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局长接着说:“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城里长大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5月下旬开始,农民们要开始抢收小麦,然后抢时间播种玉米。”
“理解了。”冯凯说,“之前我们就定论,这帮匪徒,白天是农民,晚上干抢劫。当农忙的时节到来,他们白天干活就很累了,不可能晚上还步行几十公里来进行抢劫。”
“就是这个原因。”梁局长说,“不过,我想知道,接下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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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凯没有回答梁局长的问题,而是埋头思考着。
好一会儿,冯凯才说:“这帮车匪路霸大致的犯罪发展过程,我现在算是搞明白了。你们看,4月3日是一个关键的日子,这一天之前,他们的模式是安排人先偷爬到煤车上,把整块煤炭扔下车,然后其他人沿路去捡,是最原始的盗窃状态。但4月3日这天,他们被司机韦星看见了。4月7日,他们可能觉得反正都会被发现,风险都一样,那就不如干收益更大的活儿,于是变盗为抢,抢劫了停靠在路边的货车司机赵光强的钱。抢了一次后,他们又转变了作案手法,开始在路上放置障碍物,逼停货车。有意思的是,他们似乎是从这一次开始,发现了载有走私物品的货车大多在夜间行车的规律。即便拦到了正常货车,他们也不做抢劫,而是立即放行。他们知道,抢了正常的货车,人家会报警,而抢了走私货车,没人会报警。也就是说,他们突然变聪明了。中间因为农忙,他们休息了两个月,但双抢季节结束后,他们的手段变得更恶劣了,不仅抢了司机舒少平的钱,还烧了他的车。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们习惯了获利,不能适应赚不到‘外快’的生活。也许,他们在双抢季节就看到了报纸或者电视上关于打击走私案件的报道,知道自己没法‘黑吃黑’了。但他们依旧不愿意罢手,于是决定连正常车辆也要抢。”
“是的,他们作案这么久,我们警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就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梁局长说,“他们很可能认为警方对这种没有伤人的抢劫案件,只会袖手旁观。”
“所以,他们就肆无忌惮地作案了。”冯凯说完,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顾红星说得不错,群众的事无小事,对于警方来说,破大案并不是多大的本事,最大的本事是把犯罪扼杀在萌芽中。
“问题是,这帮人作案很谨慎。”梁局长说,“能够勘查的地方,我们都勘查了,除了你在断木上找到的鞋印,怕是没有其他任何甄别的依据了。”
“还有‘扎小辫’这个特征。”冯凯说,“虽然不是所有的报案记录都提到了‘扎小辫’,但有一半的报案人都注意到为首的是一个扎小辫的男人,而且我们也有这个扎小辫男人的指纹。”
“有指纹,怕也不好排查吧?”梁局长说,“你自己都说了,这片区域涉及一两万人,我们总不能把所有头发偏长的男人都取指纹,现在80%的村民发型都是差不多偏长的。再说了,他也有可能通过各种方法来逃避提取指纹。”
“但他们有作案规律啊!”冯凯眼睛一亮,说,“8月上旬一直下雨,8月15日他们就作案了,然后又是一个礼拜的雨天,雨后晴了几天,8月28日地面干燥后,他们又作案了。我看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大晴天,那么他们很有可能连续作案。”
“你是说,我们伪装成货车司机,实施诱捕?”梁局长问。
冯凯的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顾红星为了抓捕那个夜间划女性脸的变态匪徒,而打扮成的女性模样,不禁莞尔。
“这事儿,我觉得需要更加稳妥一点。”冯凯说,“毕竟涉及几十公里范围的广大区域,而且对方人也比较多。”
“是啊,如果分几组去诱捕,我们的警力肯定是不够的。”梁局长说。
“那就申请武警部门的协助!”冯凯说道。
冯凯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1983年武警部队应该就正式成立了。
“申请武警部队的支持,我们这个层级肯定是做不到的。”梁局长为难地说。
“所以,我现在就回去找顾支队,然后拉着他去找张局长!”冯凯说。
回到市局,冯凯恰好在楼道口遇见了正在上楼的顾红星。
“你忙啥呢?”冯凯挥舞了下手中的一沓资料,问道。
重申悬赏通报:再次强调悬赏通报。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林倩倩到现在丝毫线索都没有。”顾红星如实答道,“所以我现在用的是笨办法,逐一打电话给林倩倩有可能藏匿地的省厅,希望他们能再次重申悬赏通报 重申悬赏通报:再次强调悬赏通报。,别让大众遗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同时,也希望各省厅可以协调治安部门,对风月场所开展一系列排查。”
“确实,这么大范围的通缉令发出后,居然没有回声,实在是有些意外。她总不能躲在犄角旮旯里不动弹吧?或者,她会不会已经畏罪自杀了?”冯凯说。
“即便是畏罪自杀了,尸体也该被发现了。”顾红星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想,还有哪些可能性。”
“你不说,我这两天差不多都把这事儿忘了。”冯凯嘿嘿一笑,说,“跳出牛角尖,发现其他案子还是有意思的。”
“你说得不对,我们不能根据案件有没有意思来选择办哪些案件。”顾红星纠正道。
“行了,行了,大道理都在这儿了,不都已经掏过心窝子了吗?”冯凯指了指自己的胸前,说道,“我来和你汇报一下车匪路霸案的情况。”
接下来,冯凯把自己统计、梳理出来的车匪路霸案件逐一和顾红星说了一遍,然后又结合气象资料、农业生产常识等情况进行了解读。因为顾红星和他一样,是城里长大的孩子,用梁局长的话说,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在听完汇报之后,顾红星非常赞同冯凯的分析和解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帮车匪路霸的气焰有明显变得嚣张的趋势,犯罪也呈升级的趋势。如果不及时重拳打击,肯定会有更多货车司机受害,甚至会危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同时,顾红星也赞同冯凯关于这几天车匪路霸会继续作案的推断。目前是农闲时节,等到9月下旬至10月,农村再次忙起来之后,他们想找诱捕的机会都找不到了。
既然掌握了车匪路霸们的大致作案规律和作案范围,那么出动大量警力,一拳到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顾红星决定和冯凯一起,去局长办公室汇报,争取武警部队的支持。
因为几个月前的“舆论热点”事件,冯凯很担心这位年轻的张局长会把他拉进“黑名单”。在冯凯的印象中,自己只和这位张局长接触了一次,甚至连局长的全名都叫不上来。冯凯觉得这位张局长和那位在自己的印象中被永远打上“讨厌”烙印的高勇局长,实在是有些相像,所以他避免一切和张局长相遇的可能性,不让自己心烦意乱。
但是这一次,冯凯如果让顾红星独自去向张局长要警力,又有些不放心,毕竟对这些案子了如指掌的,是他冯凯。
走进了张局长的办公室,冯凯又看到了那张让人不适的脸。但好在这位张局长,似乎已经从“舆论热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甚至忘记了冯凯是谁。
“张局长,这是我们对这一起案件的规律总结。”顾红星在简单介绍完案件的基本情况后,把冯凯制作的发案规律表递到了局长的桌子上。
张局长连瞥都没有瞥一眼表格,说:“别绕圈子,就说你要怎么样?”
“我们已经掌握了车匪路霸的作案规律,并且预测他们会在近两天再次作案。”顾红星说,“所以我们希望能够申请到武警支队派警力支援。”
“这个我还真是能做到。”张局长的脸上浮现出一脸的自豪,“市委刚刚任命我兼任武警支队的政委,组织上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好协调工作。”
冯凯鼻孔里不自觉地喷出一股气,他觉得这个张局长和高勇真的是像极了。
“不过,作为龙番市公安和武警的第一次联合行动,那这次行动是必须要成功的,不容许任何失误。”张局长说,“你们能保证成功吗?”
顾红星点了点头,说:“应该能。”
“什么叫应该能?要必须能!”张局长用指尖戳着办公桌,说道。
“必须能。”冯凯连忙说道,“我们需要五个班的武警战士,潜伏在货车里。对方都是农民,没有武器,肯定是可以一网打尽的。”
“你可是给我下了军令状了。”张局长指着冯凯说,“那我就给你拍这个板了,你们给我机灵点,别出啥岔子。”
张局长一点也没耽搁,让顾红星和冯凯与他一起,坐上那一辆北京吉普,直奔几公里外的武警部队驻地。
与龙番市武警支队的支队长一见面,张局长就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这是组织上任命我成为政委后的第一次协调行动,如果大获成功,更能体现出组织决定的英明,所以,也请支队长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好我们。”
“可是,我们正在执行一项安保任务,警力原本就紧张,一下子再调走五个班的警力,我们有点吃力。”支队长很是为难。
“安保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周全,打击车匪路霸不也一样?如果让这伙车匪路霸存在,何来周全之说?”张局长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你们来配合我们工作,实际上和安保也差不多。”
“可是,任务执行的区域不一样啊。”
“不说那么多,我是政委,也同样有分配警力的决定权。”张局长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说,“就这么决定了,以车匪路霸案件为主。”
回到了公安局,从张局长的车上下来,冯凯的神色还是挺满意的,他小声对顾红星说道:“这个张局长,当领导确实挺神气的哈!不过也是,刚刚当了政委,就协调队伍成功破获连环大案,这多大的噱头啊。这案子要是破了,让他捞点政绩也值当啊。”
顾红星倒是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冯凯也不知道他在焦虑什么。他看了一眼冯凯,低声说道:“当领导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了神气。”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借货车、分组。”冯凯连忙说。
“嗯,具体‘巡逻’的路线,我来设计吧。”顾红星说,“我们分五组,‘巡逻’不同的路段,一旦发现情况,用对讲机联络,其他四组人迅速包抄,确保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车匪路霸的作案地点,并不都是在龙番国道上。在龙番国道延伸出的多条分支岔路,他们都有过作案的记录。所以对“巡逻”路线的设计要求就很高了,既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又要便于其他组的包抄围捕。
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顾红星就设计好了五组车辆的“巡逻”路径。
冯凯看完顾红星设计的路径,佩服得五体投地。冯凯知道,几年“未见”,顾红星已经从钻研细节的技术员,变成了能从容不迫指挥一场大型“战斗”的指挥员了。这一套设计,可谓十分科学。五组车辆,每一组“巡逻”的路径,都不会走回头路,这样可以防止车匪路霸发现蹊跷。每一组车辆开完自己的制定路径之后,就会通过道路岔口,来到下一组车辆曾经“巡逻”过的路段,这样即便车匪路霸先行在路边观察,也不可能发现这五辆先后经过的货车是一伙的。
同时,表面上看起来,这五辆车是用一晚上的时间绕行了一个大圈子,实际上如果车速相似,每辆车之间的距离都是相近的,而且又有近路可以包抄,这样就可以保证在需要的时候迅速完成包围圈。
最关键的是,描绘完五辆车的行驶路径,就可以发现,在冯凯画出的那个方圆40公里的大圈之内,所有的国道、省道、县道,甚至乡村公路,都被完全覆盖了。只要地图上标出的道路,都一定有“巡逻”货车驶过的痕迹。这也确保了不存在任何死角的可能。
见冯凯对自己设计的路线图赞不绝口,顾红星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岔开话题,问:“你的车借得怎么样了?人员呢?”
“为了保密,我们是以运送大型设备为借口,找了运输局,运输局协调了五辆大货车。”冯凯说,“不过为了运输安全,他们坚持要用他们自己的货车司机。我觉得也没问题,等货车到齐了,就盯紧这些司机,防止泄密。”
“实际上,货车司机才最痛恨这些车匪路霸,我觉得不太可能有人成为车匪路霸的线人。”顾红星说,“但你说得对,盯紧一点也没错。”
“管住人,就等于管住了消息。”冯凯说,“武警战士在晚饭后集结,一组一个班,加上我们和分局的警力,大概一车能有15个人,都有枪,应该够了。”
“好的,晚上10点,准时出发。”顾红星下达了命令。
陶亮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只要有抓捕行动,就会有很多警车闪着警灯、排着长龙从公安局开出。那种场面,气派得很。可当他参加工作之后,才发现那都是导演为了吸引眼球而杜撰的场面。抓人,一般都是隐蔽进行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排场呢?所以无论是当时的陶亮,还是现在的冯凯,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这天晚上,算是第一次。
虽然排着长龙的不是警车,而是货车,而且从货车车篷外面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冯凯知道,这些货车的车篷内,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战士。因此,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一幅壮观的景象。
几辆货车开进郊区之后,静悄悄地分头向指定路线驶去。
一身便衣,坐在副驾驶的冯凯,选择了一条作案频率最高的路线。他此时心潮澎湃,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要亲自破获车匪路霸案了。在陶亮的年代,车匪路霸早就销声匿迹,道路安全是完全可以保证的,所以这种形式的作案手段,陶亮也只有在“大案纪实”或者老师讲课的时候才能见识到。
此时已是深夜,月朗星稀,月光把路边树木的影子投射在道路上,影影绰绰。每次看到货车大灯照耀的前方出现光线差异的时候,冯凯就非常兴奋地提醒货车司机减速,而自己则紧紧地握住口袋里的54式手枪。可是,等车辆开近,他们发现那不过是一团雾或一片黑影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货车仪表盘上的行驶里程数越来越多,可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阻挡住道路的障碍物。冯凯的心情一点点低沉下去,到后来,他甚至已经不指望自己的车辆能遇见车匪路霸,而把希望寄托在那台一直没有声音的对讲机上。
随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冯凯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准备撤吧。”对讲机终于响了起来,是顾红星的声音。
“等会儿,再跑一会儿。”冯凯瞪着血红的眼睛,对着对讲机说道。
顾红星在那边沉默了,他知道冯凯的脾气,于是没有强行收队。
又跑了一个多小时,公路上已经出现其他货车的影子了,冯凯这才不得不喊了一句“撤”。
五辆货车依次开进了公安局大院,一字排开。冯凯跳下车,对货车司机说:“对不住各位了,我们情报有误,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们派车送你们回去休息两天,货车就停在这里。”
见公安局的两辆吉普车把司机送出了大院,顾红星问道:“你是怀疑他们?”
冯凯点了点头,说:“我们研究的规律肯定是不会有错的,敌人之所以没有出现,说不定是有内鬼。”
“我觉得不可能。”顾红星摇了摇头,说,“他们没机会通风报信。”
“不管是不是,我们要保险起见。”冯凯说,“我们的人只留你、我、小卢、肖骏和秦天。武警战士全部在我们局宿舍休息,找人看着,不准出去。”
顾红星抬眼看着冯凯,欲言又止。
“你什么都别说了,就这么办。”冯凯说,“走,睡觉去,今晚继续。”
在冯凯的要求下,虽然参加行动的人员有所缩减,却做到了完全封闭。没有人能够越过他们的管理,给外界通风报信。
于是,晚上天刚黑,冯凯又一声令下,由五名民警开着货车,各载着一个班的武警,继续他们的诱捕计划。
可是,不管冯凯是怎样的信心满满,结果和上次一样,一无所获。
白天,大家都在睡觉,冯凯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两天明明都是大晴天,又不是农忙季节,按理说,他们应该连续作案啊。难道是因为烧了车,在躲风头吗?可是这次的烧车案,警方并没有高调处理,也没有大范围走访,不应该打草惊蛇啊。很快又要进入雨天,接下来就是农忙季节,难道他们真的舍得放着这么多货车不抢?
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就很难回到粗茶淡饭的日子。
冯凯固执地认为,他们一定还会动手。
接下来的两天晚上,在冯凯的坚持下,他们还是采取了行动,可依旧一无所获。
9月2日清晨,五辆货车再次回到了公安局大院。运输公司的总经理此时已经等候在了大院里。
“我说公安同志,你们这是要用我们的车子用到什么时候啊?”总经理说,“我们已经很配合你们办案了,但总不能无休无止吧。”
“对不住啊,你们今天就可以开走了。”一脸疲惫的顾红星说道。
“唉。”冯凯想要制止,但看到身后那几十名满脸疲惫的武警战士,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好。”总经理说,“那我马上安排人来。”
话音刚落,小叶的声音从二楼走廊上响了起来。
“顾支队,不好了!”小叶喊道,“郊区又发生抢劫案了!”
第八章 市民广场失踪案
这应该是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到处都是眼睛,老师和同学又都在不远处。11岁的男孩只是上了个公用厕所,却再没有回到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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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我负责。”顾红星站在张局长的办公桌前,低着头。
“是我的责任,我轻敌了。”冯凯昂着头插话道。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办错案的冯什么吧?”张局长恶狠狠地说。
“冯凯,不是冯什么。”冯凯说。
顶针:方言,形容较真,钻牛角尖。
“你还在这儿给我顶针 顶针:方言,形容较真,钻牛角尖。呢?”张局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给我去禁闭室!关禁闭!我不开除你,算是给你面子了!”
“我们不过就是行动失败,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抓捕的时候抓不到人也是正常的好吗?关禁闭?哪条法律规定的?”冯凯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陶亮还是冯凯,当了这么久的警察,还从来没有被关过禁闭。虽然关禁闭对冯凯来说是个新鲜事儿,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关键他要是被关了禁闭,车匪路霸的案子谁去查?
“没后果?”张局长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冯凯的鼻子说,“你们占用本该执行安保任务的几十名武警警力,白白干了三四个通宵,武警部队怎么看我们?我以后去武警部队,怎么抬得起头?”
“那是你想多了。”冯凯说,“巡逻能让歹徒不敢作案,震慑犯罪也是我们的职责。我看,以后巡逻就应该常态化,提高群众的‘见警率’,震慑犯罪的同时,也能提升群众心里的安全感。”
“你这是在狡辩吗?”张局长的火被油泼了似的,吼道,“你不仅办错案,还把武警部队当猴儿耍,你这行为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今天就脱衣服,别干了!”
“局长,他说得有道理,公安机关不仅要破案,更要防案。”顾红星居然敢当面和局长硬刚了,说,“如果说推断错误,你可以关他禁闭,但你无权开除他,你要想开除他,得局党委会研究决定。”
张局长的脸涨得通红,但顾红星的话又无可挑剔,于是他借坡下驴,说:“好!关禁闭!现在就去禁闭室!你好好反思反思!”
冯凯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禁闭室在公安局旁边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是战争时期挖的防空洞,后来被改造成了禁闭室。据说尚局长在位的时候,这个禁闭室从来都没有用过,但张局长上任后,他冯凯已经不是第一个进禁闭室的人了。
禁闭室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没有装着铁栅栏的防护窗,也没有战士或者民警站岗。禁闭室里面有一张写字台,台子上放着一些政治理论学习的教材和一些纸、笔。写字台旁边是一张床,床头砌着一面半人高的矮墙,墙后是一个蹲便器。
因为是地下室,即便在炎热的夏天,禁闭室里也是很凉爽的,就是下水道通过蹲便器而散发出来的尿臊味,让冯凯有些不适应。
“人啊,就得有好的心态。”冯凯一屁股坐在禁闭室的床上,自言自语道,“说不好听了,是关禁闭,说好听了,就是给我放几天长假,何乐而不为呢?”
冯凯躺在床上,脖子接触到枕头,感觉到了隐隐的潮气,他望着天花板,思考着。
今天早晨,他们开车从郊区返回公安局后,郊区分局就打来了电话。
一名货车司机在一条省道上,遭到了同样方式的抢劫。车上拉的五箱白酒和十箱香烟,以及司机身上的100元货款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
严重的问题是,这一次的抢劫地点,突破了冯凯划定的直径50公里的范围,而且作案时间从夜间变成了清晨。
更令人头痛的是,被抢劫的货车司机说,这帮人是骑自行车来的,两人一辆,一共七八辆自行车。也就是说,这帮车匪路霸购置或者盗窃了交通工具,那么今后他们的作案范围就会成倍地增加,冯凯在原范围内设计的诱捕计划就很难实施了。
在第一个巡逻诱捕的夜晚,冯凯和货车司机聊了几句。虽然还没到信息化的时代,但货车司机被频繁抢劫的消息,也已经在司机群体中传开了。很多司机会选择绕开常发案件的路段,多跑几十公里,只为保证一个安全。
看来,这个信息,也被这帮车匪路霸掌握了。
这帮车匪路霸不仅有缜密的犯罪思路,还有灵通的消息渠道。确实,是他冯凯低估了。冯凯原本认为,他们只是一帮农民,不太可能具备多强的反侦查意识,可事实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其实从一开始,勘查员无法从被劫车辆上找到任何指纹,冯凯就应该想到,他们是有反侦查意识的,可是骨子里的傲慢,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张局长说得不错,在轻敌这一点上,冯凯确实应该反思。可是,接下来该怎么阻止这帮人继续犯案呢?
从自行车查起?
很难行得通。在询问被抢劫司机的时候,冯凯还特地问了一句,这帮人骑的车是不是新车。冯凯心里想,如果这帮人是特地批发了几辆自行车,说不定可以从自行车的销售商那里找到线索。虽然他们作案的时候都是蒙面的,但不至于买车的时候也是蒙面的吧?
可报案司机笃定地认为,他看到的自行车都是旧车,有的车撑都坏了,斜靠在路边的。
如果是他们骑了很久的自行车,那为什么这帮人之前作案的时候不骑车呢?
只有一种可能,这帮人以前是没有自行车的,在他们得知货车司机为了保护值钱的货物而选择绕远路后,他们就去偷了一些自行车用以跨区域作案。
那么,从被盗自行车的案件查起呢?
这也是行不通的。
冯凯知道,在这个年代,自行车是比较值钱的财产,而且每辆车子在外观上又没有特别的辨识度,所以经常会成为盗窃团伙的作案对象。陶亮上学那会儿,还经常听说盗窃自行车的案子。后来,随着群众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街上出现了共享单车,偷自行车的才少了,转而变成了偷电动车或者电动车电池的案件。这种日常通行常用的工具,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有很大的需求量的。不用查就知道,这时候的自行车盗窃案,可以说是多如牛毛的。
所以,如果他们转去调查自行车被盗案,那么他们什么都还来得及查到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货车司机受害了。
难道这案子就要陷入僵局了吗?
哎呀,有监控的年代,多好啊!
在地下室里,冯凯不知道白天黑夜,只能根据门卫送饭的时间,来推测当前大致的时间。他在写字台上涂涂画画,想要找出破案的思路,一沓纸都给他画完了,似乎还是很难找到突破口。
有反侦查意识、聪明、时刻掌握外界信息,这些都是冯凯给这帮车匪路霸的“画像”。他在画像中感受到一种反常的气息。虽然这个年代,农民的文盲率已经大大降低了,但平均受教育程度依然不高。冯凯记得在陶亮小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九年义务教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才全面推广开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农民,大多只有小学文化。小学文化的农民,怎么会有这样的“画像”呢?冯凯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这个年代的农村,有自行车的人家并不多。可是,逐一搜查农户,也是不可行的办法,一是扰民,二是自行车实在太好藏匿了。但这也反映出另一个问题,他们不太可能在农村偷盗自行车,而应该去自行车多如牛毛的城里,才更容易偷盗。
对,他们肯定是和城里有紧密联系的。否则在货车司机圈子里流传的绕路信息,他们肯定是不能掌握的。
他们主动去城里,仅仅是为了探查信息吗?
冯凯的思路被禁闭室铁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
顾红星出现在了禁闭室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