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还诧异为什么这水流故意往我身上浇呢……”寒酥说完发现封岌没有反应。她收回视线望向封岌,发现封岌正低着头,而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口上。
寒酥的视线顺着封岌望过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水流浇湿,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贴身小衣上的红梅绣纹隔着外衣清晰可见。清晰可见的,又不仅仅是小衣上的红梅绣纹。
寒酥微微偏过脸看了封岌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话。
就在寒酥以为今日两个人定要一起沐浴时,门外响起了宫婢的叩门声。
“禀圣上,长舟大人在外面求见。”
封岌几乎是瞬间皱了眉。无异于凉水浇火,十分扫兴。可封岌向来不是个会误正事的人,知道长舟这个时候求见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他握住寒酥的双肩,弯下腰去,在她的嘴巴上用力亲了一口,道:“我去看看什么事情,你身上湿了先沐浴,别等我,小心着凉。”
寒酥点头,道:“你有事情自然要去处理,不用管我这边。”
封岌欲言又止——哪里是管你这边,是舍不得走啊……
封岌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下头,快步往外走。
寒酥也没等封岌,她先将云鬓上的几支发簪取下来,再低头宽衣。她看一眼水池,却没下水,而是朝那面鲤鱼墙走去,立在墙下,任由热水浇身。
封岌出去了两刻钟,便大步折回来。
他没有看见美人坐在池中沐浴的画面,而是看见寒酥正立在水流中。水流沿着她的身体自上而下缓缓地流过,直到从她的足背上流到她的足边。她柔白如雪的肌肤在水流的润泽下泛着晶莹的光影。
封岌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水流声让寒酥没能第一时间听见封岌回来了。她歪着头将长发全部拢到一侧时,才注意到封岌立在方池的另一边,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寒酥侧转过身望向他,问:“什么事情?”
随着她侧转过身的动作,一捧柔雪跳出来,跳进封岌的视线里。他望着水流在柔雪之上慢慢消融散尽,他的目光无法再移开。他朝着寒酥走过去,连稍微绕路一点点也不愿意,而是选择直线——蹚过方池里的水。
他长腿迈进玉池,大步朝寒酥走过去,激起大片的水花来,颇有几分劈波斩浪的意思。
寒酥看得愣神间,封岌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寒酥唇角微抿,伸手去帮封岌宽衣。她一边帮封岌解去身上弄湿的衣裳,一边问:“没什么要紧事吧?”
封岌这才说:“赫连珰死了。他和赫连琅争执吵闹起来,赫连琅失手把他杀了。”
寒酥“哦”了一声,也没怎么在意。
封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问:“当初如果我没有给赫连珰塞一个婚事,你当真愿意嫁过去?”
“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封岌弯腰,将靴子脱了扔开。他走近寒酥,还是想要一个答案:“还是说,不管是妻是妾,你当初都没有想嫁过去?”
寒酥看他一眼,抬手用手背擦去自己脸颊的一点水痕,她说:“我若说实话,你恐怕要不高兴。”
“说。”封岌再往前走一步,几乎贴着寒酥。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始终认为嫁给赫连珰是个很好的选择。”寒酥道。
封岌的脸色沉下去,声音也微冷:“可是他死了。”
“那更好啊。”寒酥道,“有钱有权的小寡妇,日子多好过。”
寒酥心里有一个秘密。当初程家想要让她代替表姐嫁给五皇子的时候,她已经在心里筹谋如何弄死赫连珰。杀了那么个无恶不作的人,也算替天行道,然后她就可以当一个有钱有权的寡妇王妃……
“寡妇?”封岌抬起寒酥的脸。寒酥微怔,立刻说:“说的是当初如果嫁给赫连珰,不是说现在!”
“你还想嫁给别人?”封岌将寒酥推到湿漉漉的墙壁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寒酥突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原来男人不讲道理起来是这样无耻。
封岌握着寒酥的肩膀,将她转过身去,摁压在浮雕墙壁上,紧接着他贴了上来。
温暖的水流从鲤鱼口中不停地往下流淌,浇在两个人的身上。水流中,是负小臂距离的两个人。
这一晚,帝后没有回卧房。
他们睡在玉池中的水床之上。
第二天一早,寒酥还睡着,封岌小心翼翼地拿宽大的披风将她包裹起来,抱着她回卧房,将她放在床上。
他在床头小几的抽屉里取了一瓶药来,滑凉的药膏沾在他的指腹上,他掀开寒酥身上的披风下摆,给她抹了一点药。
封岌起身,给寒酥盖好被子,这才悄无声息地出去,上早朝。
寒酥又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她在床榻上懒了一会儿才起身,梳洗之后,穿着宽松的衣衫,于窗下入座,拿了卷书来读。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寒酥失笑摇头。她自小勤勉,每日早起读书,近日来却是起得越来越迟了。
快晌午,翠微从外面进来。
“娘娘,蒲英过来了。”翠微道。
蒲英过来,自然是妹妹的事情!寒酥立刻让人进来。
是寒笙让蒲英进宫来的,却并非寒笙的事情。
——今日一早,沅娘将自己的琵琶赠给了寒笙。寒笙觉得奇怪,所以让蒲英进宫告知姐姐这件事情。
“琵琶?”寒酥讶然。据她所知,沅娘向来最爱她的琵琶,日日不离手,怎么会将琵琶赠人?
“翠微,你派人去吟艺楼一趟。不……你亲自去一趟。”寒酥道。
翠微点头,她送蒲英出去,也顺路出宫往吟艺楼去。
寒酥琢磨着,沅娘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否则大可直接说。更何况京中的人都知道沅娘和皇后娘娘交情,当不会刁难她。
如此想着,寒酥略微放心了些,继续翻阅着手中书卷。
下午,翠微还未回来,封岌先过来。
封岌身后跟着人,仿佛抬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听见小太监说着“慢一点”。
寒酥起身去看,见四个小太监正抬着一个雕金砌玉的木马。木马个头不小,不是给小孩子玩的,像给她玩的。
“放进卧房。”封岌指使。
寒酥疑惑,纵是要弄个木马给她玩,为何要放在卧房里?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改朝换代,随之而来的是朝堂的大清洗。前段时日频繁的人事调动,让整个京城都跟着提心吊胆。在这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遍地都是,没有人会不记挂。如今官员调动基本结束,喜也好忧也好,总算有了结果,这心里能踏实了。
皇后要设春日宴,无人不来无人不悉心准备。
明明才一大早,已经有大臣带着家眷进宫,被小太监引路带去今日设宴的葳旭宫。
而此刻,今日的主人公皇后娘娘还没有睡醒。
柔软的床幔层层叠叠,将床榻拢在其中,也将酣眠的美人藏于其中。
寒酥原本已经起了,还在窗下读了一会儿书。封岌处理完政务回来,非要将她抱到木马上玩了一会儿。
木马吱吱呀呀地晃着,最后两个人又回到了床榻上。
宫婢在外面叩门,提醒寒酥今日的春日宴。
寒酥蹙了蹙眉,软绵绵地应一声。她趴在床榻上,封岌躺在她身边。寒酥睡着,封岌却是没有,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两个人睡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他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寒酥,视线里是寒酥凹陷下去的腰身。
封岌凑过去,在她的后腰亲了一口。
寒酥顿时警惕起来,挪着身朝床榻里侧躲去,又要抬脚去踢封岌。她的脚落在封岌掌中,封岌顺势握了她的脚踝,又在她笔直的足背上亲了亲。
“我要起了,今日有春日宴。”寒酥说。
“我知道。”封岌不舍床榻内的蜜香,却还是坐起身来,他下了榻,拿着锦被将寒酥的身子包裹起来,抱着她往浴室去。他一边走一边吩咐外面的宫婢准备早膳。
寒酥整个身子被锦被包裹着,连手臂也在其中。走进浴室,经过半人高的穿衣镜时,寒酥扫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还没吐丝的茧,有一点好笑。
封岌将寒酥放下来,然后动作熟稔地解开她身上的锦被放在一旁,然后牵着寒酥的手走进玉池。他让寒酥在玉池里坐下,然后帮她擦洗。
他动作熟练得好像做了千百次。
寒酥一动不动,安静地望着他。最初是两个人重逢时,那个时候她病得厉害,整个人虚脱般毫无力气,便接受了封岌的一切照顾。那个时候不管是穿衣还是吃饭,都是封岌照顾着她,他甚至都不让她走路。
如今她身体已经好了起来,他却还是没放手,习惯性地照顾着她。而寒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习惯于他的照顾。
谁也不会想到他那双长满薄茧的大手,做这些照顾人的事情时,是那样温柔。
封岌抬眼看向寒酥,问:“你在想什么?”
寒酥微笑着摇摇头。
见她不肯说,封岌皱了皱眉,道:“今日春日宴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欢热闹,一会儿点个卯就可以走人。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我知道。”寒酥随口应一句。她略朝封岌欠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下一刻,寒酥看着封岌眼底的光影慢慢暗下去。寒酥心里咯噔一声,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坏了”。她两腿并进,双膝紧紧贴在一起,警惕地盯着封岌,说:“不可以了!”
封岌没说话,看了一眼两个人身处的玉池。
寒酥轻咬了下唇,嗔责:“你就不累吗?”
她伸手,没好气地在封岌的腰上拍了一下。可是寒酥没想到封岌就连腰身也是硬邦邦的,她拍得这一下“啪”的一声响,又带起许多水花来。
封岌握住寒酥的腰身,用力一带,两个人便一上一下地躺在了水中。寒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急中生智:“嘉屹,我肚子好饿……”
封岌皱眉。
寒酥盼着他结实坚硬的臂膀,娇滴滴地哼哼了两声,抱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吃早膳,肚子饿得要痛了!”
封岌十分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说饿了就直说,撒娇干什么?”
他抓过寒酥攀在他肩上的手,将她的手送到唇前,将她的两指放进口中用力地含了一下,再松开。
然后他果真放开了寒酥,继续帮她简单擦洗,然后擦身和穿衣。
——若说一会儿要去春日宴,不能阻止封岌。可若说她肚子饿了,反倒有用。
时辰已不早,寒酥用早膳时吃多少。她草草结束进膳,刚要唤宫婢进来,见封岌沉着脸缓慢地吃着东西。
寒酥想了想,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封岌。
封岌抬眼望了她一眼,继续慢悠悠地吃饭。
寒酥便踢下鞋子后,再次抬脚,这次在他的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之后,再缓慢地向上蹭挪而去。
封岌垂目,看着方桌下探出的她的小脚。他握住寒酥的脚,再抬眼看向她时,眼底已经有了笑。
寒酥也笑起来,说:“身上没力气,帮我更衣。”
封岌立刻放下了筷子,起身走过去将寒酥抱起来,抱到进梳妆台前坐下,先帮她绾发上妆。
若是封岌的旧部看见这一幕,一定要惊掉下巴。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曾经威严无边的大将军如今能够熟练地给女子绾发上妆。他握着眉笔的手,像握着刀剑时一样稳当!
弄完妆容与云鬓,寒酥站起身来,张开手臂,由着封岌帮她将宫装穿上。
“好了。我真的得往葳旭宫去了。”寒酥说。
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封岌的脸颊。然后她又踮起脚来凑近封岌,封岌十分配合地弯下腰。可是寒酥并不是想要亲吻他的唇角,她凑到封岌的耳畔,低语:“晚上。”
晚上?
晚上什么?
封岌的唇角慢慢攀上一丝笑。
不管两个人在卧房里是什么模样,待出了卧房,一个成了威压冷漠的九五之尊,一个是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
这场春日宴是由寒酥来操办,封岌并不会出面。两个人分别坐进步辇,同行了一小段距离,便分开各往各自要去的地方。
葳旭宫里,已经坐满了京中贵妃。不管是上了年纪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们,皆悉心打扮过。一眼望去,姹紫嫣红莺莺燕燕,比摆满了花卉的葳旭宫还要艳丽如画。
宫人扯着尖细的嗓音禀告:“皇后娘娘到——”
前一刻嬉笑喧哗的花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起身,朝着步辇的方向望去。待步辇停下,寒酥的手从步辇中探出,搭在宫人的小臂上走下来,所有人都跪地行礼高声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平身。今日无须多礼。”寒酥道。
花园里的人这才拖着大裙摆慢慢站起身,她们望向皇后,本是敬重的正视目光却不由变成了惊艳。
她们以为皇后娘娘今日必然要盛装,可是令她们出乎意料,寒酥连凤袍也未穿。她穿着浅碧的广袖衣裙,柔软的质地轻柔地裹在她纤细高挑的身量上。云鬓间戴着一支凤首步摇,再点缀了两支极小的珍珠簪。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首饰。
有那眼尖的人瞥见皇后娘娘皓白的腕子上连个镯子也没戴。
他们却是不知,寒酥很少佩戴手镯。她日日都要读书写字和作画,总觉得戴着镯子会腕上沉,不方便。
这就是这样一身素雅的寒酥,往那儿一站。立满整个花园的京中贵妇们,纵花心思打扮过,也全都黯然失色,成了花之叶、月之星。
寒酥先入座,其他人才敢入座。
管事太监请示过寒酥,便吩咐准备的节目可以开始了。而宫婢们则端着道道精致膳食,鱼贯而入,为每一桌送上。
座次是提前安排安排好的。寒酥左边的座位空着,封三夫人坐在她右手边。
封三夫人望了一眼那张空椅子,问:“太后今日会过来吗?”
寒酥摇头:“她才不愿意凑这个热闹。”
那张空椅子不是给太后准备的,难道是给圣上准备的?封三夫人没多问,转而和寒酥闲谈起别的事情。
今日的节目,只有一半是宫中筹备,而另一半则是今日赴宴的京中贵女们献艺。
封三夫人欣赏着表演。她看了一会儿,品出些别的东西来。她看向寒酥,压低声音:“都是些待字闺中的贵女。”
寒酥轻“嗯”了一声,她自然也早看出来了。
封三夫人斟酌了言辞,低声问:“小酥,你要自己挑人进宫吗?”
寒酥摇头。她端起面前的花茶,饮了一口。让花茶的芬芳荡在口中,回味无穷。
封三夫人皱眉,有一点替寒酥担心。她再低声道:“我听你姨丈说,已经有臣子递折子提议选秀了。你可知道这事儿?”
寒酥点头,道:“听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封三夫人问,“身份摆在那里,这是早晚的事情。你要不要提前准备准备?”
封三夫人心里有些不得劲。天下女人不管是给乞丐当媳妇儿还是给天王老子当媳妇儿,都是不愿意分享自己夫君的。寒酥这才成亲多久?就该以示贤惠主动往宫中收人了……
“不用准备。”寒酥道,“宫里不会进别的妃嫔。”
封三夫人讶然,继而一喜,问:“圣上跟你保证了?”
“没有。”寒酥摇头。
事实上,她与封岌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
封三夫人迟疑了一下,问:“你就这么信任他?”
“算是吧。”寒酥道。
一方面,她确实信任封岌,纵使两个人从未谈过后宫日后会不会再有其他妃嫔这个问题。
另一方面,是她不准。他但凡敢动这个心思,她就敢一刀两道从此再不相见。
两个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若最后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有分歧。在寒酥看来简直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寒酥偏过脸去,吩咐身边的宫婢两句。
寒酥今日这春日宴,不仅是新朝的第一次春日宴,同时她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办。
她身边的两个宫婢快步走进一张张宴桌,走到赵夫人和李夫人面前行礼禀话。两位夫人十分惊讶,与身边的人解释了两句,便起身跟着宫婢朝寒酥走过来。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两位夫人俯身行礼。
“免礼。”寒酥对她们微笑着,“去年宫中见过。”
当初寒酥竞争给元敏、元慧两位当老师,曾遇到过几位竞争者。而面前的这两位夫人正是当日同参加考核的人。
两位夫人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已。难道是皇后娘娘介怀曾经给旧朝公主当过老师的事情?
寒酥开口:“是这样的。我想开几间女子学堂。如今只是有一些浅薄的想法,若两位夫人得空,能来帮我参谋一二最好不过。”
两位夫人心里十分惊讶。她们一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虽然瞧上去清冷高贵,可是一开口竟这样平易近人。另外也是惊于寒酥说的内容。
“皇后娘娘信得过我们,我们自然愿意肝脑涂地!”
“娘娘有吩咐,随时召唤!”
寒酥微笑着点头。
皇后娘娘突然召了两个人过去说话,自然引得众人好奇,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皇后娘娘和那两位臣妇的对话。寒酥也并未压低声音。她与这两个臣妇的对话被周围许多人听了去。
立刻有那胆子大些的臣妇站起身来,主动说起办女子学堂的事情。
寒酥转过脸望向她,认真听着她说,时不时点点头。
话题就这么引到了女子学堂之上,寒酥听着这些人闲谈般灵机一动的提议,受到不少启发。
她越是听得专注,越是有更多人参与进来,自告奋勇有的要出钱有的要出力,还有那想当女子学堂的老师……
封三夫人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着直摇头。她在心里感慨这个外甥女还真是喜欢读书,以前只是喜欢自己读书,如今有了身份地位还要办女子学堂……
若不是封岌突然过来,这关于女子学堂的话题还要继续下去。
圣上过来,所有京中贵妇与贵女们,都急急忙忙起身行礼。那年轻的小娘子们,整理着衣裳、摸一摸头发,再眸含春水地望一眼。
寒酥瞧着这一幕,唇角攀上一点笑。
封岌走到她身边,问:“这是什么笑?”
寒酥垂眸柔笑,道:“笑圣上还是那么招人惦记。不,是更招人惦记了。”
原先他是赫延王时,不知曾是多少女郎的香闺梦中人。如今呢?如今不仅是帝王,还破了曾经不能娶妻的誓言,这想要往他身边凑的小娘子可就要更多了。
寒酥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参加宫宴时,亲眼目睹封岌是如何招人喜欢。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拦住封岌的马诉真心的谢云苓。那个可爱的八百两。她扫视宴桌,今日好像没见谢云苓过来。
寒酥突然想起一件事,愣住了。
——那个谢云苓岂不是封岌的外甥女?封岌是谢云苓的舅舅?
寒酥轻蹙眉,她望向封岌,低声问:“你早就知道那个谢云苓的身份?”
封岌点头。
不然,他也没耐心和那个小孩子扯淡。
花园里的人刚入座,悄悄望向上首窃窃私语的帝后。有人向自家女儿使眼色,让她站起身主动献舞。
寒酥置身事外,颇有一番打算看戏的架势。
貌美的女郎显然提前将这支舞准备了很长时间,她腰身如柳枝一样柔软,不停地旋身,每一次转到上首的方向,都要遥遥望一眼封岌。
一曲终了,得了不少赞誉。
她福身行礼,一双眸子遥望着封岌顾盼生辉:“臣女笨拙,跳得不好,请圣上指点一二。”
封岌颔首,道:“既知跳得不好就不跳。这就是指点。”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封岌之所以过来,是担心寒酥不喜欢这样热闹客套的场面。他也没想到过来之后见寒酥和一些妇人谈着办女子学堂的事情,谈得正欢。
他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表演,便起身离去。临走前叮嘱寒酥不可太操劳。
花园里的参宴众人起身行礼相送。望着封岌离去的背影,不知多少人目光落寞下去。
寒酥看在眼里,只是笑笑。
宴会还在继续,有人提议玩飞花令。寒酥颔首同意,然后让翠微拿了一对上好的玉簪当做胜者的奖励。
寒酥自己并不参与。她看着那些年轻的小娘子们玩飞花令,时不时称赞一句。
今日本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到了半下午,天幕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言笑晏晏的众人诧异地抬头,只见一大片阴云以很快地速度自天边卷过来。
“这是快要下雨了呀!”有人突然说。
她话音刚落,老天爷像是配合她一样,突然轰隆隆地响起两道惊雷。
寒酥偏过脸去,询问身后的小太监可有准备。小太监恭敬地禀话——管事做足了准备。
寒酥视线越过小太监,就见宫人抬着一张张大伞从远处小跑着往这边赶。步子虽急,却并不乱,脚步整齐划一。
管事带着宫人们穿过花园,为首的两个内宦将巨大的伞撑在皇后娘娘宴桌之上。而其他宫人也有条不紊地为今日来参加春日宴的宾客撑起伞。
当这一些做好,藏在阴云里的雨水这才姗姗来迟地降落。
雨水哗啦啦地降落,却尽数被巨大的华伞遮住。
这雨水只是刚降落的时候稍微有些大,大概过了不到两刻钟,便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些贵妇们躲在伞下继续吃着点心说笑谈天。
寒酥捏了块酸枣来吃。听着这些贵妇们的闲聊,她有些无聊。纵使是她们故意按寒酥的兴趣谈论着诗词歌赋,因为藏着太多讨好的意味,也让寒酥觉得无趣极了。
她原没打算一直在宴会待到最后,想着可以提前退席了。她刚站起身,就又看见了封岌的身影。
他从远处大步朝这边走来,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伸长了胳膊尽量举高手中的伞给他遮雨。
参宴的众人也没有想到圣上第二次过来。未出嫁的小娘子们望着出现在雨雾中的封岌,顿时觉得一阵心驰。
封岌扫过被一张张巨大的伞遮着的花园,最后望着寒酥朝她走过去。他走进花园,众人向他行礼,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抬手阻止了他们行礼。
封岌走到寒酥面前,问:“还没回去?”
“这就打算回去了。”寒酥回头望了翠微一眼。
翠微心领神会,接过身后宫婢臂弯里的斗篷,将其展开,然后披在寒酥的身上。
寒酥任由翠微帮她整理着斗篷,她含笑望着封岌,问:“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没有。”封岌道,“正好和你一起回去。”
寒酥轻颔首。她走出巨大的华伞,翠微跟在她身后,另给她举着一把伞遮雨。
封岌朝她伸手,寒酥对他浅浅一笑,动作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个人辞过众人,并肩穿过葳旭宫的花园。
众人目送帝后一对璧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眼中浮现了不少艳羡。
再往前走了一段,那片地面的方砖雕着百花图,所以那一段的砖路地势有些矮。此刻雕花图案上蓄了些雨水。
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宫婢机灵地跑过来,主动去提皇后娘娘的裙摆。
封岌侧过脸望过去。
寒酥柔蓝的裙摆扯上去一点,露出她干干净净的一双鞋子。
封岌再瞥了一眼地面上积蓄的雨水。
他突然朝寒酥迈过去一步,略弯腰,抱住寒酥的细腰用力往上一提,便让寒酥坐在了他的臂弯里。
寒酥惊了。突然的悬空让她下意识地勾住封岌的脖子,微微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他,低声说:“那么多人看着呢!”
原先未成婚,顾虑着寒酥的名声。如今人已经娶回来了,封岌哪里还在意有没有人看着?
“应所应当、名正言顺。”他说。他抱着寒酥大步往回走。
寒酥劝不动封岌,便也不再劝。她僵直的脊背慢慢柔软下来,勾着他脖子的手也变成了轻拥。她垂眸望着地面,地砖上的水汪里时不时被落雨激起一层涟漪。
后来不再有雨点子掉落——雨停了。
花园里的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接二连三“天哪”的感叹。
“陛下好宠皇后哦!居然就这么把人抱走了!”脸蛋泛红的小娘子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她心情激动,好像被抱起来的人是自己一样!
另一个小娘子也在一旁感慨:“陛下的手臂好有力气啊!能让皇后娘娘坐在他臂弯里,单手抱着皇后娘娘呢!”
“真让人羡慕……”
“不是说陛下登基匆促间随便找了个人当皇后吗?随便找的人就能宠成这样?”
“你这是什么小道消息呦!皇后娘娘原先可是住在赫延王府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个人早就认识呀!”
年长的妇人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训斥:“放肆,帝后之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还要不要命了!”
几个小姑娘立刻抿着嘴巴不吭声了。
封三夫人将这些议论听见一些。她再次抬头望着封岌抱着寒酥离去的方向,此刻早就不见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封三夫人叹了口气。她在心里由衷盼着自己的外甥女能够永远被宠爱着,可是帝后的身份摆在这里,也确确实实让封三夫人有些为寒酥的以后担心。若这个外甥女当真是个柔和的性子就罢了,偏偏是个刚烈的。封三夫人是怕日后宫廷生活若有不如意,这孩子也不肯低头……
封岌将寒酥抱回宫中,迈过门槛时,他身手搭在寒酥的头顶,寒酥也很配合地抱着他的脖子低下头,免得碰了头。
进了卧房,封岌直接将寒酥放在木马上。下面半轮形的木马身上一有重量,就立刻晃动起来。
寒酥一手扶着马背,一手仍搭在封岌的臂膀上。她微笑着,说:“陛下此举,小心明日有那白胡子老臣参你一本!”
“是吗?”封岌低笑了一声,“还没经历过。倒是想体验一把被当面参一本是什么滋味。”
寒酥又想了想,说:“也不对。你向来是他们的大英雄。他们纵对你的举止不满,也会将罪过推给我。”
寒酥攥住封岌的衣襟,慢悠悠地抻了抻。
封岌随着她的动作弯下腰,一手搭在寒酥的腰侧,一手覆在寒酥搭在木马身上的那只手手背上。他逼近寒酥,道:“敢说我的皇后坏话,看我打他们板子。”
寒酥忍笑,道:“今日怎么两次往花园跑,怕我被人欺负了吗?”
“那倒是没有。她们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欺负了你。”封岌伸手去摘寒酥发间的簪子,“陪那些无趣人哪里有陪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