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也许咱们还能做点什么。就像我们对付红衣护工那样,收拾前半区的工作人员。
埃弗里摇摇头。他看上去不再是个小男孩,而是像个疲惫的老人。我试过了,我试着影响格拉迪丝,因为我恨她,尤其是她的一脸假笑。她说她不听,并推开了我。
卡丽莎望向A病区的孩子们,他们再次散开,仿佛还有其他地方可去似的。一个女孩在做侧手翻;一个穿着脏短裤和破T恤的男孩用脑袋轻轻地叩着墙;彼得·利特尔约翰还在喊他的“呀呀呀”。但只要招呼一声,他们就会过来,依然能够聚集起足够的能量。她抓住埃弗里的手。“我们所有人一起——”
“不行,”埃弗里说——我们也许能让他们不那么舒服、头晕,胃里难受,“但也就是这样了。”
卡丽莎:但为什么?为什么?既然我们能干掉远在阿富汗的炸弹制造者——
埃弗里:因为炸弹制造者不知道。姓韦斯廷的那个牧师,他也不知道。假如他们知道……
乔治:就能把我们挡开。
埃弗里点点头。
“那咱们怎么办?”海伦问,“难道就这样了吗?”
埃弗里摇摇头。我不知道。
“还有一件事情能做,”卡丽莎说,“虽然咱们被困在这儿,但我们知道有一个人在外面。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她朝A病区的难民们摆摆头,“叫上他们吧。”
“我不知道,小莎,”埃弗里说,“我很累了。”
“就最后试一次。”她哄着埃弗里道。
埃弗里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卡丽莎、尼基、乔治、海伦和凯蒂跟了上来。过了一会儿,艾莉丝也加入他们。其他孩子再次被吸引过来。他们围成胶囊状,嗡嗡声越来越响。前半区的护工、清洁工和技术员感觉到了,他们很害怕,但能量没有导向他们。一千四百英里之外,蒂姆刚刚把一颗子弹打进米歇尔·罗伯逊的双乳之间;格兰特和琼斯刚抬起自动步枪,扫射警察局的正面;比尔·威克洛猛踩丹尼·威廉斯的手,约翰警长站在他身旁。
异能研究所的孩子们开始呼唤卢克。
35
卢克没有想过要用意念的力量抬起金发男人的枪口,但他直接就做到了。斯塔西光再次浮现,有一瞬间遮住了一切。等光点开始消退,他看见一名警察踩着金发男人的手腕,想让金发男人放开手里的枪。金发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但他就是不肯松手。警长向后抬起腿,显然是想再踢金发男人的脑袋一脚。
卢克看见了这么多,但斯塔西光又回来了,而且前所未有地明亮,朋友们的声音像铁锤似的击中他的脑海中央。他从门口踉跄着退回警察局,举起双手,像是要挡开拳头,却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格兰特和琼斯刚好开火。
他看见蒂姆抱住温迪,把她撂倒在地,然后用身体护住她。他看见子弹打穿警长和踩着金发男人的警员。两人倒下,玻璃飞溅,有人尖叫。卢克认为是温迪。卢克听见外面有个女人——像是西格斯比夫人——在喊什么“所有人进攻”。
斯塔西光和朋友们合在一起的声音让卢克加倍地头晕目眩,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慢了下来。他看见另外一名警员——他受伤了,鲜血顺着胳膊流淌——转向被打烂的大门,也许是想看清谁在射击。警员的动作异常缓慢。金发男人爬起来跪在地上,他的动作同样缓慢。就仿佛在观看水下芭蕾。金发男人朝警员的后背开枪,然后开始转向卢克。世界恢复正常的速度,他的动作变快了。但金发男人还没来得及开枪,红发警员就像鞠躬似的弯下腰,对准他的太阳穴开了一枪。金发男人向侧面飞出去,倒在声称是他妻子的那个女人身上。
外面有个女人——不是听上去像西格斯比夫人的女人,而是带着南方口音的另一个女人——大喊:“你们敢!”
又是一阵枪声,然后先前那个女人喊道:“男孩!目标是那个男孩!”
是她,卢克心想。我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但确实是她。西格斯比夫人就在外面。
36
罗宾·莱克斯枪法很好,但暮色已深,对西格绍尔微型手枪而言,双方的距离太远了。子弹击中了鼓手登顿的肩头,而不是躯干中央。冲击力带着他摔在用木板钉死的售票亭上,她接下来的两枪都打偏了。孤儿安妮坚守阵地。她是在佐治亚州的甘蔗地里长大的,她的父亲从小教导她说:“绝对不要后退,女孩,无论什么时候。”让·勒杜就算喝醉了也一样是个神枪手,他把女儿教得很好。她不假思索地用鼓手的两把手枪开火,弥补了点45自动手枪较大的后坐力。她打翻了一名拿自动步枪的枪手(那是托尼·费扎尔,他再也无法挥舞电棒了),毫不在意三四颗子弹从她身边嗖嗖飞过,其中一颗甚至轻轻撩动了披肩毯脏兮兮的下摆。
鼓手走回原处,瞄准朝他开枪的女人。罗宾在马路中央单膝跪地,咒骂她的西格绍尔手枪,它居然卡壳了。鼓手把点30–06步枪弹打进没在流血的那一侧的肩窝,把她打飞出去。
“别开枪了!”西格斯比夫人喊道,“咱们的目标是那个男孩!咱们必须处理掉他!琼斯!格林!格兰特!等我!戈特弗里德!布里格斯!稳住!”
鼓手和安妮面面相觑。“咱们继续打吗?”安妮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鼓手说。
汤姆·琼斯和艾丽丝·格林从左右两边摸向警察局被打烂的大门。乔希·戈特弗里德和威诺娜·布里格斯向后走,从左右两边围住西格斯比夫人,枪口指着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本地枪手。詹姆斯·埃文斯医生没有被分配到任务,于是他自行其是。他从西格斯比夫人身边挤过去,走向鼓手和孤儿安妮,他举起双手,挤出笑容,试图安抚对方。
“白痴,给我回来!”西格斯比夫人喝道。
医生不搭理她。“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他对穿着睡衣的胖男人说。在这两个伏击者里,胖男人看上去比较正常。“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参与,所以我觉得我——”
“哦,坐下吧。”安妮说着朝他脚上开了一枪。她很体贴地用了点38口径的左轮手枪,造成的损伤比较小。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只剩下那个穿着红色裤装的领头女人要对付了。假如枪战重新开始,她多半会在交火中被打成肉渣,但她似乎毫不畏惧,脸上只有气恼和专注的神情。
“我要进警察局了,”西格斯比夫人对鼓手和孤儿安妮说,“我没时间继续瞎搞了。待在原处别动,我可以留你们一条小命。再敢开火,戈特弗里德和布里格斯就会做掉你们。听懂了吗?”
她没有等着听对方回答,直接转身走向其余的手下,鞋跟咔嗒咔嗒地踩着路面。
“鼓手?”安妮问,“咱们怎么办?”
“也许什么都不需要做,”他说,“你往左边看。别动脑袋,转动眼睛就好。”
她望向左边,看见多比拉兄弟中的一个快步走近。他拿着手枪。后来他对州警说,尽管他和他的兄弟爱好和平,但自从那次被抢劫后,他们觉得还是在店里放一把枪比较明智。
“再往右边看。别动脑袋。”
安妮又把眼睛往右转,看见了古尔斯比家的寡妇和比尔森双胞胎的父亲。阿迪·古尔斯比穿着睡袍和拖鞋。理查德·比尔森穿着格子短裤和《红潮风暴》电影中的红色T恤。两人都拿着猎枪。警察局门前的歹徒没有看见他们,那帮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带他们来到这儿的天晓得的什么勾当上。
“欢迎来到南方。”安妮先前对这伙武装暴徒说。她觉得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句话有多么真实了。
“琼斯和格林,”西格斯比夫人说,“进去。一定要抓住那个男孩。”
两人走进警察局。
37
蒂姆拽着温迪起身,她看上去晕乎乎的,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一片碎纸卡在她的头发里。外面的扫射终于停止,至少告一段落了。现在外面传来了交谈声,但蒂姆的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也不重要。假如他们在和谈,那固然好。但更谨慎的做法是准备好迎接下一场战斗。
“温迪,你还好吧?”
“他们……蒂姆,他们杀了约翰警长!还有多少人?”
他使劲摇晃她。“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没……没事。我觉得——”
“带卢克从后面走。”
她伸手去拉卢克。卢克躲开,跑向警长的办公桌。塔格·法拉第想抓住他的胳膊,但卢克也躲开了他。一颗子弹擦过笔记本电脑,将它撞歪,屏幕尽管裂开了,但依然亮着,U盘橙色的运行灯还在有节奏地闪烁。卢克的耳朵同样在嗡嗡作响,但快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西格斯比夫人说“一定要抓住那个男孩”。
该死的贱人,他心想。不肯放弃的贱人。
卢克抓起笔记本电脑,跪在地上,把电脑抱在胸口。艾丽丝·格林和汤姆·琼斯冲进破碎的双开门。塔格举起手枪,但还没来得及开火就吃了黑克勒-科赫37步枪的一个点射,制服衬衫的后背被打成了碎片。格洛克从塔格手里飞出去,旋转着滑过地面。现在只剩下弗兰克·波特傻站在那儿了,他甚至没有想到要保护自己。他满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艾丽丝·格林一枪爆了他的头,然后蹲下闪躲,因为他们身后的街道上忽然枪声大作,随之而来的是喊叫和一声惨叫。
枪声和惨叫声使得拿黑克勒-科赫37步枪的男人分神了片刻,琼斯转向那个方向,蒂姆趁机对他连开两枪,一枪击中后脖颈,另一枪击中头部。艾丽丝·格林直起腰,继续前进,她面不改色,跨过琼斯的尸体。蒂姆看见另一个女人跟着她走进警察局。这个女人年纪比较大,穿着红色裤装,同样拿着手枪。基督在上,他心想,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为了一个小男孩派出了一支军队?
“格林,他躲在办公桌后面。”老女人说。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她的声音镇定得堪称可怕,“我看见他耳朵上的绷带露在外面。你把他拖出来,崩了他。”
姓格林的女人绕过调度台。蒂姆没有命令她站住——早就来不及了,只是扣动温迪那把格洛克的扳机。尽管弹夹里应该还有一颗甚至两颗子弹,手枪却只发出了干巴巴的咔嗒一声。虽然此刻生死攸关,但他依然想到了为什么会这样:上次去邓宁的靶场练习射击后,温迪没有给枪装满子弹,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紧急。他甚至有时间想到(他刚来到迪普雷的时候也想到过):温迪从来就不是当警察的料。
她应该好好当她的调度员,他心想,但后悔也来不及了。看来我们都在劫难逃了。
卢克从办公室后面站起来,双手抱着笔记本电脑。他挥动电脑,电脑结结实实地砸在格林脸上。裂开的屏幕彻底碎了。格林踉跄着后退,撞上穿红色裤装的女人,鼻子和嘴巴里淌出鲜血,前者再次举起手枪。
“放下枪,放下,给我放下!”温迪尖叫道。她捡起了塔格·法拉第的格洛克。格林置若罔闻,她在瞄准卢克,卢克没有卧倒躲藏,而是在从电脑上拔下莫琳给他的U盘。温迪开了三枪,她眯着眼睛瞄准,每次扣动扳机都尖叫一声。第一枪击中了艾丽丝·格林的鼻梁上方。第二枪飞出了大门上的洞,仅仅一百五十秒前,那儿还镶着一块毛玻璃。
第三枪打中了茱莉娅·西格斯比的一条腿。西格斯比夫人倒在地上,枪从手里飞了出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朝我开枪?你怎么能朝我开枪?”
“你傻吗?你说为什么?”温迪说。她走向靠坐在墙边的女人,鞋底嘎吱嘎吱地踩着碎玻璃。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燃烧的气味,曾经整洁的办公室现在一片狼藉,充满了蓝色的烟。“你命令他们开枪打那个孩子。”
西格斯比夫人对温迪露出那种专门为白痴保留的笑容。“你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他属于我。他是有主人的。”
“现在不是了。”蒂姆说。
卢克在西格斯比夫人身旁跪下。他脸颊上沾着血,眉头上插着一块碎玻璃。“你留下谁负责看管异能研究所?斯塔克豪斯?是他对吧?”
她只是瞪着他。
“是不是斯塔克豪斯?”
西格斯比夫人没有回答。
鼓手登顿走进警察局,环顾四周。他睡衣的一侧被鲜血浸透,但他看上去极其警惕。古塔阿勒·多比拉从他身后往里看,瞪大了眼睛。
“妈的,”鼓手说,“好一场血战。”
“我不得不朝一个男人开枪,”古塔阿勒说,“一个女人企图朝古尔斯比夫人开枪,古尔斯比夫人只好开枪打她。明摆着的,我们在自卫。”
“外面还有几个人?”蒂姆问他们,“都倒下了,还是还有能动弹的?”
安妮推开古塔阿勒·多比拉,来到鼓手身旁站住。她披着披肩毯,双手各拿着一支在冒烟的枪,看上去就像从意大利式西部片里走出来的角色。蒂姆没有吃惊。他已经不会吃惊了。“我觉得从厢式车里出来的人都躺在外面了,”她说,“有两个受伤的,一个脚上中弹,另一个重伤。被古塔阿勒撂倒的就是他。剩下的狗崽子看上去都断气了。”她扫视房间,“基督在上,警察局现在还剩下谁?”
温迪。蒂姆心想,但他没有说。她现在应该是代理警长了。或者是罗妮·吉布森,等她度假归来。多半是罗妮,温迪不会想要这份工作的。
阿迪·古尔斯比和理查德·比尔森来到古塔阿勒身旁,站在安妮和鼓手身后。比尔森惊愕地扫视警察局的大开间:弹痕累累的墙壁,破碎的玻璃,地上的血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抬起手捂住了嘴。
阿迪比他坚强。“医生已经在路上了。半个镇子的人聚在街上,大多数都带着枪。这儿到底是怎么了?那又是谁?”她指着皮包骨头、耳朵上裹着绷带的男孩。
卢克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穿裤装的女人身上。“斯塔克豪斯,对。肯定是他。我要联系他。我该怎么做?”
西格斯比夫人只是瞪着卢克。蒂姆在卢克身旁跪下。他在裤装女人的眼里看到了痛苦、难以置信和憎恨。他不确定是哪一种情绪占据了上风,但要他猜的话,他认为是憎恨。憎恨永远是最强烈的情绪,至少在短期内必定是如此。
“卢克——”
卢克没有理他。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受伤的老女人身上。“我必须联系他,西格斯比夫人。他扣押着我的朋友们。”
“他们不是囚犯,他们是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