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卡恩可能有所误会,当时在绿园,他告诉我你和康笋是恋人关系。”
“误会?恐怕他是别有用心。”苏抗抗保持笑容说。她开始不理解傅立叶那一瞬间的敌意所为何来,现在隐隐猜到几分。“康笋一直心有所属,只是他的意中人未必知情。”
傅立叶果然停止了针锋相对,沉默片刻问:“你是他们的朋友?”
“不敢妄称是朋友,只是因缘际会,和康警官周上校有数次接触。在G4星球,我和孩子们曾经意外撞破他们的军事行动,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回到主星后,又因为小刀和康警官的渊源,他们对我们一家多有照顾。”
顺着苏抗抗的视线,傅立叶这才注意到坐在一侧的黑发大男孩。
外界都说傅家大小姐傲慢无礼,没有亲和力。那是因为她目标专注,心无旁骛。对于那些和她在生活事业上没有交集的闲人,她向来吝啬在对方身上耗费宝贵时间。
之前对霍小刀,她只是匆匆扫过一眼,这下细看,她立刻明悟所谓“渊源”是指什么,联系那些传闻,随即猜到最近一系列事件的走向。
“那天在沃伦的别墅里,主角是你?”她问。
“小报头条中的故事?不是我。真实故事里的主角?是。”对于苏抗抗而言,想到那些淫靡荒诞的词汇,她为被迫和沃伦绑定,被描述为施暴者和受害人的关系而感到恶心。
“你……”傅立叶重新换了一种眼光打量她,“很让人钦佩。”
古人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苏抗抗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钦佩的。“兔子急了也咬人,我只是被逼无奈。”
周智勇微眯老眼,闪烁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此时他打了个哈哈,问说:“既然都认识,那更好说话了。先吃午饭,边吃边聊。”
苏抗抗带着两个孩子,随他们走进餐厅。就连苏萨沙也意识到之前紧张的气氛,她忐忑地抬眼,观察姐姐的神色。苏抗抗回她一笑,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
初夏正是吃河鲜的季节,六菜一汤里多是时鱼河虾。苏萨沙抱着堆满的小碗,眉花眼笑的。周智勇看她吃得香甜,自己也开胃,不由央求冯绍来一杯小酒:“一杯,就一小杯。下不为例。”
他抿一口酒,忽然发问。“苏小姐,刚才听说,你和周戉在G4星球已经认识?”
苏抗抗正注视傅立叶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放在霍小刀碗中,眼中温柔之色尽显,这细微的发现让她深思,康笋或许并非是单向的暗恋。听得周智勇发问,她再次打醒精神。
“说起来,是我的错。不应该深夜出现在荒原里,引起大家误会。”
她不知周戉的说辞,只能含混搪塞。
“深夜出现在荒原?”
“周将军有所不知,秋天的G4,荒原矿洞有很多黄羊,味道肥美,猎一头回家,可以吃上好多天,比蛋白肉也更有营养。那天我们是太贪心,回程比平常迟了些。路况不好,又耽误了些时间。还没回到镇子,天已经黑了。”
傅立叶若有所思地问:“我记得有一次在新闻中看过G4星球的报道,你也是矿工的后代?”
“当初选择留下的,有矿工,也有少部分维修矿机矿车的技术员。”苏抗抗含糊其辞。
“那种环境下,你父母应该是极其用心,才将你养育成人。”周智勇缓缓说。
“是的。”
苏抗抗摆出不愿深谈的态度,可惜周智勇锲而不舍。“周戉说你有高中学历,也是父母教育的?可据我所知,你在三叶虫工作中所表现的水平远远不止高中。”
“那是同事的过誉之词,不能当真。”苏抗抗边说边偷偷拧了一把苏萨沙的腰间肥肉。
小家伙嘴里正含着半只河虾,汁液一路淌到下巴,猛然打了个激灵,巴巴地望住姐姐:“我想嘘嘘。”
“这孩子。”苏抗抗抱歉地看大家一眼,“对不起,要离开一会。”
除了饭桌对面的傅立叶和霍小刀,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周智勇和冯绍的眼睛。周老爷子放下酒杯,目注她们背影,气结不已地想:这是欺负我老眼昏花?
苏抗抗不明白周老爷子为什么执着于她父母的来历,上次问过,这次又问。可在周智勇眼中,什么事也不比亲家的来历更为重要。
最近关于卡恩家大小子的那些传言,他有所耳闻,能看出苏抗抗确实有些能力,可是这种能力换成任何一个特种兵,经过周密的布置也能做到。
任凭她再有本事,二十来岁的小丫头,在联邦土地上翻不出多大风浪。
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们在G4星球的生活经历和周戉提过的,那艘神秘的太空船。
那艘太空船,联邦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G4星球寻找,至今毫无所获。周智勇判断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根本不存在太空船!至于那块2813年中国军工集团生产的蓄电池包装,应该是出自G4星球上,某个人类生活过的遗迹,而苏抗抗的父母或某一代的长辈发现了这个遗迹,并且作为家族秘密流传下来。
佐证这一猜想的是苏抗抗熟知的那些传统。汉族文化在联邦已经传承无多,不可能完整地保留于G4星球一个矿工家庭,唯一能做出解释的,是那个遗迹一定存有某些珍贵的文字和影像资料。
如果苏抗抗听到老爷子的心声,恐怕会在惊慌失措之下,掘地三尺将老盖亚埋进去。
到底是老姜,一番计量,目光直指核心。
苏抗抗拖着苏萨沙的小手再回到饭桌上,周智勇郁气尚未消褪,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自降身份,问苏萨沙:“今天来的时候,姐姐交代过什么啊?”
“要我乖。”苏萨沙眨巴眼睛。
“还有呢?”周智勇低头凑近小家伙,“偷偷告诉我,不要让他们听到。”
“要我听话。”
“有没有约定什么?比如捏腰揪耳朵?”
“有啊。”苏萨沙望望姐姐,一派童真地说,“拧腰是嘘嘘,揪耳朵是去看金鱼,挤鼻子是困了要睡觉。”
周智勇佯作嗔怒地望向苏抗抗,对方毫无所惧地,含笑回视。
“姐姐说,爷爷年纪大了,不能打扰他太多,所以我们要会看眼色。”苏萨沙小声解释,然后不安地问,“这样不对吗?”
周智勇暗吸一口气,坐回原位,对苏抗抗连连点头,冷着脸,一字一顿地赞许说:“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三叶虫:在地球生存了三亿年的生物。
☆、第三十八章
周智勇不问苏萨沙,那就被苏抗抗看似拙劣的闪避技巧摆了一道;他问,结果已现——一脚踩进苏抗抗早已挖好的言语陷阱。
不仅被转弯抹角地挤对,说他不识眼色,还偏偏挑不出对方丝毫错处。她虽是利用了孩子,但没有教苏萨沙以谎言诓骗,相反,每一个字眼都是体谅。
“小孩子的童言稚语,让周将军笑话了。”苏抗抗顺手理一理苏萨沙的发卡,抬眼又笑。
这就是她和傅立叶最大的不同,傅立叶因为家族在联邦无可取代的地位,特立独行锋芒毕露;而她显然经过生活的摔打,所以绵里藏针。
除了也看到苏抗抗小动作的冯绍,没有人完全理解刚才的那一道交锋。
这是老爷子生平第一遭被逼入进退维谷的处境,而他事前竟无所觉。
好在阅尽红尘,一张老脸足够厚,在短暂的尴尬消失后,周智勇还能状似感慨地赞扬一句:“在G4那样的环境下生存,能让孩子保持纯真,不容易。”
“他们天性如此,我只不过是尽量维护。不怕老将军笑话,其实我偶尔还会自私地希望他们慢一些长大。”
“都是一样的感受。”周智勇话锋一转,“冯绍前些天还提起,这座老宅子太久没有听过孩子的笑闹声。转眼间,周戉俩兄弟也长大成人了。”
既然周智勇不再穷追不舍,苏抗抗自然适可而止。她奉承说:“周将军看起来威严不好亲近,原来也有一幅慈母心肠。”
周智勇目光和蔼,似乎很喜欢这个评价。
苏萨沙坐在两人之间,随着这一番你来我往,红发小脑袋左右拨晃,不明所以。
而傅立叶因为和周家关系紧密,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周智勇前后的情绪变化和语气的转变。对于不了解因果的事情,她一向保持静观的态度。停下筷子的她注视苏抗抗,眼中不无猜度。
奉陪在末座的冯绍则心中纳罕,上将和人相处,多数占主导地位,就连极被喜爱的傅立叶也常常一幅洗耳恭听的态度,这样互打机锋还不露怯色的,恐怕只有苏小姐。
沉默中,周智勇忽而一笑,抬起筷子说:“都停下做什么?吃菜。萨沙公主,你还要点什么,爷爷给你夹。”
苏萨沙声明:“我今天不是公主了,我是小树獭。”这是清早起床犯迷糊时,苏抗抗的称呼。
周智勇笑呵呵地,哄她说:“好,好,既然是一只小树獭,那我们该吃青叶子。”
苏萨沙苦着脸,注视几片青菜落到自己碗中。
饭后,孩子们心心念念想去湿地。此时炙阳当空,苏抗抗没来得及张口拒绝,周智勇倒先看了看天外,劝说:“先去午睡,起来再去玩。”
苏萨沙嘴上喊不,其实吃饱饭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脑袋沾上枕头,不一会呼吸已变得绵长。苏抗抗将她的小手由掌心轻轻托起放好,再拉上小被子,目光从新被子上的向日葵印花,环视客房一周,再落到捧着一台游戏电脑,对她浅淡一笑的霍小刀身上。
“你陪着妹妹?”她轻声问。
霍小刀点头。“你还要过去?”
冯绍为孩子们安排的客房,在周智勇的小院一侧,过去正厅不过数步之遥。难得有机会接近傅立叶,任凭她性格孤高,也要循序渐进地一步步缩小内心的距离才是。
“周将军真是为了照顾我们的安全吗?”霍小刀再问。敏感的他察觉到饭桌上的暗流涌动。
“不管还有什么目的,他现在正在付出善意。”苏抗抗压低声音说,“把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收起来。”
“姐,我只是不想看你为难。”
她嗔怪地数落:“比我还会操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是相互试探比拼耐心的阶段,没必要自乱阵脚。
她走近小客厅,只听里面笑语连连,周智勇正对傅立叶说:“是我老糊涂了,这两个字字形太过相近。”
看见她,两人含笑望来,周智勇招手呼唤:“苏小姐,来看看这个。”
他手持一块光屏,身前的桌面上摆放着厚厚一叠纸页,傅立叶坐在不远处一张木椅上,手中也拿着一张纸,刚才正以指尖在上面细细描摹。
苏抗抗向傅立叶回以一笑,在桌旁坐下。目光随意扫过,她呼吸为之一滞。那叠白纸之上,是一个“阳”字,力透纸背,但结构不整。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周智勇的手迹,而傅立叶手中的那张,很有可能是个字形相似的“阴”字。
周智勇将手中光屏递来,“知道这是什么?”
光屏上是一幅泛黄手稿的影印件,笔势大气磅礴,“和阴谋相比,更有一种无懈可击的机谋,行光明之道,兴堂正之师,挟势而为,无可阻挡。叫做阳谋”。
这片土地还有谁能写出一手气概干云的好字,同时又深具军事素养?只有一人。
周定邦。
“这是,”她震惊地问,“是周定邦周元帅的手稿?”
“你认得出?”周智勇眼中奕奕有光。
“……我记得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字体。”
周智勇目光深沉地看她两眼,再转向光屏。“没错。是他的手稿,留给周家最珍贵的遗产。”
静坐于一旁的傅立叶优雅地扬眉,似是不理解周智勇竟然会将家族珍藏奉于人前。
只听周智勇又问:“你能看懂其中部分?”
是藏拙,还是弄巧?苏抗抗取决不下,以摇头代替回答。
“我看你目光停留很久,本以为……”周智勇轻叹一声,怅怀地说,“母星的文化遗产,联邦人懂得的越来越少了。”
或许这又是一次试探,但无论如何,他此时的失望是真实的。
苏抗抗心中踌躇,缓缓问:“我听周上校说,您退休后一直在修复古资料,就是这些?”
周智勇边点头边抚抚粗硬的白发。“是个艰难又庞大的工程。好在还有一本《字典》,也有傅立叶帮我。”
“我哪是帮你,爷爷,明明一直是你在教我。”傅立叶一旁笑说。
“傅博士对这个也有兴趣?”苏抗抗故作好奇之态。
“我家也有部分资料。”傅立叶正色。“我的心愿是有朝一日,能了解先祖研究出超级基因改良剂的具体过程,那应该是极有趣的故事。”
苏抗抗凝视傅立叶。猜想终于得到证实,心神激荡的她必须用指甲掐入掌肉,才能克制住走上前去,立刻向傅立叶借阅的冲动。
生与死的边界只是一支针剂,她必须知道那支针剂是什么。答案很可能就在傅珽的笔记中。
苏抗抗将内心的渴望咽下去,嗓子眼发干的她低咳一声,说:“如果能实现,等于是填补了联邦历史中的一段空白。”
傅立叶闻言微微眯眼。和苏抗抗此时望来的炽热目光相比,这种客套敷衍的话语出自她口中实在太过诡异。
“苏小姐,……你也有兴趣?”她仰起下巴,之前有礼有度的傅立叶瞬即消失,警惕心大起的她看起来态度傲慢又疏离。
周智勇表情莫测地靠向椅背,并悄然对准备踏进客厅的冯绍摇一摇手。
沉默中,苏抗抗无言以对。是弄巧?还是藏拙?她再次面对这个抉择。
上次拜访周家,不知她露出什么马脚,周智勇竟然用周定邦的笔记为诱饵试探。上次她能果断拒绝,可这一次不一样。傅珽的笔记诱惑力太大,大到她刚才几乎脱口而出一句“是的,我很有兴趣”。
苏抗抗警告自己,面前的两位,一位是饱经风雨心机深沉的老奸巨猾,一位是众敌环伺下游刃有余的小奸巨滑,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在看到傅珽笔记之前,已被他们联手起出老底。
她缓缓开口说:“我是对那段历史深感兴趣,可我想傅博士家里的笔记一定有很多专业术语和名词,恐怕也是家族的珍藏。不敢冒犯。”
她转向周智勇。“周老将军,之所以刚才我会留意光屏里的字体,不仅因为在博物馆浏览过周定邦元帅的手迹,也因为我家曾经也有几份先祖的遗物,字体极其相似。记得小时候我父亲曾教导说,那是汉字。又叫方块字。”
窗下的阴影中,周智勇瞳孔瞬时收缩。苏抗抗看不见,但能感到他略微前倾的身体语言泄露的紧张。她笑一笑,心想果然谨慎从事是正确的。
“可惜最后逃离G4星球的时候,遇上帝国人的轰炸,我想那些东西应该不存在了。小时候,我对那些极感兴趣,可是没人教导,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周老将军,能不能允许我跟您一起学习?”
科顿星球。
一支星枭小队趁着夜色掩护,悄然向裂石堡前进。
依靠联邦太空边境防护网和天网的双重卫星保障,联邦的太空舰队在交战四年间付出沉重代价,无数次地歼灭了帝国进犯的战舰,迫退了帝国企图向联邦主星运送兵力的野心,将战事的范围牢牢控制在最早被帝国人登陆的科顿星球上。
这颗曾经生机盎然的星球,如今已是千疮百孔。战事初期,联邦政府曾尽全力撤离科顿星球的平民,但是仍有无数人丧生于帝国侵略军的高磁轨道炮和集束燃|烧|弹之下。
裂石堡市就是科顿星上的敌占区之一。
周戉还记得初次来到裂石堡的景象,作为科顿星主要的重工业城市,它的夜晚美丽非常,灯火璀璨,明亮如白昼如天上繁星,大型太空运输船在它的空港繁忙地穿梭。而如今,夜幕之下,远方的裂石堡市区黑暗如同一座鬼蜮。
他们潜伏在市区郊外的农田里,正向裂石堡的空港前进。
瘦小如猴的田七是整支队伍的开路先锋,他轻灵地跃过草丛,匍匐于地倾听,然后谨慎地向前迈出两步,拨开草堆。
周戉脚踩田七的足迹,紧跟在他身后,只见田七拨开草堆之后并不急于动作,而是仔细地观察那一块地表,抽出军|用|刺|刀,谨慎地一寸寸向地表之下探入。
然后,周戉看见今晚瘦猴脸上露出过无数次的笑。
“又一个。”田七说。接着他脸色忽变,起出一个圆盘状地雷后怔然思索着什么。
周戉以及身后的星枭队员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即将凝固。
田七并未意识到四周的呼吸变轻,轻不可闻。他只是按照之前的方法,再一次将军刺插下更深的土层。
看见同一位置的第二颗地雷,周戉也脸色大变。
“这么狡猾的埋雷方法还是第一次遇到。”
周戉蹲在一旁问:“你怎么知道下面还有?”
小瘦猴眨眨眼,“直觉。”
他眨眼的动作和神情令周戉生出一股熟悉之感,印象中似乎也有一位喜欢如此掩盖内心。他放任自己有一秒的时间去想念远在主星的那个人,接着问:“继续?”
田七点头,“前面我预感会有更多惊喜。”他呲牙的样子透出恰逢强敌的见猎心喜,似乎这片雷区只是一个有趣的闯关游戏。
帝国人像繁殖力强大的节肢动物,从四年前起,不间断地向联邦星系输送兵力,但经过四年的战事,他们的后勤保障相应受到制约,埋雷这种阴损的招式层出不穷,务求以最小的代价给予联邦军队最大程度的打击。
周戉抬头,一艘联邦无人侦察机飞越他们头顶的天空,在晦暗的天幕中向裂石堡市内而去。不出所料,半分钟后,裂石堡上空闪烁一朵绚烂的火花,迅速熄灭于辽远的空际。
周戉带领的这支星枭小队接到的任务是,务必于黎明前,在不损毁设施的前提下,抢回科顿星北半球最大的敌占空港。
他打了个手势,整只队伍重新跟随田七的脚步进发。
田七依靠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力,为所有人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到达空港边缘的金属防护网。悄无声息地翻过防护网后,周戉连做几个手势,分指数个目标,然后带领剩下的队伍向导航台潜行。
王牌狙击手都有病,有相同的职业病——一旦发现身手不错的目标,大脑频道会自动切换进入狙击状态,视对方为假想敌,分析应该利用什么角度,什么时机,在限时多少秒内,一枪命中目标眉心。
此时,锤子的职业病又犯了。他以猎食者的目光,注视黑夜中当先而行的那个敏捷背影。
周戉的行动轨迹以曲线形向前,行动中不停变幻姿势,不时制造假动作误导方向,每次寻找掩体,停留不超过一秒。锤子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是守在导航台顶层的狙击手,发现这一目标后该怎么做?他相应寻找了十数个刁钻角度,仍然没有绝大的把握能够一枪毙命。
终于隐藏于监控头下的死角,周戉注视自己腕间的战斗终端仪,一面默数时间。
战斗终端仪是联邦军方给每位将官士兵发放的军备之一。经过多年的研发改进,一个腕表状的仪器,统合了区域内通讯,监控,战斗时间预设等多种功能。另外,还有一个加密程序,记录着佩戴者的资料番号和简历。
此时,仪器上绿点所代表的其他小队人员正急速向前,在确定他们已经全部安全抵达空港内,每一个帝国军警卫点后,他做个前进的手势,全队人像暗夜中的魅影一般潜行到导航台一楼正门。
他们分成两拨侧靠在金属门左右,周戉接着向时习之点头示意。
时习之拿出背包里的喷剂罐,往门边墙身的电子指纹锁喷了薄薄一层粉末,随即电子锁数个按键之上出现浅淡的指纹痕迹。他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只是正在进行一个小实验。
他用工具将整块电子锁的金属外壳卸下,取出仪器接驳了门禁的电子线路,然后打开电脑快速进入指纹认证系统。
不一刻,导航台的金属大门在所有人面前打开。
此时,正是凌晨五点,帝国侵略者最困倦最放松的时刻。
星枭队员在周戉的熏陶下,行事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他们厌恶割断敌人颈部动脉造成鲜血喷射的血腥场面,崇尚一种更暴力更阴毒也更干净的潜行偷袭手段。
在金属门开启的同时,几名星枭队员抢身而入,数道目光交汇一秒,各自向既定的目标扑去,或是用强大的臂力干脆利落地扭断帝国人的颈骨,或是刀尖斜挑四十五度角,险恶地直接从帝国人后脑卤门捅入军刺。
这群杀人机器在十秒钟内解决战斗,并且保证了大厅的地板洁净如新。
他们猫一般疾跑向大厅楼梯,在被二楼警卫发现之前,田七连续数个烟|雾|弹,掷向游廊的栏杆之内。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卢加咬紧牙槽,怀中那把卡夫林重机枪在灰色的烟雾中喷发出炙炎,突突的枪弹声被拱形天花放大,震耳欲聋。帝国军人在扫射中接连伏倒在地,鲜血飞溅在白色的墙壁和米色的地板上。
全副武装的帝国军人从楼上数层涌来,有的甚至直接从楼梯飞身纵下,锤子平举手中的狙击步|枪,子弹割裂空气,旋转着呼啸着,一一凿入帝国人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