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今日闭门谢客,吱吱呀呀的几块木板勉勉强强地将客栈闭上,客栈里走出来一位身背箱笼的老翁,箱笼里收笔墨纸砚四物于其中,老翁鹤发苍颜,身形佝偻,着一袭打了补丁的土黄色衣衫,寒碜穷酸。
他望望左边,再望望右边,反手敲了敲弓起的背腰,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喻义不明的笑容:“又是一年无为七子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偃都有故人
盛夏的偃都渡口,人流穿梭不息,沉重的货物压弯了脚夫的背,豆大的汗珠滚滚直下,滴在渡口的石阶上,“滋溜儿”一声青烟,立时被阳光蒸发,纤夫呼喝着号子自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再没于人声阵阵中。
一艘破烂的小船在一众硕大的货船中摇摇晃晃地飘着,险险地挤过来,靠上了渡口,渡口有人在等,一见到船上几人,喜笑颜开。
“师妹!”朝妍跳过去,重重地把鱼非池搂在怀中,抱着她转三圈。
鱼非池让她勒得喘不过气,憋了半晌:“轻点儿轻点儿,痛痛痛。”
朝妍松开她,见她手臂上还线着布条,布条上浸的血迹已经干了,暗红的颜色。
“这一路上你们怕是遭了不少罪吧?”朝妍看着她伤口,有些后怕地问。
不等鱼非池说什么,便听见身后的石凤岐一通怒骂:“卿白衣你个龟儿子,你说的这一路上派人保护呢?人呢!你告诉我人呢?你大爷的!”
卿白衣一身白衣,略显尴尬:“不…不好意思啊,近来宫中侍卫疏于训练,保护不周,让你们受惊了。”
“你一句保护不周就完事了啊?我们几个命都差点搭进绥江里,卿白衣你就说我要你何用!”
怨不得石凤岐火气大,自打离了无为学院顺绥江南下到他这后蜀国来,这一路上的暗杀和刺客那是数不胜数,杀之不尽,若非是他们几个武功都够看,怕是真个要葬身鱼腹了。
而卿白衣说好了会一路派人保护,那都是些什么人呐!砍翻他们跟削面片儿似的容易,不求他们保护,不碍事就是天大的帮忙了。
石凤岐信誓旦旦地跟鱼非池说“跟哥走,哥保证这一路没人找麻烦”,结果耳光噼里啪啦地往他脸皮上打,一路上不知被鱼非池嘲讽多少次,他此时好不容易留着命活着到了后蜀,未直接把卿白衣按地上揍一顿,已经是极力克制过后的结果了。
卿白衣低头对对手指,小声地说:“这也不能怨我不是,谁能想得到他们对你们三兴趣这么大,得不到就要杀掉,这不脑子有病吗?”
“你还有理了!”石凤岐果然跳起来,把卿白衣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
卿白衣两护卫,站在旁边,看着石凤岐骑在卿白衣上揍他的样子,纷纷掩目没眼看——好好的一国之君,怎么就这么怂?
迟归走过来,拉拉鱼非池衣角,指了指地上那滚在一起的两人:“小师姐,他们两个…”
“嗯,师姐给你上一课,这叫断袖之癖,又叫龙阳之好,阿迟,你学会了吗?”鱼非池一本正经地说。
“断袖你大爷啊!”
“龙阳你姐夫啊!”
两人起身,卿白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石凤岐身上的伤,叹气一番:“这个,你们还是住我宫里吧,住外头,我怕保不住你们性命。”
“废物!你这一国之君要之何用!”石凤岐骂道。
“你骂够了啊!石凤岐,再骂你信不信我斩你九族啊!”
“你来你来你来啊!不斩我九族我跟你姓!”
“你把你九族报上名来,你看我斩不斩!”
“连我九族是谁都不知道,你个废物!”
“来人啊!”卿白衣气得要疯了。
“到!”两护卫涕泪而下,君上终于有君上的样子了,要发威了。
“算了没事。”
…
十多年前那场战事时,商夷国的前七子林澈阴险得很,倒了大把的石灰进后蜀国的田地里,良田千万顷毁于一旦,自那后便是半粒米都长不出来,但后蜀国的人总不能坐在家中等着天上掉粮食下来啊,日子总得过下去。
后蜀的先帝是个聪明人,有一回望着这绥江想了想,一拍大腿:“做生意!”
咱种不出粮食来,买还不行吗?有银子还怕饿死人?
于是十多年前起始,这后蜀国便大肆鼓励生意人,行经商之事,降低了赋税,修起了渡口与商道,甚至迁了国都,自内陆些的地方直接迁到了临绥江的偃都,以示后蜀决心。
十多年过去,后蜀不负先帝重望,成为了七国中贸易最繁荣的地方,偃都这渡口,每日流通的货物价值不可估量,后蜀的国库已不是日进斗金可以形容,总之,这地儿啥都没有,就一样,有钱!
而卿白衣,他就是个捡了大便宜的人,他老子已经把后蜀拉上了正轨,他只要安安生生地按着他老子规划好的路子走,不出意料,这后蜀会一直这么繁荣下去。
这么有钱的地方,自然是十分适合叶藏与朝妍两人的。
他们揣着石凤岐写的介绍信,来到了这后蜀国,卿白衣不加任何思索,二话不说立刻给了他们与后蜀国人一样的待遇。
在后蜀做生意是很有讲究的,后蜀国对自己的国人格外宽容扶持,赋税能减就减,方便能给就给,但是对外来人都极为严苛,条条框框的门槛足以吓退许多想来后蜀发财的人,这样的好处是保护了自己国民的利益,并且迫使外人不得不去他国行商,最后再形成与后蜀的贸易,算是一个极好的循环。
而卿白衣给不假思索地给叶藏这个外人便利,足以看出他对石凤岐的信任。
叶藏也未令人失望,他来后蜀一年,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不算大富,但供着朝妍挥霍却是可以的。
只是这生意有点不那么好启齿,毕竟小黄书在后蜀国大肆流行,就是他开的好头。
不怨他,这后蜀国里的生意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行行业业都有各尊大山横在前方,叶藏想发财赚钱,只能剑走偏锋——虽然这锋偏得有点厉害。
如此富有的地方,王宫自然也是修得富丽堂皇的,石凤岐站在王宫的正门前,像是想着什么往事,停下了步子。
卿白衣见了,往回走两步,与他并肩,也一同望着那王宫宫门:“别看了,血早就洗干净了。”
“不是,我是琢磨着,这上面的鲛珠啊,金子啊铲下来,能卖多少钱?”石凤岐严肃地说。
卿白衣抚额一叹:“你有点出息成不成,这点小钱也看得上?”
“那我换个说法,这上面鲛珠啊,金子啊铲下来,够你输多久?”石凤岐继续严肃地说。
卿白衣嘿嘿一笑:“我在宫里头有骰子牌九马吊斗鸡和蛐蛐,你随便挑,不是我说,嘿,石凤岐,这回我不把你底裤赢过来,我卿白衣这三字,倒着写!”
“衣白卿,一白二清,一清二白,好名字。”石凤岐说。
不同于鱼非池与迟归,朝妍与叶藏并未见识过卿白衣与石凤岐之间的骂仗,只以为他们关系交好,但却不知他们关系好到如此地步,此番见识,未免惊诧,便问道:“师妹啊,这蜀帝…跟石师兄…”
“都说了龙阳之好了,小两口不都这样吗?”鱼非池煞有介事地说道。
“咱两晚上练练,让你见识见识我是不是龙阳之好,怎么样?”石凤岐走过来对鱼非池狠声道。
“晚上没空,不约。”鱼非池负手而行,大步前行,看都不看一眼石凤岐。
石凤岐刚欲追上去,迟归一脚横过去拦下他:“都有了蜀帝了,石师兄你还不知足,真是过份!”
“卿白衣,斩他九族!”石凤岐喊一声。
“好勒,请问这位迟公子九族有哪些人?”卿白衣立时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么听话,有点怪怪的。
一行人打打闹闹,吵吵笑笑,都忘了一路凶险颠簸而来时身上的酸痛与旧伤,大概卿白衣是七国中对七子追求最低的,所以石凤岐才把这里当做一个落脚的地方,否则去了任何一国,都怕是躲不开连番的游说。
做为一个国主,卿白衣他或许不是很合格,成天爱玩爱闹爱赌,但是做为一个朋友,他绝对的够义气够哥们。
将石凤岐接进王宫后,他也未对外人大肆说这起件事,更不要提对朝臣们讲起,在他看来,石凤岐如果有心要留在后蜀帮他,自会留下的,就像当年帮着他坐上帝位一样,若是他不愿意,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逃走的,也就像当年他逃离后蜀一样。
过份要求与逼迫,反而只会把石凤岐越逼越远。
他没有铺张奢华地办宫宴,只是准备了石凤岐以往就爱吃的菜肴,摆在了荷花池中。
鱼非池并不排斥卿白衣,相反她觉得如果天下帝君个个都如他这般就好了,少来些盛气凌人的气势,多一些平易近人的温和,所以席间她倒也没有几分拘束的感觉,偶尔卿白衣说些笑话她也接得上,大家提起一年前的商夷国初遇时,都付一笑。
提起商夷国的旧事,自然会提到那位生来体带异香,又美艳迷人的琉璃美人温暖,鱼非池问:“不知温暖姑娘如何了?”
难得一见的,卿白衣沉默了下来,脸上都些落寞和无奈的神色:“明日再说此事吧。”
鱼非池心中微微一个突兀,直觉不好。
第二百二十章 上天给的孽缘
第二日,鱼非池一觉睡醒,发觉守在外面的宫女手中托着身华衣,她问这是什么,宫女儿说:“石公子特意为鱼姑娘所挑选的衣物,君上命奴婢为小姐送来。”
“不要,我自己的衣服呢?”鱼非池反手扎着头发,随口地说。
“回鱼姑娘的话,石公子烧了。”宫女儿实诚。
自打下了无为山,其他的弟子都是换了自己的常服的,就落得鱼非池一个人觉得那身白袍穿着舒服,懒得麻烦,一直穿到了后蜀国也未换,石凤岐说了不知有多少回地,都未能说动她,这到了后蜀国,算是他半个地盘的地方,胆子立刻大了起来,都敢直接烧衣了。
眼前这衣服,好看,不止好看,还很华美,唯一的问题是,太沉了。
大凡华服美衣,都是层层叠叠缀以珠玉宝石,方得熠熠生辉,如同采星撷月于华裳间,鱼非池不排斥这些个美丽的东西,但是前提是不能累人,而这一身衣服,累死个人。
累死个人她也无法,总不能穿着中衣就跑出门,累死个人她也得一件件一层层地往身上套。
宫女儿小声说:“鱼姑娘真好看。”
“嗯,你穿你也好看。”
宫女儿掩嘴小声笑:“鱼姑娘真有趣。”
人靠衣装,这话是有道理的。
比方鱼非池清汤挂面一马平川了这么些年,突然换了一身披月流云般的衣服,便得嚣艳无双四字。
有些艳色是天生的,不是靠脂粉衣裳来装点的,那是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粗布不掩其色,麻衣难遮其丽,名唤艳骨。
鱼非池不止有艳骨天成,还有一根傲骨难去,便是嚣张骄傲,两骨撑起脊梁,得成嚣艳。
宫女儿替她挽好最后一束发,别了根发钗在她发间,又小声说:“鱼姑娘比温暖姑娘还要好看呢。”
可别,温暖是以异香闻名于天下的,鱼非池可不想跟她争一争谁是天下首艳。
宫女儿打开门,石凤岐坐在回廊的廊椅上,一双长腿放在上边,双手抱怀,听到开门声望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咂巴嘴:“还行,没糟蹋这身衣服,配得上我。”
宫女儿小声嘟囔:“明明是鱼姑娘把这身衣裳衬得更好看了。”
鱼非池不愿与他争论如此肤浅的问题,只说:“不是说去看温暖吗?”
“是啊,走吧。”石凤岐走过来,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鱼非池,最后一抚掌,“唉呀,好看,真好看!”
自是好看,他费了一晚上的功夫,让叶藏与朝妍带着他跑遍了整个偃都的绣娘店,最后在巧衣阁里磨了半天嘴皮子,直接搬出了卿白衣威逼利诱要挟一番,才买来了这身衣服,若这还不好看,那才有鬼。
他是看得满心欢喜与高兴的,怕鱼非池骄傲,他才不把这欢喜与高兴劲儿露在外头,自个儿内心里跟开了十里繁花一般灿烂。
他高高兴兴地与鱼非池并肩而行,准备去见卿白衣,再去见一见算得上老朋友的温暖,却在花园口遇上了另一个熟人,这个熟人令石凤岐十分后悔为鱼非池买了这身衣裳。
音弥生。
作为南燕国世子,他是如何出现在后蜀国王宫里的,石凤岐并不是很清楚,他也不想清楚,只是拉着鱼非池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石公子,鱼姑娘。”音弥生却叫住他们。
“跟你不熟。”石凤岐拖着鱼非池继续走。
走着走着一头撞上了卿白衣,卿白衣“唉哟”一声,指着他们后方:“音弥生啊,你们不都是无为学院里出来的吗?见面不打个招呼吗,跑什么?”
石凤岐深觉自己交友不慎,站在当场,唉声叹气。
鱼非池让石凤岐扯着跑来跑去早就有些喘不上气,挣脱了他的手坐在一边的石栏上拍着胸口:“累死我了。”
“给。”眼前递来一方手帕,鱼非池想也没想就接过来擦擦汗。
刚擦一下,手帕被人夺了去,石凤岐冷哼哼:“人家的东西你就这么随便接过来,像什么样子?”
鱼非池知道石凤岐在闹什么脾气,无非是后悔让自己穿了这么身招摇的衣服,还让音弥生遇上了,他担心音弥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份艳丽也别让他人看去。
人大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在意一样东西的时候,恨不得深深藏起,藏在最隐蔽的地方,不跟任何人分享,生怕被人看去,只想自己独自拥有。
这想法…虽说不成熟甚至有点幼稚,但是鱼非池是一个心胸…心怀宽大的人,念着石凤岐一个后生,不与他计较,也就由着他拖着自己跑来跑去。
但是一个帕子而已,你不用这么计较吧?
所以鱼非池很是无奈地叹气:“不好意思音师兄,他最近没吃药,让你见笑了。”
音弥生让她的话逗笑,杀了满园百花之娇,灵气逼人。
“你来我这里快一年了,都没见你笑过!”卿白衣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会笑的啊。”
“蜀帝说笑了。”音弥生的笑只一下便不见,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如玉但却疏离的样子。
“答应我个事儿,你千万别对着我妹妹笑,我可拜托你了,放过她。”卿白衣皱着眉头愁闷道。
音弥生不说话,只微微低下头:“再过不久,蜀帝你送我的那些书我便可看完了,到那时,我便离去。”
“赶紧看完赶紧走,别祸害我家妹子了。”卿白衣十分惆怅地说道。
音弥生冲蜀帝点点头,又与鱼非池告辞,薄衣长衫缓缓离开,他未做多什么动作,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副画一般,自有一份灵动与安静的悠然在里面。
“他怎么会来后蜀?”石凤岐问道。
卿白衣带着他们往亭中小坐,长叹一声:“这是个误会。”
天底下,大多数孽缘都起自于误会。
卿白衣有一妹妹,正值花样年纪,待嫁闺中,做哥哥的卿白衣千挑万选给她选了户好人家,南燕国的世子,听闻南燕世子才貌皆佳,性情也是极好,更是日后的南燕帝君,他妹子嫁过去之后,不怕日子过得不好。
他也问过他妹子是否愿意出嫁,妹子说:反正嫁谁都是嫁,嫁到南燕对后蜀还有帮助,无甚不可。
妹子如此深明大义,为国为君,简直令人感动。
可是麻烦事儿出在南燕,本来一年前妹子就该出嫁了,结果南燕来人说,世子暂无成家的心思,怕是要误了蜀帝一番好意。
卿白衣便怒了,堂堂长公主的婚事,岂可让南燕如此儿戏?这不仅仅是羞辱长公主,也是羞辱南燕!
他妹子又说:南燕国的世子不愿意娶,我若是硬要嫁过去,也是一对怨偶。作罢便作罢,世间好男儿多得是,皇兄你还怕我找不到如意郎君?至于南燕,让他们赔些银钱之类的,也就算了,两国交好为重。
妹子真是…好到没话说了,真正的心襟开阔。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问题,南燕与后蜀之间,结不成亲事至少也没结成仇怨,都要感谢这好妹子。
但是呢,倒霉就倒霉在这南燕世子音弥生,当时并不知道南燕皇帝给他谈的亲事,是这后蜀国的皇帝妹妹。
为了逃婚,他调转小舟棹头跑进了后蜀。
更倒霉就在于他是一个手贱之人,当日听闻是公主去渡口查看皇商新到的货物,脚下一滑,险些摔落水中,音弥生顺手这么一捞,就捞得了公主芳心。
公主当时并不知他是南燕世子,心中还想着虽然南燕的世子她没嫁成,但遇上了个中意的男子,何尝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便一心一意地跟着这公子喝了几回茶,聊了几回天,听他谈吐俱是不凡,见识又极广,一颗芳心便死死地钉在他身上了。
两人身份这么一揭开,乖乖,上天安排的,这是一场天大的孽缘。
兜兜转转,这倒霉催的两人,还是遇上了。
公主自此芳心暗许,铁了心肠,誓要嫁给音弥生,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南燕世子,音弥生本想立刻退走,却被公主以数十本后蜀国山水志为饵,以数十个高手护卫为人墙,强行留在了这宫中。
身为公主哥哥的蜀帝卿白衣,他满心的苦水没地儿倒,跟嚼了一把黄莲芯似的,自家妹妹死活喜欢上了个没指望的人不说,还把人南燕世子强行扣下了,不指着这门婚事能结成,只求南燕别打上门来让他放人就是大幸。
这算得是奇闻一件,连鱼非池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感叹那位公主真是个奇人,早先时候的深明大义,后来时候的执着不悔,都令人称奇。
石凤岐听了半天,摸摸鼻子:“你妹妹,叫卿年是吧?”
“你还记得啊,当年你走的时候,她才一丁点儿大呢。”
“当年她十岁,我带她放过风筝,今年算算…十五了啊,也该出落成大姑娘了。”石凤岐一边说一边琢磨着什么,眼神不时望了望音弥生离去的方向。
若是让音弥生喜欢上这卿年,是不是他就不会缠着鱼非池了,那危机就解除了啊!
“不说了,带你们去看温暖吧,唉。”卿白衣叹气一声。
第二百二十一章 苦啊
商夷国商帝曾为温暖筑琉璃宫,满室的华彩流转,鱼非池有幸见过,原以为,那已是把一个女人宠溺到极致处了。
直到见了眼前这琉璃殿,鱼非池觉得,她还是见识太少,有钱人不要命地扔起钱来,实在可怕。
富得流油的蜀帝卿白衣,大概是把这世上最华美的事物都堆进了琉璃殿,远远看着,那奢华得令人发指的琉璃殿都十分刺眼,穷奢极欲,大概就是指这个。
石凤岐“啧啧”的叹:“卿白衣,你这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啊。”
鱼非池说:“你的意思是说这琉璃殿是粪坑咯?”
…
没等石凤岐跟她对骂,鱼非池已大步流星进了琉璃殿,她的确想看一看,如今的温暖,是何模样。
并未有多少变化,依然是当年所见的那个温暖,美得不可方物,琉璃殿里浮动着她身上特有的幽幽暗香,透几分凛冽,不似商向暖身上那般柔软轻暖。
她独坐在巨大宫殿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地板上的青玉石倒映着她美丽的身影,盛夏的风吹过,轻纱薄衫,缓缓扬起,她似要化仙而去一般。
大概是因为她喜静,所以宫中并没有太多的侍女在,越发衬得她清泠泠的孤寂着,再不见她当年起舞时的曼妙身姿。
她很寂寞。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看到了鱼非池站在宫门口,未施粉黛的脸上抹上了一丝笑:“又见面了,鱼姑娘。”
她声音不再似当年那般好听,鱼非池记得,她原来有一副特别动听的嗓子,上天不止给了她不俗的美貌,还给了她仙乐般的声音。
可如今再见,她不俗的美貌凋零如枯萎的花,她仙乐般的声音如干涸的溪流喑哑。
不知为何,鱼非池觉得,她见此情此景,很是心酸。
原本她以为,她会见到一个骄傲又明艳的温暖,毕竟当年她在来后蜀的时候说过“不见,他才会心痛”这样的话,她是外柔内刚的女子,难以被人折去光芒,她去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活得很好。
可是眼前所见,她却如同失去灵魂。
“又见面了。”鱼非池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你还好吗?”
“如你所见,我很好。”温暖打开身子。
香气扑鼻而来,就好像她把身体里的异香藏在怀间,只需她双臂一展,那藏于怀间的香味便能长了翅膀一般飞出来,告诉众人,她依然是当年那个温暖,以一身异香闻名天下的琉璃美人温暖。
“发生了什么?”鱼非池轻声问,以卿白衣的为人,绝不可能虐待温暖,也绝不可能逼迫温暖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将温暖变成这样?
“大概是…水土不服吧。”温暖笑声道,“你还记得我,真好。”
“谁会忘得了你呢?”鱼非池见她不想说,也不再多问,只是挪了挪身子与她坐得近些,闻着她身上的独特香味,陪她静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