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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崔樱的语气,她似乎是不想与太子继续纠缠了,崔珣两眼一眯,瞪视着贺兰霆手中的长剑,“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可以先去房门外等着,不过,殿下用剑对着阿樱这样的弱女子,是不是有些欠妥。”
他其实很担心贺兰霆会突然对崔樱动手,但从头到尾,他都没在他妹妹脸上看到惊惧,她挺着肚子,稳坐在那,仿佛面临的不是吃人的野兽。
“阿兄,放心,他不会伤我的。”
崔樱朝他道,手同时抚摸着肚子,“他还想让我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随着她话音刚落,贺兰霆将长剑丢到了地上。
崔珣眼疾手快的将剑拾起来。
贺兰霆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崔珣神情凝重怀有犹豫的从崔樱房里退了出去。
门在关上那一刻,他与他身后同样为之焦心担忧的落缤都听见太子对他妹妹道:“孤是不是该称赞你一句‘能耐’,既然早就怀有身孕,为何不同孤说清楚。崔樱,你瞒孤这么久,你真有种。”
第100章
崔樱抬起眼皮,“你我之间是什么干系,我凭什么告诉你?”
贺兰霆恍惚地见到她也会吊着眼梢看人,而由她细白皮柔弱的长相做出来,充斥着一股世家嫡女的清冷矜贵气。
这种气势贺兰霆在崔珣身上看到过,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崔樱比崔珣还要傲然气盛。
她说:“你今日就不该来,你来了又如何。我的确数个月前就有了身孕,可当时你与我不和,我呢,我又一直背着人私下在你身旁伏低做小,多不光彩,所以我受够了。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那时会娶我,还是会给孩子一个嫡子身份?”
在贺兰霆没认识到他对她的感情之前,不说娶她,就是她肚里的孩子也不见得会让她生出来。
就算到了现在,贺兰霆愿意娶她了,却也不过是想她今后做他府里的女子之一。
不管是皇后还是圣人来定,运气好她做了太子妃,运气不好她嫁过去就是侧室。
要让崔樱跟一帮女子去争宠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勾结顾行之,一瞒再瞒,直到今日瞒不下去,被贺兰霆发现了。
崔樱开始赶人,她因为崔珣撞破了贺兰霆来找她的场面,又听见贺兰霆对她阿兄说两人的丑事,一时迁怒无常。
她的声音柔肠动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不是想我为你孕育子嗣,如今孩子有了,虽然比你预想中来得要早,不也是如你所愿了吗。你怎么还来找我?”
“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让我毁了这门亲事,你都可以说,我能答应你的尽量答应。”
“这里是崔府,来了许多人,我想好好嫁了,你别弄得人尽皆知好不好。”她仰视突兀地立在她面前的人影,贺兰霆不用说话,周身沉闷逼仄的气息就足矣让人对他产生敬畏抗拒。
他眼角处的肌肉好似犯病一样抽动两下,阴郁的眸子沉得能滴出水。
崔樱言语中透露出对他到来的不喜。
她仿佛以为自己是来劫亲,或是破坏这门亲事的。
当然她可以这么想。
“你愚弄了孤。”
贺兰霆数落她的罪,“你以为轻易就能善了了?”
他是说过,要让她怀着他的子嗣嫁去顾家,但那是为了逼迫她在他面前服软,让她求饶,对他回心转意做她的人。
可崔樱就是这么犟,她临到了昏期都不肯回头。
前两日贺兰霆刚得知她有可能有孕了,后两日就在昨晚,魏科传信回来,他找到了顾行之匿藏起来的大夫。
魏科将人带回来审讯,一查才知道原来崔樱去医馆,不是看病也不是得了什么痼疾,而是她早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比他提出来的时机要更早,甚至再过不了几个月,崔樱就要生了。
在知悉了实情的情况下,崔樱那边的消息立马就显得十分可笑且滑稽了。
“阿兄救我!阿兄!”
房内传来崔樱的呼救,崔珣一直都有专注留意里头的动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门冲了进去。“阿樱。”
他错愕地愣在原地。
贺兰霆半蹲着,正动作强硬地帮崔樱套上用带子绑在一块的喜鞋。
这本该是他来保管的,由于顾行之的迎亲队伍还没到,他们也没出发,绣鞋便放在崔樱屋里。
崔樱见到他,像是见到救星一样,“阿兄,拉开他,快,他想坏了这门亲事。”
贺兰霆疯了,他说他在太子府里也准备了一间喜堂,等帮她穿好鞋子,就会带她过去拜堂。
崔樱吃惊不已,自然没有答应,她不敢想她今天一走,顾行之来迎娶,宾客都不见新妇出来,到时会是什么景象。
阿翁、大母脸上无光,崔家也会沦为京畿一时无法盖过的笑柄。
崔樱另一只没有受钳制的脚蹬到了贺兰霆的肩上、脸上,就是想阻止他这么做。
她迫不得已叫了崔珣,崔珣一来,贺兰霆目无喜色地扭头,“你也要违抗孤么。”
崔珣此前脑子已经乱遭一团,他缓了很久,眸光才逐渐恢复清明。
此刻面对贺兰霆恫吓,和妹妹紧张惶恐的面容,他选择将贺兰霆的剑捧回他跟前。
崔珣跪着,声音涩然道:“若殿下执意要这么做,致使自身、崔顾两家都陷入两难的境地,那么臣愿以命相抵,换殿下放过我阿妹。”
贺兰霆:“你的命不值钱。”
一道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匐在榻沿上,手伸向了那柄剑。
崔珣低着头,无所察觉。
贺兰霆为了警告他,也没对崔樱多有关注。
当她抢走了那柄剑划伤了自己时,崔珣跟贺兰霆都面露惊色。
崔樱:“那我呢。”
贺兰霆起身想要夺回,然而崔樱戒备的就是他。
“阿樱,不要胡来,你把自己弄伤了,有什么事阿兄会帮你。”
“崔樱,把剑还孤,少拿这些来威胁。你以为你死了,你们崔家就能当做这事没发生过,那只会承担孤更多的怒火。”
他们都知道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但这表达了一种不畏生死的态度,崔珣是为了崔家和崔樱。
崔樱亦是为了崔家跟自己。
院子里响起了别的动静,有人说话有人走动。
许是之前那几个福娘子回来了,崔樱狠狠心,直视贺兰霆道:“出去。马上出去,我不会嫁给你的,别再来了。”
福娘子遇见落缤,“娘子在这怎么不进去。”
屋外对话声若隐若现。
落缤故意说得很大声,就像是在提醒里面的人。
对峙的三人心跳加速,气氛沉重,崔樱气息比他们都要紧张粗沉。
她听见贺兰霆低声鄙薄地“呵”了一记,他的恼怒如同潮水一般飞快退去,整个人恢复成他最瞧不出情绪时的威仪模样。
贺兰霆凛冽的眼睛扫过崔珣,再扫向崔樱。
他们看他的目光充满警惕防备,其中还隐藏着对他身份的忌惮与不满。
崔樱的手腕出现一道越来越深的血痕。
而造成这样的意外的罪魁祸首是他,他贵为太子,不该出现在他表弟的新妇房中。
哪怕她肚子里怀的是他的血脉。
贺兰霆:“孤会看着。”
看着你嫁到顾家过得如何,是不是真的就能称心如意。
“等着。”
崔樱震耳发聩,因贺兰霆最后落下的话语一阵心惊肉跳。
第101章
不知落缤用了什么法子哄走了福娘子等人,外面没了多余的声息。
门打开,贺兰霆冷漠的背影离开了这里。
房内崔樱像是松了口气,呆坐着直到手腕被崔珣拉开,才反应缓慢地瞧了他一眼。
崔珣用自己的帕子为她包扎伤口,兄妹二人都很沉默。
崔樱:“我跟他往来快一年了,在你回来之前就有交集,春猎那时也是。”
崔珣:“他逼迫的你?”
崔樱:“倒也不是,很多事交织在一起,难说是谁对谁错。”
如果她不愿意,也早就告诉她阿翁大母了,父亲的事也不会多管。
时间不多,说来话长。
崔樱没办法在当下这种情况将所有来龙去脉告知清楚给崔珣,她只挑拣了几件重要的事大概说了说。
例如她怀着孩子怎么嫁进顾家。
崔樱没什么表情地说:“我跟顾行之商议好,这孩子就说是他的血脉,昏前我与他情难自禁弄出来的。”
崔珣有片刻的凝滞。
他看自己的妹妹的眼光彻底变得不一样,他也觉得崔樱从此刻起在他心中全然不同了。
她怎么这么大胆,她为什么有事就不愿意跟家里商量。
他觉得现在造成这样的局面,他也有错,他离家太久没关心过她,让她曾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崔珣略带痛苦的眼神盯着她怀孕的肚子,光是听她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不敢想象她遭受过多大的罪。
顾行之是源头,父亲是源头,这门亲事就是源头。
“阿樱……”
这事太大了,崔珣一时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好在的是今天贺兰霆被他们兄妹二人一齐逼走了,昏事能够继续下去,不会让崔家在这个风口丢尽颜面。
坏处是贺兰霆走,不代表他示弱退让,他那是耐心告罄,是尊严比挽留求和更重要。
崔珣的反对,跟崔樱的抵抗,加起来耗费了他的自尊心,他一个太子在喜爱的女子成亲当天,要带她走,已经是极限了。
何况崔樱还怀了他的骨肉,他完全有理由向皇后、圣人禀明,强制让崔樱以侧室的身份进门,搅得多方天翻地覆,但他没有。
他应该是有考虑到崔樱不愿意才会私下走一趟,结果崔樱根本没有给他丝毫挽回的余地。
不管崔珣怎么思虑担忧,崔樱眼都没眨一下,“阿兄,先别跟阿翁他们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出去吧,迎亲的队伍应该快到了。”
没过多久,顾行之一方人登上了崔家的大门。
崔樱被崔珣背着出来,在堂屋里道别了亲朋好友,行了该行的规矩,送崔樱上她的昏车。
到了顾家以后,崔樱的手才被顾行之握住,他很快又放开了,还不知道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只多余地问:“没给你揣手炉吗,手怎么这么凉。”
崔樱的昏服袖子长而宽大,很容易遮住腕上受过的伤。
她没有回答顾行之的话,因为她在顾家的厅堂里见到了不欢而散不久的贺兰霆。
他是来观礼的。
按照他的身份应该是在主位,但或许是考虑到今日是家中子嗣成亲,所以以顾家的长辈为先。
他朝崔樱一眼望过来,那眼神冷而黝黑,他像在看一个辜负了他的心意,让他颜面扫地的女子。
不过很快他脸色恢复正常,矜贵的气势与睥睨的作态让人望而生畏。
崔樱感觉到顾行之目光也跟了过来,她回避地垂下眼眸看路,心上压了块沉重的大石,不断往下坠落。
她不知道贺兰霆这是在做什么,在她拒绝了他之后还来观礼,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还是他想在昏礼结束之前让她丢脸,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这大开着门的厅堂里站满了喜气盈盈的宾客们。
绝大多数崔樱都不认识,那些大概都是顾家的亲戚,陌生的面孔将她包围,崔樱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了今日,就是别人家的妇人了。
她紧张、忐忑,还有贺兰霆让她不安,但奇怪的是,直到她要被送回顾家后宅与顾行之的喜房时,贺兰霆都没有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
他平静得像是危机四伏的赤侯山,在山崩地裂来临之前,让人捉摸不透、毫无征兆。
在崔樱步入后院之前,顾行之都在时刻小心紧密关注着贺兰霆的动向。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的目光便紧随而至。
“殿下,臣敬您一杯。”
“殿下……”
贺兰霆被不少人包围着,顾行之似笑非笑地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期望他能多喝些,最好喝个够。
今天是他跟崔樱的大喜日子不是,他霸占了崔樱近一年之久,就让他也尝尝这种割舍不下,嫉妒又吃醋的滋味。
“恭喜顾郎君,娶得如此娇娘……”
很快也有人过来给他敬酒,顾行之刚才喝了一两轮,这时天色已晚,他该回后宅去跟崔樱喝合卺酒,春宵一度才对。
但越来越多人涌上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好像不是他成亲,而是他们有喜一样。
贺兰霆实则是代皇后来观礼的,顾家又是他的母家,顾行之还是他曾经的下属,怎么说都应当出席。
他扭头望向另一方,看到了正被人灌酒的顾行之。
顾行之跟崔樱今日是一对备受瞩目的红男绿女,所有人包括他都见证了他们的昏礼,他们对顾行之说着“恭喜”的字句,对他则说,“看来顾家很快又要添丁进口了”。
贺兰霆感觉自己就像怀里抱着块冰,所有人都跑来拿着火把往冰上怼,冰融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走过的路上流淌滴落着的冰水,证明他拥有过什么。
他淡淡扫了眼当着他的面,说“添丁进口、多子多福”的人,看得那人倍感惶恐发憷,这才不轻不重地道:“这话你该对今天的正主去说。”
酒过三巡,顾家的下人过来提醒顾行之,该回洞房去了。
他满脸微醺,红得发胀,想起最后还没跟他表兄敬酒,他眼神熏然地在宴席上寻找贺兰霆的身影,却发现他不在了。
刺骨的寒风吹得他浑身打了个冷噤,一股凉意从脊椎骨蹿到天灵盖上,顾行之清醒了,捉住人问:“太子呢。”
下人一惊,“太子殿下已,已经走了。”
顾行之松开他,目光莫测地逡巡了一圈,直接掉转头去了后宅。
在漫长的等待中,崔樱所在的房里来了不少顾家的女眷陪她说话,其中最为熟悉的是顾行之的三嫂,怕她认生,陪了崔樱很久才离去。
耳中的繁杂热闹终于变得清净,崔樱坐了一整天,实在等不起顾行之回来,就让其他婢女先出去,留了落缤一个伺候她拆解满头琳琅的珠宝。
“郎君。”
崔樱听见有人叫唤,就知道是顾行之回来了,她没有起身迎接,想着顾行之会进来,于是坐在妆台前等着。
然而过了片刻,门口一直不见顾行之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他莫名其妙走远的脚步声。
很快婢女在外面敲门,崔樱与落缤对视,得她应允后,落缤放下手中的金钗去开门。
“何事打扰?”
“郎君让奴婢来问问,女郎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的,正好,等女郎梳洗完之后,让伙房煮碗面过来,汤头要用鸡汤,记得把油撇掉。等等。”
婢女回头。
落缤张望两眼四周,“郎君方才来了怎么不进来。”
婢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郎君只吩咐了这个,许是有事吧,奴婢看见伏缙大人来找他了。”
原来如此。
落缤没有多想,她回到崔樱身旁,问她要不要先沐浴,合卺酒等顾行之回来再喝,反正红烛不灭,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顾行之走出院子,“什么事找我。”
他喝了很多酒,有些不耐的揉了揉额头边的穴位,身上酒气连旁人都会闻着醉,那帮宾客对他可没有半分客气,借着他大喜的日子都是一副要将他灌醉的架势。
伏缙做贼心虚的,颇有些急切地凑到顾行之耳边道:“郎君,宫里出事了。”
顾行之诧异地看向伏缙。
面色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贺兰妙善在容贵妃的寝殿里不小心摔了一跤,经御医诊脉过后,查出她怀有身孕了。
在容贵妃逼问她孩子父亲是谁时,贺兰妙善说是顾行之的。
崔樱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顾行之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下人随意走动。
崔樱不吃时觉得饿得慌,用了几筷面条后又觉得不合胃口。
她干脆停了,用茶水漱完口,边擦着嘴,让落缤去外面问一问顾行之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顾家此时已经听不到宾客喝酒撒欢寻热闹的气氛声响了,崔樱想他再有什么事也该忙完了。
落缤很快回来,她脸色怪异,颇为纳闷地对崔樱道:“这武将之家到底与崔府不同,奴婢出去寻了一会,竟没见到一个婢女,女郎再等等,我待会再出去瞧瞧。”
落缤不满顾行之院子里的下人有怠慢之意,崔樱如今是新妇,又是在别人的屋檐下,精力不足便暂时不想计较。
“罢了。先就寝吧。”
崔樱扫了眼桌上的合卺酒,还有案头的红烛,心中没有一丝成亲的喜悦。
落缤:“女郎不等了?”
崔樱:“不等了。”要不是还跟顾行之的夫妻之礼没行完,她也不会撑到现在不睡。
崔樱躺在榻上,刚闭眼,脑海中就出现挥之不去的贺兰霆的身影。
他快成了她的梦魇了。
夜半,崔樱半醒半梦中,总觉得是顾行之回来了,她听见有人在房内走动,可她睁不开眼,倦意簇拥着她,有知觉有意识,就是眼皮沉重让她无法立马醒来。
那人走到她床榻旁了,崔樱终于挣脱了困意的桎梏,嘴皮张动,“顾……行、之。”
她开口叫唤的也缓慢辛苦。
对方不应,她便又闭着眼张了张嘴,“行之。”叫他两个字比较轻松。
可顾行之不回话,只专注地盯着她,崔樱脸上多了几滴湿意,滴答滴答,像下雨般,滴打在她下巴处,还有嘴皮,水渍顺着缝隙流进嘴里。
她不禁伸出舌头尝了尝,是酒。
她赫然睁开眼,贺兰霆如同一道鬼魅的影子,立在榻边,手拿着一个杯子,正将酒慢慢地倒在她嘴上,“合卺酒,好喝吗,崔樱。”
崔樱刚要说话,剩下的酒被贺兰霆如行云流水般,从她的下巴到脖颈,再到领口胸膛,全倒下来,同时浇透了她的上半身。
杯子被无情地丢到地上。
贺兰霆无悲无喜地道:“别动,让孤你替夫君尝尝。”
第102章
说是尝尝,贺兰霆吻得又凶又急。
他那句“夫君”带着雪霜一般的冷意,崔樱满脑子都是他怎么进来的,顾行之怎么会轻易放他进来,这可是在顾家,她跟顾行之今天大喜,贺兰霆未免太放肆了些。
她舌头一疼,诧异而不高兴地瞪过去,伏在她身上的贺兰霆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才满意似的,放轻了力道。“在想顾行之?”
他揉着崔樱的嘴皮,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刚尝到的酒味,“他今晚回不来跟你洞房。”
崔樱还来不及问,又被他堵住了嘴,不知是不是因为针锋相对的原因,二人都带着一番对对方的怒意跟火气,在崔樱跟顾行之的喜房里,一个强迫一个抵抗。
崔樱揪住了贺兰霆的头发,狠狠拉扯,然而她的嘴皮被贺兰霆以回击的方式咬得生疼。
双方的怒气让他们打破了平常的表象,变得与以往不一样,崔樱露出了自己的反骨与软刺,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贵女,承受贺兰霆的欺压。
在她能张嘴呼吸的时候,崔樱哑着嗓子质问:“你还想坏我名声到什么时候?”
片刻的纠缠竟叫她出了一身淡淡的汗意,贺兰霆舔着被崔樱回击咬破皮的嘴唇,吃到了那股腥甜的血丝味,黑沉的眸子冷静中不乏一丝霸道的癫狂,“孤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崔樱骂他无耻,揪着贺兰霆的头发像要将他揪秃一样,贺兰霆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招数,头皮再疼也只是闷哼不肯出声。
崔樱:“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贺兰霆:“是孤不想吗,是你不肯放过孤。”
崔樱讥讽,“当初说好皮肉交易、露水姻缘一场,你怎可说话不算话,就不能好聚好散?你这样出尔反尔哪像高高在上的储君,你的颜面你的自尊去哪了,我不过是个跛脚又是你们最瞧不起的软弱无用的女子,你紧追着不放做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人妻人妇,你还知不知耻,要不要……”
她将最后一个字咽了。
贺兰霆眼眸夹着一层暗火,沉声冰冷地怼回去,“那你做什么对孤深情动心,孤说过不许你对孤付出一丝情意,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你惹了孤就想全身而退,崔樱你装什么大圣人!你凭什么指责孤对不住你,孤什么事没帮你,孤就是犯了一点错你就怀恨在心,连给一些反应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你还瞒着孤不说自己有孕,若不是孤开口向你讨要一个孩子,你还准备偷偷带着贺兰家的血脉嫁给别人,你这是犯了死罪。”
崔樱:“那你杀了我,反正我如今已是顾家的妇了,你不是说肚里的孩子是‘奸生子’,我嫁给顾行之,照样能让他叫顾行之‘阿父’,让他有名有姓,不用做什么高高在上不知情爱的贵太子。”
贺兰霆被她激得棱俊眉头狠狠跳动,手放到她脖子上,“你看他能不能活得过你肚里的孩子出生。没心没肺,孤当初第一次遇见你,不如不见,不如不帮。”
他那时只以为自己是被崔樱肖似樊懿月的风情迷了眼,实则很早就反应过来,是因为崔樱自身。
她以前也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折,受不了风雨的打击,遇到一点现实的事情就让她痛苦难过,这本该让人瞧不起的,但那时贺兰霆目光很难从她身上挪开。
后来在赤侯山贺兰霆才明白,有的人,不一定看她多要强就对她多在意,而是见她第一眼,眼光对了,心意也就对了。
完不完美,或者完不完整都无须在意。
他明面上不说,实际上暗地里也会很欣赏很瞧得上她某些令人敬佩的品质,可是作为太子,他从未像崔樱一样忘记过他们之间的身份。
如果不是崔樱一开始就与顾行之定亲,如果崔樱先碰到的是他,或许他们也有名正言顺在一起的理由。
高位者制定规则,也有一定几率遵守规则,崔樱作为顾行之未婚妻的身份就属于其中一种,贺兰霆可以在规则之上做一些违反原则的事,但不会到对它破坏的程度。
然而崔樱是那个意外,对于这种无法敞开心扉权力地位集一身的人来说,他最先想要看到的就是对方对他投入的情感,通过情感评判对方值不值得他付出,他回应。
显然崔樱做到了,理性是伴随贺兰霆一生的脾性之一,崔樱让他没办法继续清高矜傲下去。
没有崔樱,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会能让他为之分神的人。
贺兰霆威胁的手势没有想象中的用力,崔樱睁开眼,感觉到脖颈和耳边被轻柔抚摸着,贺兰霆用与刚才与众不同,不再带着狠意的语气道:“孤是不懂什么情爱,孤也不用懂,孤生来就会有无数人簇拥,对孤忠诚,倾其所有地爱着孤。”
这种爱不一定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源于权利、地位、身份带来的好处。
崔樱挥开他的手,以为他又要说一些专门气人又现实的话。
贺兰霆不慌不忙地扣下她的手,“你的爱让孤不喜欢,你是慌张、弱点,是索取与占有,你比那些只是单纯倾慕追随孤的人要可怕得多。”
那些人,贺兰霆可以给予权利权势财富等东西,但崔樱不行,他深刻地明白清楚,她要的是同等的爱意。
人都是有弱点的,更何况一个储君也是血肉之躯,他不爱人,他就刀木仓不入,若是爱人,必遭反噬。
崔樱第一次听他剖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这会是贺兰霆会说出来的话吗。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他不是从来都不屑对人袒露他的心意么。
而她听着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捉摸到了一丝他居然忌惮她的语气。怎么她的一腔真情欢喜是什么可怖的东西,叫他恐惧害怕了?
崔樱还没想明白,就听贺兰霆像是知道她不懂,解释道:“你可以当自己是一轮耀阳,当一个从未见过明日的瞎子睁开双眼,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并觉得刺眼夺目是怎样的吃惊与心慌。谁知道那轮耀阳、那璀璨的日光是否会扎进没有享受过光明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