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笑道:“哪怕是战神大人,无敌于天下,终究不还是死在了战场上吗?这就是人,再怎么强大,终究是有限的。”
年朝夕听得面色冷然,嗤笑一声,道:“所以你决定不做人了?”
净释丝毫没在意她语气中的讽刺,他平静道:“贫僧年少之时,曾从一个邪修手中救过一个被他用来练功的孩童。”
年朝夕没想到他突然就换了话题,一时间一愣。
然后她反应了过来,他口中的“年少之时”,怕是在佛宗找到他之前。
救了一个被邪修抓走的孩童……
都说净释是继承了舍利佛性的人,那么那时的他,想必还是“性本善”的。
那么他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呢?
净释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带着那孩童生活了四年,我拿他当弟弟。那孩子十分可爱,每每得了好吃的,总舍不得吃,非要我吃第一口,他才肯吃第二口。”
“但是那邪修睚眦必报,一个孩童小儿从他手中逃脱,他觉得没面子,四年来一直在追杀我们,我带着那孩童被迫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躲藏,几次险些被他追到。”
“最后一次,他追到了我们隐居的市井之中,我怕牵连到其他人,于是把那孩子藏起来,自己设计引开了他。但我运气不怎么好,半路上被他抓住,带回了他修炼的洞府,被他当成人牲练了三年的丹药,过得生不如死。”
“后来那邪修被一个更强大的邪修寻仇,我侥幸逃脱,去找那个孩子,这才发现我当初被抓其实不是运气不好,而是我被那孩子给出卖了。”
他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十分有趣,淡淡道:“我那时觉得晴天霹雳,质问那孩子为何恩将仇报,那孩子说,终究是贫僧太过弱小,护不住他,他想要活命,只能出卖我。”
“后来我杀了那个孩子,而十分有趣的是,当初信誓旦旦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孩子,只因为我有了能杀他的能力,便痛哭流涕地说自己错了,让我饶他一命,那时,他不觉得我弱小了。”
净释抬起头,说:“小城主,您看,这世上,连个孩子都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弱小才是一切的原罪,我追求力量,难道很难理解吗?”
年朝夕尚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平静轻淡的声音缓缓问道:“你所追求的力量,便是让自己从此意识消弭,成为恶蛟的一部分吗?”
年朝夕下意识地转过头。
身后,净妄踏着月光爬过废墟。
他走到年朝夕身旁,冲年朝夕行了个礼,这才看向自从他出现之后就突然沉默下来的净释,缓缓道:“净释,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年朝夕下意识的想让他赶紧离开这危险的地方,但看着此时的净妄,她又说不出口。
而净释看了他片刻,这才缓缓叫了句“师兄”。
净妄淡淡道:“回答我的问题。”
净释闻言轻笑一声,平静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傻事。”
两张相同的脸在月色下对视着。
净释缓缓道:“我毕竟也是得了一半舍利子后又被信徒供奉了几百年的佛子,普通人被它吞噬,或许意识会消弭,但我若与它融为一体,谁能影响谁还不一定呢。”
年朝夕这才想起,他曾经还是佛子,有愿力在身的佛子。
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敢就这么直接和恶蛟融为一体,普通人确实会成为恶蛟的一部分,但他有几百年的愿力在身,哪怕他现在不是佛子了,但那几百年的愿力不会消散,有愿力护着他,他的神魂哪怕比不上恶蛟,但他的意识也不可能轻易消散。
如果他真的和恶蛟完全融合了,未尝不会挣个两分天下的局面。
又或者恶蛟在吞噬他的意识的同时,自己也会被他的意识影响,最终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合二为一,再重新成为一个全新的意识。
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只要他意识不消散,他都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得到恶蛟的力量。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此时,雁危行和那恶蛟已经把战场拉的很远。
突然间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动,年朝夕不知道这是不是恶蛟察觉到了这里的情况之后朝雁危行发难。
但想到雁危行一个人面对那恶蛟,她难免有些急躁。
净妄便在此时突然开口道:“小城主,你去帮雁危行吧,我来处理他。”
年朝夕立时看了过去,迟疑道:“你……”
净妄平静道:“他是我的双生子,既然天道认定我们本是一人,那么他坐下的错事,本也应该由我来了结。”
年朝夕皱眉:“可是……”
净妄却笑道:“去吧小城主,雁道君还等着你呢。”
最终仍是这句话说动了年朝夕。
她直接想了想,直接将手按在了他肩膀上,低声道:“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有我们,净妄,只做你该做的,别逼自己。”
净妄愣了片刻,点头:“我明白。”
年朝夕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
在她背后,净妄看着净释,缓缓道:“师弟,现在该是我们师兄弟做个了断了。”


第103章
雁危行轻轻甩动着手中由剑势凝结出来的血色长剑,冷眼看着面前的恶蛟。
不到一刻钟,恶蛟第七十多次被他打散身上的雾气,哪怕每次它都能很快重新凝聚回来,但是整整七十多次下来,恶蛟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下来。
随着虚弱而来的,是歇斯底里的焦躁和更加猛烈的攻势。
雁危行能看得出恶蛟的焦躁,于是他反而不急躁了。
在他通透的视野之中,能看得出那恶蛟由死气组成的神魂之中正蜷缩着小半属于人类的生魂,无比的显眼。
那生魂已经和眼前的死气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
在看到那生魂的第一眼,雁危行就认出那是属于净释的灵魂。
敢将生魂和恶蛟融为一体,不可谓不胆大。
但雁危行也毫不怀疑,在已经没有了生机供养,他又牵制着它让它不能捕食活人补充生机的情况下,这恶蛟一旦战至力竭,第一个要吞噬的就是已经和它自己神魂相融的净释。
到那时,恶蛟恐怕还有一波反扑。
于是雁危行便更加不着急了,反正,他今天总归是要杀掉它的。
雁危行看恶蛟的神情更加冷然了。
在被那恶蛟拉入地下,看到那恶蛟第一眼的时候,雁危行就已经决定了它的死期。
不止是因为恶蛟如若成功脱离封印之后会对修真界造成什么影响,而是因为年朝夕。
在他已经恢复的记忆之中,他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当年兮兮的死,这恶蛟出了怎样一分力。
于是那杀意更加来势汹汹,以无与伦比的气势席卷了他。
而这一切,不管是他对恶蛟那无与伦比的杀意,还是他突然恢复的记忆,居然还都是拜那恶蛟所赐。
对,他苦苦追寻记忆,能想起来的却只有细枝末节,一直以来追寻记忆不得,而今,他能一夕之间恢复记忆,居然还是那恶蛟的功劳。
因为早在兮兮掉进他的幻境之前,他便已经进入过一次幻境。
那时在恶蛟刚把他拉入地下的时候,他掉进地下的同时,便也掉进了恶蛟为他精心准备的幻境之中。
那是一个恶蛟想置他于死地的幻境。
而那一次,并没有一个能让他清醒的年朝夕。
雁危行也记不清自己在那个幻境中到底挣扎了多久,只觉得幻境中的时间匆匆而过,他似乎什么都没抓住,什么都身不由己,转瞬间却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当他从那似乎要把他活生生耗死的幻境中挣扎出来时,被他遗失的自己便汹涌而来。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化作黑雾的恶蛟。
那一刻,他心里便已经定下了这头畜生的死期。
于是此时此刻,雁危行看它的目光便也和看一个死物无异。
不知道是这目光冒犯了它还是久久拿不下他反而被他所伤让它觉得无法忍受,那恶蛟停顿片刻,突然又对他使用了幻境。
这次雁危行面不改色。
幻境归根结底是作用于人的识海,恶蛟神识强大,无人能破,所以幻境杀人才无往不利,以至于整个修真界谈之色变。
但当有人在一刻钟之内十几次甚至几十次的不断被拉入幻境之时,再怎么可怕的幻境于他而言便也是寻常了。
最开始,恶蛟战斗之中用幻境控制他,还能让他挣扎片刻,吃一些苦头。
而现在,它所用出来的幻境,也只能让他失神片刻而已。
雁危行的神识以及对幻境的抵抗力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中飞快成长,成长到恶蛟都为之心惊。
喜爱用幻境杀人,欣赏其他人在幻境中挣扎到自我崩溃却也永远都走不出来的它,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类可怕。
是的,可怕。
哪怕是封印它的战神,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能让他栽跟头的对手而已,哪怕败于他手,它也并不怕他。
而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恶蛟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在它那杀死无数人的幻境之中飞快成长的。
它的杀招仿佛成了他的养料一般,这人以恐怖的速度吸收着、学习着、强大着。
但最让它心惊的不是他的成长,而是他一次又一次摆脱幻境的手段。
刚开始他循规蹈矩,就像任何一个试图脱困的人族一般,未清醒时下意识的谨慎以待,清醒之后就寻找着幻境中可能的破绽。
而到后来,便完全失控了。
恶蛟亲眼看过他杀遍整个幻境的人,最后硬生生杀出幻境。
它亲眼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扭断“自己”的脖子,而那时他仍是笑着的。
它看着他前一刻谈笑风生,后一刻便突然出手毁了眼前的一切。
看过他做的一切,哪怕是恶蛟,心中也升起一股近似恐惧的情绪。
而这次再施展幻术,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次,他又能看到什么?
……
雁危行看到了自己复活年朝夕时的情景。
他用了五十年在人族寻找复活年朝夕的秘术,未果之后,他将剑托付给了净妄,只身一人去了魔族。
他知道,像复生之术这样的秘法,肯定只有强者才能掌握,于是他又用了几十年,成了魔族的魔尊。
成了魔尊之后,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死而复生的秘术。
但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秘术。
那秘术上说,需以万人血祭,才能让一人复生。
但他想,兮兮又怎么会稀罕这样的复生。
她清清白白的从这世上离开,那他也要让她清清白白的再回来,不沾染半分因果业障。
于是他决定自己找出复活她的方法。
万人血祭归根结底是要补足复活她所用的生机,那么如果他强大到一定程度,一人生机可否比得上万人?
他像是看到了一道光一样,开始不分昼夜的修炼。
直到一人可抵万人。
那一天,他冥冥之中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他抽出了自己的一截肋骨,加上自己的血肉,为兮兮制作身体。
一具健康的、能容纳她神魂的身体。
身体已成,没有生机。
但他也不在意,他怕自己遗忘,于是先在自己的神魂上刻下了兮兮的名字。
然后他带着兮兮的身体,来到了兮兮的墓前,亲手剖出了半颗心脏放进她胸膛。
于是,生机已具。
那一瞬间,那双身体的眼睛修炼有了光彩。
也是那一瞬间,雁危行冥冥之中察觉到了兮兮灵魂的回归。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兮兮的存在。
她的神魂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而现在,他把她找回来了。
亲手剖心之痛,痛不欲生。
那时此刻,也只有这种痛才能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着那双逐渐灵动的眼睛,感知着兮兮灵魂的回归,长久绷紧的心弦猛然一松。
疼痛感合着疲惫感铺天盖地,一瞬间淹没了他。
昏迷之前,他想,他这么狼狈,也不知道兮兮还能不能认出他。
他又想,若是将她的名字刻进神魂都没有用,他依旧忘了她该怎么办?
千万种念头,千万种烦恼,都是关于她。
最后这些念头只变成一句话。
兮兮,我终于找到你了。
雁危行猛然睁开了眼睛,双目之中已经不带半分迷茫之色。
这是他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的最快的一次。
恶蛟甚至忍不住想,下一次,他还能控制得住这人吗?
或者说,它还有下一次吗?
但它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雁危行已经攻了过来。
而它脱离了躯体,没有躯体供应生机,又没有活人的生机供养它,它知道,自己再拿他没办法的话……
但是他……
恶蛟突然发出了人声。
它冷笑道:“你现在只剩下了半颗心,你杀不了我的,除非,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雁危行没有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恶蛟又道:“那个封印我的人,你很喜欢她吧,既然心有牵挂,你又何必非要和我挣个鱼死网破?我可以承诺不对她出手,她对我的封印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如此一来,不妨你我各退一步……”
它用上了幻境中堪破人心的技巧,声音中充满了蛊惑。
但它尚未说完,一个声音突然清清亮亮的传来,打断了它所有的算盘。
“谁要和你一个畜生同归于尽?你又配和谁讲条件!”
恶蛟的脸色徒然难看了下来!
而下一刻,年朝夕突然出现在了雁危行伸手,一手按住雁危行的肩膀,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不和畜生做交易。”
雁危行浑身肌肉下意识的紧绷,又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紧盯着恶蛟,没有回头,却抿了抿唇,不赞同地说:“兮兮,你不该来的。”
年朝夕皮了一下:“那我来了,你会打我吗?”
雁危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什么恶蛟的威胁,什么同归于尽,通通被二人抛诸脑后。
恶蛟霎时间勃然大怒,不管不顾的朝年朝夕冲了过来。
雁危行神情猛地冷了下来,反手一剑将其击退。
而就在他要收回剑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握剑的那只手。
是年朝夕。
雁危行霎时浑身紧绷。
年朝夕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突然问道:“雁道君,那失去的一半心脏,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雁危行闻言心中一紧,抿着唇道:“我能杀了它。”不会因为缺了一半心脏而变得没用,我依旧能保护你。
年朝夕像是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一般,又问道:“若是那一半心脏回来,你对它又有多少把握?”
而这次,雁危行还没说话,那恶蛟突然哈哈大笑。
它恶意地说:“若是他那一半心脏回来了,自然能全盛,所以,快啊,把他的心脏还给他,他就是因为你才朝弱的……”
它话没说完,雁危行猛然爆发出惊人的杀气:“你该死!”
右手被年朝夕握着,他不敢动,左手就猛然挥出一道惊人的剑气。
恶蛟立刻躲开。
但年朝夕反而没有什么动怒的神情。
她等年朝夕动完手,这才淡淡道:“我看未必。”
还未等恶蛟疑惑,她突然靠近雁危行的耳边,温柔的吐息落在她耳侧。
她缓缓道:“你的另一半心脏在我这里,而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可以和你握着同一把剑,也可以和你并肩作战,雁道君,你觉得,我可以做你的另一半心脏,让你从此圆满吗?”
那一刻,年朝夕那缺失了一半的心脏猛然一跳,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自己会错了意。
做他的另一半心脏……
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雁危行张开了嘴,想问又不敢问。
年朝夕却在此时,突然侧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她说:“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语气蛮横到仿佛山大王挑选压寨夫人。
温热的触感落在脸颊上。
雁危行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来没这么快过,他几乎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那一刻,他心底的一根弦猛然崩了。

第104章
年朝夕的吻落在雁危行脸上时,平静淡然的表情之下,一颗心砰砰直跳。
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她第一次亲一个男人。
温热的唇落在略带冷意的脸颊上,冻的她一个激灵。
这些微的冷意似乎让她清醒了些,却又似乎让她更加糊涂了。
她能感觉得到,当她的唇落在他脸上时,那被她亲吻的人一瞬间紧绷起来的肌肉。
像一块被快速烧红的烙铁,冷意迅速褪去,唇下的触感变得温热起来,甚至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年朝夕的脸颊都能感觉到这股热气。
年朝夕不由自主地想,他一定是脸红了。
雁道君性格寡言,性子偏冷,但其实十分容易脸红。
她还记得她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算是那年少时被她所遗忘的那次,那应该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那时,演武场上,手持血色长剑的少年像杀神一样。
那时候她就想,这一定是个如他的剑势一般,冷厉又寡言的人。
可是当他下得演武的高台,踌躇着上前和自己搭话时,年朝夕却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掩藏在发丝之后的一双通红的耳朵。
那双通红的耳朵将他费尽心机营造出来的淡然沉稳的表象一下子击个粉碎。
谁能想到擂台之上如此举重若轻,擂台之下一脸沉稳可靠的少年,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红了一双耳朵。
他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否则他那沉稳可靠的表象可能都端不下去了。
而此时,年朝夕想,他可能都不止耳朵红了。
怕是整张脸都要红起来了。
可能脖子都要红了。
年朝夕这么想着,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把似的,痒痒的。
她有点儿想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但是她又不敢抬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脸估计比他红的更厉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她到底是怎么就直接下嘴了的呢?分明她来之前,满脑子想得还都是怎么杀了那只恶蛟。
年朝夕记不起来自己的这股冲动是从何而来的。
大概是从她匆匆忙忙赶到,却猝不及防的听到那恶蛟用一种饱含恶意的声音说雁危行喜欢她,她是他的牵挂,而雁危行却没有反驳时开始的吧。
以他的性格,没有反驳,那就相当于默认。
雁危行喜欢她。
这个结论后知后觉的被她却察觉时,年朝夕整个人都怔愣了下来。
然而怔愣过后,她却并没有无措,并没有束手无策,也并没有想要逃避的感觉。
她居然觉得本该如此。
雁道君喜欢她,本该如此。
她又不是傻子,朝夕相处,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只不过那时,他们谁也不敢说破。
但这件事一旦被人叫破,就像是顶开了石头的嫩芽一般,谁也无法抑制它的疯张。
雁危行本就该喜欢她,他不喜欢她,又能去喜欢谁呢?
年朝夕近乎自私地这样想。
她这么好,见过她之后,他又能喜欢上谁?
雁危行本就该喜欢上年朝夕。
那么她呢?
年朝夕问自己。
一个答案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浮现了出来。
年朝夕,也本该喜欢雁危行。
他那么好,见过他之后,她又能喜欢上谁?
曾经,父亲为她定下了婚约,她百般抗拒。
父亲说,他要找个像他一样的人去爱年朝夕。
那时候年朝夕想,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而现在她才发现,父亲从来没骗过她。
只不过这个人不是那个当她未婚夫这么多年的人,而是雁危行。
几百年前,他是她第一个未婚夫,是父亲为她找到的那个能像热爱自己的性命一样爱她的人,甚至更甚。
而现在,她的胸膛里跳动着属于他的心脏。
兜兜转转几百年,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从未割舍。
所以在听到那只恶蛟拿她来威胁雁危行,把她当做雁危行的弱点时,她大概才会如此愤怒。
……愤怒到脑子一热就下嘴了。
那么现在……
年朝夕嘴唇还贴在人家脸颊上,脑子逐渐清醒,不敢动。
她的余光看到了雁危行的喉结微微动了两下,但他也没有动。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脑子清醒之后,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下嘴?
年朝夕想了片刻,觉得解释还是其次的,她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松开。
因为她的余光都看到那恶蛟正直愣愣地往这边看,一双只有眼睛的脸上都能看得出目瞪口呆这四个字。
年朝夕如梦初醒,赶紧松开。
她大声道:“你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为自己消除尴尬。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若无其事的从雁危行身上起身。
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又将她按了回去。
“等等。”雁危行如梦初醒一般,终于开口说话。
那声音比平常低了两个度,吐气都透着股暗哑。
握住她的手掌火热,热到几乎不正常。
“怎、怎么了?”年朝夕下意识地开口。
雁危行没说话,似乎在组织语言。
年朝夕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虽然她自己觉得他除了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但他这么久一直不开口……
略有些忐忑的心情中,年朝夕突然听见雁危行不动声色道:“刚刚我走神了,你能不能把刚才的事再做一遍?”
再做什么?
年朝夕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刚才的事……
年朝夕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她是在亲他!
啊这……
雁危行这是在占她便宜吗?
可能是雁危行平时太过正经,也可能是她自己才是最先占便宜的那个人,雁危行明明是在说要占她便宜的话,年朝夕却没有一丁点儿真实感,反而有些想笑。
可能是她太长时间没说话,雁危行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来。
“不可以吗?”雁危行失落地问。
俊美的脸上忧郁又低落,仿佛一直淋湿了的大狗狗。
那当然可以!
年朝夕迅速在他脸上又来了一下。
唇落在他脸上时,嘴上说着占便宜的话的人,浑身的肌肉又紧绷了起来。
年朝夕这时候才终于敢抬头正式看他。
俊美的脸上像蒙了层红云一般,但那双眼睛却仿佛在黑夜中都能发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开口,哑声道:“再来一次。”
方才还是可怜巴巴的请求,这次却是难得强硬的语气。
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一般。
年朝夕不由自主地心跳如鼓。
来……还是不来呢?
还没等年朝夕把这个问题考虑明白,那恶蛟率先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
两个黄口小儿当着自己的面还敢不把它放在心上,就当它不存在一般亲亲我我?
于是年朝夕也就不用考虑了。
那恶蛟一言不发,直接朝他们冲了过来,想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时直接绞杀了他们两个。
看似一直没有看它的雁危行却突然出手,长剑一挥,直接把那恶蛟击退,而这一击的分量,似乎比它与他交手以来的都要重两分,重到恶蛟死气凝聚的身体都似乎感觉到了疼痛。
他、他仓促之下居然还有此等余力!
恶蛟惊疑不定地后退了几步。
此时,雁危行终于肯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脸上是浓重的不悦之色。
但他也知道,今日不解决这恶蛟,他压根没办法随着自己的心意“再来一次”。
于是他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浓了,看向恶蛟的目光杀气凌厉。
但他的语气却分外平静:“兮兮,你暂且等我,等我杀了它,我再……”
年朝夕却打断了他。
“谁要等你。”她举起剑站在了他身旁:“雁道君,这场战斗,本应我和你一起出手,这样你就有完整的心脏了。”
雁危行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是。”他低声说。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朝那恶蛟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