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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终于有一件事逼得世家跳脚了。
起因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妇人,吊死在灵州一个大户人家的郎君房里,那妇人家里来闹,对方本想用钱财摆平,不想有寒门学子大做文章。
说而今世道不公,世家欺压黎民百姓,不认错也罢,还要反口诬赖是小户人家的妇人行为不端。
这于当前本是件可以糊弄过去的事,但崔珣怎么可能放任这么好的机会。
他隐藏在其中广出钱财又坐镇谋划,现下灵州地界上的庶民子弟群情激奋已经有了意图起义的迹象。
不怕事端不够多,就怕雷声大雨点小,要让世家摆平不了,才有皇室出来维持公道的余地。
等谈到口干舌燥,快到尾声时,张幽喝完茶水将杯子推开,“还有一事,是崔郎君拜托臣的,他想臣代他一问,立春前,能否请殿下准许他回京一趟……”
“人生大事,得此一回,所以他不想错过他妹妹成亲的日子,希望亲自送她一程。”
气氛静默。
贺兰霆手肘杵着案几,下巴搭在交错的十指上面,像没听见般无动于衷。
“殿下,属下有事要禀。”
门口光影一暗,魏科快步走到贺兰霆身旁耳语了几句,对方眉梢动了动,气息在瞬息间以给人不好的预感,似晚来疾风,乌云罩顶先袭上心头。
顾行之下了值都要走了,适才听见外面有人称太子尊驾来了,是来巡视的。
“将近半年内的刑事卷宗搬出来,给户部的大人审阅。”
比他位高一品的少卿传令下去,“殿下这边请,这位是……”
顾行之未语先笑,他不是很意外的,甚至略带轻佻挑衅地对上贺兰霆如一潭黑水的眼睛,“少卿大人不必客套了,都是老熟人,殿下岂会不认识我。未曾远迎,表兄不会怪罪我吧?”
少卿带人离开后,房门关上,顾行之不再维持虚假的笑脸,不用贺兰霆开口,他就已经猜出他来找他的目的。
“昨日表兄你与我们分开后,崔樱就去了我的住处。”
顾行之扯开衣襟给他看,“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你看,这块红痕就是她弄出来的。”
他在盯着贺兰霆确定他看清脖子上的痕迹后,理了理衣襟,略有几分回味无穷的道:“真的,我也算阅女无数,不想她滋味那么好,幸得殿下调教有功,唯一遗憾的是,要是知道她能这么受用,我应该早些对她出手的。”
“如今也为时不晚,等她进了顾家的门,以后就能与我日夜不歇……”
顾行之话语一顿,他倒在地上抱着狠狠吃痛的腹部,对蹬了他一脚的贺兰霆投去愤恨的眼神。
“表兄这是做什么。”
他好笑道:“我所说的,都是与我未过门妻子的事,表兄怎么恼了,这么生气。”
贺兰霆:“你是不是以为,有皇后护着你孤就不能动你分毫。”
顾行之睁大眼,像是恍然大悟般道:“难道不是?殿下这么气急败坏,是因为嫉妒臣碰了崔樱吗。”
“你可还记得你的官位是拿她来换的。”
贺兰霆从他的衣角踩上去,“阿行,孤不想三翻四次跟你提这件丑事,但你言而无信,孤”
顾行之猛然抓住贺兰霆的鞋履,他像是做了个决定,“那我不要了。”
贺兰霆看他的眼神从惊疑到沉思。
他的脸色随着顾行之的话语越来越冷漠,“我后悔了,表兄,我不想拿她去换了,你放过她,也放过我吧。”
“官位我不要了,你把她还给我,别再缠着她了行吗。”
贺兰霆很多时候对顾行之的脾性了如指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性格都一清二楚。
这根本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他会为了一个女子轻易放弃到手的权利?
贺兰霆:“这么珍惜她,当初做什么去了。”
顾行之听他提起当初,就跟翻旧账般想起自己做出来的烂事,他脸上闪过难堪,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愧疚。
但这都不是贺兰霆想听到的理由,他觉得顾行之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我知道我以前是待她不好,但人难道不能有悔过之心吗,我如今对她也上了心,崔樱她愿意嫁给我,就证明她对我也有几分心意,你何必再拆散我们。”
最后那半句话顾行之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来的。
不知道是哪个字激怒了贺兰霆,他话音越发云淡风轻,气势就越清冷凌厉,“心意?你也值得她对你有心意?从孤跟她在顾家别院亲耳听见你跟其他女子寻欢起,她对你的就只有恶心。”
当顾行之从贺兰霆口中,听闻他跟崔樱一起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他们排斥在外,因为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曾与崔樱经历过。
“你知道她其实是有多忠贞的一个人吗。”
“你知道她有多期望孤回予她同样的心意吗。”
“你知道她在崔家的省思室被她阿翁逼问的时候,她还在执着于对孤的情意吗。”
“她看你一眼你就觉得那是对你的心意,那孤算什么,”贺兰霆冷淡而嫌恶地扫过处于震惊状态的顾行之身上,“你太自不量力了阿行,她只多当你是条狗,赏你一根骨头你便觉得欢欣鼓舞。”
可笑顾行之还认为自己跟崔樱多情比金坚一样,好似他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你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自以为很了解她,她那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似软弱,实则最独最绝。谁对不起她一点,得拿千百倍去还,你想想自己做过多少事,你还得起吗。”
贺兰霆突然的一腔话将顾行之说愣在原地,他尴尬困窘想反驳翻遍脑海却好似无从下口。
半晌,他恼羞成怒,“那你呢,你跟表姐的事不也叫她伤了心,你凭什么指责我。”
“那是孤与她的事,跟你无关。”
贺兰霆眉梢挑动,似是忍耐地闭了闭眼,“说说吧,昨日你是怎么玷污她的。”
他不信崔樱真的让顾行之碰了,但他还是想从顾行之嘴里听到能暂时安抚他躁郁心烦的真话。
片刻,顾行之眼睁睁地看着贺兰霆把鞋履从他衣角挪开,他正欲外走。
“表兄!”
他心生一种不妙的危机感,好像今日不拦住他,就会后悔一辈子。
贺兰霆立在门后,修长沉默的身影像一笔浓墨,长此往后让顾行之想起都如鲠在喉。
他倏忽请求,“别为难她,我知道你对顾家不满已久,天下大势所趋,哪有外戚骑在帝王储君头上作威作福。”
“你也不傻。”
顾行之神色晦暗,他想讥笑一句,发现自己毫无力气。“早有迹象了,只是都未曾当过真。”
他从地上起来,“表兄,我是真心求你,真的,这回我知道错了,我以前不该那么对她。你跟她算了吧,本就身份不合不是吗?你让我们今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从今往后,你我是君是君,臣是臣。我也会劝阿翁父亲收敛些,别再勾结文臣做些上面不喜欢的事。”
顾行之自认为态度诚恳,然而贺兰霆头也不回地道:“人微言轻,你有什么资格让孤罢手,既然你没动她,孤暂且留你一命。”
顾行之:“……”
贺兰霆身影消失后,顾行之停顿半晌,脚步跨过门槛飞快追出去。
“顾大人这是去哪。”
背后有人捧着一沓卷宗盯着他,以前同为伴读的王石巍道:“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需要向顾大人请教。”
顾行之烦躁地咆哮,“王石巍,什么时辰了懂不懂,你明日再来,今日就不要烦我。”
王石巍转身,冷嗖嗖地道:“那就且看你能不能出这道门吧。”
很快,顾行之被涌入的侍卫们一步步逼退回来,他们义正言辞地请他回去,必须忙完了公事才行,否则他不能离开这里。
因为这是太子下的命令。
皇权,又是皇权,顾行之被逼得恨意彻骨,几乎嚼穿龈血。
崔樱没想到会收到贺兰妙容的小花笺。
她交好的人里面,陈瑶光算一个,其次就是贺兰妙容了。
但陈瑶光跟她一样,她跟高瑾沣成了,都在忙于昏事,不太得闲。
而贺兰妙容,她去了灵州,崔樱知道她对崔珣有意,一开始只不过当做是玩笑话而已,却不想她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虽然话里没有提及崔珣,但崔樱多半猜到,她是为了兄长才以游历之由出走的。
姻缘难定,崔樱自身感情都没勘破,就更难以管束其他人的事了。
是以,当贺兰妙容说说自己从灵州回来了,要替崔珣捎来了一些东西给崔樱,请她到公主府一聚时,崔樱没有丝毫怀疑。
她不懂一个人有所图谋的时候,手段会无奇不用,最卑鄙的就是这种,明知对方不像见自己,还是会用他人的名义将想见的人约出来。
崔樱天真地以为,真是贺兰妙容要见她。
而且,崔珣的名字对崔樱有着独一无二的吸引力,她没有多想就让人准备了马车。
那是她兄长,就是要她赴死都能见的人。
只是不巧,她在路过庭院时,还碰到了余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出门去。”
崔樱让落缤将花笺呈给她,“是公主相请,大母,我去去就回。”她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有几个,她阿翁、大母首当其中,崔珣必然赫赫在列。
余氏看过,这花笺十分正常,就是普通女儿家的来信,所以她没有怀疑太多,就默许了这件事。
只是崔樱走了两步,她又忽然将她叫住。
“站住。”
崔樱平静地回头,余氏对崔樱怀里揣着的手炉多看了两眼,又帮她理了理披风的毛领,“这天色我看路上怕是会遇到风雪,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崔樱点头答应。
要是她知道这背后有贺兰霆的手笔,就是打死她,今日也不会来的。
等到了贺兰妙容的公主府,侍女将她引到暖阁里坐下后,然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崔樱等了又等,不祥的预感让她忍不住起身,门外有人朝暖阁走了过来,脚步沉稳,厚实有力,仿佛踩的不是地,而是惶惶不安的人心。
“是你。”贺兰霆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底,崔樱眸中的讶异慢慢消散,她带着一丝被戏耍了的不满,愠恚地道:“殿下好歹也是一国储君,何必对一届臣妇纠缠不清。”
她那鄙薄的神情,防备的身姿,像极了一个贞洁烈妇。
贺兰霆看得最多的,也是她贞烈的一面。
他在崔樱闪躲朝他克制不住挥巴掌那一瞬间,猛然扣住她的手,就像当初居高临下命令她讨好自己的那一刻般,沉声道:“你算什么臣妇,你有过几个男子,这么大口气,也不怕得罪孤。”
他说得很严重,然而脸色根本没有半点薄怒的迹象。
贺兰霆:“学会打人了。你当孤是顾行之那种货色,崔樱,普天之下你看看能动孤的有几个。”
崔樱被糗得一阵面红耳赤,她对上顾行之自觉有五分胜算,但若是换成油盐不进的贺兰霆,那是撒泼怎么闹都不可能的薄情人。
“你用贺兰妙容的名义把我骗过来,你安的什么心。”
崔樱恼怒,“你我难道就不能好聚好散,缘尽至此。”她感觉到贺兰霆的手摸上了她的腰,于是尽可能地挣扎闪躲,“别碰我!”
她胡乱动着,掌风竟不小心扇到了贺兰霆的半边嘴皮。
打脸是极其伤自尊的,顾行之是个软骨头,但贺兰霆不是。
他能被定为继任者,就代表他天性无人比拟,所以他对崔樱,也跟顾行之对她的方式不同,他是征服,是挞伐,崔樱于他来说像是一块无法舍弃的疆土。
旁人占据,他不甘心,疆土不服,他必然要征服彻底。
所以当崔樱打了他那一下后,贺兰霆直接将她调转了个方向,以欺凌的姿势,将压着她在屋内的燕几上,在侍女听闻动静想要进来时,呵斥让她们滚远些。
“不让孤碰,怎么,这么烈?”
他在崔樱耳垂上咬磨出一口牙印,“孤听闻昨晚你去顾行之私宅了,如何,是他骁勇,还是孤骁勇。”
崔樱撑着双手抵抗他,“自然是他,你忘了,他可是一夜能御数女,你……”
贺兰霆扳过她的脸,让崔樱凝视他的眉眼,“那怎么办,孤从始至终只有你。”
第97章
崔樱下意识掀唇笑说:“只有我?你怎么只有我?樊娘子呢?新来的侍妾呢?怎么,是不是她们侍候得你不满意,所以殿下就想起我来了。他人之妇的滋味,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吧,可惜樊娘子太傻,竟然真的离了昏,她难道不知道男子心里想的都是,轻易得到的不想要,想要的却得不到。”
像以前的顾行之,像现在的贺兰霆,都是如此。
前者花开时他不懂欣赏,花后来被人采摘到了别人手里,他开始悔了。
而后者欣赏也好喜欢也好,他什么都懂,可就是越懂就越喜欢冷眼旁观,等到山崩地裂来不及了,他才被逼得有一丝松动然后幡然醒悟。
崔樱话说得难听又冒犯,可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贺兰霆黑黢的眼神多了些微的冷凌,不是因为崔樱勘破了世间男子对女子情爱上的态度,而是她不信任他。
提到的樊懿月、侍妾,都将他贬低成顾行之那类人。
她以为他是不挑剔的,她以为他是谁都会碰的,实则不然。
贺兰霆:“孤不止惦念你的身子。”
崔樱的身体对他来说,就像她的一眉一眼,对贺兰霆都有种别样的引力。
但不做那种事好像也没有要紧,反倒是,因为和他交欢的人是崔樱,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才会对她渴求。
他喜欢支配,崔樱更喜欢甚至习惯于被支配,他们在这方面向来就很和谐交融。
放不开手,自然是因为在意,然后才会有三番两次的故作靠近。
他觉得自己态度已经明确到了这种地步,崔樱应当能感受得出来才对,所以没必要说什么他是舍不得没她伺候才纠缠不清的。
是在瞧不起她自己,也是在贬低他。
“跟孤修好吧崔樱,阿姐的事另有隐情,侍妾也是幌子,孤没碰其他人。”贺兰霆难得放软了姿态,反握住崔樱掰他手指头的手腕,贴在侧脸上鼻尖嗅了嗅。
就算他这么说,崔樱也只是眼皮略感危险地跳了跳,然后想到修好以后呢,能做什么,继续跟他背着人私会偷情?
崔樱麻木道:“我要嫁人了。殿下还想我不嫁了不成?”她似乎把自己都说笑了。
贺兰霆没说话。
崔樱诧异的看过来,她不过随意一说,他难道还当了真,这可不像他。
既然贺兰霆能说出刚才那句话,很多事情他自然是有想过的。
昏期这么近了,陡然叫停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大事,影响太深了,崔樱想都不敢想,然而不为人知的是,别人不敢的贺兰霆却没有不敢。
要考虑的利益损失太多,只有值不值得他那么去做。
显然崔樱是值得的,他没那么快回答她,而是跟她说了件事。“你知道,历来太子妃的人选都是由皇后拟定的,你与顾行之定了亲,就不会再出现在人选名单里。”
“但你若答应跟顾行之的昏事作罢,”贺兰霆幽幽地盯着崔樱,道:“孤会让人将你的名字写上去,只是,你要清楚,是赐封太子妃还是侧妃,是由皇后圣人决议的,孤轻易不会插手。无论结果如何,孤都希望你考量好,不要辜负孤对你的心意。”
他会为了崔樱,摆平崔家跟顾家的干扰,让她名正言顺的入府,他也会应允对她明媒正娶。
若不是被封为太子妃,他还会让她以太子妃的等级品阶嫁过去。
因为贺兰霆清楚,崔樱绝不会是太子妃的人选,他为她破了例,就证明他在意她,而一个臣子的未婚妻,要是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的妇人,那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不说皇后跟圣人,宗亲们和御使们先反对。
但无论怎么样,贺兰霆都有了计较,他当然不会亏待她的。
崔樱听了个愣怔。
贺兰霆这些话,就像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可是结果如何,就要凭她自个儿的运气了。
他好大方,好恩赐,好英明,好一个心意。
他期望自己答应,在她快要嫁人的时候,期望自己毁昏。
他是想让她证明,她有没有那个胆量,还是想让她证明,她为了他还能做到哪种程度。
诚然,这个机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无疑是最好的出路,这样她就不用整日胆战心惊,害怕暴露自己未昏有孕的事实。
可她张了张嘴,真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或者说可以考虑的时候,她却张不开嘴。
她就像昨日跟顾行之到了房里,坐在榻上就要解了衣服欲行好事一样,过不去心里那关。
数一数,这么久以来,她对得起崔家,对得起父亲,对得起任何人,却对不起她自己。
如果贺兰霆换种方式,不顾一切地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嫁过去做太子妃,她或许会昏头转向片刻,说不定还会答应。
因为她会因此看到贺兰霆义无反顾的诚意和尊重。
但是贺兰霆没有,他连表达心意都充满了不确定的算计,他心不诚,他就是自私的本性,他哪怕别人对不起他三分,他吃了亏,认下了,也要连本带利的找回去。
太可怕了,他永远是自我的深渊。
“你不纯粹。”
在很长时间压抑的沉默里,崔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只是……难得遇到我这样一个,一个敢对你说‘不’拒绝你的女子,你新鲜着,因为有人与你争抢,你觉得不甘了在意了。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却不愿意真正地,真正地拿出你全部的情意出来尊重我。你在保留什么?你觉得你那点施舍给我的情意,就能抵得过我的真心了?你是太子是储君,你的情意就比我高贵了?”
“实话说,我真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之位。我更没有想嫁给你过。”
崔樱:“所以你所提议的,我受之不起。”
她猛然推开他起身,贺兰霆从她身后拽住她的手腕,两人对视的眼中都在冒火星子,崔樱眼睛红红的再多说一句就能到泣不成声的地步,所以她简短的很轻地道:“放开我。”
她腹部感到一阵抽气般的痛,可是这种痛再怎么都没法跟她心里的感受相比。
贺兰霆黑眸深深的凝视着颦眉一脸痛苦模样的崔樱,他知道自己本性其实很恶劣,是哪种恶劣呢。
是必须要看到对方全部的付出,他才会有下一步的回应,可他永远贪得无厌,永远觉得别人的付出不够,再意乱情迷也会有保持清醒理智的一刻,崔樱觉得她自己的感情珍贵,同样,贺兰霆也不是个轻易就会付出感情的人。
帝王的深情世间难有,配上他今后所有的身份地位权势,岂不是更贵重?
崔樱她凭什么觉得他不够心诚?是不是要让他表明心迹,她才愿意答应。
贺兰霆拽着她的腕子,轻巧起身,垂眸俯视被他紧握不放的崔樱,“你记着,这种话,孤只说一次,长此以后,除你之外,孤都绝无可能再对一个女子说出来。”
崔樱若有所觉地放弃挣扎。
贺兰霆连名带姓地叫她,语调沉缓,“崔樱,孤心中已有你。”
他说不出什么欢喜,他觉得一句“心里有你”应当就足矣。
贺兰霆难得说出这种承认内心想法的话,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看似高高在上,实际隐藏很深的忸怩,可崔樱没有表露出半点惊讶欣喜,她沉默得越久,贺兰霆就越感到情意被无视的烦闷和不安,像有一块阻止不了的巨石向下坠。
过了片刻。
崔樱蚌壳一样的嘴终于自愿开口了。
她眼中的决绝和傲然化作火茅,冲进贺兰霆不肯相信的眼里。
她很轻柔地说:“殿下,我心中已空空。”
一盆冷水,无形地冰冻了他的身体。
崔樱眉心在抖,她觉得手腕的骨头都快被贺兰霆捏碎了,她吃痛却不肯吭声。
就像贺兰霆本性自私,崔樱对自己最狠也最不认输,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疼得流血,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看贺兰霆一脸惊讶恍然,她竟感到一丝畅快。
她好似明白,自己长期这么折磨自己,坚持自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
贺兰霆的情意已经无法令她回心转意,她选了一条路,就会一直往前走,她不回头,希望贺兰霆也不要回头。
不管贺兰霆的感情是否才刚刚萌芽,还是在奋力长成参天大树,崔樱的已经开始消亡了。
她感情开始枯萎的迹象,贺兰霆仿佛也能感觉到。
他试图改变结果,“崔樱。”贺兰霆妥协道:“你要是不满刚才的条件,孤还可以再退一步,你留下来,我们再商议。”
这一刻他语速快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但崔樱根本不听,“没有用的。”
她摇头,劝说他,“殿下,放弃吧。”
当贺兰霆如霜雪的眼睛呆滞地眨了眨时,崔樱忽然对他生出些许怜悯,她其实也很坏,惹得一个储君对她动了心,而今他们却要阴差阳错的结束这一切。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但贺兰霆注定是不会知道的了。
他可怜吗,可怜的,当他对她心生爱意时,她已经在消亡了。
他可悲吗,也是可悲的,他动了情,就回不去做以前的他了。
而崔樱,从始至终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没变过。
“我来公主府,大母是知情的,你不放我走,她肯定会对今日的事有所怀疑,事关利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崔樱想到了什么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才是被伤害的人,居然要为了对方放她走,开始安慰这位殿下,“其实你应该这样想,我们缘分虽尽,但我所有情意都只给过你啊,顾行之得不到的,你都有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往后的往后,我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然而,贺兰霆要的是得到过的东西吗,他要的是崔樱放不下。
她说她心空空,那她说的可真轻松,她以为自己撩拨的是谁的心。
贺兰霆开始对刚刚承认自己心意的自己感到不耻,他也会难得想咒骂自己一声“蠢货”,明知道该薄幸,还是落入了崔樱的圈套。
在有种被戏耍了的厌弃中,贺兰霆捏紧崔樱的手拉近她,“你说了算吗。”
“你看清楚自己是在同谁说话,戏弄了孤以后,还想想让孤放你走?可以,但你必须再陪孤睡一觉。不是说立春快到了,也对,开春之后就要春耕,孤做一回农夫,你让孤在你身上播种,播完再走。”
崔樱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她不断阻止贺兰霆拉扯她衣衫的手,生怕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急忙道:“等等。”
“会,会有身孕的,不行,真的不行。”
“那就有。”
崔樱愕然抬头。
贺兰霆眼神阴鸷道:“这是交换。孤可以放了你,但你要为孤孕育一个孩子。”
崔樱呆呆地被拉到暖阁内的榻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她察觉到贺兰霆正在动她的腰带时,她猛地打开他的手,他不虞地冷眼睇着她,“你不愿意?此前孤一直让人往你吃食里放的有药材,你体寒不易有孕。这回做过之后就什么都别吃了,好好躺着等着孕育上孤的子嗣。”
崔樱听到这些话才确定贺兰霆还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
房门紧闭,外面还有人看守,屋内她难以抵御一个成年男子的欺负,崔樱有自知之明地道:“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听了崔樱说出来的话,贺兰霆眉头拢到了一块。
他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孤谈条件。”
崔樱想过,为了不暴露自己有孕的事,只有不能让贺兰霆看见自己有恙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