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的火力压制太过猛烈,周戉示意整只小队退后数步,以走廊转角的墙身为掩体,诱惑帝国人上前。同时开启战斗终端仪的通话器,“第一支队。”
话音落下不久,第一声剧烈的爆炸从空港停机坪位置轰然响起,那是帝国一艘太空战舰被炸毁。周戉眼中满是悍然之意,接着冷静地命令:“第二支队。”
在他下令的同时,手中的自动步|枪枪管前方喷吐着火舌,密集的子弹向帝国人轰射,随即,第二声爆炸如期而至。
只要拿下导航台,清除停机坪的障碍,联邦的太空战舰将势不可挡地飞抵裂石堡上空。同时,联邦的地面军队也可直接飞抵空港,陆空两路夹击,收复裂石堡。
他指指身边数人,接着指向火力猛烈的楼梯方向。随着他的命令,田七飞速向敌方投掷□□。弹影接连腾空,就在帝国人新一轮扫射开始的同时,周戉和队友双脚蹬地,强大的爆发力由脚掌传送到小腿肌腱,他们飞身而出,横掠两米,然后强行扭转身体,贴着楼梯栏杆蹲立,手中的联邦AK高磁自动步|枪怒焰喷发,狠狠地反压制了帝国军人的火力。
枪弹密集的轰射着,建筑物墙身被炸开的碎石迸射向头盔和人体,每一步前进的脚印以血铺就,空港停机坪上,帝国战舰被炸毁的熊熊火苗仍在燃烧。
周戉带领的这支星枭队伍在半个小时内解决战斗,占据导航台,切断了空港与裂石堡市内帝国军队的联系。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联邦第一第四集团军共计五个陆军师乘坐太空船飞抵裂石堡空港,配合第二集团军太空舰队的空中压制,在早上八点正式收复了科顿星北半球最大的城市——裂石堡。
枪火已熄,裂石堡市区内仍然尘烟弥漫。周戉从师部走出来,正有一队帝国俘虏被押送着,去往俘虏营。锤子注视那队战俘的背影,往地上狠啐了一口痰液,数夜未眠的周戉眼中血丝微现,沉默地递给他一支香烟。
不一会,卢加开着一俩敞篷军车来到师部正门,两个男人不等军车熄火,叼着烟飞身纵上。“回星枭。通知小队待命准备出发。”周戉脸色阴沉地命令说。
“这是怎么了?喘气的功夫也不给?”卢加骂骂咧咧的问。
锤子解释说:“帝国狗的师长跑了。”
周戉拿出卫星电话,做个手势,两人顿时噤声。
莱茵郊外,周智勇书房里的专线电话响起。
“爷爷。”
“行动结束了?”
“并没有完全结束。”限于军事保密条例,即使是祖父,周戉也不能详尽述说战事。他简短地答一句,接着问,“苏……”
“她和孩子们昨晚离开了,是你冯叔叔派人送回西宁的。放心。”
片刻的沉默,像是无法表达的遗憾。
周智勇静静聆听电话那边短促的流弹声音,似乎闻到硝烟味道。“军情要紧。”他严厉地提醒。
周戉心神一凛。“谢谢爷爷的照顾,还有,保重身体。”
挡风玻璃下,那双沾满灰土的军靴靴尖上,帝国人的血液凝固成团。

 

☆、第三十九章

联邦军队夺回科顿星北部最大的城市裂石堡,并将进行全面反攻的消息传来,西宁市的街头彩带飘扬。
无论是本市居民,还是三叶虫集团的工作人员,脸上洋溢的俱是不日将把帝国人赶出领土的自信。
宿舍楼外墙上,无数联邦国旗迎风展帜,旗帜之上,代表三颗人类生存星球的金星,被七十二颗代表州地的蓝色星星紧紧环绕。
苏抗抗利用晚上的工余时间,和安德拉大婶一起,将一楼外的空地用齐腰的篱笆围出个小院。被满城的欢乐感染,她模仿邻居们,在院门口插上一杆联邦国旗。
只是她心底的隐忧不能告知旁人,所以笑容并没有完全到达眼底。
她担心霍小乙。霍小乙已经失踪近一年,他既不被联邦承认,又早已被帝国抛弃。在科顿星前线怎么生存?又会遭遇什么样的险境?
“苏!”蒋方成从三楼窗台探出半身,他边刷牙,边含糊不清地问,“每天清早看你站在院子里,是打算把这块地利用起来?”
“我想种菜。后勤处会不会有意见?”隔壁一楼围起来种花,种菜应该无碍。
“你会吗?”
“五吨会。”
苏抗抗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相比较总装厂公共餐厅打杂小工的工作,五吨更惦念莱茵的那间农场。没有嘲笑和鄙夷的目光,那些蔬菜只要用心照料,它们会使劲长大,胖胖壮壮地回报。
“那我星期天陪你去买种子。”
“星期天我恐怕没时间,要不要陪安德拉大婶一起去?”
旗帜被风鼓动,裹住蒋方成半张脸,他扯开一角,望向楼下。“和安德拉大婶一起进城?”他想约会的可不是大婶。“那还是算了。”
“小子,和我一起很玷污你?”安德拉大婶从厨房窗口伸出头来,忿然怒吼。她身边接着探出一个红发小脑袋,大婶随手一按,把苏萨沙推了回去。
蒋方成没想到大清早惹到这个母老虎,他往房间缩进半身,想好说辞后重新伸出脑袋,大声回应:“大婶,跟你进城,我怕其他男人会嫉妒我。”
苏抗抗走进厨房,正听见安德拉大婶的自言自语:“这是挖了个蜂巢?一大早的灌甜言蜜语。大婶的脸都红了。”
她笑嘻嘻地将一片涂了蜂蜜的面包喂进嘴里,含糊对大婶说:“我走了。”
又在苏萨沙额头上胡乱亲了一记。“小糖罐子,等下乖乖跟哥哥去学校。”
苏抗抗刚走出小院院门,蒋方成由身后追来。“苏,等等,一起去坐厂车。”
他衣衫不整的,想来是匆匆下楼。一面扣紧制服,蒋方成一面问:“星期天又要去约会,和那个当兵的?”
连续几个周日,周智勇的警卫都会准时出现在门口,时常留意楼下动静的蒋方成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不是约会,只是约好每周去拜访一位长辈。”
“那就好。”
苏抗抗莫名其妙地望他一眼,不知好从何来。
蒋方成倏然脸热难当,避开她的目光,指向厂车。“来了。”
那一次周智勇沉吟片刻,终于首肯了苏抗抗的请求后,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
地球时代,据说汉语是最难学习的语种之一。一个音有无数字,一个字有数个音,数种意义,还有很多字字形相似,甚至连语调的变化都会影响整句的含义。
苏抗抗接连两个周日从旁观察,明白周智勇形容“艰难而庞大的过程”的真实度,像周智勇和傅立叶这种毫无基础,没有系统的方法,全靠自行摸索学习,简直和盲人摸象一般。
这两个周日,让苏抗抗无比惊愕的是,周智勇教她学习汉字,居然拿出一本《新华字典》的影印版;让苏抗抗钦敬不已的是,在教她的过程中,老爷子错漏百出还兴头十足;让苏抗抗倍感惭愧的是,她明明可以坦诚地帮助这个对母星文化热情无限的老人,可是碍于那些秘密,她必须沉默。
她不敢想象,一旦被周智勇发现真相,知道这些他奉若珍宝的文字正是苏抗抗的母语,在很多年前已经被打上烙印,深深铭刻于心,他回忆这一段时间的悉心照顾和教导,被欺骗被愚弄的羞耻感会怎么折磨这个老人的心。
这个周日,苏抗抗坐在周智勇小院的客厅里,眺望不远处的一角黑色屋檐,无以言表的复杂感受在心中浮浮沉沉。
那个储存有周定邦笔记影印件的微型电脑就放置在桌面一叠纸页上,光屏上绿色的指示灯一闪一灭,似在提醒它的存在。
周智勇去书房接电话时,将它遗漏在此,而苏抗抗却连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她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连续两个周日,傅立叶没有出现,让她借学习之机接近的希望落空。而周日下午的学习过程,那个认真的老人每一句详细的讲解,对她来说都是良心的煎熬。
高跟鞋的笃笃声由院外而来,苏抗抗如麻心绪中,蓦然窜起一股惊喜。
她回头。“傅博士。”
踏进门来的傅立叶微愕,随即展开礼貌的笑容。“你也在?孩子们呢?”
“他们去了湿地小树林里捉蝉。”苏抗抗注视对方的目光由桌面扫过,在发现那台熟悉的电脑光屏时,略作停留,然后看向她。
她解释说:“周将军去了书房。”
傅立叶优雅地坐下,熟稔地拿起光屏打开。“我听冯叔叔说了。”
基因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千年之后,傅立叶的眉眼依然令苏抗抗忆起傅珽清俊的面容。认真的样子又极似她先祖。
光影微错,苏抗抗仿若回到许多年前,站在合金玻璃墙之外,默默注视工作中全神贯注的那个人,心如蜜酿。
“苏小姐?”傅立叶抬头。
“啊?”苏抗抗醒过神来,慌乱地解释,“似乎要下大雨了,这暑气闷得人昏昏欲睡。”
面前这个女人方才凝视自己的样子,像正在透过她凝视另一人。傅立叶想一想,拂去内心刹那间的诡异感觉,接受了对方的说辞。“你认识周戉和康笋多久了?”
“将近一年。”
“康笋离开主星,去了科顿星前线,你知道吗?”
苏抗抗微一点头。“周上校告诉过我。”
不知为何,一丝放松感由心头滑过,某种无形的羁绊似是被这句话轻易解开了。傅立叶微微一笑,笑意真诚。“你一直这样称呼周戉?周上校?”
苏抗抗不知所以然地望来。“难道周上校又晋衔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傅立叶话语稍顿,笑意更深,“好吧。终于相信,这个世界迟钝的并非我一人。”
苏抗抗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只好沉默。最起码,比起第一次傅立叶戒备的眼神,她的笑容代表已更进一步。
“康笋,他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傅立叶微微侧头,平常孤高冷傲的她此时看起来像个好奇而忐忑的小女生。
这一年的经历,被一句问话提醒,走马灯似的由心头疾掠而过。“康警官是个好人。”
傅立叶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梢。
“在G4,周上校曾下令干掉我们。是康警官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们辩白的时间。”苏抗抗注视傅立叶专注的表情,兴致盎然的目光,和故人的后裔坐在一处倾谈,原来是这般奇异感受。平静安详,心有所归。“我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以吊儿郎当的形象,掩盖他的善良。知道一些内情后,只剩下同情。其实我想作为男人,康警官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但总不自主地在他身上看到一个无助孩子的影子。”
傅立叶眼中黯然。“你知道哪些故事?”
苏抗抗略一点头。“他曾劝我,将小刀送回卡恩家。”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劝你。”
“那是因为我和你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小刀有我有家,而康警官似乎没有任何人。”
傅立叶闻言,握住光屏的手指用力,骨节毕现。“他……”她从来只有抨击和鄙视,没有给予过他真正的帮助,就连康笋念念不忘的那个拥抱,也只是十三岁的她一时同情心泛滥。
“不过,康警官既然去了前线,我想他应该有了面对心魔的勇气。”苏抗抗不由自主伸出手,在她手腕间轻拍了数下。“他会平安回来的。”
傅立叶抬起头,迎接她的是一个抚慰的微笑。讷讷地凝视那双温柔眼睛,她忽而发问:“我们以前就认识?”
苏抗抗瞬时收回手。“怎么会?”
可她为什么会再次油然而生那种诡异的熟悉感,特别是苏抗抗竟然会以那样的目光看着她,宽厚祥和,更像出自一位仁厚的长者。“你真叫苏抗抗?还是,你认识我家中长辈?”
苏抗抗垂眸一笑。“傅博士,我只是一个修理工,哪里有机会结识联邦的大家族。”
“苏。”打破沉默的是冯绍,他作势在门上轻敲。“有你的电话,请过来一下。”
“我?”苏抗抗疑惑地站起身。
“是周戉。”
踏入小院的第二进建筑,苏抗抗不及打量周智勇的书房,老爷子先一步将电话塞进她手中,和颜悦色对她说:“几次错过,难得周戉有时间,多聊会。”
他说完背负着双手踱步出去,留下一小方天地。
苏抗抗注视他挺拔如苍松的背影,踌躇片刻,将电话递到耳边,问候说:“周上校?你好。”
“苏。”熟悉的声音跨越星球的距离,清晰如故。周戉眼前仿若出现临别时道一声珍重,目送他远去的苏抗抗。重感冒初愈后沙哑的嗓子,因为这一瞬的悸动,而更显低沉。他问,“最近还好?”
“很好。”
话语落下,书房沉寂无声。苏抗抗想起那天她说完一句“珍重”,他也是这样沉默着,深邃而灼热的目光谛视她,让原本平静的她心头忽而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觉。她攥紧电话,努力寻找话题:“总装厂连续赶工几个星期,最近开始好一些,不需要加班了。孩子们也很好。”
“搬去西宁了?”
“对。”
“听爷爷说过。在那边适应吗?”
“还好。还是一楼,我跟大婶围了个小院,前天正计划把小院交给五吨种菜。小刀和萨沙也送进附近的学校了,就是大婶有点寂寞。……我说这些会不会影响你的公务?”
“不会。”她不知能听见她的声音,是他渴望已久的享受。“这两天我也终于有了点私人时间。”
“很艰苦吧?”她小心翼翼地问,怕触及到军队管制的部分。
“有一点,不过能适应。最近驻扎在一个大城市周边地区,生活条件提升很多。”
“我看过相关的新闻,很为你们高兴。”
“谢谢。”隔着遥远的距离,周戉似能看见她抿嘴浅笑的温婉模样。
“那就好,周老将军也放心了。哦,如果没有什么事——”
“等一下!听我说,最近总装厂可能会有一些出外的安排,不用担心,我会跟爷爷提一声,请他去打个招呼。”
苏抗抗立刻想起蒋方成和周政提起的流言,沉吟片刻说:“不用了,如果需要,我愿意去。已经麻烦你们周家太多,如果这种小事也要劳动他老人家,实在过意不去。”
她的婉拒在周戉意料中,只是他沉默着,在想见她与担心她安危间徘徊难决。“科顿星目前并不是一片乐土。”
“我知道,我不怕。”
他不由挑起嘴角,“我忘记了,你是无所畏惧的苏抗抗。”
苏抗抗闻声而笑。
天空闷雷阵阵,不一会随着孩子们叫喊着奔跑着冲进小院,滂沱大雨瓢泼而下。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夜,第二日上班时,空气中犹有草木润泽的清幽味道。
但进入厂区后,空气中另有一丝紧张气氛,隐隐令人不安。上午,总装车间报废了几台半成型机甲,追责之下,第四第七车间互相推诿。午饭时的公共餐厅比平常安静许多,就连絮絮低语的同事也俱都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听说,是出发去前线的名单最终确定下来了。”蒋方成有几位学长在总装厂工作已久,消息来源比苏抗抗广泛。他用眼角余光扫视左右,继续透露,“一共六队,据说每队要跑最少三个点。”
苏抗抗舀一勺炒饭,眉眼也不抬,悄声问:“为什么都一副谁去谁送死的表情?又不是去打仗,办完事就回来了。”难道联邦从不做|爱国主义宣传和教育?
“今年是选举年,都说现任总统为了连任,造势说科顿星形式大好,胜利在望。不明真相的以为明天就能把帝国狗赶出去,其实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见苏抗抗终于停下进餐,露出郑重的表情,蒋方成接着说,“都说不知还会打多少年,难保哪一天联邦的太空战舰抵御不住攻势,被帝国狗打到主星家门前。现在都想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苏抗抗想起新闻版面每天整版黑白二色的讣告,手臂发寒。她说:“尽管这样,可还有那么多年轻人在科顿星战斗。”
想到一些毕业后入伍的同学,蒋方成的脸庞浮现羞惭红晕,不安地避开她的注视。
果然如传闻一般,下午的工作会议上,出发的名单正式通告。看到自己的名字,毫不意外的苏抗抗开始在心中计量家事的安排。蒋方成仔细检视全部名单,霍然起身,说:“我去找欧吉儿先生,这份名单里只有你一个女性,这不公平。”
“蒋……”
苏抗抗丢下等待检验的半成品机甲部件,找到蒋方成时,他正在和车间主管欧吉儿理论,面红耳赤的蒋方成吼说:“怎么能派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苏有孩子,她是名单里唯一的女性!”
“苏的资料是未婚。而且我只知道女性有平等的工作机会,不知道女性享有特殊的权利。”欧吉儿拨通电话,“这是工程部和技术部两位主管拟定的名单,有意见你向毕夏普先生提。”
蒋方成怒瞪双目,指责说:“你们串通一气!”
他伸手想接过电话,却被苏抗抗一把按住。“欧吉儿先生,我愿意去。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众所周知,毕夏普主管的侄儿对我有莫名的敌意,而你,无论我如何努力,一直对我怀有轻视和怀疑。”她心中无限鄙夷,每一秒都有人牺牲在科顿星,而为这片土地奉献一丁点贡献的机会却被这些人当做排挤的工具。
“我愿意去,不是为了向你们证明什么,而是因为我重视这份工作,和脚下的这片地。”
苏抗抗临行前给莱茵的枫林渡打去电话,为未来一段时间不能去拜访表示抱歉,哪知周智勇却说:“你只管去出差,不用惦记家里,孩子们我会派冯绍接过来。”
“可这样太麻烦您和冯叔叔。”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们都在为联邦做事,我们这些守在后方的老家伙能帮上一些,尽量帮。”
苏抗抗听得出周智勇话语中对孙子们的挂怀,她诚挚地说:“谢谢。”
“苏,其实你可以不用去,周戉跟我曾提过这件事。”周智勇没有主动承揽,只因为他想看苏抗抗如何选择。果然不负所望。
“没有必要,只是小事而已。”苏抗抗微笑,“周上校才是值得尊敬的人。”
“为生他养他的联邦,即使是捐躯,也是他应有之义。”
九十二岁的老人,中气不甚足,语调不铿锵激昂,但他缓缓说来,平静中更有一种从容不迫生死无惧的力量。
一日日接近,一刻刻相处,从初见到此时,从戒备到钦敬,苏抗抗不再将他视作这个国度里需要仰视的大人物,而是身边一位白发耄耋的长辈。“那周将军保重。我回来第一时间去看您。”
周智勇爽朗笑声传来:“好,我等着。”
三日后的黎明,总计六艘大型运输船装载了近万台新式机甲,食物,军备和大批国防部向科顿星前线增派的联邦军人,由八艘护卫舰护航,向科顿星球前进。
大厅里挤满了兴奋的联邦大兵,他们簇新笔挺的新制服不久后将染上鲜血和尘土泥泞,那些青春的笑容也不知会在什么时刻被一粒帝国的子弹定格。来自遥远时空的苏抗抗,在联邦领土已经生活了十多年,偶尔还会泛起过客心态的她,站在运输船二楼之上,注视下方即将出征的联邦新兵,聆听鼎沸的欢声笑语,想起周智勇上将那句“为生他养他的土地,即使捐躯,也是他们应有之义”,只觉眼前的欢腾景象更不真实,更添悲壮。
十四日旅程,终于到达终点。苏抗抗透过舷窗俯瞰科顿星北部最大的城市,和战舰之下的裂石堡空港。
空港像个巨大无伦的机械状虫巢,紧张而繁忙地吞吐着各式飞行器,大到数十公里宽的战舰运输船,小到直升机穿梭机,而人类则是这只机械虫巢里最不起眼的工蜂群。
即使联邦军队以裂石堡市为后勤基地,已经向敌占区挺进了数千公里,这座空港依然充满了浓烈的战争硝烟味道。
三叶虫机甲总装基地一共派出六支技术小队,奔赴科顿星十八个区域。苏抗抗走出战舰,协同其他九名队友,配合第一集团军机械修理营的军方机修师,全部完成点收工作,然后一起运回机修营。
作为十位技术人员中唯一的女性,苏抗抗被分派到一间独立卧房。长期以来,联邦的高福利政策为士兵们尽可能地提供了战时最高档次的生活待遇,简易房除却一张单人床外,只有转身余地,设施倒是齐备,她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倒头呼呼大睡。
醒来后她按照地图指示,找到基地生活区的餐厅。在科顿星的第一顿早餐居然有真正鸡蛋做的班戟,让她和同僚们惊讶不已。
酒糟鼻的纳尔逊悄声说:“知道联邦四年的军费多少?足足这么多。”
他伸手比划了几个数字,超乎政府公布的财政预算数倍。
来自哈克特港的安其罗操着浓重的西部口音问:“这样打下去还了得?联邦财政迟早会被拖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