏出胸腔之外。因此溺死时间不可能早于七月九日以前。”
“那当然了。”法官说,嘴角浮现苦笑。艾凡斯命案发生在七月十二日。
“你让罗伯特昏迷后,把他的脸塞进容器的水中,让他溺死。你为何采取这种麻烦的方法?溺死一个人,显现出强烈的憎恨与杀意。”
丹尼尔看见爱德露出冷笑。那是一种带着自嘲的笑。
“那是因为当时我还很没出息地心存侥幸,冀望能逃过法网。我心想只要弃尸到泰晤士河,嫌疑就不会落到我头上,所以先把尸体藏进衣柜里面。”
“如果不动这些无谓的手脚,直接打死或勒死对方,若是能干的律师,或许还可以强调亚伯的主张,靠正当防卫赢得无罪判决。但想将罗伯特伪装成溺死,这个多余的花招反而陷你于死地。你打算叫谁把尸体搬到泰晤士河?”
“我不能说。”
“哥布林是吧?”
没有回答。
“我在当铺查过你的怀表当了多少钱。老板说当了七镑,也确认过帐簿了。这不是一笔小钱。你雇了人攻击你对吧?雇人的报酬顶多一基尼就很够了。哥布林不但可以回报你对孩子的救命之恩,荷包也可以获得不少进帐吧?”
爱德还是一样不吭声。
“结果你没有弃尸到泰晤士河,而是搬到了艾凡斯家。艾凡斯家的门口我派人监视了。哥布林是浑身煤灰地从运煤口把尸体搬进去的吧?”
“是我搬的。”爱德坦承。
“不,是我。”奈吉从原本的位置站起来,站到爱德旁边。
任谁来看,都知道奈吉没有搬运尸体的体力。爱德也同样没办法。
“爱德·特纳,你和搬尸体的哥布林一起从运煤口侵入艾凡斯家。哥布林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你要他先回去了吗?你让罗伯特的尸体趴在地上,淋上油,把借据放在上面点火。这个时候,奈吉正在玫瑰亭干些荒唐诡异的事。奈吉,你会如此疲劳,就是因为那些事。离开拘留室时,你并不憔悴。我们待你应该不薄。
“爱德,你为何改变心意,没有把尸体丢进泰晤士河,而是搬到艾凡斯家,和借据一起烧了?”
“理由您应该很清楚吧?”爱德冷冷地应道。
“如果尸体无人发现,罗伯特下落不明,研究和解剖教室会因为资金不足而无法维持下去。如果弃尸到泰晤士河,不晓得何时才会被人发现。而尸体若是被弃置太久,即使发现,也可能腐烂到查不出身分。你就是顾虑到这些,才改变了计划吧?不管怎么样,艾凡斯家的借贷文件都必须销毁掉。艾凡斯似乎没有继承人,但置之不理,那些文件有可能落入别人手中。”
“我杀了艾凡斯。”奈吉说。“我杀了罗伯特。”爱德接着说。
丹尼尔感到手脚发冷。胡说、胡说——坐在两边的克伦和班喃喃道,丹尼尔觉得那就像自己的声音。
“可是我们没有放火。”两人异口同声说。
“你们貭的很狡猾,很清楚无人控诉,就不会发起审判。好像没有人会为了死去的艾凡斯负担审判费用,提出控诉。”
丹尼尔医师——法官突然唤道。
“有人会控告爱德·特纳是杀害罗伯特·巴顿的凶手吗?罗伯特的夫人呢?”
“若是发起审判,哈灵顿的事,还有少年纳森那些事就会公诸于世,所以我想嫂嫂不会想闹上法庭。家兄去艾凡斯家取文件,结果因为某些意外而被卷入火灾,命丧火窟,我会这么告诉嫂嫂的。如果暗示她家兄涉及的一些嫌疑,她应该会理解吧。”
“你两名狡猾的弟子,似乎也认为不会因此被告上法庭,所以才刻意出面自白。对吧?爱德、奈吉。可是纵火就没这么简单了。纵火犯会被保险公司控告,因此你们不承认纵火的罪嫌。”
“我想,法官阁下也知道有一种人体自燃的现象。”
爱德满不在乎地说。
“明明周围没有任何火源,人的身体却突然烧起来。这是有好几个前例的。罗伯特会烧死,也是这个缘故吧。”
亚伯拉开椅子站起来,再次要求发言许可。
“爱德,『凯佩尔&多吉森』不会控告你的。保险契约是跟艾凡斯签的,但艾凡斯已经死了,付保险费的对象没了,所以他们不必付钱。他们才不会花大钱浪费时间打官司。不要说什么人体自燃的蠢话,让约翰阁下对你的印象继续坏下去。”
“妖精女王有让人自然起火的魔力。”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爱德!——丹尼尔嚷嚷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他好像发出了嚷嚷声。班和克伦也语意不清地叫唤着。
法官敲打法庭用的木槌要众人安静。
“爱德,你想要我发现你就是杀人犯,为什么?那张当票是你故意丢下来做为证据的,对吧?因为根本没必要带着当票去杀人现场。纵火那晚,你甚至邀请我们到玫瑰亭,揭示你和奈吉是那个不正经场所的常客,因此我才得以查出你们两人联手杀害艾凡斯与罗伯特的经纬。
“为什么你要用左手揭露右手隐藏的事?”
法官沉默了一会儿,像在等待答案。然后他接下去说:
“你们无论如何都想保护丹尼尔老师的研究与标本,还有解剖教室。你们为了这个目的,杀害了艾凡斯与罗伯特,但这些命案不会有人提告,所以你们不会被告上法庭,法律奈何不了你们。你们就是有这样的把握,才会揭露真相是吧?还有希钦碰上奈吉的事。如果希钦揭穿奈吉经常乔扮女装,我们很有可能类推出在『汤姆·奎恩亭』对坦尼斯恶作剧的妓女是谁。你们在被揭穿之前,主动把我们邀到『玫瑰亭』,揭露了秘密。但是你们没有想过我也有可能出于治安法官的责任,也就是我私人负担官司的费用来控告你们吗?”
丹尼尔几乎被击垮了。即使不会被控告,但杀人就是杀人。为了保护我的标本和研究……
难道爱德知道真凶另有其人,准备在法庭上揭露吗?还是他有自信能干的律师可以让陪审团了解到罗伯特与艾凡斯是如何地罪大恶极,赢得无罪判决?
法官似乎也同感疑问。
“你打算在公审上指出凶手另有其人吗?”
“不。我要在丹尼尔医师及伙伴面前明白地宣言,就是我和奈吉干的。”
“即使你们会被判死刑也无所谓吗?”
“是的。”
“不准,我绝对不准!”
丹尼尔站起来大叫,班和克伦、亚伯等人也嚷嚷:“不!不!”
“肃静!坐下!”木槌再一次敲响。
“奈吉。”法官唤道。“你曾说过『我们决定相信阁下』。这话也意味着我不会控告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