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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那封信被送到了家里。
捧着出生以来收到的头一封男生寄来的信,通子不禁有些茫然。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寄信人的名字是“矶田辉雄”,似乎是比自己高一年级的学生。也就是说,对方正在念初三。至于在哪个班,信里并没有提。
准确字句通子已经忘了,只记得大致的内容。
在学校,我的目光总是注视着你。上课时,时常能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你上体育课时的身影。你是如此的可爱,感觉完全不像这里的人,而更像来自都市的女孩,你的一举一动都和其他女孩不同,就连走路的样子都与众不同。如果盯太久的话,哪怕闭上双眼,你走路的身影也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信的内容大致如此。
后边似乎还提到了一些有关他自己的情况,但那些内容已被通子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对方说他喜欢写诗,据说还曾写过几本笔记本厚度的自创诗集。除此之外,男孩似乎还提到他很喜欢宫泽贤治。这一点令通子愕然,难道是盛冈这里的空气蕴涵着一股会让人喜欢上宫泽的力量吗?
通子唯独清楚地记得这些,自然有其缘故。与吉敷结婚后,通子在阿佐谷开始了新生活。曾经有段时间,她会按时到位于中央线第三站附近的雕金学校学习。课后与学校里结识的朋友一起到附近咖啡厅休息的时候,总有个穿白色衬衫、看起来一脸学生气的男子过来搭讪。那人还会时而跟在通子身后,时而躲到街边看着通子,令她困扰不已。此外,还经常写诗赠给通子,其中倒也不乏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好诗。
虽然他给人的感觉还不错,通子也并不讨厌他,但总觉得太过纤细敏感,总之不来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重要的是当时通子已经结婚,不可能和他交往。不过正是因为后来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通子才会对中学时矶田给自己写的那封信记忆犹新。觉得自己和诗人似乎还挺有缘的。
说实话,刚收到信的那一瞬间,通子感觉很开心。之前每天都泡在学习中,生活枯燥无味,说得过分点儿,甚至可以说站在了崩溃的边缘。而那封信证明了通子还是个具有魅力的女生,之前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那封信,稍稍帮通子回到了偏向少女的柔和方向。
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看完信,通子站起身走到散发着霉臭味的浴室,对着镜子仔细端详,想从自己脸上找出可爱的地方来。当时的通子留着短发,这是每月一次,跑去父亲熟识的理发店里剪的。如果不经常剪,刘海就会戳到眼睛。
这时,通子第一次开始顾虑这种直顺的短发是否会破坏自己脸蛋的想法。她双手撩起刘海,时而低下头,时而抬起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才发现,升入初中后的自己已展现出之前从未意识到的魅力,它们悄然出现在自己的脸上——鼻梁高挺,眼睛虽然不大却细长有神,流露出一种通子都没预料到的贵族气质。
不过笑起来的时候感觉不太好,会露出牙龈,这算是缺点之一吧。嘴唇太薄了,这一点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使通子越来越厌恶,不过当时的她却并未特别在意。笑起来,嘴唇就会现出姣好的唇形,通子甚至有些自鸣得意。她很开心,自己身上就只有牙龈有些难看,除此之外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个美人。从今往后,就可以以美女自居了。如此姣好的唇形,若不时常笑,岂不浪费了?这些日子,通子已忘了笑这种行为。恭子还在身边时,倒是整天笑个不停,她离去之后,通子就彻底忘记了笑。是那个男孩寄来的信,让通子再次认识到笑的重要。
自己怎么会忽略自身的魅力?仔细想想,真有几分可笑。通子稍稍站远一些,让全身都映在镜子中,并试着把裙子往上提了提,又本能地踮起脚尖。因为这样一来,双腿会显得更加修长美丽。成年之后,这个动作也成了通子照镜子时的习惯之一。
然而裙摆之下那黝黑凸起的膝盖,以及瘦弱无肉、稍稍有些弯曲的O形腿,又让通子心中涌起一阵嫌恶。她放下了手中的裙子。还有裙子里穿的灯笼式内裤,哪种内裤将自己乡下人的本质暴露无遗。通子觉得无比羞愧。她很想穿杂志封面上时常登载的那种紧身内裤。
这封情书虽给通子带来了不错的改变,却也写了些让人讨厌的事。虽然准确的日期通子已经忘了,但对方确实在信里说,五月的某个星期天,会在黑森神社院内等她,希望能见上一面。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去呢!黑森神社可是当地有名的情人幽会之地,哪里是初中生该去的地方?通子心中生出一阵强烈的恐惧,无视了对方的要求。那天下午,一想到对方就在神社等着自己,通子的心就怦怦直跳,却丝毫没有出门赴约的意思。
第二天,通子没有任何负罪感,一如既往地来到学校,仿佛没去神社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又一封信被送到通子的手上。信刚开头就有几分责怪自己没去神社的意思,这令通子大受冲击。快速地通篇浏览一遍,通子发现之前近乎阿谀奉承的赞美之词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像正在交往的情人责备对方爽约一般的话。虽然措辞算不上冷酷、严厉,通子却本能地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可是个还在念初中的女生,有素不相识的男子邀约去镇外的神社幽会,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前往?可对方居然这样出言责难,这算什么事儿!
仔细看看寄件人地址,通子发现那里并不在神社附近。对方故意写明住址,是为了便于通子回信吧,但通子完全没这个想法,她不想理会。
再次无视对方的来信后没多久,第三封信又寄来了。这次信里不再有上次责难的感觉,转而对通子的成绩大加赞赏。还感叹说没看到通子去上补习班,成绩却会如此优异,必定是因为通子生来头脑聪明。还说他最喜欢头脑聪明的女孩儿。因为妈妈曾经说过,头脑聪明的女孩儿生下的孩子也会很聪明。这样的话,让通子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通子并不希望哪个男生如此熟悉自己的事,况且这个男生竟然都提到了孩子的事,这实在令她感到不快。
通子继续无视这封来信,而下一封信紧随而来。如此执拗的性格,在中学生里倒也算得上是个特例。信里说他实在很喜欢加纳同学,真心希望能和通子交往。不管是学习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通子的身影,很想尽快和她见上一面。上次约的地方太远,通子不愿意去也情有可原,因此这次他想约在放学后,在体育馆旁的自行车停车场见,请通子务必前往,之后注明了约定的日期。
这时的通子已渐渐开始感到厌烦,同时还有些害怕。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男孩子在追女孩子时都会这么积极主动?给自己写了这么多这样的信,见面时难道不会感到尴尬害臊吗?换作自己,是绝对无法坦然面对的。
恐惧心理越来越强烈,身边却连个能帮自己出主意的人都没有。这种事又不能向父亲提起。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会帮自己想想办法吗?通子不太确定,她觉得八成不会帮自己。但如果麻衣子还活着,就肯定会帮忙。
如果赴约去见对方,之后又将如何呢?前去赴约,对方就会认定自己对他也有意思,想不交往都不行了。但不去的话.对方恐怕还会纠缠不休。就算面对面地亲口告诉他自己并无此意,对方应该也不会就此罢休。哪怕断然拒绝,他或许还是会不停地写信。总这样持续下去,自己迟早会有一天疲于应付、精神衰弱,甚至影响到学习。
在学校教室外的走廊上,时常会与迎面而来的学生四目相交,特别是冬天挂着帘子的时候。通子在这里与他人四目相交时总会想起写信的矶田。遇到对面是个男生,通子就会根据对方盯着自己的目光进行猜测,判断是不是矶田。如果对方相貌英俊,通子心里还会涌起几分期待,心想如果这位就是矶田君的话就好了。有时在操场上和心仪的男生对视,通子也会暗自期待或许对方就是矶田君。这种情形在一段时间内让通子多少感到了些愉快,但后来还是对来信者的恐惧逐渐占了上风,进一步加深了通子对学校的恐惧,每天只想早点儿回家。一开始还觉得预习复习是件麻烦的事,但时间一久也习惯了,哪天要是不做,心里还会烦躁不安。上学之前,如果没做好预习复习,就感觉像出门只穿了一只鞋子一样,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尽管心中多少有些犹豫,但指定的那天,通子还是没到体育馆旁边的停车场去。对形单影只的通子而言,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由于早已决定不去赴约,当天的课程刚一结束,通子便逃命似的飞奔出学校大门,一路跑回了家。路上恐惧之心促使她多次回头张望,所幸没看到半个人影。平安无事地冲进家门,通子才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即便想起此刻矶田还在停车场里傻等,通子的心也不会怦怦跳。通子只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或许第二次爽约会让他大为光火,但自己这样也是被逼无奈。目前自己只是个中学生,学习才是分内的事。收到慕名寄来的情书,提出想私下见一面,这种请求自己是无法满足的。错就错在对方不该写信。
两天后,通子刚从学校回到家里,就在信箱里发现了矶田辉雄的来信。尽管之前已隐隐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但那一刻通子心头依旧涌起让她欲哭无泪的恐惧感。这封信太可怕了,通子连封口都不敢撕开,直接把信塞进了书桌的抽屉里,静下心来开始学习。不知何时,通子已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当遇到可怕的事,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学习,上天就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放学时。通子正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往鞋柜走去,穿过走廊,便可以看到放置鞋柜的门厅和前边垂挂的帘子。那里终日灯光昏暗,通子一边留神脚下,一边穿过垂帘,却险些和一个男生撞到一起。通子一惊,扭头别开视线,打算绕过面前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没想到制服身影却跟着通子一起移动,挡住了通子的去路。通子不知对方何意,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一眼就看到男孩脸上小豆色的青春痘和一些痘痕。
通子当场僵住——眼前的人正是藤仓次郎!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脸上一副略带怒色的冷漠表情,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鄙视的目光从帽檐下直射到通子身上。两个人相对无言。
只听旁边有人用与次郎形成鲜明对比的爽朗声音说道:“信你都看过了吧?”
通子转头看向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名体形消瘦的男生正满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印象中那个男生身材高挑,喉结凸起。鹰钩鼻、小眼睛、肤色白皙,或许是因为害臊,他一直笑个不停,眼睛小得越发看不到了。他的嘴唇很厚,由于一直奇怪地笑着,以至于门牙始终露在外面。两颗门牙有一部分交叠在一起,很明显的龅牙。
通子的第一印象是有些恶心。完全没有男孩子的气质,说话和动作都扭扭捏捏的,再加上信里那些让人感觉别扭的措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息,外貌上也找不出一点可称为帅气的地方。惊慌之余,通子心中的一丝期待也彻底冷却了。
如果换个明亮一点的地方、正常些的方式,这场邂逅或许会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因为次郎在旁边,才使整个场面令人感觉异常苦闷,通子恨不得扭头就跑。
“连一个字都不肯回我啊。”矶田撅起嘴说道。
然而,惊慌失措的通子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是矶田。”矶田继续说道。
这种事根本不必说,通子明白。此时通子心里想的是,藤仓次郎怎么会和矶田一起在这里出现。
“你还记得我吧?前天你为什么不去停车场?”
矶田的言语中出人意料地显露出东京口音,带给人的感觉却完全称不上愉快。尽管说话时没有当地口音,却总让人感觉黏糊糊的。
这是继麻衣子和恭子之后,通子遇到的第三个讲话带东京腔的人,同时也让通子明白,并非每一个人讲东京腔都好听。
“加纳同学,这到底是为什么?”矶田的口气听起来天真无邪。
通子心知自己并没有特别的不能赴约的理由,目光在矶田和藤仓的脸上来回游弋。
矶田似乎察觉到了通子眼神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藤仓君是我的同班同学。”
听完矶田的话,通子才彻底明白了之前的一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是次郎在他身后指点。
“这里有些吵,没法儿说话。加纳同学,不如我们到外边去聊吧。你先把鞋子穿上。”
矶田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从三人身旁穿过的学生,嘴里说道。通子本能地感到自己将大祸临头。他和次郎同时出现,这分明就是威胁。
13
知道了次郎的存在,通子也就明白了矶田对自己那么积极主动的原因。写上一堆自己的感受,第一封信就要求单独约会,还堂而皇之地将见面地点定为黑森神社。那里可是当地有名的情人幽会地,哪怕是在孩童眼里,也充斥着私密性事的气息。对女孩子而言,对方第一次约会就提出去黑森神社,其龌龊的想法已暴露无余,更何况他的态度还那么不客气。
是因为不能去,通子才没去的。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责难信,信里的措辞感觉就像通子不该不去一样。最后又约通子课后在停车场见面。从那种强硬的措辞中,通子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总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她总算明白其中的原因了。藤仓次郎和矶田是同班同学,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还很亲密。或许一开始矶田就去找次郎商量了,说他喜欢上了初二年级的加纳通子——不,不对,很可能是次郎主动提出这件事的。他对矶田说,初二年级的加纳通子凡事都听命于他,问矶田觉得如何。之后矶田找机会看到了自己,发现长得漂亮就跟次郎说还不错。次郎便告诉矶田,如果喜欢就写封信,反正他会帮忙说话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可能就是这样。不,肯定就是这样,毋庸置疑。即便搞不清究竟是他们两个中的谁先提起来的,但这件事背后肯定有藤仓次郎在捣鬼。正因如此,矶田才会如此大胆地要求见面,遭到拒绝之后,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自己加以责难。是次郎告诉他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此时此刻,整件事的内幕终于水落石出了。
通子神情黯然地穿上鞋子,在矶田的催促声中跟着他走到教学楼背后。次郎紧随其后,感觉就像是要盯着通子,以防她逃走一样。
不知为何,一路上次郎始终沉默不语。或许他觉得,保持沉默更有威慑效果吧。矶田这边却满脸堆笑,通子想不出他这个人平日究竟都是怎样一副表情。
教学楼背后终日不见阳光,给人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走在最前面的矶田停下脚步,依旧一脸笑容地转过脸来。学生们的吵闹声已渐渐远去。
“我写的信,你都看过了吧?”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矶田一人的声音。被他这么一问,通子这才想起一直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能不答,光靠沉默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到底看过没啊?”矶田等不及了。
“看过了。”通子回应道。
“有何感想?”矶田问道。
“感想……”
通子吃了一惊,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是高兴还是生气?”
原来是这个意思。
“倒不至于生气。”
“那就是高兴哕?”
矶田的语调中逐渐有种施压的味道。出于对他这种气势的畏惧,通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伤。她低下头,强忍着泪,觉得这正是自己穴年前闯下的那场大祸的报应。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稍稍沉默了一阵之后,矶田又开口问道,“看到信,你开心吗?还是不高兴?”
“说不上不高兴……”通子应道。
“那就是开心吗?”
听到之前那种施压似的语调已消失,通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矶田在一瞬间露出极度开心的神色,之后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了次郎一眼。或许矶田这一望并没有特别的含义,但通子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加纳同学。”矶田歪着嘴角、满脸坏笑地询问,“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
通子再次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矶田一眼,怀疑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和同班的哪个女生搞混了,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竟问起对他的感觉。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怎么谈得上感觉?这样的问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见过面之后,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提得还算有理可循,稍稍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是,现在见面之后对自己有何感觉。然而这个问题依旧难以作答。通子只得依旧保持沉默,低头望地。
“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从矶田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心里已有几分焦躁,他的性格就这样吗?还是说,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自己要说实话吗?通子斜眼瞥了次郎一眼,刚好看到他朝矶田使眼色,像是在催促矶田快点儿接着往下说。通子瞬间感到一种寒毛倒竖的绝望。次郎一脸开心,分明是在通过折磨自己来报仇!
“我说,加纳同学。”依旧是黏黏糊糊、纠缠不清的声音,“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语句中还夹杂着呵呵的傻笑。虽然通子知道这是害羞所致,但这种随意的态度还是让通子感到嫌恶。可怕的是,此时大脑已无法思考,之前的担心全都应验了。刚才次郎就是在用眼神催促矶田把这句话说出来啊。
面对这个身形瘦高、总是呵呵傻笑的男生,通子实在没有半点想交往的欲望。也无法想象今后和他交往的样子,甚至可以说通子对此根本漠不关心。
这时通子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次郎究竟和矶田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对矶田讲过小学二年级夏天发生的那件事。良雄正是因为自己的傲慢才死的,所以通子无法违逆良雄的哥哥,只能乖乖听命于他。这一切,他是否对矶田说过?矶田是否是在得知了整件事之后,才向自己提出这些要求来的?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过失闯下大祸,再怎样辩解都毫无意义,但那毕竟是小学二年级时的事了。不是通子为自己开脱,那分明就是不懂事的孩童的世界。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还得继续承担责任吗?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矶田的要求又会是什么呢?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些,接下来又会向自己提出怎样的要求呢?嘴上说是交往,谁知道矶田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举动来?只是经常说话、见面、通信,他就感到满足了吗?他不会提些更加过分的奇怪要求?通子之所以会这么想,都是因为对方曾经提过黑森神社,使通子有所警惕。矶田心里真有喜欢自己那种纯粹的感情吗?
次郎的存在究竟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矶田不过是向自己表明心迹,为什么非要叫上次郎一起来?表白这种事一般不都是独自一人完成的吗?次郎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次郎在这种时候介入,不正说明对方缺乏单纯交往的诚意吗?
莫非他们是想集体交往?集体交往的话,或许还安全一些。通子之前就曾想再找一个人陪伴,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选。如果恭子还在就没这么麻烦了,现在通子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样,愿意和我交往吗?”矶田再次问道。
通子的思绪被拖回到现实之中。通子感觉矶田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面对的是小自己一级的学妹,矶田居然会如此紧张,通子感到有些意外。但这种小男生的紧张却使通子对他稍稍有了一丝好感。如此一来,通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我没有妈妈,家里的事都得由我来做,而且要学习……”
通子这话里有一半是谎言。其实她在家几乎不做事,总是以没时间为借口逃避家务。矶田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突然脸色一变,之前的笑容彻底消失,睁大了细细的眼睛,黑色的眼珠凸起。通子吃了一惊,并从那种既像哀求又充满怨恨的目光中看到了他正经时的真面目。那是一张会让通子联想到狐狸的苍白面孔,并非她喜欢的类型。
“你这么说,是要拒绝他吗?”
听到次郎突如其来的厉声喝问,通子不禁缩了缩脖子。之前通子从未听到过这种嗓音,这和小时候总跟在自己身后、凡事遵命的藤仓次郎的嗓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通子扭头一看,只见次郎两手交抱在胸前站着。或许对他而言,这是最具威慑力的姿势。看到他一脸愤怒的样子,通子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是要拒绝吗?”
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矶田再次问道。看到他那依仗次郎之力、狐假虎威的姿态,通子一阵厌恶。看样子,整件事确实完全与通子所想一致。如此一来,今后等待着通子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了。不知为何,此时“处女”这两个字浮现在了通子的脑海中。对当时的通子而言,这是她最宝贵的财产。通子低下头,两眼盯着脚下的黑色泥土。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这个对自己而言最宝贝的财富。她已经预感到,如果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就将守不住这最宝贵的财富了。必须要想点办法。然而,通子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祈求上天,愿赐福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