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努力安慰着自己,一直安安静静的元钊忽然问道:“表妹是不是看见大伯吃臭臭了?”
!!!
斜刺里出刀,这很表叔!表叔打仗不就爱玩这套吗?
明殊忧伤了。
他还未满十岁,他不该承受这些。尤其是,其他两个弟弟也受了影响,都望着他企图得到一个答案。
“臭臭不能吃。明容与元懿胡说的。”
他勉强笑着,“表婶去年送来的新品月季都开花了,咱们去看看。”
“啊!”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便听明容叫了起来,“我看见花匠给花花埋臭臭了。花匠说,冬天埋了臭臭,春天花花会变多,变好看。所以,爹爹和表叔也是吃了臭臭才厉害的吧?”
“……”
毁灭吧!这妹妹不能要了……
明殊努力收拾着情绪,不想再跟弟弟妹妹继续这个话题。他强势的将几个小宝带去凉亭里,不去看花了,也不去玩了,他要好好给他们上上课。
怀疑兄长的话,这就不对!他得用圣人言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孝悌乃是美德,你们要听我的话。”
他学着自己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先读了一通圣人言后,刚想给弟弟妹妹们详细解读时,却听元钊道:“可我舅舅说,孝悌是相互的。要是你对我们不好,我们可以对你不好。”
明殊又被噎着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
左玉的弟弟第一次科举虽不好,可第二次科举就拿了状元。偏偏,他不为官,学着自家姐姐与许明知,在城外办学,给穷苦人家的孩子上课。
年岁虽小,可风采已直追自己姐姐,贤名与学问那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如果你只讲弟妹要听兄长姐姐的话,不讲兄长姐姐的爱护,那是不对的。”
元钊肃着包子脸,半点不给兄长面子,“我娘也说,学问最怕一知半解,你不能这样说。”
毁灭吧!
明殊这一刻,脑子里满是自己爹说起表叔糗事的场面。就在这一瞬,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心情。然后,他又生出几分悲怆来。
表叔不好读书,人也笨。可元钊却有神童之称。他三岁起就能认字,现在五岁,已读完了三字经、弟子规。比起父亲,好像自己更悲惨一些……
他望望元钊,再望望元懿与明容……
蠕着唇半晌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元钊弟弟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大弟明珂接话道:“大哥不必难过。错了改就是了。”
……
这个七岁的弟弟是左玉的崇拜者,是个小古板。而他边上的三弟明达也跟着点头,虽没说什么,但明显这位是二弟的崇拜者。二弟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
明殊再度悲怆了。
他对自己的未来忽然没了信心。他堂堂太子的嫡长子素来被人称道,可偏偏有一群不正常的弟弟妹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很失败?这一刻,九岁的明殊忽然长大了,沧桑了。
爹娘总说,要对弟弟妹妹好,不能分嫡庶,都是亲亲血脉。将来自己长大了,少不得要靠弟弟妹妹帮忙分担。
可看着这群小萝卜头,明殊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涌出了表叔的脸。
打北契抓了伪帝游山玩水;猜灯谜猜个稀烂……
惹祸是家常便饭,干正事是太阳西边出……
越想越伤心。
表婶婶那么厉害也花了好多时间才教好表叔,而自己眼前有这么多个“表叔”,自己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第120章 番外·专门坑哥
大年初五的清晨,明殊踏出东宫的门槛,跟随着父母前往长公主府。
民间年初五是迎接财神的日子。从午夜子时起放鞭炮,一直要放到寅时末才停歇。这种热闹,在宫里是见不着的。为此,每逢年初五,父亲与母亲就会带着自己出东宫,到姑奶奶家里去玩。
过了年,明殊已经十五岁了。曾经圆润的小包子慢慢抽长,竟不复儿时肥硕,成了一个美润如玉的少年郎了。
待人随和的皇太孙因着容貌一日比一日出色,也成了京中闺阁千金们暗暗爱慕的对象。
对于贵女们的青睐,明殊并未太多的想法。倒不是他清高自傲,而是一心只扑在学业上的明殊还未曾领悟这种感情。
只是这几日,不开窍的皇太孙似有些心不在焉。正旦日时,他在朝贺宴会上见到了表婶的结义姐妹向氏。
向淑兰前些年收养了一个孩子。在前往城外寺庙烧香时,一个六岁大的女孩被丢在了野外。大冷的天,北风刮得脸都疼。那个六岁的女孩便这样无助地站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时,还不停地呼喊着父母的名字。
路过的向淑兰将她带了回去。在治好了她的风寒,多次寻找生父母无果后,便将其收养,起名向临春。
多年的细心教养爱护,让临春也忘了被遗弃的事。她勤奋好学,长得又标致。因此,前年起,便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去岁及笄后,提亲的人更是要将向府的门槛都踏破了。只是临春怜惜母亲孤身一人,不肯早早将亲事定下,为此,向淑兰也是颇为烦恼。
她既欣慰女儿的孝顺,又担心她的婚事。女儿家的婚事订晚了,以后可不好嫁了。
只是向淑兰不会想到,正旦宴会上,素来不开窍的皇太孙无意中的一瞥会留下了心思。
明殊忘不了向临春那嫣然一笑。
不,用嫣然一笑似不贴切。许是十岁起便在女校读书的原因,她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样扭捏。她的笑是爽朗的,是直接灿烂的。
一群贵女在御花园说说笑笑时,自己无意的闯入让所有人都惊慌,除了她。
她穿着红色镶有白色兔毛的披风,站在寒风中,没有躲避,没有羞涩,只是大大方方地向自己行了一礼。
明殊没见过这样的人。当然,他那些不靠谱的妹妹们除外。在他印象里,所有同龄的贵女每次见到他都会显得特别奇怪。她们总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时,那眼神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那不是一种正常的眼神。每次对上,他都会打个激灵,生出几分害怕的感觉来。
而临春不一样。
她不会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自己,而落落大方的态度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感来。
一连几日,他都会想到临春的脸。每次想到,心底就会生出一些自己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来。
想见她。
这是明殊最直观的感受。想了两天后,他又确定了这种说不清的心情是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是被淑女吸引了。
今日他起了个大早,不为别的,就是想去了姑婆家后能跟表婶打听打听。这向姑娘婚嫁否?可有定亲?
为此,他特意挑了件红色镶有金丝线的衣服穿上。皇祖母总说,自己容貌似皇爷爷与表叔年少时。皮肤白,穿红色更是好看。他想着,要是向家女没有定亲,以婶婶的聪明,一看自己这打扮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因此,心不在焉的他今日显得格外兴奋。待到了公主府,这股兴奋劲到达了顶点。
原来,今日向淑兰带着女儿前来拜年。长公主素来怜惜向淑兰,接了拜年贴后,便让她留下来一起吃饭。
虽男女不同席,但明殊还是感到了一阵兴奋。
吃饭时,他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着屏风那边的动静,尤其是向临春的动静。只是向临春似乎话不多,即便说话也是很简短。但就这些简短的话也让明殊心跳不已。临春的功课太好了,竟能跟表婶探讨圣人言。
这让他更坚定,向临春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命中注定之人。她肯定还未定亲,不然宴席上不可能不提到这事的。
信心十足的明殊等饭吃完,便拐弯抹角地说有事想请教左玉。
左玉倒也没多想。带着明殊去了书房后便问道:“明殊,你有何事要问?”
“婶婶……”
明殊脸上出现了红云,素来从容的他竟扭捏了起来。
左玉蹙眉,道:“有话不妨直说,都自家人。”
“婶婶……我,我就想问问向婶婶家的千金……”
左玉愣了下,随即笑了。
明殊今年十五岁了,进入青春期的孩子这是心思萌动了啊?
“你说临春?”
她的恶趣味涌了上来,“她倒未定亲。只是她也不想嫁人。”
“这,这是为何?”
红云从明殊脸上褪|去。了,他瞪大眼,“为何不想嫁人?”
“想多陪陪向姐姐吧。”
左玉道:“向姐姐和离后便未再寻良人。临春怕她嫁人了,向姐姐寂寞,便一直寻着借口不嫁。向姐姐也急。但临春孝顺,若她太强势了,怕是伤了母女情分。”
“我,我可以照顾向婶婶的。”
明殊急巴巴地道:“婶婶,您帮帮我。我,我那天见了她,便是茶饭不思了。”
……
太子傲娇,陆岺傲娇,太子妃也有点小傲娇……
可这明殊倒是挺直白的。
一时间左玉竟不知该怎么回复这孩子了。
“婶婶,我要是跟父亲说,以向姑娘的家世必也合适。只是那样的话,她嫁的只是天家威仪。”
明殊又继续道:“我不想她嫁给天家,我想她嫁给我。”
左玉沉默了。半晌后,抿嘴一笑,“可临春比你还大一岁呢。”
“不怕。”
明殊也是抿嘴笑,“民间说,女大男,抱金砖。大一岁罢了,没什么的。”
“好。”
左玉道:“我可以帮你探探口风。可这事你得先告知你的父母。你是皇太孙,婚事……”
左玉轻轻叹出口气,“怕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明殊愣在了那,“向婶婶乃是忠烈之后。临春虽是她抱养的,可养在她名下,又随了向婶婶的姓,这家世还不够好吗?”
左玉笑笑没多说。但见少年郎明显有些焦躁了,便安慰道:“一众勋贵的千金里,若真说谁最合适,那还真只有临春。只是事不能这样办,你还是得先问问你父母的意思……”
明殊想了想,便点头,“我会寻机会告诉父亲与母亲的。”说着便是弯腰行礼,“多谢婶婶……”
偷偷跟着明殊前来的元懿躲在门外直笑。
呆子表哥想新娘子了!羞羞!赶紧去告诉其他人!
她悄悄离开,寻了去花园玩的借口把一众小不点叫走。然后神秘兮兮地道:“明殊哥哥有个秘密,你们想知道吗?”
明容哼了声,“他是我亲哥哥,他的秘密我都知道。”
“那你走吧。”
元懿昂着下巴,“不要听了。”
“你!”
明容撇撇嘴,“我|干嘛要听你的?说起来,我还比你大几天,你得叫我姐姐。”
“我现在要说秘密了。”
元懿也是撅嘴,“你既然都知道,干嘛还在这里?”
“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明容做了个鬼脸,“你管我?”
“你们别吵了。”
元钊道:“平常吵,过年也吵,不累吗?”
他说着就看向了元懿,“阿姐,到底是什么秘密?”
“君子非礼勿听。”
明珂摇着头,“我不想知道兄长的秘密。”
“没劲!”
元懿仗着自己高,伸出手就直接往明珂脑门上一戳,“小古板,你没劲死了。”
“表妹,我比你大。”
明珂又是摇头,“子曰……”
“行了,行了。”
元懿打断他,“别子曰还是爹曰的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听?这秘密我敢保证,你们谁都不知道。明殊跟我娘去了书房,你们知道他找我娘做什么吗?”
“做什么?”
明容好奇起来,“不是请教学问吗?”
元钊没说话,可明显也是好奇的。而被元懿一句“爹曰”雷得外焦里嫩的明珂这会儿还陷在沉思中。
元懿表妹……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这里的“子”非儿子的意思?
“嘿。”
见大家有兴趣,元懿浑身都洋溢着激动。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明殊表哥想新娘子了。”
“什么?!”
明容惊呼,“想新娘子?!哪个新娘子?”
“笨!”
元懿瞪了瞪她,学着自己奶奶骂自己爹的口气道:“让你好好读书你偏不!现在好了,连人话都听不懂。远眺淑女,君子喜欢,懂不懂?”
“阿姐,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钊小声纠正着。哪里晓得元懿却是一瞪他,道:“不都一个意思吗?!总之就是男子想女子了!”
明珂刚刚从震惊中清醒,结果听了这句,直接又震晕了。
男子想女子?仔细琢磨下,好像也没错。
“你是说……”
明容眼睛瞪得大大的,“兄长变成了猫儿?”
元懿用力点头。
姐妹俩的目光黏在一起,纷纷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兴奋。而一旁的元钊、明珂以及明达却是一脸迷糊。
变成猫是什么意思?
见他们不懂,明容与元懿得意了起来。宫中与府里猫儿多,到了季节就叫个不停。元懿与明容都问过身边的人,问猫儿是怎么了。
身边人都说,猫儿叫是想成亲了。不是想嫁人就是想娶媳妇了。现在明殊想新娘子了,可不就是变成猫了吗?
懒得理会这几个笨蛋哥哥与弟弟。姐妹俩搀起手,从相互争斗的敌人变成了好朋友。
明殊哥哥对她们这么好,总得帮哥哥一把!
明殊走书房出来,路过花园时,见到元懿与明容在凉亭里。他上前两步,刚想询问她们为何在此时,却见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心跳一下就加速了!
她与两个妹妹在说话?看来她也挺喜欢小孩子的。自己这两个妹妹可不好相与。倒不是刁蛮,而是这两个小家伙琢磨事跟常人不一样,常常会让人崩溃。两小家伙的“恶名”早就传出去了。可临春还能过来带着她们玩,可见是真心喜欢小孩子吧?
明殊心被填满了。
一个看见自己不会翻白眼的正常女子;一个学问好孝顺的女子;一个落落大方又喜爱小孩儿的女子……
这就是贤妻最好人选啊!想到这样美好的女子还未定亲,自己还有机会,明殊的心就荡漾起来了。
他停下脚步,虽然也知道非礼勿听的道理,但这一刻,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听听她们谈话的内容,想看看她的容颜。
“临春姐姐。”
明容的声音传来,“你能给我当嫂嫂吗?”
明殊愣住了。
明容在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
明容这是很喜欢临春?
哎呀!这个从小就坑自己的妹妹居然能帮自己忙了?虽然是无意的,但也叫他异常感动。
未听到临春回答,元懿的声音也响起,“我也想让你给我们当表嫂嫂。我们哥哥可好了……”
明殊热泪盈眶了。
想不到元懿也这么给力。这些年,自己没白疼她们!这多年被坑害的心灵被抚慰了。暖暖的气息回荡在胸口,让他眼圈都发了红。
好妹妹,真是哥哥的好妹妹啊!
“你们这是怎么了?”
临春的声音响起,“拉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吗?怎会想让我当你们的嫂嫂。”
明殊羞涩了起来。默默在心里回答着:因为我心悦你。
当然,这事不能让临春知道,不然会吓到她的。好在,两个小家伙不知自己的秘密,只是因为喜欢临春才会这般问。如此一来,临春既不会被自己吓到,而自己还能得知她的心意,这真是一箭双雕的美事啊!
明殊春|心荡漾,满心期待着妹妹们的继续试探。可明容下一句话却是直接将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因为兄长跟猫儿一样。”
明容比划着,“猫儿会叫,会整夜整夜叫,那就是想找媳妇了。我兄长也开始叫了,他刚刚跟婶婶说,想找你当母猫。”
“对对对!”
元懿兴奋地接话,“我刚听大伯母说,表兄这几日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芙蓉姑姑养的那只橘猫开始整夜整夜叫的时候就会不吃饭,不睡觉。所以,你能给我们当嫂嫂吗?明殊表哥要是一直不吃饭,不睡觉会死的。哥哥很好的,真是很好的……”
!!!!!!
明殊瞪大眼,如遭雷击。
半晌后,眼泪滚滚而下。
他到底是作了什么孽?!为什么他的妹妹总是在坑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21章 番外·弦歌不辍
深秋的清晨略有些寒冷。王珊走出家门,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不由哆嗦了下。她将学校发的长袍袄子裹了裹,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朝着巷子口走去。
待出了巷子,又走了一刻钟,便有阵阵香气传来。
泙京女校已创办三十年。从最初四十几个学生,发展到今年,全国开办的女校已多达三十二所。而随着入校的女子越来越多,学校门口的摊贩也多了起来。
泙京女校跟朝廷申请,将泙京女校门前的地买了下来供商贩使用。这儿的生意极好,但租金却极少。因此,只要资产在五十两以下的普通百姓都可以来此做生意。
学校的学生多了,生意自然也红火。毕竟,除非是住校的,不然学校是不供应朝食的。
王珊是泙京人。奶奶那辈人逃荒来了京城后,就没再离去过。后来,借着京城的繁华,爷爷奶奶就开始在京城卖馄饨、汤饼这些。
只是京城人虽多,竞争却也激烈。作为一个流动的小商贩没什么资本跟人竞争,一直到了王珊父母这一代,得益于神种的普及、太上皇的英明,她的父母才在京城盘下一个小店面,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素来得父母宠爱。在家庭条件改善后,看着周边都有女子去上学,她父母便是咬咬牙,将她也送去了女校。
五岁入学,转眼十二年过去,她已拿到了小学、初中、高中的学历。在女校,能读高中的人并不多。能读高中也就意味着半只脚跨入大学了。
泙京女校的规矩跟大昭格格不入,但这多年来,的确是培养了许多人才。为此,五年前太上皇还亲自给女校题了词,朝廷也打了烫金匾额,挂在学校大门上,算是正式认可了女校的存在。
如果自己能考上大学,将彻底改变自己的家庭。宫中会招女官,其待遇是朝廷官员一样的。她们不算天子私有物,她们只受大昭律法约束,政绩考核是由吏部来考核,拿的俸禄也跟朝臣一样。她们晚上能出宫回家,能结婚生子,是自由人。
这结果是当今皇后与德惠姬君以及她身后无数贵女争取的结果。本来是没有同工同酬的。但德惠姬君不服,与朝臣在报纸上开始打嘴仗。后来,加入的女子越来越多,女校的学生也上街静|坐,如此,对持了整整一个多月,朝廷让步了。
朝廷让步那一天,许多女子上街狂奔,完全不顾“礼法”,而这一幕也被人画了下来,挂在了泙京女校的大礼堂内。
勤奋、刻苦、勇敢是泙京女校的校训。而在这六字校训背后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坚定自我、强大自身,女不输男。
这多年,全大昭的有识之士都在努力为女子争取更多的权益。随着年龄渐长,王珊甚至觉得大昭正在酝酿着某种风暴,在未来的某天,终会爆发。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看到那天,但她坚信,那天终会到来的。眼下,她得继续努力,得努力考上大学。即便不能入宫当女官,但也能在工厂找到自己的位置。
走到校门口,她买了一个茶叶蛋、一个包子、一杯豆浆当早餐。神种普及了,工厂出产的商品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女子走出家门开始赚钱,家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到了今天,她的母亲已不会再特意给她准备朝食,而是让她自己买着吃。
母亲年岁不小了,但因着大昭越来越好,生意也越来越好,因此一直在忙着店铺的事。她的两个嫂嫂也都在工厂做工,每月能拿六两银子。
现在的饭桌上,经常能见到鱼肉,而记忆里贫乏单调的餐桌记忆似也淡了。
坐在摊子上,将茶叶蛋剥开时,店主宋婆婆笑着又送上了一个茶叶蛋,“小珊,就要考试了吧?来,这个茶叶蛋婆婆送你的。你一直在婆婆这儿吃朝食,给你添个蛋,争取考个满分。”
“谢谢婆婆。”
王珊笑了起来,“还有五天就要考试了。要通过了,我给婆婆送喜糖。”
“好好好!”
宋婆婆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你们这些孩子一批批走进这女校,又一批批挺着腰杆子走出来,老婆子看着是真高兴。当年老婆子来这里摆摊时,可没这些木屋子,学生也没几个。”
宋婆婆回想着当年的情景,感叹着,“那时我还没到三十呢。真没想到,这女校真开起来了,这多女娃娃来了又去,全都过上了好日子。姬君真是人间活菩萨,这功德可了不得哦!”
宋婆婆说着便露出一丝羞涩,“不瞒你说,当年姬君斗百官时,老婆子也去了,也把幕篱扔了。不为别的,就为姬君肯帮我们穷人说话。她老人家贵为姬君,贵为镇国公的嫡女,她都不怕,老婆子怕什么?老婆子就想,要是这样都不敢吭声,那被当官的欺负死也活该……呵,多嘴了,多嘴了。”
宋婆婆虽谦虚着,可王珊却感觉到了她的骄傲。
对于宋婆婆来说,这一次或许是她人生里唯一可圈可点的事。平民的日子大多是平淡的,没有起伏那便是福气。但能亲自参与到某个大事里去,出一份微薄的力,那也是足以告慰平生的事。
王珊低下头,想起初中毕业典礼上,左玉说过的话。
“人可以无能,但不能坏。为人处世第一条便是要有德行。有了德行,自有人助。”
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天助而是人助?现在听婆婆这样讲,她一下就明白了。
一个人能坚持德行,那必会强大起来。当陷入困难时,曾经种下的善因就会将人感召过来,帮着自己度过难关。
王珊嘴角微微扬起,对于这个世界她又多了感悟。难怪女圣总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的确是要低下头,有了学的态度后,才能发现世间万人万物皆可为师!
她将钱放到宋婆婆手里,恭敬地行了一礼,“婆婆高义,珊学到了。”
宋婆婆笑得脸都开了花,“老婆子能有什么教你的?快去学校吧。好好复习,婆婆等着吃你喜糖!”
“嗳。”
她行了一礼,缓步走出宋婆婆朝食店,朝着学校走去。
进了学校,望向学校大道两旁的樱花,她停了下来。这些樱花树听说长在遥远的乌斯藏,是开校时就种下的。自己入学时,这些树还没这么粗壮。如今十二年过去了,这些树又粗壮了不少。她想起自己入学时还是个小小女童,而如今却已到了待嫁的年纪……
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握了握拳,想着五天后的考试,眼里越发坚定。
一定要考上大学!不光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家庭也是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
她们不想要掀翻这世界,但她们想要证明自己。女子的价值不是只有做女红,生孩子!女子可以干许多事,也可以踢蹴鞠,射箭,不会比男儿差!
信念如一颗种子在王珊心里种下了。而这信念将伴随着她一生,直到破土而出,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一个半月后,王珊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以泙京女校总部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泙京女子大学,不光拿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奖励金,还免除了一切学杂费。
录取通知书送达那天,王珊正在帮着家里做事。当坊间的坊长气喘吁吁跑来时,她的母亲都吓坏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坊长告诉他们,送通知书的人片刻就到,让他们准备喜钱后,才将心落下。
随后巨大的惊喜将他们淹没!得到消息的邻居们也纷纷赶来祝贺。
各种好话似不要钱般,不停往外倒。就连坊里最刻薄的牛婶婶都说起了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