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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霆盯了她很久,久到崔樱以为他打算放弃了,才听他不情不愿的道:“随你。”
……
崔樱手搭在肚子上,穿着完好无损的衣裳蜷缩着躺在榻上休憩,另一边贺兰霆则在慢斯条理面无表情整理着自己的袖子。
在沉默的气氛中,崔樱神情复杂地问:“为什么你要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她一直都担惊受怕着,并且每天都在谋划怎么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有个正经的身份。
贺兰霆直白道:“因为孤不想你在顾家好过。”
他锋利的目光射向她,“这是孤对你的报复,只要你怀了孤的子嗣,今后的日日夜夜你都忘不了孤。他是个‘奸生子’,孤也想看看你在顾家怎么举步维艰。”
第98章
崔樱与贺兰霆后来没有一句交谈。
直到天色黑暗,下人通报有人来接她,贺兰霆才问是谁。
听见对方说来人是顾行之,气氛静默一瞬,崔樱在贺兰霆晦涩不明的冷眼谛视下往外走去。
府里亮起灯,崔樱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另一道更长更宽的黑影遮住,才知是贺兰霆跟在她身后。
她克制住回头的冲动,就这样一前一后,跟了一堆人到前庭的院子里。
顾行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崔樱安然无恙,他凝重的表情才有所松缓。
只是不到片刻,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崔樱跟贺兰霆之间的气氛与身旁人都不同,她看上去倒是颇为平常,几乎没有异样,然而她脖子上的痕迹顾行之怎么都没法忽视。
他瞪向贺兰霆,对方根本没给他一个目光。
顾行之顿时明白,贺兰霆以贺兰妙容的名义,邀崔樱到这来做了什么。
他心上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不知道是对再次失身的崔樱感到愤怒失望,还是在恼怒自己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因为到了贺兰霆跟前,以他的身份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我们走。”
他将崔樱拉到身边来,视线与贺兰霆碰撞在一块。
贺兰霆淡淡挪开,在背后对崔樱道:“别忘了孤今日说过的话。”
顾行之疑惑,“什么话。”
他在贺兰霆跟崔樱脸上来回扫视,根本猜不出他们到底还说了什么事。
贺兰霆也没有要对他解释的意思,他看到崔樱抓住了顾行之的衣袖,劝他走。
“回去吧。”
崔樱一双颦眉从始至终就没完全舒展过,她知道贺兰霆就是见不得她好,才会在此时此刻,故意当着顾行之的面提及之前的事。
他很想看她难堪,但崔樱并没有让他如愿。
她祈求地看着顾行之,顾行之因她眸子里的哀愁而动容,他放弃了追问,“走。”
贺兰霆饶有情味的俊容泛起一丝波澜,渐渐变得虚淡,他眼神寒芒毕露,很长久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顾行之以一种防御戒备地揽过崔樱的肩,一手扶着她的腰身,替崔樱挡去了大半的身影。
这一切,都显得缄默而立的贺兰霆像一道险恶的深渊,在背后阴毒地注视着他们。
顾行之送崔樱回去。
路上忽而被落缤叫一声,“停下。”
清脆规律的马蹄声消失了,稳坐马背的顾行之从沉思中清醒,“出什么事了。”
落缤在里头道:“顾郎君,女郎想去一趟医馆。”
顾行之直接拨开帘子,入眼对上一张鼻头微红,皮肤透白神色惨淡的脸。
崔樱嘴角含笑,目光似不忍,又似难过地看着他。
顾行之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崔樱:“肚子。”
顾行之皱眉,猜测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动手打你还是”
崔樱摇头的动作制止住了他下面的话,“都不是。”
“都不是,顾行之,”崔樱凄然地叹息一声,像是往他心里放了一颗巨石,“我有身孕了。”
崔樱亲眼见着顾行之面色一点一点僵硬,他眼里在猝然听闻这个骇然的消息时,还有一丝茫然疑惑,像是听闻的不是噩耗,而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
他还喃喃地反复问了遍,“什么,你说什么。”
崔樱知道他听得很清楚,或许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才会自我欺骗地说:“你说你饿了,肚子饿了?”
顾行之扯了扯缰绳,“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他马上就要走,崔樱扬声道:“站住。”
顾行之真的站住了,他在马上背对着崔樱却不肯回头。
那一刻他逃避的背影有些寂寥凄冷。
崔樱:“你都听到了,就是如此。”
比起顾行之,她仿佛成了贺兰霆那样孤绝无情的人,“送我去医馆吧,他之前在府里对我粗暴了些,我需要看看大夫,或是开些药方。”
顾行之很久才转过头来,他像条落水狗,俊白的脸麻木僵硬,黑黑的眼珠瞪着崔樱,“你跟他有了‘奸生子’,不如喝药堕了他,免得将来丢人现眼。”
崔樱:“他不知道。”
顾行之脸上的狠意暴怒一滞。
崔樱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想我孕育一个他的子嗣,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有身孕了,我要把他生下来,抚养他成人。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脉。顾行之,你听明白了吗。”
顾行之一路沉默,但他在送崔樱进医馆时,还是没忍住开口在背后不甘心的咒骂,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崔樱现在不堕了这个孩子,等孩子出生他还是会找机会把他弄死。
他可以忍崔樱委身于贺兰霆这么久,但是他忍不了她肚里怀了他的孩子。
崔樱上回就知道他对“奸生子”的态度,即便顾行之这般恶狠狠地威胁,她早有预料也就没有太吃惊。
等看完大夫,拿了配好的药材后,崔樱起身离开才发现画屏后的顾行之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她知道他心里一时半会没办法接受,于是道:“我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下去,我想过欺骗你,上回跟你回去也是想借与你欢好,掩盖孩子的真实身份。”
顾行之双手攥成拳,手背泛出青筋,崔樱垂眸盯了片刻,没有丝毫畏惧,“为了报复,他想我带着孩子嫁进顾家,若你不帮我,今后我跟孩子在顾家名誉丧尽,寸步难行。”
顾行之很后悔,他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怎么都不会让自己三嫂邀崔樱到顾家别院去。
这样崔樱也不会遇到贺兰霆。
顾行之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帮你?你想让我养他人的骨肉,你当我是什么?”
崔樱平淡道:“我知道了。”
她越过顾行之往外走,不想被他抓住,“你知道什么?”
崔樱定定地注视他,道:“他想让我悔昏名正言顺地做他的人,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也好,只要我答应就行。但我不答应,他便想让我怀上他的孩子,好以此逼我回头顺他的心意。你的确没必要帮我,也可以回府之后让顾家退亲,亦或是让我将来自食恶果。顾行之,你掌握了一个我跟他的把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决定权在你。而我,已经走投无路。”
她感觉到顾行之握着她的手劲在放松。
虽然他没有明确地答应,但是崔樱还是察觉到他态度的软化,她觉得自己堵对了。
崔樱:“我不会阻拦你纳妾,你可以在她们当中……让她们为你生个孩子。”
顾行之被崔樱的话弄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他从没觉得崔樱这张嘴这么讨厌过。
他说不出其他服软的话,只有如困兽一般信誓旦旦地威胁,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等你肚里的孽种一出生,我就会溺死他。”
马车淹没在人流中,顾行之留在原地没有送崔樱。
他立在医馆外,神情复杂,滋味郁闷懊悔地瞪着街边人潮,忽而扶紧腰上的剑往里走去。
他不是崔樱,到底是做过府君的人,从公主府出来,他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
崔樱既然说贺兰霆还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那就势必不能让她怀孕的消息从大夫口中走漏出去。
为了帮她善后,顾行之使了一出以假作真之计。
他另外找人代替了原来为崔樱看诊的大夫,随后转头就将“真”大夫拖家带口地藏匿起来。
在隐藏这方面上,他可是费了不小的心思。
就是魏科亲自带人来查,一时半会也不会查出真相,但是这么做很容易就会让贺兰霆那方发现端倪。
贺兰霆:“还没寻到人?”
魏科摇头。
据他手下人回报,崔樱当天去医馆,是请大夫给她开一些不足元气的寻常补药。
药方和大夫都审问过了,也很正常,就是大多女郎都有的症状,气虚不足,体寒体虚。
然而就是太正常,反而让魏科直觉有问题,他多了个心眼,深挖之后,果然发现了别的猫腻。
他们审讯的大夫,在放回去以后就消失了。
于是,疑云顿生。
崔樱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看个大夫还要遮遮掩掩,有人在帮她清扫痕迹,这人除了顾行之,不会再有别人。
贺兰霆背对魏科,面对画屏,“再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魏科重重地道:“殿下放心,属下挖地三尺,也会把人找出来。”
他走后,书房内只剩贺兰霆,与远远立在一旁候着的侍女,“都出去,把门关上。”
房门一关,光线瞬间变暗。
气氛变得静谧,隐匿在暗处的贺兰霆俊眉紧蹙,搭在身旁椅背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扣紧,他不大高兴,应该说浑身都散发着不虞的气息。
顾行之跟崔樱联合向他隐藏了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他们结盟了。
这让很快意识到的贺兰霆暗自生恼,同时又觉得相当可笑。
怎么崔樱觉得自己对她不予纠缠了,她就能顺理成章投靠顾行之吗,他会弄明白他们背地里密谋的事的,很快就会。
顾行之在朝会结束后被张幽叫住。
他没给对方几分好脸色,尤其他想到张幽以前跟崔樱在团圆夜上逛街市,被他当场捉住,实际上是在为贺兰霆打掩护,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什么事。”
张幽对他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他以前实际上是很讨厌顾行之的,因为他借着家里的关系,以及与太子的身份,抢占了他同窗好友林戚风的官职。
而现在,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反倒觉得他有那么几分值得人同情。
张幽:“我是来向你提个醒。”
顾行之吊着眼看他。
张幽:“你藏人的地方最好才往外挪远些,否则不出半个月,殿下就会查到他。”
顾行之眉头狠狠触动在一块,他很快明白了张幽是在指谁,是那个给崔樱看诊把过脉的大夫。
可是张幽为什么要提醒他,或者说,为什么要帮他。
顾行之故意挑衅道:“你既然知道我将人藏在哪,怎么还不去告发我。”
张幽说:“为臣者,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上位者因为过分在意某件事或是某个人而乱了心神,殿下在我心中是未来明君的典范,我不想他为此还与崔娘子纠缠不清,以免落人口实,损了声誉。”
顾行之冷哼,“所以说,天下最负心薄情的,是你们读书人才对。”
他骂归骂,依然还是听了张幽的话。
“若不想殿下那么早挖出真相,其实,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第99章
岁除过后,大雪一夜之间覆满京畿。
崔珣呼吸中都是冰凉的风雪,寒意阻拦不了他快马加鞭的速度,一行人中下属和马匹都已疲惫至极,然而没人在这个最重要的时机开口停歇。
像他们郎君,因为妹妹要出嫁了,即使疲累,但整个都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精神振奋的状态。
受崔珣情绪的感染,众人迫切奔赴京畿的架势与当初离开的依依不舍全然不同。
崔顾两家结亲,是年头一件备受津津乐道的盛大喜事。
入了城门,天色昏暗,街边各大小巷都亮起灯,照得地上白雪一片晕黄。
崔府挂上了红灯笼,大门处的牌匾、石阶、石像统统被下人清扫了个干净,崔珣风尘仆仆地策马停在府前,台阶上扫雪的下人一看清他的脸,便丢下扫帚叫了他一声,接着跑进门里通知管家。
崔樱得知崔珣回来的消息,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她顾不得去捡,翻身的动作充满了笨拙,激动得连鞋履都套不进去。
她很着急,生怕磨蹭太久,导致浪费了见到崔珣的光阴。
落缤劝她小心脚下,崔樱才念起自己日益笨重起来的身子。
如今歇在家里,她上身所穿的小衣都是被落缤改过尺寸的。
而她骨架纤细,即使多长了点肉,从外形看起来不过是比以前丰腴了一点,等到冬日外面的衣裳一遮,就更不显眼了。
过不了多久,她的房外晃过一道身影,崔珣夹着满身绒雪,眼神清亮,俊脸秀慧,出现在门口。
“阿樱,阿樱啊——”他声音与他俊秀的容貌相反,响亮无比,将崔樱的名字念得荡气回肠。
“阿兄我回来了。”崔珣走进来,摘掉头上的毛帽,卸下厚实的披风交给跟着他的婢女,他两眼迫不及待往里眺望。
当崔樱柔声且激越的腔调从寝内传来,崔珣未语先笑,眸光灼灼。
崔珣赶路赶得很急,他生怕会赶不上崔樱的昏礼。
灵州比京畿还早下雪,天寒地冻,河面结冰,船只难行,崔珣便选了陆路。
然而陆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他这一路基本马不停蹄,如果再晚数个时辰到,那他绝对就参加不了。
崔珣的归家对崔家喜庆的氛围来说,是锦上添花。
崔樱透过他的气质和眼神,揣测推断他在灵州过得怎么样,她阿兄成熟了,整个人都内敛了不少,然而一说话,不管是气性还是神态都是锋利的,那种疏狂气从他根骨里散发出来,让他像极了一只矜傲的白鹤。
崔樱曾以为他回不来的,他本就是在灵州任职,没有调令和上面允许他不能轻易离开那,但她听崔珣说,是太子准许他回来的,崔樱笑语晏晏的神情一僵。
贺兰霆放她走后,日子便恢复得如同一滩死水般平静。
但崔樱不敢怠慢,要想验证一个女子是否怀有身孕,需满上不少于一个月的日子,这还是往少了算的天数。
而对方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崔樱猜想贺兰霆大概也是在等她传出有孕的消息。
但她不可能立马让大夫诊脉,查出她怀胎好几个月了。
要是让贺兰霆知道她此前有意瞒着他,以他的脾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崔樱推算了下日子,最后才在前两天,透露出自己月信没来的事。
既然要伪装,也要伪装得像一些,就满足了贺兰霆的想法,让他认为自己是跟他最后一次欢好才有的孩子。
崔珣用长箸夹起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会的橘子,用帕子捂着,觉得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地剥开橘子皮。
他没注意到崔樱短暂出现的异样,等他将果肉放在掌心,摊开示意妹妹捻着吃时,崔樱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他跟着提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还眼尖地看出崔樱近来丰腴了不少。
崔樱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其实她照过镜子。
她的身姿脱离了纯真少女才有的曼妙,变得宛如被人挖开熟透了的艳红石榴,白皙糜艳且不失凹致。
她想,兄长还知道她身上现在背负了两条人命。
他现在已经是肚里孩子的大舅父了。
崔珣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阿樱,你的鞋呢。”
崔樱的鞋好好地穿在脚上。
崔珣探身看了一眼,摇头,“不对,我说的是你进顾家门要穿的。”
他明净的眼眸里含了一抹恰似春山般的缱绻温柔。
“我看好多人家成亲,新妇当日都下不去榻,你也会在榻上待上一整日吧,要等顾行之来迎你?那我呢,阿兄我要做什么,明日你成亲,我总不能一点忙都帮不上吧。”
岁除就是年首,年首跟着就是立春。
昏期也就是明日。
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崔珣并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相反他作为崔樱的嫡亲同母所出的兄长,责任更大。
他是在顾行之来崔府迎娶妹妹时,再到送妹妹出嫁到顾家这段路程上,最重要最亲密地陪伴她的人。
天不亮,崔樱就被破门而入的一堆人吵醒了。
为她梳洗打扮的妇人婆子在这日掌控了她的院子,就是落缤也拦不住。
“女郎该起了,今天是大喜日子,再不装扮天就黑了,可千万别误了吉时。”
“这才几更天,夜色都还没亮呢!”
妇人跟落缤说道起来,“那也要早些准备,娘子没嫁人不懂这些道理,还是让我们侍候女郎吧。”
说罢一把将她拉开,对方人多势众,都是崔府请来专门给崔樱净面、描妆、梳头的“福娘子”,底下的婢女还得罪不得。
崔樱知道她们有经验,除了更衣让落缤跟她到里头单独换上昏服,其他事都交给她们做了。
没过多久余氏也来了。
不想她身后还跟着冯氏和崔玥,像今天的大喜日,关上门来的继母继女与原配的子女有多不和,当着外人的面都会装得有模有样。
余氏是来监工的,看看崔樱这里进行得顺不顺当。
冯氏身为母亲,则是来做做面子的,崔玥大概对嫁人的事心存许多新奇,她傲视的目光别扭地在崔樱房中扫荡着。
她们今日都特别打扮了一番,非常的盛装明丽。
尤其余氏,她是当中最威严最有气势的,作为女君,在这里所有人都对她俯首示好。
而她目光很多时候除了检查崔樱房里的东西,就是盯着福娘子们打扮崔樱的手法够不够好,哪里要改。
崔樱不知成个亲要这么累,她如同一个木偶傀儡,一坐就过去了半日。
她在榻上坐得腰酸,并且从她嘴上涂抹口脂起,就没有再用食。
时间慢慢过去,崔府开始进来客人,有好奇的女眷会到崔樱房里看看她,大部分都是崔家的亲戚或是旁系。
等到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余氏见人太杂乱了,便吩咐管家别再带人进来。
她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忙,冯氏已经代她先去招待客人了,余氏待不了多久,她见崔樱屋里还有几个跟她相熟的女郎,有她们陪着她说话不算无趣,才到前院宴客去。
崔樱从天色并不熹微之际就起来了,她怀了身孕本就嗜睡,精力不足,撑到隅中已是不易。
在她捂嘴,困倦得打了不知第几个呵欠后,陈瑶光拉住同伴的手,“阿樱,我们去吃点东西,待会再过来陪你。”
崔樱点头,除了福娘子们,其他人都出了去,房里一下空了不少。
“我歇息一会。”
福娘子一脸惧色地拦住她,“女郎可不能躺着趴着,如今头都梳好了,一动就要乱了,到时再重新梳妆可就来不及了。”
崔樱疑虑道:“那我……”
她困倦地眨了眨眼,福娘子叹气,“让这位娘子当女郎的靠枕吧。”
落缤揽着崔樱,同时还要注意着不弄乱崔樱一头秀丽乌发上的朱钗宝石。
已经为她装扮完的福娘子不在房里了,大伙都去旁的地方等着顾家的人上门来迎娶。
崔樱感觉到身上嗖嗖吹着冷风,她与依偎在一起的落缤同时惊醒,听见门被蓦然推开的声音,还以为是下人提醒她们顾家来人了。
贺兰霆的剑刃直指崔樱。
落缤吓得跪在地上,手拽着贺兰霆的衣角,不停磕头祈求。
而在她一声比一声还响的动作下,在她磕破皮之前,贺兰霆扯开了自己的衣角,飞龙云纹的鞋履顶开了落缤。
“殿下,殿下,求您看在女郎跟了您这么久的份上,求您放了她吧。”
“闭嘴。”
贺兰霆冷淡低沉的嗓音不显一丝慌乱,甚至他握剑的手都非常的平稳,剑刃挪动,贺兰霆握着它从下往上挑起了崔樱的裙裳,将她身下一览无遗。
崔樱的腹部隆起,到了掀开这层遮羞布,就无法掩藏的地步。
心虚无用,她忐忑地望着若有所思盯着她肚子很久的贺兰霆,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贺兰霆墨黑得像块砚的眼珠子,仿佛蕴藏了许多种繁杂的情绪,其中最鲜明也是最直白的,是冷冰的夹杂着怒火的讽刺,“你说你这个月的月信一直没来。”
月信没来,就代表有孕。
然而这是崔樱放出去故意迷惑他,让他知道的消息。
如今贺兰霆不仅发现她在欺骗,还看到了她月份并不相符的肚子。
谎言被拆穿的当下,崔樱竟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害怕,她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现在恐慌的是贺兰霆的态度,她不希望他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搞砸了一切。
从贺兰霆拿着剑闯入她的喜房起,崔樱就感受到了浓重的不安,她缓了缓微微急促的呼吸,尽量平静的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以后我会向你解释。”
但是贺兰霆今天能毫无顾忌的过来,就没那么容易三两句话就被摆平。
他看崔樱,面上不显,心底大概在酝酿着狂风骤雨,问了一句,“你是自愿跟孤走,还是想孤抱着你当众从崔府离去。”
崔樱当然哪种选择都不愿意,她不断咽着唾沫,掏空心思细想对策。
她被贺兰霆逼得的呼吸又急又粗。
在崔珣应付完外面的人,抽空过来看看崔樱时,他一路畅通无阻。
“阿樱,你收拾得如何。”
他下一刻出现在屋内,亲眼目睹她妹妹与太子对峙的场面。
贺兰霆勾了勾唇,他看着崔樱瞬间吓白了的脸蛋,在她盈润的眼睛充满抗拒请求,微微摇头的动作中,还是我行我素地侧头,对处于震惊的崔珣说出真相。
那时崔樱呼吸都快停止。
贺兰霆冷酷而残忍地道:“崔珣,你妹妹昏前就失身于孤,得孤宠幸至今,如今她已怀了孤的骨肉。”
平常贺兰霆要做什么事,私下见什么人,都会派亲信下属混淆视野,未免打扰他的好事,还会出来阻拦。
但今日不同了,魏科跟其他下属就没有在崔樱的院子里现身过。
是以崔珣进来没有发现异常,而屋内的贺兰霆更是没有一点畏惧旁人知道的意思,他肆无忌惮地扯下了崔樱跟他之间的遮羞布,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道出了他们二人隐瞒已久的奸情。
崔樱从未想过,自己跟他的事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的。
她望着薄情寡义的贺兰霆,在看见崔珣朝她看过来的迷惘、诧异,再到不敢相信,似失望又似觉得十分荒唐的眼神后,她对他不禁产生了一丝恨意。
这股恨意不单单是责怪贺兰霆这么不顾彼此的颜面,将丑事抖落出来,更恨的是当初堕入深渊的自己。
但他说的又是事实,崔樱的良心让她没办法再次当面欺骗糊弄崔珣。
所以当崔珣问起她时,崔樱决绝的目光同贺兰霆交汇,她掠过他冷峻的脸庞,对崔珣点头承认,“他说得不错。我的确与他有一段过往。”
贺兰霆听见“过往”两字时,再冷漠的神情也出现了涟漪。
崔樱说出来后,整张脸色好看了些,她吐出一口浊气,上了口脂的嫣红嘴皮倾吐着冷静的言语,“阿兄,你先出去,今天发生的事你先放在心里,我待会再向你解释。你只要相信我,我跟太子殿下的旧情,不会干扰到今天的昏事就行。好吗,阿兄?”
“可是……”崔珣见到贺兰霆在他妹妹房里就觉得够匪夷所思的了。
他其实第一时间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去听贺兰霆的一面之词,就算对方是太子,他也会毫无理由的站在妹妹这边。
但是崔樱自己亲口承认了,她像是放下了一道背负了很久的包袱,整张如花似玉的娇容明艳又镇定。
他不禁想到很久以前他怀疑过的事,那时崔樱的身边还有个叫“朱墨”的婢女,那个婢女会驯信鸽,他曾亲自缴获她帮崔樱与人传的信笺。
崔珣猛然回神,瞪向贺兰霆,从前模糊的记忆犹如拨开了神秘的面纱,让他看清了现实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