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乖地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说:“嗯,已经好多了。”待宫人退下,内殿只剩我们两人,我垂下眼睑:“越清,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苏越清并不意外,只是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我的下文。
“其实我曾经得到过七星寒骨散的解药,是袁君华向魏恪忠求来的。不过我并没有服用,后来…后来袁君华私自退兵,魏恪忠一怒之下喂他吃了七星寒骨散。我,我把解药给他了。”说到后面,声音已是低入蚊蚋,我喃喃道:“我只是,不想再亏欠他。”
“我懂,我都懂。”他轻轻吻了吻我的眉毛、眼睛,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嘴唇。没有舌齿之间的纠缠,只有蜻蜓点水般停留。
“…你不要生气。”
他微笑道:“我没有生气,瑶瑶,你也不曾做错。就算没有解药,可你还有我,我会尽全力医好你,最不济便是我一辈子做你的眼睛,正好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我鼻子发酸,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问道:“如果有来生,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会,生生世世都会。”
“越清,你一定不能比我后死。”
“为什么?”
“那天你指天为誓,说对我不曾动过半分心思,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你有苦衷,你说那番话都是逼不得已。可我害怕,我怕上天不知道,我怕…毒誓会应验。所以,我只能死在你后面,只要见你入土为安,我就能安心地去地下找你。你且在奈何桥上等我一等…”
他怔住,呼吸微乱。半晌,似是嗔怪似是心疼道:“不要胡说,上天有眼,我们都会好好的。”
我梦呓般的呢喃道:“对,我们都会好好的,会的…”
这一夜,我依偎在他的怀中,似是睡得极为安稳。
61 皇上有喜
第二日清早我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我顿时慌了,一边大叫圆润,一边光着脚就往外跑,恰好与服侍洗漱的宫女撞了个满怀。据她们说,苏越清一早便去太医院取药材了。我猛地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两脚一软险些瘫坐在地。
今日乃出征之日,依照惯例皇帝需前往点兵台鼓舞士气,以示天恩。
一切准备停当,这厢我一只脚刚欲榻上御辇,圆润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手里是一件薄披风,小心为我披上,道:“皇上,今日风大,切莫着凉。”他的神色有些不寻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问道:“嗳,圆润,你怎么了?”
“奴、奴才没事…”他自襟中取出一个香囊,麻利地挂在我腰间的绶带上,“这是苏公子为您准备的安神香囊,可以凝神静气、滋养元气,您好生带着。”
我仔细嗅了嗅那只香囊,香味淡雅清芬,依稀有苏越清身上的味道。我不觉勾起嘴唇,笑道:“知道了,吉时将至,快出发吧。”
他低低道了声是,又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当我站在点兵台上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无数英雄豪杰甘为江山折腰。若非亲眼所见,永远无法想象如潮水般浩浩荡荡的军队绵延数里,整装待发,是何等的气势磅礴。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无数儿郎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远赴千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叫人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我被此情此景所感染,第一次因为自己身为姜国女皇而感到自豪,全然忘记病恹恹的身体,不由得意气奋发地慷慨陈词。
“我等誓死效忠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响彻云霄,如拍岸浪潮,一阵高过一阵,撼人心弦!
远远望去,易容后的袁君华与耶律澈各乘一匹战马在众人之首,虽然原本俊美不凡的面庞早已泯然众人,可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却是如何都无法掩盖的。身旁还有一人与他们并肩,因隔开一段距离,不太看得清是谁。
点兵结束后,大军准时出发,远赴西北战场。直至出了城门,我仍然静立原地,极目远眺。
圆润狗腿地溜过来,陪笑道:“皇上,该回宫了。”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嗤笑道:“死奴才,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骚包啦?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还要换件衣服,别学那只恶心的孔雀。”
圆润一噎,满脸冤屈道:“奴才没有啊,奴才方才在太医院整理药草,刚赶过来,哪有什么时间换衣服。”
“你、你说什么?”我登时一头雾水,“出发之前不是还给我送披风吗?还有这个香囊,你说是苏越清让你交给我的。”我扬起香囊,以为凭证。
“不对啊,早晨苏公子让奴才去太医院取药材,奴才一直在太医院忙得脚不沾边,怎么可能给皇上送香囊呢?”
“那苏越清呢?”
“苏公子一早便出去了呀…”
脑中轰然一响,身体某个地方被狠狠揪住了。我惊得无以复加,如果这个圆润才是真的,那早晨那个…是谁?
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眸缓缓浮现,修长白皙的手指,熟悉清新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昭示着一个答案。
似有一道惊雷在耳畔猛然炸响,眼前骤然发黑,世界霎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再次醒来时,周围的景致已变作熟悉的延福宫。我缓缓睁开眼睛,舅舅神色复杂地站在一旁,两名太医垂手而立。
我腾地坐起身,大喊:“圆润,圆润!圆润你快过来!”
圆润一溜烟地冲进来,连连应声道:“皇上,奴才在,奴才在这里!”
我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失态地尖声道:“苏越清在哪里?苏越清在哪里!”
他目光闪烁,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求救似的看向舅舅。舅舅拂袖坐在床畔,轻轻替我拉上被子,温声道:“皇上,觉得如何?”
我张慌失措地扯住舅舅的官袍,泪水簌簌而落,“舅舅,你快告诉我,苏越清在哪里,我好难受啊,我要见苏越清…”
舅舅沉默不答。
他知道…
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错。我丢开舅舅,跌跌撞撞扑过去,凄惶道:“圆润,你快去帮我把苏越清找回来,见不到他我会死的!快,快去!”
圆润也是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知道,独独我一人后知后觉?
我的心像是被人掏去,血淋淋的丢在地上。我捂着胸口,疼得连气都透不过来,慌忙甩了被子就要下床。舅舅却一把扣住我的臂膀,半推半搡地将我按回床上。
他沉声发问:“皇上,能否先告诉微臣,您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
我一惊,似是被符咒镇住,一瞬间失去了呼吸。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他。
舅舅使了个眼色,一名太医上前恭声道:“恭喜皇上,您怀了龙种,已然一月有余。”
“不可能…”
苏越清乃天下第一神医,我怀孕他如何会不知道?
太医微笑解释道:“启禀皇上,是这样的,一般医者只能诊出三个月以上的喜脉,便是如…苏公子一般的绝世神医,不满两个月也断然诊断不出。微臣不才,专司宫中嫔妃安胎与生产,因此对于喜脉的诊断独有一套方法,绝对错不了。”
一丝喜悦从心底流淌而出,越来越强烈。如甘甜的蜜汁一般流淌在我的血液中,流遍我的四肢百骸。我探手抚摸尚且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竟然那里面有个小生命正悄悄孕育。
方才的惶恐渐渐散去,美妙的幸福感将我层层包围。我不是一个人,这是…我和苏越清的孩子。
舅舅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太医跪安之后,默默地退下了。
“皇上,您…”他双目圆睁又要发作,我却平静道:“是苏越清的,舅舅,我要立他为皇夫。”舅舅呆了呆,竟没有再说什么。沉默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圆润愁眉苦脸地扶起神魂落魄的我,叹息着将一封信塞到我手中,道:“皇上,这是苏公子留下的。”
我颤颤巍巍地打开那封信,清俊流畅的字迹印入眼帘,无法自制地泪如雨下。
他说,对不起,瑶瑶,原谅我再一次自作主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你冲锋陷阵,上阵杀敌,自己却坐在宫里安享太平。我不愿当懦夫,更不能如此自私。倘若我不为伐夏之战尽一份绵薄之力,必将一辈子无法心安。勿念,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原来他不是不告而别,他会回来的。对,他会平安回来的。
“太好了,太好了…”我捧着一纸梨花笺喜极而泣,恍惚间,竟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圆润揣摩我的脸色,试探道:“苏公子…”
“圆润,他没有舍我而去,他说他会回来的,我就知道,他一定舍不得丢下我…还有孩子。我等,只要他愿意回来,我就愿意等…”
圆润低头,斟酌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去追?如果快马加鞭,相信不日便能追上。”
我摇头说:“不,不用。他没有当面告诉我,就是怕我不同意他以身犯险。可只要他高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答应的呢?让他去吧,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回来的。”说到末处,我又轻轻添了句:“还有孩子。”
“皇上…”圆润踯躅半天,安慰我说:“皇上,您千万保重龙体,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龙子着想。”
对,我有了孩子,我要好好爱惜自己。说不定等大军凯旋时,他正好可以看见我们的孩子出生。
62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五日之后,五万大军抵达西北边境,与当地一万五千的守军会师,驻扎在兰州府。同日,夏国增派五万兵马大举南下攻姜,前后总计十万大军。姜夏之间第一次大规模战争于景平元年六月十二日正式爆发。
后世的史官在提及此次战役时,总不免提上一句“以寡敌众”,听上去颇有几分侥幸的意味。殊不知,历史从来就容不得侥幸,朝堂如战场,以寡敌众的岂止他们?
我淡定地听完前方派回士兵的陈述,翻开一本奏折,点名道:“范重延何在?”
一个清汤挂面的少年从最末处走出来,朗声道:“微臣在。”他虽低头,却微挑剑眉,透出一股年少的意气风发。
我打量他,又问:“任何官职?”
“大理寺丞。”答得不卑不亢。
底下传来一阵窃笑之声,他却稳如泰山,不为旁人左右。其实,他在何处就职我怎么会不知道,多此一问,不过想试探他罢了。区区七品小官能有此气度,袁君华果然没有看走眼。
“吏部尚书,出来。”
吏部尚书速速出列,回道:“臣在。”
“朕记得,不久前有位崇文殿密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可有此事?”
崇文殿负责宫中图书典籍的校勘和整理,秘阁校理之职,实际上属于天子的文学侍从。虽在文官之末且没有实权,却能时常面见皇帝,上达天听,无数人削尖脑袋要挤上这个位置。事实上,这几日我收到的举荐奏折数不胜数,圆润都捧得手软了。
吏部尚书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舅舅,迟疑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我阖上奏折,淡淡道:“范重延,你顶上。”
范重延一愣,旋即跪下叩首,“谢皇上恩典。”
殿下众臣一片哗然,除去跪在地上的范重延,所有人都在看舅舅,舅舅却在看我。杵在外面的吏部尚书首先发言表示反对,我随手抄起玉玺往前一扔,道:“要不,你来?”
此言一出,世界瞬间安静了。人人噤若寒蝉,连最后一道来自舅舅的目光都从我脸上收回,吏部尚书惶恐地连连磕头认罪。
我暗自冷笑,难道你们的夫人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要,惹,孕,妇?
***
六月梅雨,七月流萤,八月秋蝉鸣。九月微凉,直至十月丹桂飘香,一转眼,已经过去四个多月。我的身子渐渐明显,不得不换上宽松的衣物。
由于担心药物影响胎儿发育,苏越清开的方子我没有再用。是以时常会出现眼前瞬间发黑的情况,所幸并不算太严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每十日便有来自前方的战报,我平静无澜地听着,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焦急仓皇的情绪,实则心里早已七上八下,一片狼藉。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若是可以,我多想直接将战报抢来一口气读完。
圆润说,我的演技越发好了。
谁说不是呢,我越来越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众人眼中的女皇陛下高高在上,雷厉风行地推行吏治改革,起用年轻一代官员,大刀阔斧革除积弊,致使王党渐渐示弱。
只有我自己知道,午夜梦回之际,我会情难自已,泣不成声。冰冷空旷的延福宫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温柔地将我拥进怀中,浅笑着唤我一声“瑶瑶。”
从前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会因为思念谁而痛哭流涕,总觉得离别离我很遥远,切身体会的时候方才知晓,这是都真的。
王党隐有倒台之势,舅舅却听之任之,不少王党老臣为求自保,纷纷上书举荐自己适龄的儿子、孙子为皇夫,却每每被我一句话堵回。
“谁家男子愿意娶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便报上名来吧。”
众人闻言退散。
于是乎,各种怪力乱神的谣言铺天盖地,传遍街头巷尾。
可笑,我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自己怀孕这件事,更不惧怕外头那些蜚短流长。我赵瑶落自小受惯了恶语中伤,这种程度的谣言根本伤不到我分毫。
最离谱的一种,说圆润根本没有净身。
我是无所谓,圆润就扛不住了。他义愤填膺作炸毛状,悲愤道:“正常男人最怕被人说成没有,太监最怕的却是明明没有,硬被人说成有,太伤自尊了!奴才一世清誉尽毁,奴才、奴才要把那些长舌妇千刀万剐!”
我淡定地安慰他:“说了你也不会有。随他们去吧,说累了自然就不说了。你越生气,说的人越来劲。朕还没急呢,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
姜国攻夏之战,一路打得顺风顺水。
六月中,双方于黄河畔第一次交锋,李元皓亲帅夏军先锋部队遭遇袁君华,两边旗鼓相当,夏军损伤稍多。
六月末,李元皓命大将卫慕涛领兵三万,进攻甘肃渭州,耶律澈紧闭城门,死守渭州,并暗中派遣精锐部队截断夏军粮草供给线路。夏军失去粮草补给,军心涣散。耶律澈把握良机,与袁君华里应外合,将三万夏军尽数歼灭,活捉卫慕涛。
七月,李元皓再次亲帅大军远攻怀远。怀远官员惊慌失措,立马派人向袁君华求救。然而姜军不曾料到李元皓出此奇招,丢下近线,绕远攻打怀远城,仓惶备战,不幸丢失怀远。与此同时,小规模冲突一直在姜夏边境爆发。
八月中,随行军师提议诱敌深入,将夏军主力诱至他们的目标地点——敦煌。趁夏军全力备战敦煌之时,一举收复怀远城,随后内外夹击,歼灭夏军主力。袁君华采纳军师建议,暗中布置兵力。
八月末,探子回报,有传闻自夏国都城西平府内传出,称李元皓并非夏王亲子。
九月,姜军主动出击,鏖战十日,收复怀远城。李元皓率兵包围延州,耶律澈与军师奉命增援,于三川口遭遇夏军偷袭,遇到猛将没藏贤重重包围。耶律澈领兵突围,夏军损失惨重退守三川口附近的山脉,并从延州撤军。姜军损失轻微,两名将领皆是毫发无伤。
十月,夏国境内,关于李元皓身世的谣言愈演愈烈,夏王深感耻辱,勃然大怒,遂下令彻查。
旁人在赞叹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的同时,不免附上一句,军师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我却难免捏一把冷汗,凭一口气强撑着。待四下无人时,便久久瘫坐在龙椅上,分毫动弹不得。直至圆润上来唤我,我方才扼腕叹息,感谢上苍又让他平安地度过一场战役。
每次草拟激励士气的圣旨,圆润总要问我,“皇上,要不要写一封家书?”
家书有何用?不过徒添相思罢了,连我怀有身孕都是刻意隐瞒着他的。
我苦笑着摆手说:“何必扰乱他的心神呢?他知我安好,我知他无恙,胜过千言万语。”
然而,战况却在十一月发生了急剧变化。
袁君华与军师率兵三万,试图伺机破夏,抵达怀远城时,击杀几千夏军。谁知,夏军佯装溃败,李元皓早已将主力部队埋伏在好水川,引诱姜军深入。
姜军一路追赶,至羊牧隆城时,发现路边有许多泥盒,其中有扑腾的声响。姜军贸然打开泥盒,顷刻间,数百只白鸽腾飞而其。夏军以此判断姜军所在,将姜军团团围住,逼入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之中。切断一切水粮供给,逼迫姜军投降。
“皇上,皇上…”
我恍然回过神,圆润正心急慌忙地叫我,试图从我手中抢夺什么。我低头一看,原来竟一杯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感觉到痛。
心都痛得麻木了,体肤之痛,又算的了什么?
63 思君如红烛
手上骤然松劲,圆润迅速拿掉茶杯,忙取来烫伤药膏小心翼翼地给我涂上。
“圆润,你知不知道沙漠里的人,是如何驯服桀骜的苍鹰的?”许久之后,我幽幽开口,茫然地望向西北边的天空,“他们把苍鹰关在笼子里,十天半个月不给食物不给水,熬尽苍鹰最后一丝意志,直至它奄奄一息之际,再喂它吃东西喝水。自此以后,无论多么骄傲的苍鹰都会乖乖听话。这叫‘熬鹰’。”
纵然心知不应该,我却自私地希望他们能够投降,因为投降就能活命。
然而,袁君华嬉皮笑脸却铁骨铮铮,苏越清温柔如水却外柔内刚,他二人绝对不会容许投降这等丧权辱国之事发生。哪怕是手下有人存了这种心思,他们也绝对会在那个人走出山谷之前,先行了结了他。
“三天,这是三天前的事…”我狠狠拧着手上烫出来的水泡,笑道:“你知道吗?苍鹰是草原上最坚韧强悍的猎手,尚且只能熬过十天半个月。你说,人能熬得了多久?”
“皇上,皇上,您不要吓奴才…”圆润拼命阻止我,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将军身经百战,军师足智多谋,相信他们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我厉声打断他:“不许哭!谁死了吗?你哭什么哭!”
圆润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越清是我的皇夫,除了我,谁都不许碰他!就算要死,他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
我将一封信交在传送战报的士兵手中,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绪,道:“把这个交给副将,让他想办法送到夏王手上。”士兵哆嗦着接过信封,惶恐地退下了。
十日,整整十日,姜军大部困于山谷之中,滴水未进,却没有任何一人投降。
思君如红烛,煎心且衔泪。每一天于我而言,都像是酷刑。
我真真怕极了那毒誓会应验,我怕上苍听到他的毒誓,却没有听到我的祈求,要残忍地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害怕此生永隔,他在奈何桥上等不到我,会先喝了孟婆汤,任由轮回之碾压碎他的记忆,来生将我忘个一干二净。
每夜都要抱着香囊才能入眠,即便睡了也睡不踏实,噩梦连连。半夜惊醒时,眼前总是漆黑一片,任凭我再怎么努力睁眼,仍然看不见一丝光明。我探手抚摸冰凉的床边,触碰不到熟悉的温暖,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精神不济,害喜害得越来越严重,甚至连水都喝不下了。太医用尽一切方法,还是无济于事。昏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说来也奇怪,只要闻一闻他留下的香囊,身体里有了他的味道,便能苏醒过来。
一手提拔的年轻官员已能独当一面,不必再事事亲闻亲问,是以每天下朝之后,我都会去佛堂焚香念经。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如果当时不是我逼他指天为誓,如今这一切便不会应在他身上。
眼睛被香烟熏得久了,泪水忍不住滑下来,我咬牙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嘘,不能哭,否则佛祖会怪罪的。
不知不觉跪的时间长了,双腿浮肿得站都站不起来。好几次,明明我是在佛堂念经,却不知怎么回事,醒来时就已躺在延福宫了。
圆润劝不住我,只好搬来舅舅,可舅舅也拿我没辙。那些劝谏的话,我根本不屑一顾——他们都不懂的,所谓心诚则灵,这样才能显出我的虔诚。也许这样,佛祖就会忘记他发的毒誓,将他带回我身边。
忽然有一天,孩子会动了,我能清晰地感受他在里面调皮地蹬我。圆润说,尖男圆女,瞧我这尖溜溜地肚子,保准是个丰神俊朗的小皇子。
我不觉笑了,其实我并没有非男不可的思想,只要是我和他的孩子,不论男女我一样疼爱。
或许是佛祖感知到我的诚心,在第十一日傍晚,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夏王李民德收到一份匿名书信,里面是一首描写闺房乐趣的艳词,前半部分是由王后亲笔书写,后半部分虽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总归不是夏王李民德。
夏王震怒滔天,下令彻查此事,将不守妇道的王后打入冷宫,并且连夜召回正在好水川“熬”姜军的李元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