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妾慌乱的摇头:“妾身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眼前一花,车内就多了两个人,王爷也变了模样。”
朱植摇头一叹:“不诚实,看了这么多,还说什么都没看到。”
姬妾见他面色不善,当即跪了下来。朱植不以为然的一耸肩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短剑,用剑锋对着那姬妾的咽喉比划了一下,想要找个一剑毙命的好位置。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嚓——”的一声轻响。抬头觅声望去,他看木窗的窗纸破了个孔洞,一根细长的食指伸进来转了转,又抽了出去。
朱植走过去,俯身用一直眼睛向外望,结果望到了黑而大的瞳孔。他认得这只黑眼睛,这是明石。他毕生还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偷窥,于是索性不言语,直勾勾的和明石对视起来,倒要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何作为。
果然,窗外的眼睛退缩移开了,不远处响起另一声“嚓——”,朱植扭头一看,登时啼笑皆非,因为发现明石在旁边的窗子上新捅了个洞。
“明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朱植索性走去打开房门,朗声问道。
明石直起了腰,想要回答,可是心中充满了奇异的感情,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宁愿闭了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一看,想一想。
后来,他恍恍惚惚的,听见自己对朱植说了一句话:“让姐姐也歇一会儿吧。”
紧接着他跪了下去。
朱植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而明石弯腰拍了拍地面,又说道:“地上太硬了,硌得膝盖疼,让姐姐快起来吧!”
然后他自己先起来了,一边拍着袍襟上的尘土,一边傻笑了几声。
朱植皱起眉毛,若有所思的问道:“看上她了?”
明石听了这句话,忽然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抬手按着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他还是感觉胸中憋闷得慌,原地蹦了几下,他想把堵在胸中的那股子无形的阻碍震下去,然而没有用,他又想笑又想逃,又觉得羞涩又感到欢喜,于是最后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明石晕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大雨已经从镇外下到了镇内。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头床上,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不是苏星汉,是那名美貌的姬妾。姬妾坐在床边小椅子上,深深的俯了身,左臂环过紧并着的双腿,左手拽起宽松的右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在她面前是一只更小的凳子,凳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右手持扇,正在缓缓扇散那汤药的热气。
听到了床上的响动,她扭过头来,对着明石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很好看的细白牙齿,但那笑容一露即收,只给人一个美丽的印象,而不许人看清楚。
“醒了?”她开了口,声音柔柔的,调子略有一点低:“先生方才忽然晕倒,真是把王爷吓坏了。”
“我叫明石,明亮的明,石头的石。”
她点了点头:“明石,奴家记下了。”
“你呢?”
她迟疑了一下,末了还是答道:“奴家名□□枝。”
说完这话,她用手指在虚空中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然后端起面前那碗汤药,她微垂着眼帘说道:“先生起来把这安神静心的药喝了吧,这药看着不好看,其实味道倒并不苦。”
明石坐了起来:“我不想喝,我已经好了。”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春枝的膝盖:“你跪得疼不疼?”
春枝明显是慌乱了,急急的一转身,背对了明石:“你这先生,看着年少斯文,怎么这样不尊重?”
说完这话,她等了片刻,却是没有等到回答。慢慢的回过头望去,她发现明石正茫茫然的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刹那,明石垂头说道:“我不摸你就是了。”
春枝想了想,将手中的瓷碗向前一递:“你再把这碗药喝了,我便不怪你。”
明石听了这话,接过瓷碗,也不嫌热,仰起头就是一饮而尽。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耍花招,他放下碗后还对着春枝张开嘴巴伸了舌头。春枝被他逗笑了,站起身端了碗要走,临走前轻声说道:“先生别开玩笑了,快好生休息一夜吧!”
春枝走了,苏星汉回来了。
苏星汉穿了这明朝的衣冠,很不习惯,总想脱了袍子只穿内衣。这时关门走到床边坐下来,他问明石:“哎,听说你对朱植的女人耍流氓来着?”
明石当即摇了头。
苏星汉又问:“你喜欢车里那女的啊?”
明石这回笑了:“嗯。”
苏星汉脱了靴子,又脱了布袜,开始抠脚:“没想到,原来你喜欢熟女。怪不得我看你对那个小姑娘不来劲呢!”
说完这话,他抬起抠脚之手嗅了嗅,然后呕了一声。

  一捧春心

  明石本是心急火燎的想要离开这个时空,然而自从见了春枝之后,他忽然觉得也不必那么着急了,况且急也是白急,而且自己无论是在哪个时空,生活质量都差不多。
在屋子里胡乱睡了一夜,翌日清晨,苏星汉得到了一点细盐擦牙齿,也得到了皂角水洗脸,然而对待新萌发的小半脸胡须,他就有点束手无策了。而在他手持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脸比比划划之时,没有此种烦恼的明石早已溜到了朱植的卧室门外,将窗户又抠了个大窟窿。
然后他也不说话,单是将一只眼睛凑到窟窿上向内瞧。朱植骑着棉被侧身向外,眼睁睁的和他对视了片刻,而他在发现朱植身旁并没有春枝之后,便将那个窟窿又撕大了些,问道:“春枝呢?”
朱植带着起床气,有些不耐烦:“大胆!竟敢公然问起我来了!给我退下!”
明石愣了愣,见窗内便是桌子,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便从窟窿中伸手进去拿出一张纸,伸舌头将那张纸舔得湿淋淋的,然后将那个窟窿从外贴了上。他认为自己这就算是将功补过了,所以很坦然的离了开。
离开了朱植的卧室,他正想回房喝几口水,然后继续寻找春枝,哪知道他前脚踏进房门,后脚一阵香风从门外袭来,却是春枝自己来了。
春枝用托盘端来了两大碗热面条,放在桌子上,然后对着明石说道:“王爷昨夜对我说,让我多照顾着先生点儿,所以今早就预备了这两碗面,想着总能比厨房里做的洁净些,先生不要嫌弃,对付着充饥吧。”
明石惊讶了:“你这么漂亮,还会煮面条?”
春枝红了脸,转身往外走,同时嘀咕道:“小小年纪的先生,专会说这些不正经的怪话。”
明石没有追,坐下来抄起筷子开始吃面。苏星汉冷眼旁观,这时说道:“喂!别有了媳妇忘了娘,给我留一碗!”
明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而在吃完这碗面之后,他裹着他那身宽衣大袖的袍子爬回床上,扯起棉被将自己劈头盖脸的包成了大粽子。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他打了个饱嗝,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清静。
他觉得春枝很美,脸美,手美,一举一动乃至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美。他一贯爱在一瞬间认定一个人,对苏星汉是如此,对于春枝,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尽管春枝并没有正眼瞧过他几次,给他煮了一碗面,也是受了朱植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