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者若是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那究竟是自己控制了力量,还是力量控制了自己呢?
那样的强者,在年朝夕心中都只不过是力量的傀儡罢了。
净释不是第一个当着他的面坦言自己渴慕力量的人。
但她见过这么多渴望力量的人,他们为了力量做出种种常人难以想象之事的人,但在年朝夕心中,他们最起码都还是正常人。
而净释不一样,此时此刻,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疯子。
能说出自己为了力量才放出恶蛟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哪怕是在两百年前,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攻打月见城的那个魔尊也从来没打过放出恶蛟的主意。
他瞄准的月见城,一是因为这月见城的上一任城主是战神,他以月见城为缺口攻破修真界,是为了给魔族一雪前耻。
那个魔尊千方百计的使计触动困龙渊的封印,打的是让他们内部消耗的主意,而不是真想把那恶蛟放出来。
毕竟,若是那恶蛟真的出来了,那他这个魔尊差不多也做到头了。
哪怕再往前推,父亲那个时代搅弄风云的十二尊魔,他们那样仇视父亲,但父亲要出手封印恶蛟的时候,他们仍默契一致的不对父亲趁虚而入,默认让他封印恶蛟。
毕竟恶蛟虽然堕魔沾染了魔气,但可不会因此对魔族留手,恶蛟不除,等它把人族折腾的差不多了,那下一刻轮到的就是和人族离得最近的魔族了。
有人能封印得了恶蛟,他们巴不得魔族不用出力。
哪怕是他们之间最焦灼的时候,也没有谁敢打恶蛟的主意。
可眼前这个和尚却是毫不犹豫的直接就要恶蛟摆脱封印,仅仅是为了力量?
这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他真的觉得等恶蛟完全摆脱封印,彻底恢复全盛之后,作恶惯了的恶蛟还能乖乖听他的话?还能成为他手中的力量?
他拿什么能让它听话呢?令它摆脱封印的恩情吗?
届时,恶蛟第一个要吃的怕不是就是他!
年朝夕试图让自己理解一个疯子的脑回路。
淦!根本理解不了!
而此时,雁危行与恶蛟之间的试探也已经结束,恶蛟突然发难,周身死气暴涨,引动了它最开始侵蚀入雁危行体内的死气。
雁危行却连吭也没吭一声,提剑斩向了那磅礴袭来的死气。
两股力量纠缠着,居然直接冲破了百丈厚的地面。
百丈之下,本该是昏暗无光的地方,透过那破开的大洞落下冷冷的月光来。
下一刻,失去支撑的空间开始向下坍塌。
年朝夕反应飞快,一剑逼退了净释之后飞快地朝地面坍塌之后露出来的洞口而去。
没走两步,眼前的路也坍塌下来,沉重的碎土朝年朝夕压去。
百丈厚的碎石加上厚土,如果真被压到了,哪怕是修士也得喝一壶。
年朝夕飞快又后退两步,抽出腰间的剑想斩出一条路来。
雁危行却比他更快,血色的剑势闪过,挡在年朝夕面前的厚土如同被吞噬一般,转瞬消失,剑势行至年朝夕面前,又温柔的停下。
剑势之后,雁危行冲她伸出了手:“兮兮,来。”
年朝夕尚未伸出手,雁危行身后,恶蛟已经暴怒的袭来。
年朝夕心里一惊,动作飞快的上前想挡住恶蛟。
雁危行见状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突然转身,一剑劈下,这仓促的一剑却硬生生将恶蛟逼退。
他并没有乘胜追击,仍旧转过身,伸向她的手不动,只说:“来,兮兮。”
年朝夕顿了顿,将手放入他掌中。
雁危行用力一拉,年朝夕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
雁危行抱紧了她,提剑劈开不断坍塌下来的碎土,硬生生斩出了一条路。
年朝夕趴在雁危行肩膀上回头看去,看到那恶蛟仍想再追来,坍塌的废墟之中却突然传来了净释的声音:“将我带出去。”
这是在对那恶蛟说话。
话音传来的时候,恶蛟神情暴怒,一双血色的眼睛里泛着仇恨的光。
年朝夕曾无数次面对过恶蛟,她知道恶蛟暴怒时是什么模样。
处在愤怒之中的恶蛟不会听任何人说话,也不会在意任何人,哪怕是它自己,
年朝夕曾经激怒过它,而被激怒之后的恶蛟,哪怕是挣扎的遍体鳞伤,也要挣扎着探出困龙渊,欲要吞噬她的血肉。
这样的恶蛟,怎么可能会听从别人的话。
然而下一刻,让她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平淡的话音落下,暴怒的恶蛟神情猛然一僵。
它似乎是并不想听从净释的话,但却又像是身不由己一般,只能硬生生停下身体。
恶蛟猩红色的眼眸之中浮现出挣扎之色。
下一刻,它像是妥协了一般,转身又一头扎进了废墟之中。
这次年朝夕是真的惊了一惊。
那恶蛟……居然真的听话了?
净释是做了什么?
他说自己想要力量,所以掌控了恶蛟,居然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
年朝夕惊疑不定。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绪一般,雁危行突然抱紧了她。
年朝夕缓缓回过了神,抬起眼睛看向了雁危行。
眼前的人仍旧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似乎两百多年的时光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变化。
他目视前方,神情平静,握剑的手很稳,仿佛天塌地陷在他面前也不过尔尔。
年朝夕的手突然按在了他的胸膛前,开口道:“失去了半颗心脏,这才是你失忆的原因,对吗?”
雁危行挥剑的手顿了顿,一瞬间,土石重新坍塌了下来。
他立刻重新举起剑,声音平静道:“是。”
年朝夕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雁危行:“就在刚刚,我差不多都想起来了。”
年朝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
她忍住那股热意,哑声道:“那你为什么失去了记忆,却还记得我?”
为什么呢?
雁危行微微走神了片刻。
心脏对修士来说至关重要,它代表了修士肉体的生机,而肉体又是修士神魂以及识海的依托。
分出一半心脏,等同于分出一半生机。
生机受损,一同受损的除了身体之外还有识海和神魂。
神魂受影响还好,但对于雁危行来说,最无法接受的是识海受到影响。
识海储存着记忆,那也是识海中最容易受影响的地方。
当决定分出一半心脏重塑兮兮的身体时,雁危行最怕的不是分出这一半心脏后自己的生死,而是怕识海受到影响后,他的记忆还能不能完好无损。
他几百年的记忆中,一半都是年朝夕。
他不能忍受自己有关年朝夕的记忆受到一丝一毫损害。
所以在分出心脏之前,他先将“年朝夕”这三个字用魔族禁术刻进了自己的神魂。
年朝夕的名字,年朝夕的相貌,不要忘记,年朝夕是他的未婚妻。
神魂能承受的东西不多,但他只要能狠心刻下去,无论在分出心脏的过程住发生什么变故,他都不会再忘记这个人。
哪怕他忘了自己。
雁危行又想起了自己在兮兮墓前刚醒过来时的情景。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神魂告诉他,这是年朝夕,你的未婚妻,你此生所爱。
雁危行突然将脸埋进了年朝夕的发丝之中,片刻之后又抬起了头。
他说:“兮兮,等解决完眼前的事情,我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好吗?”
这是雁危行难得的示弱。
年朝夕愣了愣,不由自主道:“好。”
话音落下,废墟之中,恶蛟带着净释冲天而起,和他们擦身而过。
雁危行眼神一凛,冷笑一声,剑势如同吞噬空气一般,吞噬了挡在他们面前的所有土石,也随之冲出地下百丈。
雁危行离开地下前,年朝夕无意中看到了牧允之他们四人。
四人被挡在一颗巨石之后,勉强遮挡住了下落的土石而没有被掩埋,但他们仍旧躺在地上,一个个昏迷不醒。
年朝夕这才想起来,溶洞里那个漩涡吞噬她的时候,连同他们几个也一起吞噬了进去。
他们是跟着年朝夕掉进来的。
而看他们如今的模样,似乎也没逃过恶蛟的幻境,而且,似乎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走出幻境?
而此时,那颗巨石似乎也挡不了他们多久了。
年朝夕犹豫了片刻,在离开百丈地下之前,终究是捏了个法诀将他们一起带了出去。
这几个人,如宗恕之流,死有余辜。
但他们是死是活,年朝夕最起码都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四个人因着法诀昏迷不醒的跟随在年朝夕身后。
雁危行握住剑,顺着斩开的出口一路冲出了地下百丈,速度居然不比那恶蛟慢。
冲出地下,冷冷地月色随之撒下。
黑色的恶蛟盘亘在月色之下,冲着他们嘶吼着。
净释站在平地之上,双手合十,如佛陀一般。
在他们身后,整个曲崖山主峰几乎被夷为平地。
年朝夕随手将那四个人扔在地上,抬眼四下看。
似乎是在地下的动静越来越大时舅舅就发觉了不对,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主峰上居然没有一个人。
但是在主峰之外,人声和打斗声一起传来,曲崖山的事情似乎还没了结。
而那恶蛟一听见人声,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年朝夕顿时心生警惕。
她可没忘记,恶蛟现在可是以生机为食。
偏偏此时,净释甚至是笑着说:“好孩子,应当是饿了吧。”
他透过重重废墟往外看:“这些都是你的食物。”
话音落下,恶蛟兴奋的扬起了上半身。
而与此同时,年朝夕和雁危行连交流都没有,一人划出血色的剑势斩向了恶蛟,一人持着月光般的长剑拦住了净释。
“法师。”她在月下笑道:“我们的账可还没算完么。”


第101章
今夜的曲崖山注定不可能平静。
秦掷风带兵攻破曲崖山的最外层防御,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来自曲崖山所有妖修的反扑,但最终却只看到了一群拼死和妖修们战斗的、形销骨立的俘虏们时,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而现在,他带着所有人飞快撤离曲崖山主峰,眼看着主峰在一瞬间尽皆坍塌,浑身泛着死气的怪物从地底飞出来时,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尤其是当他看到废墟之上那瘦弱苍白少女一步不让的和那怪物对峙时。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稍微困难一点的救援,但现在,事情似乎越来越脱离控制了。
他咬着牙,目光看向那和巨大的黑雾怪物比更显得渺小的少女,眼睛里几欲喷火。
而看到这一幕的也不只是他。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似乎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到了一般,充满杀戮和反抗的战场都似乎停歇了一瞬。
夜色之下舒展起来几乎是庞然大物的黑雾有多骇人,黑雾之下持剑一步不让的人类就有多令人心折。
终于,俘虏之中似乎有人认出了那黑雾之下显得无比渺小的少女,几乎失声道:“是救我们的仙子!”
话音落下,曲崖山之上所有反抗的俘虏,无论是人是妖,似乎都认出来了眼前的人。
“是那个仙子,我离得远,但我认得她的剑!”
“她说自己是战神之女……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殉城而死的战神之女年朝夕!她、她还活着,她来救我们了!”
“这个东西……仙子面前的这个东西……”
俘虏之中一瞬间嘈杂纷乱了起来。
因为第一个站了出来而几乎成了这些俘虏中无形的领头人的霍城也看向了那在黑雾的威胁下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似是羡慕,但最终变成了释然。
他又看了他们了一眼,最终转过身,已经无力战斗的手也举起了剑,声音冷静低沉,却压过了所有纷杂的声音。
他道:“活捉余孽,去帮仙子,以报恩情!”
话音落下,眼神中尽皆愕然的俘虏们一瞬间眼神都变了。
他们不再去看那庞然大物般的黑雾和之下弱小的人类,转身重新投入了拼杀之中,一时间居然比秦掷风带来的人更加凶狠。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活着或者死去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他们人生仅剩下的意义就是报仇和报恩。
他们的仇需要自己拼杀,而恩情,哪怕是眼前这给人难以想象的威慑力的黑雾,也无法阻止他们。
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在被囚禁过许多年之后,还有什么比死更轻松的事情?
秦掷风看着这群人,神情有些震惊。
但是转瞬间他又回过神来,立刻将霍城叫了过来。
看着眼前孱弱的少年,他声音沉沉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指的是眼前的黑雾。
霍城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鲜血,声音干涩道:“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这么多人被抓进曲崖山,这么多人硬生生被剥夺了生机,为的就是这个东西。”
秦掷风听得心里发寒。
吸收了这么多生机的怪物,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立刻道:“不行!我不能让兮兮对付这么个东西!”
他立刻就要冲过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第一个拉住他的居然不是霍城,而是净妄。
净妄强行拽住他的手臂,往日里总带着些嬉笑怒骂的神情平淡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看出了些冷硬。
他平静道:“我们都不能过去,现在但凡我们靠过去,都会变成那东西的养料,它既然是吞噬生机而生,如今供养它的生机尽皆断开,没了到嘴的食物,你觉得它会吃谁?”
秦掷风一怔。
净妄冷静道:“它当然会吃人,现在,但凡靠近一个活人,在它眼里就都是食物,我们过去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秦掷风却想到了另一方面。
他手心一紧,皱眉道:“那兮兮……”
净妄看了一眼那废墟之上。
此时,那黑色的雾气似乎正如他所想一般,几乎就要冲过来择人而噬。
而雁危行和小城主也在同一时间动了。
两人一人拦住了那黑色的雾气,一人对上了……他的同胞弟弟。
净妄看着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僧人,神情复杂。
他没有想过再次看到他时,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他更没有想过,自己的弟弟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如果真如霍城所说,曲崖山地下的这东西已经存在了百余年,那么百余年前,他弟弟在做什么呢?
那时候他还是佛宗里矜贵的佛子。
为何会这样?
他微微一晃神。
而此刻,眼见着兮兮何人交手了,秦掷风彻底按耐不住了。
净妄回过神来,立刻抓住他。
他急声道:“小城主他们能和这东西交手,自然是因为这东西奈何不了他们,也没那个本事能吃了他们!”
秦掷风微一停顿。
净妄抬头看向战场,缓了口气,说:“有雁危行在,他不会让小城主出事的。”
秦掷风微微皱起眉头:“雁危行?他……”
净妄微微笑着补充道:“前辈不问世事已久,或许不太了解雁危行,但是,他一个人族能当上魔尊,靠的可不是慈悲为怀。”
净妄话音落下,正有一个魔族走了过来。
那魔族闻言嘴角抽了抽。
但他不敢多说什么,驯服一般的将头垂下,将手中的人推了过去。
他道:“抓到了一个大妖,据说正是主峰之上的。”
两个人顿时看了过去。
秦掷风眼见着几个人打的越来越焦灼,上前一把拽住了那大妖的衣襟,逼问道:“那黑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妖脸色苍白,看着那黑雾,神情似乎比他更加恐惧。
他喃喃道:“是蛟,是蛟!他居然真的把蛟复生了,我以为他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我以为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把蛟复生了!早知今日,我一定不会和他做这个交易……”
秦掷风抓住重点,再次问道:“什么交易?”
大妖几乎没有反抗的意识,下意识地回答道:“一百多年前他找到的我们,他说可以做一个能让曲崖山成为妖族最强的妖山,只要给他那只蛟的尸骨……”
他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厉声道:“快跑!再不跑就晚了!快跑!”
秦掷风听得不明所以。
但他也听明白了,是曲崖山和那和尚做的交易才有的这么个东西,但现在他们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交易弄出了个什么东西。
一百多年前……
曲崖山似乎就是在这近百年间崛起的。
他追问道:“什么蛟?这东西是蛟吗……”
那大妖还没说话,一直没开口的魇儿却突然开口了。
她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我知道。”她缓缓道:“我认得它。”
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它。
但是,这畜生又怎么可能在这里?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脸色一变,厉声道:“走!立刻带人离开!所有人撤出曲崖山!”
这句话太过突然,一时间净妄他们都怔了怔。
净妄定了定神,尽量柔和下声音,问道:“魇姑娘,你认得这东西?”
魇儿缓缓道:“你也认得。”
“这是困龙渊下那只恶蛟。”
……
年朝夕和雁危行刻意控制着战场远离人群。
而雁危行也在同时控制着让那恶蛟远离她。
年朝夕最开始以为他是怕那恶蛟伤了她,但在牵制净释的过程中,她逐渐觉得不对,或许不止是这样。
因为在她牵制着净释,雁危行带着恶蛟远离两个人的过程中,净释却微微急躁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带着年朝夕向那恶蛟靠近。
这种不动声色,一般人或许察觉不了,但年朝夕正将大半的神识都放在了他身上,怎么可能也察觉不了。
她刻意牵制着他站在原地不动,甚至主动利用战斗远离恶蛟。
于是净释那不动声色的焦躁就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几乎成了靠近与远离之间的拉锯战。
年朝夕冷眼看着,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和恶蛟这么难舍难分,法师不妨大慈悲一次,以身喂了这恶蛟,想必那恶蛟也一定会对曾经佛子的生机满意无比。”
净释不为所动。
年朝夕又道:“毕竟你迟早都是要与那恶蛟融为一体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下,石破惊天。
净释愕然抬起头,心神刹那间混乱。
就是现在!
年朝夕抓住了机会,神识一瞬间锁定净释,趁他这一瞬间的心神不稳,神识直接刺入他的识海之中。
这一招极为冒险,净释这样的修为,但凡有些净释那一瞬间有反抗的念头,哪怕她摧毁了净释的识海,她自己也不会好过。
但是如今,趁着他心神失守,她一瞬间侵入识海。
磅礴的神识席卷对方的识海。
她并没有动手摧毁对方的识海,而只是将神识化作了一把锁,彻底锁住了他的识海。
净释转瞬间动弹不得,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但年朝夕却没有什么欣喜的意思。
因为她看到了净释识海之中那个残缺了有三分之一的神魂。
她的猜测,成真了。
年朝夕睁开了眼,神情复杂的看向了净释。
他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年朝夕顿了顿,缓缓道:“你真的要和恶蛟融为一体?”
净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只是问道:“小城主是怎么知道的?”
这几乎是默认了。
年朝夕的神情一点点沉了下来。
她没有猜错。
净释为什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配恶蛟?
因为这疯子将自己的三分之一神魂和那恶蛟融为了一体。


第102章
从察觉到净释似乎能够控制那恶蛟时,年朝夕就在想,那曾肆意妄为到能吃空几座城的恶蛟为什么肯听他的话。
仅仅是因为净释将它从那副被封印的躯壳中解救了他?
怕是不可能,就像她自己说的,若净释只是救了它,等它实力完全恢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报答净释,而是先把这个“恩人”给吞了。
那么难道是因为它现在尚未恢复到全盛,所以才需要净释这么个工具人从旁协助?
更不可能,如果只是想要个工具人助它恢复全盛的话,以那恶蛟的性格,对待净释的态度只会更恶劣,而不是听从。
况且净释让的恶蛟从坍塌的地底救他的时候,恶蛟那片刻间的挣扎分明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不情愿,按最终却又不得不救。
年朝夕当时就怀疑净释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这才让恶蛟不得不妥协。
直到方才,雁危行控制着恶蛟离他们越来越远时,净释不动声色的靠近恶蛟。
年朝夕这才反应过来,或许不止是那恶蛟受制于他,他或许也在某种情况下受制于恶蛟。
什么情况下,能让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个人能互相牵制?
在恶蛟只剩下神魂的情况下,年朝夕只能想到净释是对恶蛟神魂动了手脚。
就像她曾经和恶蛟设下的灵魂封印。
但这个念头刚浮现,她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能对神魂动手脚的只有神魂,就像她曾经要对恶蛟的灵魂设下灵魂封印,那么她就得同样拿出自己的灵魂。
但是她的灵魂封印是建立在血脉封印的基础上,她是封印者,恶蛟相对于她来说处于劣势,她这才能以弱小的灵魂封印强大的灵魂。
但是若没了肉体的限制,以恶蛟神魂之强大,谁若是想动它的手脚,等待他的就只有灵魂被吞噬,和它融为一体,成为它的一部分。
净释还能不自量力到以自己的神魂去动恶蛟的灵魂不成?等着被吞噬吗?
年朝夕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但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却又整个人一个激灵。
要是……净释要的就是与恶蛟融为一体呢?
想对恶蛟的神魂对手脚千难万难,但是想要自己的灵魂被恶蛟吞噬,那就简单的多了。
灵魂与恶蛟相融,那他也就成了恶蛟的一部分,恶蛟是他,他也是恶蛟,恶蛟哪怕再怎么不情愿,在危险来临时,它也得救“自己”。
它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恩情就听别人的话,但是在有外来威胁的情况下,它当然会听“自己”的建议。
毕竟那个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个猜想刚浮现心头,年朝夕心里就是一突。
来不及多想,她几乎就下意识地就开口试探。
开口的那一刻,看到净释怔愣片刻的神情,年朝夕就知道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居然是对的。
但她没有丝毫猜对了的欣喜,相反,她只感觉到了心底发冷。
谁能想到净释居然在真的能疯成这样。
神识之下,净释残缺了三分之一的灵魂如此的显眼。
年朝夕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他也毫不在意,只平静地问道,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怎么猜出来的,大概是因为同为动过自己神魂的人,她对神魂当年的事情格外敏感吧。
但她并没有说话,她张了张嘴,只问道:“为什么?”
神识与恶蛟相融,成为恶蛟的一部分,那也就相当于属于“净释”的一切都将被抹杀。
他的灵魂将变成恶蛟灵魂的一部分,他的意识将变成恶蛟意识的一部分,他被恶蛟同化,那么从此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属于他的灵魂和意识,那这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对于年朝夕来说,这远比死亡更可怕。
净释的神识被她钳制,动弹不得,但他却没有丝毫惊慌的神情,面对年朝夕的疑惑,他反而轻笑了一声。
这人仿佛根本不觉得和恶蛟融为一体有什么不对。
他开口,缓缓道:“小城主,您看,我若只是净释,不过是片刻心神失守,您就能擒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年朝夕皱眉。
他却像没看到一样,平静道:“人力有时尽,贫僧终究是太过弱小,天赋有限,不可能像您的父亲那般无敌于天下,也不可能像雁道君那般以人躯成为魔尊,那么这世上便始终有人能威胁我,能随时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