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那六人拜完,鬼夫子发觉有两根蜡烛已经燃到底了,他自己搬了把梯子,慢慢爬上去,重新燃了两根点上,这里蜡烛常明,都是他自己在打理,从来不许旁人插手。
他欠这些弟子的,当还一辈子!
“走,带你们去七楼。”鬼夫子熄了火折子,笑声说。
七楼不大,不比六楼那般宽敞,点了白烛七根,无根无拖,兀自浮于半空中。
这白烛乍看之下与普通蜡烛无甚不同,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这七根白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星光,流转蜿蜒的星辉,如同有生命一般,缠绕在烛身上,透着圣洁与高贵之感。
“老二,老三。”鬼夫子笑一声:“你们既然曾经师从老朽的弟子,便当知,这是什么。”
苏于婳与韬轲对视一眼,齐声说:“长命烛。”
“嗯,长命烛。”鬼夫子笑了笑,“那你们可知,长命烛做何用?”
苏于婳与韬轲皆不再说话。
鬼夫子手掌轻挥,那浮于半空的七根长命烛便飘飘然然地浮着落下来,他的手指穿过那七根白烛,白烛看着如实物,可是他的手却从这白烛中轻松穿过,好似那七根长命烛只是幻影。
离得近了,鱼非池才发现,这长命烛无半分温度,没有半点火光该有的热气,又听得鬼夫子缓声说:“长命烛取你们七人星象作引,纳命盘入烛身,长命烛亮,你们活,长命烛灭,你们死。”
除却苏于婳与韬轲之外,其余几人面色皆一变,生死系于一烛间,如何能不面色变幻?
独留得鱼非池叹气合眼,似觉得周身力气都被抽了去,站着都累人,于是提起袍子盘膝坐在了一边的地上,手肘支着膝盖,手指扶着额头,一副根本不想再看见鬼夫子的神色。
她原是想得好,所谓无为七子出无为,无为定天下,那总得这些人心甘情愿地定这天下才是,她既然不愿意,鬼夫子总不能时时跟在她后头逼着她去做。
平白得了这名号挂在身上,反正无几分重量也不累人,由着他们喊去也少不了一块肉,自己不掺和这天下便也就算了。
鬼夫子定是早就知道了鱼非池这想法,所以一直留着长命烛这一手后招,等着她。
现如今可好,命都捏在他手里,怕是想逃都逃不了了。
鬼夫子他捏着你性命,和颜悦色笑眯眯,问你,做与不做?
早先就知道,学院里的司业们都是老不死的精怪,一个比一个能算计人,但鱼非池总是能跳出他们的坑,心里头便也估摸着,无为七子这个坑她也是跳得出去的,所以这一年来都未怎么在意过。
却是未料到,院长大人鬼夫子坑人的手法比之司业要残暴上如许之多,无为七子这个坑是个天坑,蹦跶到死,也有可能蹦不出去。
原来司业们骂这鬼夫子是老不死的,当真没有骂错,他背了这么些骂名,也是背得活该,他最当死,赶紧死。
鱼非池觉得,她心甚累。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将下山
鬼夫子见她这副神色,笑着走到她旁边挨着她一起坐下,瞅着其余六人依然是笑:“长命烛燃十年,十年内你们七人中,不论是谁一统这天下,七人皆活,十年期过,若天下仍是四分五裂未能一统,七人皆死。当然了,这十年中你们自己争来斗去,若有谁本事不够死在了别人手下,这长命烛,也会随之灭掉。”
他何以能如何坦然自若地说出这番话?
这里是七个活生生的人,他教了一年的闭关弟子,杀了无数人杀出重围的骄傲的无为七子,他何以能如何镇定地说,你们只有十年时间,要么成就天下霸业,要么十年命止,烛灭人亡?
而六楼那五十六灵位,想来也都是因为这长命烛燃够了十年,他们未能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长命烛一熄,他们也就去了。
所以韬轲与苏于婳两人何等勇敢,明知是这样一条路,还敢走上山,还敢来成为学院的七子,是要抱着何等大的自信与抱负,才有这样的胆气,近乎用命赌十年?
鱼非池不是他们,鱼非池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勇敢之人,她只想求这鬼夫子饶过她,别盯着她,鬼夫子你有雄心壮志你伟大你高尚,你找别人去,你不要来破坏她的人生!
所以她在无数次沉重的叹气之后站起来,走到其余六人之前,深深弯腰一拜:“辛苦诸位早日一统天下,我这条小命就拜托给各位了。”
你们一统天下去吧,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
韬轲与苏于婳抬起鱼非池的臂膀,说道:“师妹哪里话,你我皆为无为七子,这天下…”
“这天下跟我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一升斗小民,图个安稳,下山了带着南九到处去晃荡,找个没人的地儿安安生生混完一辈子!我求你们别惦记我,我不会妨碍到你们,我也不会去挑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前去辅佐,但是你们谁敢来逼我,谁敢来妨碍我的平民生活,我就跟你玩命!因为,我的天下,就是我自己!”
鱼非池真的受够了鬼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摆布她,她此生最爱无非是自由,虽然她明知世上无绝对的自由,也知道活着就是折腾,不折腾就是死,更知道如何折腾,并且在这折腾中活到最后,但是,她更愿意用上所有力量,为自己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她受够了个个都拿天下大义绑架自己!
鬼夫子见她如此抵触,喊了他一声:“非池…”
“你闭嘴,鬼夫子你闭嘴!在这七国洪流里,不管是谁想要牺牲我的微末幸福去成就这番伟大事业,我都不答应。而任何要求我做出这种牺牲的人,毫无疑问,他就是卑鄙,就是无耻,就是臭不要脸的耍流氓!”
鱼非池的声音始终不高,只有那种充满了无奈之后的疲累反抗,或许连她自己也不信自己这番话是否真的会起到作用。
她无法想象有谁能在十年内完成这样一番壮举,也无法想象待到十年后,这须弥大陆上依然四五分裂的样子,到时候她也会变成一尊灵位放在六楼的灵堂里。
她没那么崇高,没有着无惧生死的精神,她当然怕死,是人就怕死,是人就想活着,怕死是活人才有的权利不是吗?!
凭什么现在冒出来一个人跟她说,你的命在我手里,十年内做成某件事,做不成就得死?
凭什么,这么荒诞?
她抬手随意挥了一下,果不其然连着手臂都一并穿过了那七根长命烛,她似笑似嘲:“你们爱谁谁,我不玩了。”
说罢她便走出七楼这房间的门,刚欲下楼,听得老夫子道:“站住。”
鱼非池顿步,回头看他。
鬼夫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另六位弟子:“你们学业已成,长命烛已亮,下山去吧。”
鱼非池低头沉默了很久,没有人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只是最后她长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好似要把胸口所有的浊气都吐出去,面色平常地依着弟子礼,向鬼夫子一拜,下楼去。
下楼后她步子走得极快,回房间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就准备下山去,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远离鬼夫子,她斗不过他躲着他还不行吗?
只是气冲冲地她刚走到学院大门口,她又立刻掉头,眼前的索道令她头晕目眩,看着就要昏厥,由不得她不立刻转头。
她又气又恨又憋屈,还挟裹着对学院的一丝不舍,恼得将手中包袱狠狠地往地上一砸,鼻子微酸,屁股一蹲,坐在那处,她觉得她很委屈,特别委屈,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肩上有人给她披了一件玄色外袍,浓浓的酒糟味冲鼻,那人递过酒壶给她,看着这眼前的白云缠索道,恰似仙境一般,咂巴咂巴嘴:“啧啧,这么好的景致,你以后是看不到咯。”
鱼非池不说话,只闷头灌了一口酒,灌得太急把自己给呛着了,咳了老半天没停下。
艾幼微拍拍她后背,笑声说:“学院历年来都是如此,十年期满,弟子死绝,重招三百,再选七子。”
“有病啊?”鱼非池骂。
“嗯,活了一百多快两百岁了,有点病在所难免。”艾幼微笑道。
他应得如此干脆跟着自己一起骂鬼夫子,鱼非池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但坐在那处,继续当个哑巴。
“下山了要自己注意着点,虽说有南九跟着你,但是寡不敌众的道理你是明白的,少惹事生非。”艾幼微说。
“嗯。”
“没事儿少想学院的事,我们这些司业平日里是不会下山的,你们下山后也再不能回学院见我们,实在有什么变故了,我们自会出山,懂吧?”
“嗯。”
“石凤岐这小子吧,其实蛮好的,丫头你不管猜到了什么,都不要说破,就让他试试吧,指不定他能成功呢?”
“嗯。”
“多吃木瓜。”
“嗯…嗯?”
“听说炖猪蹄也有用。”
“司业!”
“赶紧下山,看着就烦!”
艾幼微抢回酒囊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回走,恰好遇上另外六人走出来,他们对着司业弯腰行礼,谢过三年教导之恩,艾幼微只是摆摆手:“走吧走吧,别来烦我。”
但几人依然弯着腰,一直送到艾幼微的身影看不见了才站直身子,一眼瞅到鱼非池坐在学院大门口,望着像是悬在天际的索道犯愁。
石凤岐走过去站在她眼前,瞅了瞅那索道,得得瑟瑟地说:“你倒是跑啊,我看你跑得再快又怎么样。”
“石凤岐你贱不贱!”鱼非池抬起头就骂,一抬头才看到石凤岐他们早就换好了自己的常服。
这是鱼非池第一次看到石凤岐穿他自己的衣服,真是…骚得可以。
颜色虽是藏青色,但合身的裁剪,衣领与袖口那精细讲究的刺绣,时隐时现的灵兽图纹,还有腰间的抹玉腰带,尤其是衣领偏角还各缀一块玉,无一不透着一股闷骚气。
“走啦,哥带你下山。”石凤岐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后肩,示意鱼非池爬上来,语气却贱得莫名。
鱼非池实在是不想受他这窝囊气,闷了半天没有动。
“还想不想见南九了?要不我先下山,我跟他说,你家小姐已经从另一条路下山去了,就在这深渊底下,你说南九会不会跳下去找你?”石凤岐嘿嘿嘿地贱笑道。
不止鱼非池被她气得半死,就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他这贱气四溢的样子了,迟归气道:“小师姐别怕,我背你!”
“老七你算算,以你的功力背着你小师姐,脚力跟不跟得上我的轻功,拦不拦不得住我找南九?”石凤岐笑眯眯。
“你!”迟归气得小脸都通红。
“上来啦,啰嗦!”石凤岐往后一靠,双手一伸,猛地背起了鱼非池在背上,还顺手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包袱挂在脖子上,等到走上了索道,他默默思索了一下:“一年而已,怎么长了这么多?”
“石!凤!岐!”鱼非池双手用力,差点没把石凤岐勒死。
“谋杀亲夫啦!”石凤岐左摇右晃,晃得索道他荡了又荡,鱼非池挂在他背上也跟着荡一荡,这越是荡,她就不得不抱着他越紧,她抱越紧,石凤岐便越是浪,好似陷入了死循环。
石凤岐哟哟嗬嗬地背着她下山,听着她在背上骂自己骂得花样奇出,不带重样,心里头想着这蠢东西在鬼夫子那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当时骂得倒是痛快利索,到头来还不是只有被他气得跑的份?
那番情况下又不能真把鬼夫子如何,何不留着力气日后慢慢想办法?
她以为就她自己一个人不甘心啊,不甘心的人多了。
后面跟着另外五人,初止看着鱼非池在石凤岐一边挣扎一边抱得更紧,微微笑道:“她不是说,她喜欢女子么?”
迟归面色一变,连忙拉着苏于婳的胳膊说:“小师姐的确是喜欢女子的,是吧,三师姐?”
苏于婳笑而不语,凭老七这脑子是怎么挤进来的无为七子,怕是学院里最大的迷团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七子出无为
山下是另一番光景,不同于一年前的普通弟子下山,此时的山下,华盖林立,宝马香车,满目尽是风流名仕,声势浩大,怕是哪国皇帝来了都得不到此等待遇。
他们熙熙攘攘立在此处,彼此提防又彼此装作很熟的样子,等着那七人自山上走下来,倒也是番奇景。
这些人中甚至有不少学院里曾经的弟子,想来这七国的国主中有不少心思特别的,想着借着师门情谊可以说服七子。
却不知,这师门情谊里满是刀光剑影,没死在同门手里,是他们的运气。
七人同时走来的时候,说实话,那番场景的确有几分令人心生敬仰的。
在鬼夫子手下调教了一下,总是能练出几分高人架势来,腹有诗书气自华,更何论这七人不止满腹经纶诗书,还有满脑子的大道策论,那气质总不能差到哪里去。
韬轲自不必讲,他一身金线玄衣,沉稳内敛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是贵人气势,等着他的是商夷国的华车宝盖。
他与众人拱手告辞,上了马车,却也有些疑惑,按说商向暖应该会亲自来此接他才是,顺便她也会带着绿腰一起过来,为何却不见他们,只见了朝中几个重臣?
不过这些疑惑要等他去到商夷国再作解答,他告诉商夷国的臣子:“余下六子怕是暂时说服不了的,不必再费口舌,待日后再说。”
韬轲与其他六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在来学院之前,在商夷国的朝堂中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所以此时臣子们对韬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左右告辞之后,商夷国的马车便先行离开。
大师兄窦士君为白衹国人,此国弱小,夹在大隋与商夷之间能存活这么多年,纯粹是因为这两大国中间需要一个缓冲带,不至于紧紧挨着动不动便打个你死我活,以窦士君的能力,他去任何一国都能得到重用,但是他对白衹故土爱得深沉,不愿背弃家乡,也算是仁义之士。
他问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位…可有意向来我白衹?虽说白衹不比其他国家强大,但胜在国主开明,定不会委屈两位。”
鱼非池其实蛮喜欢这位大师兄的,学院里的时候,他真像个大哥哥一般,无论是衣行住行还是课业,都照顾着这一众的小师弟小师妹,脾气好得出奇,从来不见他动怒生气。
偶尔鱼非池惹得鬼夫子生气,他也会帮着打圆场,然后无奈地叹一声“小师妹你以后不可再如此顽劣,鬼夫子贵为师长,你总要尊重些。”
他是个真正的好好先生,满心仁德,光明磊落。
“大师兄,以后我若去白衹国玩,你可不要不记得我了。”鱼非池巧妙地化去了窦士君的提议。
窦士君便知道她的意思,笑声道:“有大师兄在,小师妹你想在白衹怎么玩都可以,大师兄等你。”
说罢还拍了拍鱼非池脑袋,真个将她当妹妹看一般。
然后他便离去,说服不了鱼非池与石凤岐,更不可能说得动苏于婳和其他人,窦士君也不会再白费时间。
初止回西魏,他话不多,只是与众人拜别,道一声后会有期,临行前多看了鱼非池一眼,鱼非池面色讪讪,祝他一路顺风。
而三师姐苏于婳是个特殊的存在,围在她身边的人是最多的,七国君主最想邀请的人也正是这苏于婳,游侠苏氏一族不论国籍,不分种族,他们是游离于七国之外的人,这样的人,是最好劝服,也是最不好劝服的。
而苏于婳却没有跟他们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鱼非池身边,问道:“师妹将来想去哪里?”
鱼非池摊手:“哪儿都不去,我自是逍遥。”
“那石师弟呢?”苏于婳又问。
“她去哪儿我去哪儿。”石凤岐一指鱼非池,说了跟没说无异。
苏于婳笑了一笑,不再多说,而她一国未选,一国未去,弓身告别一众士大夫,独自一人驾马远去,谁也看不清,她最后到底会做何选择。
“我搞不懂她诶,你说她想做什么?”鱼非池摸着下巴问石凤岐。
石凤岐睨她一眼:“你不是跟她那个啥啥啥吗?你都不懂我怎么会懂?”
鱼非池白他一眼:“滚!”
这余下的便只有石凤岐,鱼非池与迟归了。
说来迟归…当真可怜。
七子里个个都备受重视,个个都有人力邀,就落得这迟归小师弟可怜巴巴地站在鱼非池身边,没个人前来与他多说话,想来鬼夫子当年往山下送七子消息的时候,对这迟归…几乎没什么介绍吧。
而当年五人随司业下山游方时,另四人或多或少都做出些过令人侧目的事情,就这迟归,彻彻底底地打了一回酱油,没半点突出的地方,此时得不到重视,也实在不出奇。
好在迟归也根本不在乎,他就这般乖乖顺顺地站在鱼非池身侧,连眼神都不乱瞟,人家不来找他,他也懒得找别人。
石凤岐想着,这是个顶好的机会把迟归踹走,于是搭上他的肩:“老七,要不师兄给你介绍一个国家让你去?师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这天下七国的君主啊,皇室啊,我都相熟,绝不会害你。”
迟归肩膀一抖,甩开石凤岐手臂,挨着鱼非池站得近了些,鄙视着他:“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坏主意?我若是走了,小师姐可就没人保护了,我才不会让小师姐落到你这样的人手里!”
“我这样的人?我怎么样的人了我!”石凤岐怒道,他怎么了他,他哪儿配不上鱼非池了,这迟归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两的日常对话,总是掐得你死我活,鱼非池见怪不怪,只是四下张望,甩开了一堆上来游说的人,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南九。
他又长高了些,静静地站在这里,见到鱼非池时,小心翼翼地露出个笑容,像是不敢拉得脸上的“奴”字烙印变形一般。
“南九。”鱼非池毫不吝啬地抱住南九,心满意足地拍拍他后背,“让你久等了。”
“小姐言重。”南九却不会伸手去抱住鱼非池,他谨记自己身份,从不僭越。
倒是落得石凤岐白眼直翻,什么时候鱼非池也这么热情地抱抱自己看看?
“小师父好!”迟归站在一边点头弯腰,脆生生唤得一声,南九拍拍他肩膀让他起来,小人儿一副老头儿架势。
他跟南九关系一直挺好,南九教他武功也从来不藏一手,有什么教什么,年纪也相仿,什么都聊得来。
见他们三人聊得热闹,石凤岐莫名心里头不痛快,翁声翁气问一声:“咱们上哪儿啊?”
鱼非池踮脚搭着南九的肩,南九又不得不弯下膝盖免得她勾不着,踮脚踮得辛苦,听得鱼非池说:“大路朝天,咱各走一边,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鱼非池你是不是人啊!”石凤岐当即骂道,好说在一起三年,她这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吧?
“我怎么了?你要去哪儿你自己去,我又未必跟你同路。”鱼非池是真没想好她要去哪里,往左是须弥大陆以南,往右是须弥大陆以北,她有些迷茫,好像哪里都不想去。
石凤岐古里古怪一笑,瞧着自己指甲,也不理会鱼非池,明明是故意说给鱼非池听,却做出一番自言自语的样子:“唉呀前些日子收到了叶藏的来信,听说后蜀蛮好玩的,他邀我去看看。往南燕去呢,也好似一定要经过后蜀。哦对了,琉璃美人温暖也在后蜀,卿白衣给她修了个琉璃殿,听说日子过得不错,真想去看一看,嗯,这样想想,我去后蜀。”
说罢他挑眉抬眼看鱼非池,心想着这么多人与事都在后蜀,这样勾引她她定会动心才对。
哪曾想,鱼非池吆喝着迟归与南九上马,看这架势,是准备撇下石凤岐,三人就这么跑路了。
“鱼非池你到底什么情况!”石凤岐一个人演了半天戏,却未得到鱼非池半点回应,终于演不下去了。
“你去你的后蜀,我倒想去商夷见见绿腰,嗯,现在前去,应该还能赶得上韬轲师兄,就此别过了啊。”鱼非池说着就要挥马鞭。
“你去吧,我敢说,你这前脚踏进商夷国境,后脚就是满天杀机,你不怕害死你这两拖油瓶你就去。”石凤岐挥挥手。
鱼非池扬起的马鞭便只好放好,仰天一声长叹,内心万神兽狂奔而过。
石凤岐翻身上马,笑嘻嘻凑过来:“跟哥走,哥保证这一路下去没一个人找你麻烦。”
“你去后蜀到底想干嘛?”鱼非池问他。
“见故人,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想见,但我不想看见你。”
“没事儿,你反正不止眼瞎一天两天了,继续瞎着,就当看不见我。”
自学院那条晃晃荡荡的索道下来,是一片极大的林子,林子中间是条官道,沿着官道走上一柱香的脚程,官道分叉,一南一北。
七子中的老大,老二,老四,皆往北去,北有商夷,大隋,白衹,西魏四国。
七子中的老五,老六,老七,齐往南走,南有后蜀,南燕,苍陵三国。
老三苏于婳,不知所踪。
在这分叉路口的官道旁边,是个残破不堪的客栈,客栈里平日几乎无人前来投店,也就这每十三年一次的七子下山时,能捞一笔油水。
今日七子下山,于天下来说,都是个大事儿,大过皇帝娶老婆,于这客栈来说,也是个大事儿,大过赚钱捞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