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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知道大家对一个王妃有多少要求,用那点可怜的钱要满足这些要求有多么难,你他妈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这样就够了,他们就是在激她。她生气了,失态了,就可以走了。她有点不耐烦地踩下离合器,车像袋鼠一样不太优雅地往前猛跳几步,摄影师们警觉地四下散开。让你们这群浑蛋好好开开眼!大马力的V-8引擎熄了火,穿着闪亮西装的男人看上去惊慌失措,闪光灯不停地闪。她又重新发动了,换了个挡位,扬长而去。让这群鲁莽无礼之辈都见鬼去吧!
她离开了一个星期,回到宫里就会看到小山似的文书,里面有慈善机构和弱势群体送来的数不清的请柬、询问和祈求帮助的信件。她要想办法给他们看看。她会回复所有的邀请,尽量多地应承下来,继续去一个又一个的晚宴,筹很多很多的钱,对男女老少、老弱病残展露笑容,安慰那些厄运缠身的人。她绝不会在意狗仔们的嘲弄,继续像过去一样努力工作,在小山似的文件中磨炼自己。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小山的顶部有张没开封的信,上面简要说明了新的王室专款安排。她也不知道,记者们早就写好了文章,准备明天一早就在显著位置攻击一下开着外国豪车、撇着小嘴、说自己‘工资不够’的王妃殿下。
标题都想好了—“玛‘莎拉蒂’中‘洒泪滴’”。
厄克特按下红色按钮,王妃闪烁的刹车灯在电视屏幕上渐渐隐去。他紧紧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很久没有挪动,半松的领带无精打采地挂在脖子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老,弗朗西斯?我这样身家清白的年轻女子,比不上那些欲求不满的半老徐娘,是不是?”
他阴郁地看她一眼:“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
萨利挑逗地戳着他的肋骨,他心不在焉地推开她:“快停下,不然我就撤销你的签证了。”但这句警告却让她更起劲了。
“萨利!我们得谈谈。”
“天哪,千万别又是那种严肃的、有意义的关系啊。我刚开始享受这其中的乐趣呢。”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抚平自己的裙子,把内裤放进手提袋里,决定之后再去整理那一团乱糟糟的东西。
“明天这些照片一定会引起狂风骤雨的,头版头条绝对会毫不留情。哎呀,明天也是我公开宣布新的王室专款的日子啊。真遗憾,声明的旁边竟然是那样的照片,不过…”他露出一个颇富戏剧性的笑容,仿佛麦克白在迎接晚宴的宾客,“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觉得最痛苦的是,大家注意到的不仅会是咱们倒霉的傻王妃,还有整个王室。这下我就需要你的帮助了。哦,我的吉卜赛女郎,请你帮我。”
“我是您土地上的异乡人,先—生—我的篝火多么微不足道啊。”她语带讽刺,用浓重的懒洋洋的南方口音说道。
“但你有魔法啊。这种魔法能将一个那么高高在上的尊贵家庭,变得最最平凡。”
“有多平凡?”
“你在问非王室成员的意见吗?和海滩上揽生意接客的舞男一样平凡吧,但别把国王也牵扯进去了。这还不是一场一网打尽的战争,只要确保他还是被批评了一下就行,反映下某种程度的失望。能做到吗?”
她点点头:“这全看你怎么来设问了。”
“你会怎么设问?”
“我能先去一趟洗手间吗?”她的裙子已经很平整了,但裙子下面还是一团糟。
“你先告诉我,萨利,这很重要。”
“你这个畜生。好,我首先想到的,应该这么开头:‘你最近几天看过任何与王室有关的新闻吗?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新闻?’这么一问他们就会想到这些照片,但又不像是被故意诱导过去的,不然就显得不专业了。如果受访人是一群笨蛋,从没听过什么王室的新闻,那就是根本不用理的白痴了,不在民调的对象范围内。第二个问题可以这么问:‘你认为王室在私生活中树立良好的公共榜样形象是否重要?’当然大家都会给出肯定的回答,那么就跟着问这个问题:‘您认为与往年相比,王室在私生活中树立的公共榜样形象是更好还是更糟了呢?’我敢拿我下个月的全部薪水打赌,十个人有八个都会回答‘更糟’,‘非常糟’或者‘糟到没办法’。”
“王妃的比基尼还真有可能和大卫的投石器[54]一样威力强大呢。”
“大概还要大一些吧。”她有些急躁地补了一句。
“继续你的辅导。”
“然后可以这么问:‘你认为王室应该享受最近上涨的专款吗?还是认为在目前的经济形势下,王室应该带头节约克制?’诸如此类的话。”
“甚至还可以说,‘你认为纳税人所供养的王室成员数量应该:1.保持不变;2.增加;3.减少。对吗?’”
“你已经略懂一二了,弗朗西斯。在这前面还应该再问个问题,他们是否觉得夏洛特王妃和其他声名狼藉或籍籍无名的王室成员把这笔钱花在了刀刃上。那这就是个很好的热身,回答会更尖锐无情的。”
他眼睛都发光了。
“然后你再使出撒手锏。”
“与五年前相比,王室的受欢迎程度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为国家做得更好还是更糟糕了?如果以平常方式来问,公众一般都会说他们还是很爱戴王室的,所以你必须要去唤醒他们心底的感觉,那些他们隐藏起来的担忧,还有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所以你要是先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你可能会发现王室的拥护度只不过下降了一点点。但我说的那些问题就让大家会先去想想沙滩、性和王室专款。然后这些原本热爱王室、终于王室的顺民们就会变成一群愤而起义的暴民,用尊敬的夏洛特王妃的比基尼带子把她给吊死。可以了吗?”
“太可以了。”
“那您要是不介意,我就消失一下去收拾收拾了。”她的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但又转过身问了句,“你不喜欢国王,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单从男人的角度来说。”
“不。”他的回答平淡、生硬且不情不愿,但这只是让她好奇心大增。
“为什么?告诉我吧。”这些是他不愿轻易敞开的门,而她却努力要推开。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两人的关系很容易就走向空洞的习惯和无聊的重复了,必须要在目前单纯的肉体关系和对付反对党的基础上更推进一层,而且,她本来就很好奇。
“这个人道貌岸然,装得一本正经,而且很幼稚。”那边低低地回答道,“真是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老是在那儿碍事。”
“不止这些原因,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他问道,带着掩饰不住的恼怒。
“弗朗西斯,你这差不多就是叛军起义了。你策划这么大一盘棋,绝不仅仅因为他假正经。”
“他还想干涉我的工作?”
“大报社的每个编辑都想干涉你的工作,但你还请他们来午餐会呢,从来没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你干吗一定要逼问我呢?他的话真的啰唆得让我烦!什么他的孩子和未来!”他脸上露出极度苦闷的表情,语气变得很尖锐,丝毫也顾不上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他经常像讲课似的教育我,说他满怀激情,要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说什么我们应该慎重考虑之后再去建输气管道或者核电站,都是为了他的孩子。他还说自己作为君主,最重要的一件职责就是生育和培养一个继承人。还是关于他的孩子!”他眼圈周围皮肤都变灰了,越说越激动,嘴唇上沾满了细小的白沫,“这男人真是对自己的孩子着了魔了。不管我什么时候见到他,他三句话不离孩子。唠唠叨叨,啰啰唆唆,跟个老太婆似的。就像生孩子是个奇迹,这世上只有他能生得出来似的。但是,想通过生孩子来复制自己,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普通但也最贪婪、最自私的行为吗?”
她坚守自己的立场。“不,我觉得不是。”她轻柔地说道。眼前这双红彤彤的眼睛里燃烧着狂怒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她,又好像穿透她的身体盯着藏匿在某处的恼人恶魔。她突然有点害怕:“不,不自私。”
“我告诉你,这是完完全全的个人主义和自恋,想用这种可悲的方式为自己达到永生。”
“这叫爱啊,弗朗西斯。”
“爱!你的孩子是因为爱出生的吗?这他妈的爱还真是可笑,让你肋骨断掉,躺在医院里,而你的孩子早入土了!”
她用尽全力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但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她应该看到他两鬓暴起的血管,感应到这个危险信号的。她应该记得他没有孩子,也从来没有过孩子的。她应该表现出怜悯、遗憾和同情。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电光石火间的理解,他的巴掌已经迅速挥了回来,她痛得惊叫一声。
他立刻收回手,颓然往后退了几步,显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万分沮丧。他瘫倒在一张椅子上,刚才还满满的恨意消失无踪,精气神也一下子都没了,就像一个沙漏漏得不剩下几粒沙了:“天哪,萨利,原谅我。我非常非常抱歉。”
萨利与厄克特形成鲜明的对比,她非常平静。挨打这种事情,她的经验很丰富了:“我也很抱歉,弗朗西斯。”
他气喘吁吁。过去,他精瘦的身材总让人感觉到活力充沛和老当益壮,现在却只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皱缩皮囊,他把自己打垮了。“我没有孩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因为我生不出孩子。我一辈子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没关系,但每次我看到那个讨厌的男人,听他唧唧歪歪地说孩子的事,就感觉自己被扒光了,受尽羞辱。就因为他出现在我面前。”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他满口爱啊,仁义啊,但这些东西都跟打仗的武器没什么两样。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但悔恨瞬间代替了愤怒,“哦,萨利。相信我,我真的很抱歉。我以前从来没打过女人。”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弗朗西斯。”
萨利看着眼前这个她自以为很了解的男人,现在她眼里的他已经换上了一副全新的面孔。她安静地关上门,走了。
注 释
[54]传说中以色列王大卫用投石器杀死了巨人。
第三十二章
何为领导力?一个拥有领导力的男人,有本事弄个大烂摊子,然后干干净净地退步抽身,撇清关系。
下议院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满含期待的交头接耳声,厄克特从议长的专座后面走到会议室中间,臂下夹着红色皮面的文件夹。随行的公务人员鱼贯而入,在会议室后排的位子上就座,他们来这儿是要在需要的时候马上为他提供信息,但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的。这次的发言他已经烂熟于心,做好完全准备了,他的目的非常明确清晰。
“议长女士,请您允许我发表一个声明…”
说完,他缓缓扫视了一下坐得满满的会议室。麦吉林坐在公文箱的后面,正仔细看着厄克特的办公室一个小时前送到他手中的声明稿。他会表示支持的。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有什么争议,而且,不管怎么说,厄克特和国王的私人关系已经成为媒体上争相报道的热门话题了,反对党党魁对君主的认同度自然提升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反对党就是这么运作的。自由党这个小党派的党魁和他那一群看上去永远乐呵呵的党员们一起坐在会议室的远端,他们可能不会那么感冒。虽然他这个党只有十七个议员,但他的自我简直大到无以复加。他是“老资格”的后座议员了,曾经提出过一个很有名的建议,拟了一条私人法案,要把王室专款供养的范围限制在五个王室成员之内。另外,还强烈要求发扬平等精神,将王室的继承人扩大到长子或长女,而不光是长子。他在议会上慷慨激昂地讲了十分钟,最后法案仍然被否决了,但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却花了几个小时来报道,报纸上的相关文章也可谓连篇累牍。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毫无疑问,这次他也会有礼有节地来做这件事。不过,首相厄克特再一次环顾四周后发现,那些曾经有礼有节的人基本都已经黯然退出政坛了。
突然,他双眼放光,因为他看到了“布拉德福德的野兽”。这位来自布拉德福德中心地区的议员像往常一样穿着宽松的运动夹克,个性突出,行为怪异。他身子向前倾着,已经做好了与对方一决高下的准备。细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摩拳擦掌,只等机会来临就会立即跳将起来。这位反对党的议员身上有浓烈的街头气质,把每一个议题都看作与资本主义进行阶级斗争的大好机会。学生时代,他去一个工厂勤工俭学,发生了严重的事故,左手有两只手指被砍断,还留下了很多伤疤。有了这段惨痛的经历,他“攻击”起来格外地稳、准、狠。作为一个激情燃烧的共和主义者,一听到有关王室继承权利之类的问题,他心中的怒火马上就会燃起来。不过这个人会说什么、做什么是完全预料得到的。所以厄克特才安排自己党派这边一个绰号“郊区骑士”的人坐在“野兽”的正对面。这位党员身上有种乡土气息,好战程度也丝毫不逊于对手。“骑士”事先就被委以重任,要在厄克特发表声明的过程中就将“野兽”解决掉,至于该怎么做,就由骑士“灵活处理”了。从“骑士”过去的表现来看似乎有点不靠谱,但他之前心脏犯了点小毛病,才住院归来,声称自己很急切地要“重回竞技场”。现在,他早就已经眼冒怒火,狠狠盯着不到两米开外的布拉德福德议员了。
“我声明一下未来十年内关于为国王陛下提供资金援助的安排。”厄克特说。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野兽”,笑容里带着一种优越的谦虚。对方发出低低的咆哮,结果首相先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野兽”已经要出笼了。
“金额比较大,我也希望王室会觉得我们很慷慨,但这是整整十年的拨款,必须考虑到可能面对的通货膨胀。如果通货膨胀并未像预计的那么严重,这项拨款计划仍然继续…”
“王妃能拿到多少?”“野兽”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厄克特没理他,继续念声明。
“来啊,快告诉我们。我们付给夏洛特多少钱,好让她明年继续在加勒比的海滩上乱搞?”
“秩序!秩序!”议长尖声喊道。
“我只是在问…”
“闭嘴,你这个蠢货!”“骑士”加入了战局,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辱骂,但负责记录的议会书记员们都选择充耳不闻。
“请继续,首相先生。”
现场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了,随着厄克特继续发表这个短短的声明,会场气氛持续升温。“骑士”一直在向对面“出口成脏(章)”,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他不得不提高音量。整个过程中“野兽”也没闲着,一直在嘟囔抱怨,而反对党党魁则一直发出支持的回应,想尽自己所能去惹厄克特心烦,而且还不厌其烦地颂扬着国王对环境保护方面的贡献和对社会问题的感知与洞察。
“你他妈的去跟这个烂人说啊!”“骑士”大吼一声,用手指着“野兽”。他刚刚问候了“骑士”的娘亲,还质疑了他妻子的忠诚度。“野兽”向“骑士”做了个粗鲁的回应动作,连两根断指都用上了。
轮到自由党党魁时,他就没那么支持了:“不知首相先生是否承认,尽管我们完全支持和认同王室的工作和其价值,其财务方面的事宜仍然有待商榷?对于纳税人来说,王室专款不过是王室花销的一小部分。你想想,那么多的王室专机、王室游艇、王室专列…”
“还有王室赛鸽。”“野兽”帮着他如数家珍。
“这些东西的花费其实都包含在很多政府部门的预算里。那么,如果我们更公开和坦诚地将这些花销归纳到一个预算上来,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是不是要好一些呢?”
“你在绕圈子,直话直说吧。”
“我反对,这位尊敬的先生在含沙射影地说我既不公开,也不坦诚…”厄克特开口了。
“那到底是多少钱呢?”
“这样的事情上不存在什么密谋。王室拿了这笔钱,做的工作是很有价值的…”
“多少钱?”
反对党那边也有一些人加入了质问的声浪。他们好像在首相的辩词中找到了一个弱点,自然而然地紧抓不放,步步相逼。
“每年的数字都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存在特殊项目…”
“比如?”
“…比如对王家列车的整修、添加现代设备等。另外有些年份王家宫殿需要大量细致的维修,这笔钱也是很可观的。通常情况下很难从各部门的庞大预算中单独算出准确的单项花费。”厄克特装得自己很烦这些提问。大家眼里的他,压力很大,不愿意谈及细节,这让那些发出质问的人更加激动不已。他越是闪烁其词,质问的声音就越大,咆哮着要让他说清楚,连自由党的领袖都加入进来了。
“请议会了解,我今天所发表的声明只涉及王室专款,其他的花费项目我是遵从约定俗成的习惯的。如果我不向国王陛下请示就发表相关事务的声明,那是非常不得体的。我们必须保护王座的尊严,承认王室,尊重王室,并爱戴他们。”
厄克特停顿一下,字斟句酌。他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大、更尖锐了,搞得首相的眉心迅速乌云密布。
“前不久反对党议员们还在指责我蔑视国王陛下,现在他们又不依不饶地要求我这么做。”这话在反对党那边引起了轩然大波,那边扔过来的激烈批评越来越不像话,用词越来越不堪入耳。“他们实在太乱了,议长女士。”厄克特带着恐吓的表情指指对面发了疯的议员们,“他们并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他们就是想大闹一场。”他们不断地在引他发火,他也很配合地装着发了火。议长心里清楚,这就意味着双方不可能理性对话了。她刚要叫停讨论,进行下一项议题,“骑士”周围突然一阵喧哗,他站了起来。
“请求就程序问题提出质疑,议长女士!”
“不再质疑。我们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但那个可恶的人刚刚咒我再得一次心脏病!”
他愤怒地指着“野兽”,全场更是乱作一团。
“真的吗?!”议长大惊。
“他听错了,他耳朵和脑子一直都不好使。”“野兽”非常无辜地抗议道,“我说的是他要是知道了王室他妈的到底花了多少钱,他会再得一次心脏病的,那数以百万计的钱啊!”
四面八方都涌来愤怒的声讨,他的话被淹没了。
厄克特收起文件夹,准备离开,他看了一眼完全陷入混乱的议会座席。毫无疑问,他们会给他施加很多压力,逼他透露王室全部花费的具体数字,说不定他不给还不行了。无论如何,在这场剧烈争吵的推动下,英国的每一张报纸都会派记者去深挖其中内幕,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而要找到准确的数字绝对不难。真可惜,他暗暗地想,去年王室才淘汰了两架使用时间很久的飞机,而现代的飞机可绝对不便宜。还有更大的遗憾,王室同时还对王室游艇“大不列颠号”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就算再糊涂、再大大咧咧的记者,最后挖出的数字也绝对会远远超过一亿五千万英镑。这块“肉”也太大了,就连最忠于王室的编辑也不可能不去咬一口。但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责厄克特对国王不公平或者不体谅,至少他本人的姿态是做足了的。他难道没有尽自己所能为国王辩护吗?而且还是在面对巨大压力的情况下。明天各大报纸的头条就是国王自己在承受压力了,然后萨利的民意调查就要横空出世了。
即使以首相的标准来评价,今天也干得太出色啦,他对自己说。
第三十三章
流芳千古,或遗臭万年,皆好过被人遗忘。被历史牢记是我心中夙愿,若付出的代价是不被原谅,又有什么要紧?
“斯坦普尔先生想跟您谈谈,首相先生。”
“他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谈?私人顾问?党主席?杂役总管?还是他那个足球俱乐部的荣誉主席?”厄克特已经在下议院办公室熬了好几天的夜了,在等待各类会议开始的间隙,他就蜷在这张绿色皮沙发里读内阁的文件。此时他双腿一晃,在皮沙发上坐正。他记不住接下来这场是要就什么问题投票,是加重罪犯的刑罚,还是减少付给美国的资金?总之,就是要投票决定什么事吧,决定之后那些小报就会大张旗鼓地写,把反对党的名声搞臭。
“斯坦普尔先生没说。”毫无幽默感的私人秘书回复道。他只有头和肩膀在门里面,身子仍然在外面。
“那让他滚进来吧。”首相命令道。
斯坦普尔出现了,没有任何问候和寒暄,直接跑到放饮料的橱柜那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
“好像你有什么坏消息,蒂姆。”
“是,是坏消息。很多年没听过的坏消息了。”
“不会又是哪个自私自利占了边缘席位的猪头死了吧?”
“更糟糕的事,糟糕得多的消息。最新的调查显示,我们领先三个点。更让人担心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挺喜欢你的,你比麦吉林领先了十个点。我看你的虚荣心又要膨胀得没法控制了,你关于提早选举的荒唐计划说不定还真能成呢!”
“啊,赞美上帝吧!”
“‘好消息’还在后头呢,弗朗西斯,别高兴太早。”斯坦普尔严肃起来,他给厄克特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再继续报告,“我跟内政大臣私下谈了谈,真是天灾不如人祸啊。那个贱人马尔普雷斯还是被捉奸在床了,有天晚上在帕特尼的一艘游艇上。”
“一月份吗?这么冷还在船上…?”厄克特很是怀疑。
“简直就是在露天场合公开那啥啊,还是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显然他就好小男孩这一口。”斯坦普尔在厄克特的书桌后坐定,双脚搭在首相专用的记事簿上。他显然是故意要做出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语气里的戏谑挡也挡不住。他的消息一定很有分量,厄克特暗想。
“但我们的运气很好。警方说要起诉他,他马上就崩溃了,什么都招了,希望警察放自己一马。他说了好多好多的名字、地址、八卦和隐秘的那种店,就凭这些,警察可以端掉一个有组织的卖淫团伙,不管是‘鸡’还是‘鸭’。”
“那也不可能把他们都阉…”
“他好像招了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哦。戴维·米克罗夫。”
厄克特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结果我们的警察马上瞻前顾后了,打电话询问怎么办。要是真的起诉马尔普雷斯,他绝对会提到米克罗夫这个名字,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可想而知。内政大臣马上表示,起诉我们尊敬的达格南议员先生不符合公众利益,所以我们这次暂时不用进行补选了。”
厄克特把双腿从沙发上晃下来:“他们爆了米克罗夫什么料?”
“没说什么。只是提到他的名字,还有马尔普雷斯新年前夜的时候在某个同性恋酒吧跟他起了争执。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他们还没有去问过他呢。”
“也许他们应该去问问。”
“他们不能问,弗朗西斯。要是他们去追查米克罗夫,就得惩罚马尔普雷斯,这对我们大家都不好。不管怎么说,要是在同性恋酒吧待着就犯法,那上议院有一半的人都该去蹲大牢了。”
“听我说,蒂姆。就算他们把马尔普雷斯大卸八块放在架子上烤了我也不在乎。不过就算要起诉他也要等好几个星期,一直到选举以后,到那时他怎么样真的完全不重要了。但要是他们现在就能给米克罗夫施加一点压力,这很有可能就成了我们手里的一张‘保险单’。你明白吗?各个击破。跟对方说好之后会拱手让给他们一个棋子,好先把这块地占着。到交的时候棋子已经不重要了,大概就是‘弃后保王’吧。”
“我得再来一杯。这样的问题,跟宫里关系太密切了,要是这个消息爆出来…”
“米克罗夫跟了国王多久了?”
“两人还血气方刚的时候就认识了。是跟他最久的助手之一,也是最亲密的朋友。”
“啊,这么密切的关系,真令人感伤。要是国王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吧。”
“他肯定是在帮米克罗夫打掩护吧,就算他做的事情,他所处的位置那么敏感。这人肯定知道全国一半儿的秘密。”
“要是国王陛下不知道,那就更糟糕了。三十多年了,被最亲密的朋友欺骗、玩弄,跟耍猴子似的。他这么信任他,给他那么重要的工作。”
“总之,不是无赖就是傻瓜。国王要么就是没有尽到责任,要么就是不能尽到责任。要是消息爆出来了,媒体会怎么办呢?”
“重大新闻,最坏消息。真是太糟糕了。”
“很多年没听过的坏消息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等候在外面的私人秘书听到首相房间里传来久久停不下来的大笑,笑得撕心裂肺,几乎无法控制。
“去他们的!让他们都下地狱!他们怎么能这么愚蠢呢?”国王把报纸一张接一张地甩到空中,米克罗夫则看着它们哗啦啦地掉下来,散得满地都是。
“我又不想增加王室专款,结果现在他们攻击我,说我贪得无厌。我前几天才通知了首相,希望王室能交纳全额的税款,结果他们这报道一写出来,倒好像是他的主意!怎么能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