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中以后,通子就再也不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了。虽然这种倾向从小学六年级时便已出现,但通子是在升人中学后才有所意识,并决定彻底坚持的。倒不是害怕与男孩子们交往,而是通子想以此作为自己长大成人的标志。
第二学期开始,通子和恭子更是形影不离。
对升入初中之的通子来说,另一件新鲜事是集体舞蹈。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会教学生这种舞蹈的舞步,还会挑选个别女生反串男角。这种时候,通子总会避开老师的目光,避免反串男角。休息时和恭子练习,通子也会把反串男角的活推给恭子。通子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愿意这么做。只能说,或许任性的性格和开朗的性格一起回到了通子身上。
等到大家都已大致学会舞步的时候,有时老师会安排同年级的不同班级抽课间休息时间一起跳。每到这种时候,通子的心都会怦怦跳,幸好同班男生中没有哪个让通子动心的,如果有的话,或许就会动摇通子之前的决心了。
夏天渐渐远去,秋天的校运动会临近。除了各项竞技项目以外,集体舞将作为表演项目,因此练习也变得频繁了起来。运动会当天,操场上会画一个巨大的圈,全校学生将不分年级一起在圈中起舞。通子听说高年级有几位长相英俊的学长,对此大为期待。不知为何,通子向来注重他人的外表,而且不分同性异性。
练习集体舞的时候,通子最怕对方轻轻触碰自己的手,或是温柔地轻抚自己的肩。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通子都会痒得受不了,甚至会咯咯笑出声。而且一旦笑起来,就再也无法克制,哪怕面对的是老师学长,也会笑得前仰后合。现在仔细回想,这应该与她的性状态有关,但当时的通子压根儿想不到这些,只是觉得太痒,令人不快。而她这种咯咯笑的反应实在奇怪,和她搭档的男生不禁心里发毛,通子明知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做出这种举动。
运动会当天也是如此。那天,参加集体舞表演的男女学生全都穿着白色的体操服,同时起舞。通子有些担心,不知道高年级的学长们是否会喜欢这样的节目,不过她跳得非常开心。一边起舞,一边留心观察自己身后的野边恭子。
当天通子的父亲没有来,事实上,很久以前父亲就说他不会到学校观看运动会。而他这么做理由,八成是因为担心只有他一个男性家长。那天早晨,他找熟人给通子订了一个豪华便当,让通子带去了学校。虽然有些扫兴,但毕竟母亲已不在人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跳集体舞的学生会先围成一个大圈一起跳,然后两两结对跳,跳过一段之后,男女生互相行礼,然后错开一人,和新的对象跳,如此往复。整个舞蹈就是这样,不停地变换舞伴。当自己中意的异性慢慢向自己靠近时,心里自然会怦怦乱跳,不过这感觉倒也不坏。
可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男孩,刚一握手,通子就会觉得厌恶。脑子里想:哇,不要,我不想和他跳。光牵着手的时候还好,然而接连转上几圈之后,对方的右手就要握着自己的右手,引导着放在他的右肩上,之后再并肩走上几步——这种时候是通子最怕的。
如果对方的动作比较轻柔,他的手和指尖就会与自己的脖颈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并肩前进。这会让通子感觉脖颈处奇痒难耐,甚至整个上半身都麻痹掉。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有可能连见都没见过,却必须黏在一起,一本正经地默默前行,这副模样实在令通子难以接受。只是几秒钟倒还能忍受,时间一长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碰上这种时候,通子恨不得躲起来。
其实,这时男孩子心里也很紧张,看到通子突然笑起来,必定会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有人羞得满脸通红,也有人一脸愤怒,总之都很不愉快。对方也只是奉命行事,多半根本就不想跳。通子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也感觉有些愧疚,但就是拿自己没辙,没办法控制。笑出声的举动其他女生都没有出现过,有一次通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向恭子询问,问她是否也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恭子被她问蒙了,说自己并没有那种感觉。
总之,在那次运动会上,通子接连面对了好几个令她受不了的男生。明知恭子就在一旁,通子还是弯腰笑了好一阵子。她不想让恭子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拼命想掩饰,不过恭子那边似乎并没有注意通子,径自若无其事地跳着。这边的通子已经满脸通红,险些两腿发软、跌坐在地。通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当场坐下。只是个集体舞而已,却被自己搞成这样,实在太奇怪了。环视周围,没有哪个女生像自己这样,大家都在一脸轻松地跳着舞。在今天的通子看来,当时的怪异举动已完全能解释清楚,然而对于当时的她而言,那就是个不解之谜。
后来通子曾无数次想起那一天,觉得自己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必定会招来报应。突然咯咯地笑个不停,连视野都有些模糊了。而且一旦笑起来,即使遇到不那样做的对象也停不下来,如此恶性循环。通子开始在心里不停默念,她已经无法忍受了,只盼着音乐能早点儿停止。可是,集体舞就是一曲接一曲,一首曲子的音乐停止,马上又会接着跳下一首。不过至少后边的舞步里没有男生手搭女生肩膀的动作了。
就在这时,一副可怕的景象突然出现在通子那因笑出眼泪而变得模糊的视野中。即便是与后来所经历的无数惊骇场景相比,当时所受的震撼程度也可算是最高级别。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笑容瞬间在通子的脸上僵住了。不光笑,感受和思维也彻底僵化,通子像死人一样默默地握着对方的手。
通子至今仍能清楚地记得那只手的触感,硬邦邦的,大得根本不像初中生的手,还湿漉漉得全是汗。手指内侧的皮肤硬得像豆子,指甲很长,扎在通子的手心,传来轻微的痛感。
通子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在这一刻到来之前,自己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刚才那一秒,自己都不曾想起眼前的这个人——藤仓次郎。白色的运动帽遮住了他的眼睛,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肌肤紧绷着。次郎的双眼迎着刺眼的阳光无意地瞥了通子一眼,之后便一直盯着地面,没再看通子第二眼。
这是地狱之门再次向通子开放,痛苦日子即将来临的标志。虽然次郎整体感觉似乎比之前成熟了一些,但他的舞步却机械而笨拙,动作僵硬。加上他僵硬的脸庞和表情里蕴藏的那一丝怒色,以及稍稍有些粗暴的动作,将通子之前感受到的搔痒一扫而空。通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硬生生地与对方的手和身体碰撞,一瞬间有些怀疑跳舞的人不是自己。
此时通子的意识已陷入半混沌状态,身体单纯依靠惯性重复之前学的那些动作。突然看到次郎的脸,使通子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再回过神来时,眼前的舞伴已经换成了另一个男孩。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时通子的身体开始发颤。她越抖越厉害,最后到了连站都站不稳的地步。全身上下直冒冷汗,下半身凉飕飕的,同时眼前开始发黑。慢慢地,眼前变得看不见东西,心中充满强烈的绝望感,力气仿佛完全从体内流失掉了,动作越来越难与其他人保持一致。一曲还没结束,通子便一下子蹲下了身。
直到其后的音乐响起,通子也没能站起身来,就那么蹲在原地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静静地饮泣,后来渐渐变成痛哭,同时身体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蹲在原地的通子妨碍了其他人的舞步,无数的脚不停地撞向通子。模糊的意识中,通子感觉恭子似乎把手搭在了自己肩上,然而她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只是蹲在原地不停哭泣。
老师迅速跑来,扶着通子。
“怎么了?你没事吧?”
通子没有答话,依旧哭泣不止。之后老师把她抱了起来,通子只觉得双脚在一瞬间腾空而起。就这样,在新一曲的音乐声中,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老师抱着通子绕过半个操场,将她送进了校保健室。
通子如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秋日傍晚,躺在位于校舍角落的保健室里看到的白色天花板。从远处的操场上隐隐传来舞曲的曲调。集体舞已经结束,学生们正在退场,退场口方向传来吵嚷声。进行曲随即响起,在通子听来,那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身上并没有痛感,也没有恶心想吐,然而通子却全身虚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把通子抱来的老师正在和保健室的医生谈话。过了一会儿,他回到病床边,问道:“你没事吧?”
通子缩了缩下巴,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身上倒是不痛,就是觉得有点儿难受。”
通子不想多做解释,这一瞬间她觉得幸好父亲没有来。
“那你先躺着,感觉好点儿再回操场吧。”
说完,老师走出了保健室,把通子一人留在床上。
她知道,自己一年的快乐时光已经结束了。
11
在运动会上倒地不起的通子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保健室里。比赛结束之后,野边恭子来了。当时通子真是欣喜万分,眼中甚至闪现出泪花。朋友的到来让她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向保健室的医生道了声谢,便和恭子一起返回了操场。
回到操场上的通子先去申请退出了所有准备参加的项目,这期间恭子都尽可能陪在她身边。尽管心中始终感觉惴惴不安,但通子确实没再次看到藤仓次郎的身影。通子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只要恭子陪在身边,或许今后也能想办法挺过去。所谓朋友,力量就是这么强大。要是身边没有恭子的话,面对这种突然从天堂落入地狱的情况,通子肯定会好长时间无法适应,一阵子不愿来学校。
初中只有三年,因而不会出现念小学时,藤仓家两兄弟同时和通子在一所学校就读的情况。只有次郎,这一点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自从那次“偶遇”之后,通子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脚仿佛轻踏云端一般的开心日子就此消失,通子再次回到阴暗生活之中。不过有趣的是,如此一来,她反倒生出要好好学习的念头。要想保护好自己,就必须把成绩搞好。成绩好的学生在学校里可以享受各种特权。所谓学校,就是这样一种地方。这对一个孩子而言,既是一种生活智慧,也是一则处世良方。
自打在运动会上跳集体舞时得知了对方的存在之后,不知为何,通子便时常在校园里看到次郎的身影。如此说来,或许只是因为之前通子太专注于自己那点儿事而没有注意,其实对方一直都在暗地里观察着自己。有时在走廊上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次郎站在远处的身影,如果通子慌里慌张地跑进教室,次郎也会信步走开。在操场上碰到也是如此。有几次通子和野边恭子站在一起说话时也感觉到了视线。回头环顾四周,发现次郎正站在无人的操场一角,盯着自己看。
终于,通子担心的事发生了。
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通子突然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了次郎的身影。旧事重演,这让通子吃惊不小。唯一比念小学时稍好的一点的是,如今她身边有恭子的陪伴。而且恭子的家就在通子回家的路上,虽然会绕上一小段路,但只要察觉到有人跟踪,通子就会跑到恭子家去,稍微打发一下时间。
通子很清楚到恭子家时该做些什么,想要赢得恭子父母的欢迎,就必须和恭子一起做作业。如此一来,就会给恭子的母亲留下“好学生”的印象,她对待自己的态度也会格外亲切。没准作业做完之后还会留自己在她家吃饭。在老师和家长眼里,孩子就是一种唯有学习成绩好的时候才能显现出价值的奇怪生物。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任性他们都会听之任之。而对通子而言,学习再怎么艰苦,都要比被藤仓姐弟跟踪强上百倍。
另一个让通子略感轻松的是,如今跟踪自己的只有次郎一个,没有长兄一郎和大姐令子的身影了。躲进恭子家以后,次郎会继续在大楼门外等一阵子。但在恭子家做完作业,再稍微预习复习一遍后,次郎的身影就必定会消失。尽管多少有些被逼迫的感觉,但念了初中的通子确实比以前更自信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被人跟踪了。
每次在恭子家打发完时间出来时,外面都已是黄昏了。日落西山,四周灰蒙蒙的。这景象让通子有些抵触,想到要独自一人在渐黑的街道上走一段路才能到家,多少总会让她心里发毛。如今次郎的个头和体形都要比小学时大上一圈,虽然脸上的稚气未消,但只要想起他下颚上的小豆色痤疮和脸颊上的粗糙痘痕,通子心底就会涌起一股对男生的厌恶。要是他恰在这时出现在自己身后,通子恐怕会吓得叫出声来。
可若要问为何会心里发毛,说实话,通子当时还真不大明白。并不是因为已清楚地认识到对方是个已经萌生性欲的“男人”,而是一种本能性的生理上的厌恶,这种感觉完全不能用科学知识来解释,没什么道理可言,就是想要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或许也和他身上总散发着一股乡下人所特有的污秽味,以及凡事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有关。那时的通子喜欢肤色白皙、体形瘦弱,长得像女孩子的男生;而小腿和手背上长满黑色汗毛的男生则会让她受不了。若非那种与自己的体形并无太大差别,身上带有清爽都市气息的男孩子,通子甚至连靠近都不愿意。
由于天天和通子一起学习——究其根源,其实是托了次郎开始跟踪的福——恭子的成绩提高了不少,恭子的母亲因此对通子大为感谢。通子自己的成绩自然也提高不少。由于与藤仓次郎的再会,使通子的成绩得到提升,这样的因果关系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直到这里,情况都还算不赖。虽然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对通子而言,藤仓家兄弟身影的出现依旧是不祥之兆。
就在这时,野边恭子一家突然决定回东京去了,恭子相应地要转学。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听恭子说完这件事,通子茫然若失地呆立了好一阵。自从和恭子成为朋友,通子就没再和其他同学交往,通子觉得这是恭子对自己的背叛。但她也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反对都是徒劳,无济于事。最终通子想到一个办法,她对恭子说自己也要一起转学到东京去,并且当天一回家就把这个决定告知父亲,没想到父亲劈头就把她臭骂了一顿。
之后通子跑到恭子家去大哭了一场,歇斯底里地喊着自己不回家了。恭子的母亲大惊,连忙安慰通子说等到学校放假就会送恭子过来,如果不嫌弃,也可以随时到东京她们家去玩。恭子的母亲明显单纯把这件事看做好友分别的不舍,却不知对通子而言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她将面对一个极为具体、并且现实的问题——孤身一人,便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危险。这是可能关系到自己生死的大问题。
通子一心只想和恭子一道去东京,甚至认真考虑了一番离家出走的可能。而且那时的通子觉得,不仅恭子,恭子的母亲也需要自己。为了辅导恭子学习,通子自己都成为学校里的优等生了。这也是通子讨好恭子母亲的方法。很明显,恭子的母亲承认了通子,并为女儿有这么个能带来正面影响的好朋友自豪。既然如此,就收留自己,或者帮忙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不就行了吗?通子觉得自己理应接受恭子一家人的援助。况且看父亲现在那副样子,估计也不想让自己留在身边吧——
换作是高中生,有这种想法或许还有得商量,但对还是初中生的通子而言,做这种事还为时过早。听到通子战战兢兢地说出心里的计划,恭子的母亲刚开始时还面带微笑地婉言谢绝。但在看到通子不依不饶的表情后,恭子母亲的脸上也渐渐露出认真的神情,最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通子。通子备受打击,同时一股无名火直冲心头。恭子母亲的态度暂且不谈,最可气的是自己一直把恭子当成唯一的知心朋友,没想到对方却并不这么认为。如果她们能够支持,便能坚定通子离家出走的决心。独自一人留在盛冈,自己必将再次过上地狱般的日子。身边没有了恭子,通子就得孤军奋战。现在的自己比任何人都需要恭子的支持,这样独自一人待在这里,难说哪天就会遇上危险。然而恭子却并不明白这一点。
恭子的母亲最终告诉通子她们一家回东京的日期和列车班次,希望通子能到盛冈车站送行。虽然当着母女二人的面,通子点头答应了,但实际上那天她并没有去。不仅如此,恭子最后一次来学校上课那天,放学后班上同学为恭子举办了一场小型送别派对。当时通子故意坐在和恭子相隔甚远的位置上,并始终一言不发。看到之前关系好到如胶似漆的两人竟这副样子,班上的同学都惊讶不已。
转学一周后,恭子从东京寄来一封信。通子记得很清楚,那封信的寄件人地址上写的是中野区。通子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友情,因此直到最后也没回信。可见她所受的打击有多大。
恭子离去之后,通子的生活再次回到阴暗的小学时代。独自一人默默学习,不与任何人交往,就连校内活动也不参加。她的脸上总是愁眉不展,整个人也变得寡言少语,渐渐地遭到了同班同学的疏远。明白了班上同学都是怎样看待自己之后,通子愈发感到生气,进而更加不爱说话。另一方面,这样单调的生活使通子的成绩进一步迅速提高,到了第三学期后半她已成功占据班上的榜首。初中毕竟和小学不同,所学的东西高深而复杂,通子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赶至榜首。
没过多久,第一学年结束,通子升入初二,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孤身一人”。对其他人而言,升学或许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在通子看来却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独自一人默默度过。还剩一年,只要再忍受一年就解脱了,通子时常这样告诫自己。一年之后,次郎就会毕业、离开这所学校。只要次郎一毕业,自己就能再次享受一年前的快乐时光了。
而父亲依旧是那副样子,整天和阿为一起悠闲度日,对女儿的成绩没有表现出丝毫关心。冷不丁问他女儿现在念几年级了,估计他都回答不上来。
听传闻说,次郎的姐姐和哥哥之前都在当地的县立高中念书。一郎姑且不论,而凭藤仓家的家境,竟让大姐也继续念书,这一点让通子颇感意外。通子还听说大姐令子成绩优秀,一直名列前茅,相对之下,一郎和次郎倒一般般。次郎虽比一郎稍好,但也算不上一流。可能正因为家里只有大姐的成绩好,因此父母才想尽办法,让她继续念高中的吧。
如今大姐已经高中毕业,估计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供她念大学的缘故,听说在当地的一家银行上班了。但据说她还一直无法抛弃读大学的梦想,至今依旧坚持自学。
听说了这件事后,通子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觉得正因为自己的存在,才使得大姐令子如此努力。令子是出于对自己的愤怒,以复仇之心为动力,才如此不懈努力的。现在她心里一定憋着一腔怒火,认为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才导致即使弟弟惨遭外人杀害,自己一家也只能忍气吞声。越是想明白了对方心底的想法,通子就越觉得可怕。她这样坚持不懈地学习,到底是为什么?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难想象,如果令子有朝一日获得了地位、名利,她必定会倾尽所能地报复自己。
通子升入初中那年,藤仓家的长子一郎正好高中毕业。但他同样没有念大学,据说留在家里务农。如此一来,至少念高中时不会再和令子和一郎两人相遇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他们两人毕竟还在盛冈。藤仓家并不宽裕,在其他城镇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戚,所以不大可能搬家。既然姐弟俩都留在当地,就有可能再次碰面。要么自己,要么他们,必须有一方离开这片土地,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通子觉得,如果自己和他们全都在这里长大成人,彼此之间不太可能一直相安无事。每次想到自己长大成年,成为成熟女性时的情景,通子心中就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她觉得自己作为女性的光芒,随时有被人一把掐熄的危险。
另外一份不安来自次郎。次郎初中毕业后,毫无疑问会到县立的高中上学,如果通子也升入那所高中的话,就会再次与次郎在同一所学校读书。通子再也不想和他念同一所学校了,这样的恐怖她早已受够了。为此通子在心中发誓,哪怕离家出走,也要去念其他高中。要实现这个愿望,就必须努力提高成绩。如果成绩好,兴许还能获得父亲的支持,让自己去考东京的名校。
第二学年,班级将重新进行调整划分。开学第一天,通子一走进学校就看到教室外的墙上贴着新班级的划分情况。走进新的班级一看,里边的学生大多是不曾见过的面孔,初一和自己同班的同学寥寥无几。除了同班同学之外,通子还认识其他班的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然而也没在这个班上找到他们的身影,整个班连一张能引起通子注意的面孔都没有。没兴趣和这些人打交道,看样子只能一头扎进学习里去了。
于是,通子开始发奋学习。初二学年的第一次考试,通子就一举取得了全校第三的好成绩,并因此出现在了学年班长的候选名单里。但依照惯例,学年班长一般由男生担任,最终通子只当上了副班长。这件事令通子产生强烈的不满,因为担任班长的那名男生成绩根本没她好。通子愤愤不平,觉得这是性别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