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看着她,他没由来一阵紧张,胃里开始抽搐。
“她说,”她淡淡笑了,“不要让男人瞧不起。”
燕王呵呵笑了。
“我岂敢瞧不起夫人,瞧不起顾家的女人!”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清沅立刻反问:“是么?”
她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是这样么?殿下?你没有瞧不起我么?殿下当年在西境,为了买通丹支邪的从欣将军,就扶植他做了丹支邪的新国王。为了让西戎的第三部落王子倒戈,送了整整一百马车的货物。甚至高崖寺一带匪帮,殿下为了收服他们都赐了一万金。”
“我呢?就在刚刚,殿下对我说,可以保我平安,”她似笑似哭,“仅仅是应允我平安活着,就想换我卖主。”
燕王脸上没了一点血色。
清沅的眼泪流个不停,她说:“对我和颜悦色又如何?略施小恩又如何?我就该为这些感激涕零么?我没有这么下贱。”
萧广逸脑子里那根弦断了,他的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一把捏住清沅的下巴,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像野兽一样吻她。她不知道是在抵抗还是迎合,只是到最后他能尝到血腥和眼泪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气喘吁吁结束了这个吻,他拉开一点距离,低声说:“你想要什么?顾清沅,你说说看,你要我拿什么来买你。”
他看她敢不敢要。
清沅松开手,她看起来既温柔又冷酷,她说:“无价。我不侍二主。”
燕王甩开她。
她倒退两步。
好像刚刚他们相拥相吻只是一个幻觉。
燕王平静道:“顾清沅,你应该明白一力降十会的道理。你总有一天会到我这一边,只是早晚而已。”
清沅一动不动。
他叫人把顾清沅带了下去,看押起来。
清沅一离开,他就跌坐在榻上。肋下的疼痛让他呼吸都粗重起来,从胃中泛起的恶心更无法抑制,但他只能吐出一些清水。
他扶着榻边,忍了半天。郑十九进来,见他如此大吃一惊,因为每次诚国公夫人来过之后,燕王情形都比较好,从来没有过这样。
郑十九忙扶他去床上躺好:“殿下…小人去叫御医来。”
燕王道:“抄…抄…诚国公府。”
郑十九见他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连忙安抚道:“殿下,先让御医来看看。”
燕王慢慢呼吸,说了两个手下的名字。他要他们马上来办这件事——查抄诚国公府。
清沅被关在了大理寺的监牢。
十几年前,她的父亲在这里关过很短一段时间,然后被流放了。她很清楚燕王说的一力降十会。他现在掌握大权,没了耐心之后,不需要对她以礼相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摧毁她。
她一进牢房,就道:“劳烦拿一块布,一瓢清水给我。”
大理寺关押女犯的地方本来就小——很少有女人被关进来。在角落里一排五间牢房,清沅被关在最里面一间,又小又脏。
牢头的婆子负责看管女犯。婆子四五十岁,不住地看清沅。以往被关到这里来的,都是些无知村妇,或者风尘女子,多是因为钱财情/色纠纷闹出人命的。
婆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端丽的贵妇被关到这里来,姿态还这样落落大方,好像她不是坐在一股恶臭的牢房里,而是在茶室里一样。
婆子竟不由唯唯诺诺起来,很快把清沅要的东西拿来。
旁边的牢房里就有女犯人桀桀怪笑:“来了个有钱婊/子!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吗!”
几个女犯人都一起笑,婆子喝她们,她们叫骂婆子狗眼看人低,看见有钱人就当狗了。
清沅不管外面的谩骂吵闹,她用布和清水尽量打扫了一下,拾掇一番。然后静静坐在地上打坐。
诚国公府上此时已经乱做一片。
燕王旨意一到,诚国公府很快就被围住。赵逊这一天正在外面和朋友游玩,正看歌舞看得开心,就有人匆匆忙忙跑来大喊诚国公府被抄了!
赵逊吓得说不出话来,他想逃出京外。但这种事情怎么逃得掉,他的几个朋友把他按住,就差用绳子捆起来,押着他赶紧回府。
赵逊一路上就道:“都是她…全都是她…我早说了,要她别老往宫里去!这下可把祸事召回来了!”
他的朋友劝他:“你能跑哪里去?这时候早点回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赶紧打点关系才是!”他们把赵逊架到国公府门口一扔。
赵逊立刻被关在了府里。有五十多个士兵在府上到处翻找查抄。
燕王下了旨。所有东西都细细的抄,钱财珠宝归一类,最紧要是有字的东西,不许放过一张纸片。
这样仔细的抄家,抄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算抄完。
京中为此轰动——最后一个顾家人也被燕王收拾了。
宫中吴太后一直在问外面的消息,她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确定清沅失踪了——她不在诚国公府。出了这样的大事,清沅不可能躲起来不闻不问。
吴太后去了天极宫。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见燕王。
两仪宫的女官纷纷劝她:“太后不必忧心,诚国公夫人应当只是暂时躲起来了。”
吴太后穿戴整齐,喝道:“让开。”
她不许那些宁州派的女官挡她的路。她倒要看看萧广逸是不是真的把她囚禁了,她连天极宫都去不得了。
到了天极宫,吴太后等了一会儿,燕王才走出来见她。
他面色有些青白,见到吴太后就问:“太后有何要事?”
吴太后开门见山:“你把顾清沅怎么了?”
燕王皱眉道:“顾清沅在干什么,去哪里,不是应该太后最清楚么?为何问孤?”
吴太后说:“她失踪了。是不是你…”
燕王摇头:“太后请回吧。”
吴太后脸色变了:“你杀了她?”
燕王笑了起来,他说:“太后,我说了,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也并不关心。”
吴太后眼前一黑,宫人扶着她离开了。
吴太后一走,燕王立刻扶住墙,他这两天一直没有好转。
第243章 外传第二十一章
清沅失踪的第五天, 吴太后终于知道了她的下落——叶行高托人转了话给太后, 请太后不要太过忧心。
顾清沅还活着, 暂时被关在大理寺。
吴太后这才缓了一口气,她这天夜里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一闭眼就是清沅满是是血的样子。当初顾太后就是不声不响,突然就被“暴毙”了, 以燕王的心狠手辣, 他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吴太后又试着去和燕王要人。但这一次燕王压根没有见她,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甚至连皇帝都不让她见。
吴太后无法,只能让宫外人尽力营救清沅。
吴太后正为清沅的事心焦不痛快,就有人撞上来。
赵逊在抄家之后, 整个人都萎掉了。他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他晕头转向了两天,对怎么取回财产毫无头绪,只是整日咒骂清沅。
他不急着寻清沅, 只想给清沅写休书。知道清沅被关在大理寺之后, 他心里更想写休书了——哪个好端端的贵妇会被关到那种地方去!
但赵逊到底知道这事情重大, 他有这个心没这个胆, 嘴上说了几句,没敢立刻付诸行动。他还是先托人去问了一下太后。他觉着顾清沅都这样了, 在吴太后那应该失宠了。只要吴太后不反对,他这休书就可以写。
结果吴太后一听就怒了。清沅出事才几日,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想着抛下清沅跑了。吴太后立刻让人去骂了赵逊一通——她管不了大事, 难道还管不了一个纨绔赵逊?
赵逊只能暂时把写休书的事情按捺下来, 但他还是不愿意去大理寺打点——一来他现在手头紧,根本没银子使。吴太后派人送了两次银子,他平常大手大脚惯了,几日下来就花得所剩无几了。二来他不愿意去大理寺,只觉得丢人现眼。寻常都是丈夫犯了事,妻子去打点找人的,他这里反过来了。他不愿弄得全京城都知道这事,虽然已经差不多了。
幸好事情并不靠赵逊。
叶行高这一次出了大力。这日他在对燕王禀过事之后,主动问起了燕王。
“殿下,仆听闻诚国公夫人被关在大理寺狱中,已经有好几天了。”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燕王的脸色。
燕王这段时日气色不好,他听到叶行高问起,眉毛都纹丝不动,淡淡道:“御史何以关心此事?”
叶行高说:“监察乃职责所在。大理寺若有滥用职权之举,必须使殿下知晓。”
燕王淡淡笑了笑,道:“诚国公夫人确实是在大理寺,此事你不必过问了。”
叶行高不退让,只问:“请问殿下,国公夫人何罪之有?是因何罪名下狱?”
燕王有些意外,他慢慢站起来,道:“诚国公夫人利用帝师的名头敛财,数目巨大,所以抄家下狱。”
叶行高知道燕王所说不实,他说:“这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实证据。请殿下查明真相之后就放归诚国公夫人。”
又过了几日,连燕王宁州派这边,都有人开始问起顾清沅的事情。
因为一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不是个事。若是干脆死了,也能收拾残局。但现在燕王只是拖着,反而让京中的风声越来越大。
燕王的幕僚劝燕王最好放了诚国公夫人。
“殿下要是想杀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了。若是不声不响死了,不算麻烦。现在抄家动静太大,又在大理寺关了这么多日,再死,就成丑事了。”
燕王问:“京中人很喜欢诚国公夫人么?”
他的幕僚说:“喜欢谈不上。只是明嘉皇帝时候,朝廷只嘉奖过两位孝女,诚国公夫人就是其中之一。明嘉皇帝御笔亲批的孝女,殿下若是杀了,还被全天下人知道…”
幕僚并不知道这位诚国公夫人到底如何得罪了燕王。尽管有些在推王妃上面有小动作,但是罪不至死,燕王对她,似乎还是因为顾太后迁怒。
燕王长叹一口气,他说:“孤知道了。”
清沅在牢中住了大半个月。牢头的婆子还算照应她,每日都会给她清水。只是饭食和其他人一样,不会单独为她做。每日或是发馊的饼子,或是不知道什么煮的糊糊,清沅每天会把咸菜吃干净,然后挑些干净的部分吃一点。饿不死就行。
她已经知道了在她旁边关的几个人都是判了死刑的或将会判死刑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就是在等死。白天时候还好,到了夜里天一黑,人就会发狂。夜夜狂叫嚎哭,宛如人间地狱。
清沅被关进来几天之后,这种嚎叫消失了,她们平静了下来。
因为清沅开始给她们讲故事。
一到深夜,她们就喊“那个有钱小/婊/子,来说一段!”
清沅说:“昨天夜里,我们说到了,这家主母十分厉害,虽然当家嫡子快病死了,但她把族中大权牢牢握在手里。庶子呢,也被她弄死在外地了,这下她觉得能高枕无忧了。谁知道,那个庶子竟然是诈死,悄悄杀了回来,打了主母一个措手不及。”
几个听众十分捧场,大声说:“好!好!就知道这小子命不该绝!”
清沅接着娓娓道:“这个庶子,既疑心主母杀害了自己的生母,又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岂会轻易放过…”
她忽然住口,有脚步声从通道中传来。她听那脚步声,心中一阵难受。
燕王的身形从黑暗中显出,他走到清沅的门前,道:“怎么不说了,接着说下去。”
听众正听到关键处,听得入迷,清沅忽然停下,她们都拍地催促,又听到有男人入内的声音,全都想看来的是个什么人。
清沅没有起身,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辛苦你了。大半夜还过来。”
燕王说:“不妨,反正我睡不着。”
有女犯的声音阴阳怪气叫道:“原来是小婊/子的姘/头来了!”
清沅立刻道:“请回吧。这里不是你该屈尊来的地方。”
燕王左右看看,说:“也没什么。我过去住过比这更可怕的地方。不过对你来说,可能是绝无仅有的经历。”
清沅微笑道:“我十六七岁时候和大弟去信州,在路上误入黑店,差点丢了性命。在这里,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每日睡得还算安稳。”
燕王叹了口气:“你这样固执…”
清沅说:“你来究竟想要听什么?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终于回头看向燕王。
月光从狭窄的窗户透进来,就着这昏昧的光,他们终于看清了彼此的脸,都是一怔。
清沅一看就知道燕王又生病了,他被病痛折磨得很明显。
燕王是没想到清沅瘦了那么多,而且一看就是饿瘦的。肩膀和手臂都单薄得吓人。他心口一阵窒息。
他说她固执,可他何尝不能放过自己。
“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清沅静静道:“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要。”
“你真是她姘/头就赶紧筹钱赎她出去啊你个怂蛋!”女犯乱叫一通,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说些不堪入耳的粗话。
清沅忍不住笑了起来,燕王看了她一眼,她居然笑得很轻松。
清沅笑过了,就指着隔壁对燕王道:“叫人给隔壁几个朋友送些好酒好饭。有她们陪我,我在这里也算有些乐子。”
燕王本来还想发火,但他看清沅这样,突然一点火都发不出来。他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清沅又催促他:“好了,话说完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燕王转身离开,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真想要我的命么?”
清沅微笑道:“我也想问你一样的话。”
燕王笑了一声,他终于离开了。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就有好酒好菜送到牢房里,人人有份,众人全都欢呼起来。清沅只要了一碗熬得正好的清粥喝。
喝完了粥,婆子就打开了清沅的门,她被放了出来。
清沅脚步虚浮,婆子搀着她走出来。走到大理寺牢狱后门,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那里候着了。
见到清沅出来,有人立刻从车上跳下来,扑过来叫道:“姐姐!”
竟是清泠来接她。
清沅怔住:“你怎么…”
清泠小心扶她上了马车,道:“姐姐。我…我出了京,就在驿站住了几天,听说诚国公府被抄,我就立刻回京了!这几日都住在舅舅家。”
清沅这时候也没法责怪她,只道:“回头要好好谢谢舅舅舅妈,又让他们费心了。”
清泠点头,她又吞吞吐吐道:“姐姐…”
清沅问:“怎么了?”
清泠说:“诚国公扬言你一回来就要好好教训你,振振夫纲,要把你关起来,又说要把你送到乡下庄子去。”
清沅道:“他不敢。”
清泠有些着急:“我看诚国公这次不是说着玩的,全京城都等着看你们的笑话呢!”
清沅道:“我明白。虽然他不敢,但我与他闹起来到底不好看。再者出来之前我就已经想过了,暂时不回诚国公府。我不去找他,他是懒得来找我的。”
清泠一听,喜道:“正好我还有姐姐给我的银子,还好没被抄了去!这些银子够我们花了!够租个漂亮大院子住好几年呢!”
清沅吩咐马夫地址,然后闭目养神,低声对清泠道:“这银子不是这么用的。”
第244章 外传第二十二章
清沅吩咐马夫去了定国寺附近的一座旧院落。
定国寺在九瑞坊和润善坊之间,这两个坊又恰好是京中人口最密集的两个大坊。因此定国寺香火旺盛, 周围鱼龙混杂, 热闹非凡。
清沅去的这所院落是闹中取静, 虽在闹市, 但院门一关,还算清净。
清泠扶着清沅下了马车,护院的老人一见是她, 立刻上前行礼道:“顾夫人, 您来了。”
清沅客气道:“这次我要多住些时日了。今天先把房间收拾出来,东西和人手慢慢添置。”
老人忙道:“我这就叫我婆子来。这房间是一直打扫的, 夫人这就可以歇脚。”
清沅点点头。清泠随她四处看看——这座宅院虽然老旧了些,但格局好,厅堂大, 房间多, 花园里还有小塘和假山,布置幽雅,别有洞天。
清泠赞道:“姐姐这是狡兔三窟呀!”
清沅苦笑道:“我又何尝想用上这里。这里是一位老友的旧居,她夫君去世之后,她手头拮据, 就清理了在京中的一部分家产, 回老家隐居了。我买下了这里, 但和她说仍将院子为她留着, 她随时都能回来再住。”
清泠道:“这样也好。住上面能省一大笔钱了。定国寺这位置我也喜欢, 每天一出门, 走出巷子,就是热闹。”
清沅这会儿也累了,早晨一碗粥不顶事。清泠忙让婆子来,服侍清沅吃饭,沐浴,休息。她去舅舅那里报个平安,然后取回了行李带到定国寺这边。
第二日舅妈白氏就来看了清沅,还带了两个丫鬟,还有许多吃的穿的用的。一见到清沅,白氏就哭了。
回头清泠送白氏出去的时候,就拉着清泠的手道:“看你大姐这样,我心里太难受了。她这样子,就让我想到当年你父亲出事之后,她就是这样。好好的观云坊就这么败了。”
清泠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只依稀记得家里有一段时间突然人人慌乱,然后家里好像少了很多东西,她跑来跑去也没人管了。
白氏又叮嘱她好好照顾清沅:“千万不许她再吃素了,坏了身体。再有,诚国公那边,她该低头就低个头,总不能一直在外面住着,不成样的。”
清泠对白氏的话,一半听着,还有一半并不在意。她觉得自家姐姐心里一肚子数,不会走错的。
如此过了几日,定国寺这边终于布置整齐。清沅这几日慢慢吃得多了些,脸上终于有了些红润。
亲朋都知道了清沅暂住在定国寺附近,往常来往多的贵妇只有寥寥几个人送了东西来。叶老夫人还带着叶小鸾亲自来看了一趟。
至于诚国公赵逊,正如清沅所料,赵逊真的没有来找她,只派下人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给清沅带来。
之前诚国公府抄家时候,清沅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都回自己家了——因清沅把她们的卖身契都还给了她们。知道清沅在定国寺这里,眠竹和其他两个大丫鬟就找了过来,还是继续在清沅身边伺候。
眠竹把抄家那天的情形给清沅大致说了,说那些士兵如何查抄仔细府上的东西,又把书房全都搬空了,还有请沅房间,库房里的箱子,全都一样不剩。
清沅虽然想到会是这样,听到时候脸色还是不好。清泠叫了起来:“怎么能这样!”
眠竹道:“姑娘没瞧见,那些人真如蝗虫过境一样。”
清沅喃喃道:“父亲的东西,当年下狱的时候丢了大部分。后来流放,去世,又丢了一部分。母亲能保留了一些留给我和顾晟的,已经很少。如今我又把父亲的笔记弄丢了…现在只有晟儿那里还留了几件东西了。”
一想到也许等到顾晟儿子当家时候,父亲在这世上就什么留下的东西都没有了。清沅终于捂脸流泪。
清泠虽没有清沅这样的悲痛,但看姐姐这样,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燕王。她想自己还是太嫩,看走了眼,这个燕王根本一肚子坏水,仗势欺人!
燕王并不知道这时候有个小姑娘在愤愤不平。
他正在看一本小册子——这本小册子上详细写了禹城运河该如何规划,一条一条要点列出来,还有图纸和附注。内容正与去年庄非玉呈上的那份一模一样,连措辞都没有变。唯一的不同是,这一份是顾清沅的字迹。
燕王不死心,又将庄非玉那份册子翻出来对照。果然是几乎完全一致,除了个别字句改动,其他就是照抄了一遍。
他很快又找到了第一份笔记,是顾清沅的父亲顾泽行所作。这三份东西放在眼前,事情就一目了然——顾清沅知道禹城要修运河,想到父亲曾有笔记,重新整理,新写一份,然后给了庄非玉。
燕王立刻召来幕僚。
他问幕僚:“你上次说,诚国公夫人有孝女名头。”
幕僚道:“对,是朝廷嘉奖的孝女。”
这分量不一般。
燕王又说:“我记得她这孝女是因为她为父亲翻案?”
幕僚道:“她当时一个未婚女子,带着弟弟远赴信州,几经周折,终于翻案。之后又为父亲茹素三年,刺血抄经。”
燕王抬手:“总之这关键是在翻案上。既然如此,那我要看看这案子翻得到底对不对。”
他下旨,要大理寺和信州当地把所有有关这桩案件的卷宗和证据全都送来。他要亲自读一遍。
至于庄非玉,人还在禹城修着运河。他先不打算动。
他现在谈不上有多恼怒,还算冷静。这事情他着了顾清沅的道,只是心中隐隐蹿火。他倒要看看顾清沅还有什么本事。
他知道她没有回诚国公府,避免了一场闹剧,但是他又不觉得她会就此偃旗息鼓,更不觉得她是因为害怕诚国公。
她连他都不怕!岂会怕赵逊。
因此吴太后那边要召顾清沅入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