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点头,道:“嗳,有件事情不知你是否知道。”
“嗯?”
“我被魏恪忠软禁时,曾见到醉仙阁的头牌小倌碧溪,他是夏烟姑娘的弟弟。那时他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其实那封所谓的密件根本就不存在,一石磊为了向魏恪忠敲诈一笔巨款,所以才杜撰出这个把柄。”
苏越清倒抽一口冷气,惊道:“王大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密件,这是指责魏恪忠的首要证据,如此说来,就算我们攻进城,没有罪证,他也可以反咬我们一口,将密谋造反之罪扣在我们头上。”
我笑了笑说:“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魏恪忠当日交给石磊一笔银票,皆是京城票务监亲制的官银,非皇亲国戚和当朝一品不可得到,并且银票上都有编号,谁于何日取票,只要去票务监一查,便清清楚楚。只要有这些银票在,铁证如山,魏恪忠想赖都赖不掉。”
“那银票在哪里?”
“石磊将银票埋在醉仙阁后院,他死后,碧溪将银票取走。你还记不记得,袁君华曾经命令神威军发掘醉仙阁案发现场,挖出一只空盒子,正是石磊埋下的。后来,碧溪姐弟自知难逃一死,便将银票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卖回原地。”
苏越清说:“好,我明日派人潜回醉仙阁取出银票。”
忽然想起些什么,我又问:“对了,回门那日,是谁那么倒霉被那支冷箭射中了?”
他似是一怔,半晌,沉声说:“是皇上。”
我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不、不是吧?那皇上…驾、驾崩了没?”一旦皇上驾崩,我肯定立马完蛋。
苏越清温声宽慰我道:“放心吧,魏恪忠有意封锁消息,目前情况不甚明朗,不过应该暂无大碍。之前料想魏恪忠必然不敢这么快就动手,没想到他居然铤而走险,现在皇上在他手上,我们不宜轻举妄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静默了一会儿,嘟囔说:“如果皇上不幸驾崩,赵家岂不是就只剩我一个活人了吗?这下好了,不管谁胜谁败,我都跑不了了。”我作柔弱状,眼泪汪汪地看他:“越清,我不要坐那个位置,我不要当孤家寡人…”
他轻轻一笑,宠溺地点点我的鼻子,道:“你当然不是孤家寡人。”
我心里偷笑,脸上却装得越发委屈,带着哭腔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还有我。”说完这句,两朵可疑的红云飞上他的脸颊,他凝视着我,眸光澄澈一如山涧溪流。
我说:“苏大哥,有一件我想做很久了,但一直不敢。”
“什么?”
“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好。”他不假思索。
我勾勾手指:“那你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他半是好奇半是疑惑,果真凑过来。
我闭上眼睛,扬起头。
唇与唇相碰的一刹那,他的身子蓦然一颤,我心如鹿撞,仿佛就要冲出心房一般。
43 春风吹,战鼓擂
苏越清的唇柔软而温暖,如同一汪潺潺而流清泉。我依偎在他的怀里颤抖着,他先是虚搂着我,旋即慢慢收紧臂弯,将我牢牢环绕其中。
渐渐地,他不再似起初那般僵硬被动,而是温柔地厮磨,轻轻地辗转,一寸寸深入。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索性将主动权交予他,他似是领路人,带我探索一片未知的禁地。
我稍一张开唇,他的舌尖便小心翼翼地进入,笨拙而温柔,不是攻城掠地,只是浅尝辄止。
也许只是弹指须臾的功夫,我却觉得有一生一世那般长久。他离开我的一瞬间,我顿觉茫然若失,心中有万般不舍。
他的目光清澈一如今夜月华,眼波流转,脉脉凝视我半晌,复抱紧我,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耳垂,轻声呢喃道:“瑶瑶,我爱你。”
苏越清说他爱我。
矮油,整个人像是泡在蜜糖水里面,幸福得直要冒泡了…
我探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肢,满足道:“越清,我也爱你。”
本王这辈子,值了…
***
第二日清早,在苏越清精湛的易容术的掩护之下,我们一行人成功躲过所有神威军的耳目,大摇大摆地回晃出了京城。
昨夜一战,双方都没有尽全力火并,只不过是意思意思,热一□罢了。东、南、西三个城门皆有神威军把手,但扼住全城至高点——皇城的北门,仍在御林军掌控之中。
舅舅安排舅妈和表弟去江南躲避战火,我则主动提出留在营中,反正有苏越清的独门人皮面具,全营上下除了圆润、苏越清和舅舅,没有第四个人认得我。我假扮成苏越清的侍女,既可以掩人耳目,又有安全保障,实乃一举两得。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我而言,其中的好处自然是妙不可言…
不过我想,纵使我不主动提出留下,在舅舅的计划里我也必然不可或缺。但不管他怎么想都好,我再也不愿意离开苏越清的身边,一刻也不能。
看起来苏越清是不怎么乐意的,为此还差点与舅舅发生争执,想来多数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但在我哭哭笑笑、软磨硬泡,吃豆腐外加主动献身被吃豆腐之下,他终于点头首肯。前提条件是,我不得离开他三步以外,圆润也不得离开我三步开外。
我私以为这个条件相当于洞房之夜不关门,囧得很。但转念一想,圆润跟了我那么多年,也算是个比较有眼色的小太监,更何况,他又是父王留给我的财产之一。若我不同意圆润留下,苏越清便也不同意我留下。思前想后反复掂量,便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是以我每天替苏越清研墨、泡茶、整理卷宗,既可欣赏美男,四下无人之时,又有亲亲抱抱摸摸之类的额外福利,简直就是乐在其中、乐不可支、乐不思蜀…
这日傍晚,晚霞灿烂若锦,铺满天边,壮美瑰丽。用过晚膳,我与苏越清相携在离军营不远处的溪边散步,圆润不紧不慢跟在我们身后,恰好保持三步的距离。
几日以来,神威军与御林军有过几次小规模冲突,老狐狸似乎并不着急撕破脸皮,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此,舅舅也没少找苏越清商讨对策,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据宫中眼线来报,冷箭正中皇上胸口,所幸伤口并不深,是以暂无性命之虞。
好像又清减了。我望着苏越清颇为憔悴的脸庞,不由得心疼地摸了摸,叹道:“五日之内熬了三次通宵,就算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这样折腾。你看你,再瘦下去都快没了。越清,不如开些滋补的药方,调理调理吧。”
他微微一笑,捉住我的手,说:“不碍事,我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营中药材储备不算充裕,万一两军交锋,倘若药材不够,无法医治伤员,必定影响士气。所以,还是用在刀口上的好。”
我抗议道:“我知道你顾全大局,以大事为重,可见你如此劳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对,你是舅舅的左膀右臂,你是御林军的军师,可你也是我的…那个谁。我只是个女人,心里容不下那么大的世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不紧张你我还能紧张谁?”
苏越清驻足凝眸,淡淡的歉意在眼底缓缓流淌。浅笑清愁的面容映着漫天霞光,竟透出一种不似凡人的美。
他柔声道:“对不起,瑶瑶,教你担心了。”
我鼻子一酸,默不作声地扑进他的怀中。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破我的防线,叫我没辙。佛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缘是劫。我总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他很多钱,这辈子要用情来还债。只是一个人久了,早已忘记快乐和温暖是什么感觉,这份幸福来之不易,所以格外害怕失去。
不远处的圆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那眼神专注而坚定,大有非要把鞋面看穿不可的势头。
恰在此时,一个小兵噔噔噔狂奔而来,见此情形,脸刷一下就红了。苏越清淡定地放开我,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清清嗓子道:“什么事?”
那小兵偷偷打量我一番,低下头坚定地盯着脚尖,结巴道:“回、回苏公子,王王王大人有急事请、请您过去。”
我怨念地瞪圆润,这死奴才,有人来也不知道出个声提醒一下。他却委屈地瘪瘪嘴,摆出一脸非礼勿视非礼勿看的表情,继续研究鞋面。
真是气煞我也…迟早有一天要把他送去保护我父王。
“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苏越清答应他之后,复转身对我道:“瑶瑶,你先回营帐,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原地目送他远去,直至那挺拔颀秀的背影在霞光中渐渐淡去。
待我四处游荡一圈回到营地时,却得知袁君华率领七千神威军偷袭南门,企图打通一条粮草要道的消息。双方在望江山脚激战,徐让独木难支,需立刻派兵增援。全营上下严正以待,骑兵越鞍上马,步兵执枪肃立。点将台上,舅舅与苏越清并肩而立,皆是神情凝重。
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须臾,只见两门士兵牵来两匹战马,他二人一同上马,只听舅舅一声“出发”,两千将士便浩荡而去。
眼看他们渐行渐远,我顿觉万分揪心,不由得拎起圆润道:“不是去支援徐让吗?为什么越清也要去?”
“南门连接河洛官道,直通洛阳、开封等商业大城,就地理位置而言,可谓至关重要。神威军被围在城内,粮草供给毕竟有限,此次一战,意在打开城门,获得充足的粮草。因此南门不能破,若是…”圆润正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忽见我面色阴沉,立马赔笑安慰道:“王爷请放心,王大人曾出任幽州招讨使,调兵遣将不在话下,苏公子武艺高强,必能安全而返。”
我怨念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道:“这么说,你丫早就知道了?”他捂着后脑勺,讪讪一笑。
…天雷滚滚啊!
44 空城计
都快两个时辰了,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话本上不是说,打仗的时候前方都有最新战报送回来的吗?我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圆润的绿豆小眼紧紧跟随我一起移动,忽左忽右,甚至滑稽。
没事没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我暗自刚各路神仙统统拜过一遍,心里默念几遍淡定,冷汗却还是不给面子地滚滚而落。
我探了探脑袋,外面除了守卫的士兵和巡逻的士兵,再也见不到第三种人。
“王爷,稍安勿躁…”圆润小跑步过来,狗腿地递上一杯茶。
我接过茶胡乱地喝了喝,谁料一口水刚咽到一半,将下未下之际,一个士兵急吼吼地冲进来,张口就嚷:“圆公公,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圆润阴测测地瞄他一眼,责骂道:“吵什么吵,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士兵道:“前方三十里发现三千神威军,正朝这边过来。”
噗…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圆润亦是猛吃一惊,但他心理素质比本王略好,又问道:“何人统帅?”
“好像…好像是镇远将军。”
袁君华!我倒抽一口冷气,几日不见,那货越发狡猾了!
圆润急了,“怎么会这样!营中还余多少人马?”
“王大人带走了两千,现下只余八、八百…”
“什么?!八百?!”圆润彻底不淡定了。
八百对三千,硬碰硬无疑螳臂挡车。唯今之计,只能智取。先前一直焦躁不安,似有万爪挠心,此刻反倒冷静下来。
可究竟如何是好?我深呼吸,思忖一瞬,当机立断对那士兵道:“你将剩下所有人马带到营后的山坡上,尽量分散开来,每人取两支火把。还有,树上也绑一些火把,能绑多少是多少。待我发出信号,便立即点燃。所有人张开双臂,一手一支。圆润,你随我去见袁君华。”
“王…”圆润刚欲反驳,被我扬眉横扫,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那士兵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似乎不明白区区侍女,如何能指点军事。
我又斥道:“情况十万火急,还不快去!”
士兵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地跑走了。
圆润诚恳地仰望我,担忧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由奴才护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避吧。”
“当初既然许我留下,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我笑了笑,照着圆润的脸就是一顿搓圆捏扁,“再者说,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适合与袁君华谈判的人吗?圆润,今日陪本王去唱一出空城计,唱好了有赏。”
他纠结地说:“唱砸了呢?”
我满意地放开他红彤彤的脸,风轻云淡道:“那自然是死咯。”
***
今夜无月,稀疏的星辰寥落地散布在漆黑的夜幕上。晚风轻抚,夹杂着一丝清新幽雅的花香。
我于营地之前刺绣煮茶,昔日诸葛亮抚琴退魏兵,今日迫于无奈,虽有附庸风雅之嫌,却因条件有限,只得依样画葫芦。我探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物事,心中蓦然一定。
这是一场豪赌,而我的赌注便是袁君华对自己身世的介怀程度。可俗话说,但有五分的把握,便要勉力一试。
似有脚步声自前方传来。圆润哆哆嗦嗦地四顾而望,再次试图劝说我:“王爷,要不然还是奴才护送您离开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万一有什么好歹,奴才在人间不好向苏公子交代,去了阴间也不好向老王爷交代,奴才万死莫辞,恐怕生生世世都要当太监了啊…王爷,奴才下辈子还想娶妻生子行人道呢,奴才求其您了,您就饶过奴才吧。”
我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淡定道:“少罗嗦,要走你先走。”
话音刚落,一阵风掀起尘土,我轻掩鼻尖,屏息凝神。圆润收起话头警惕地挨近我,一手不动声色地扶上腰间软剑,有隐隐欲出之势。
面前,袁君华勒马停下,身后是三千神威军。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转,露出一丝轻蔑的笑,道:“可笑御林军竟然派一名女子出来迎战,原来王希明和苏越清都是无胆鼠辈。怎么,想跟我摆空城计?哼,不自量力。”
我放下手中的刺绣,抬眸直视他,微笑道:“那将军上不上钩呢?”
“瑶…”他似是怔住片刻,视线落到静立在旁的圆润身上,黑亮的眼中霎时闪过一丝惊怒之色。半晌,沉声道:“怎么是你?”
“不错,正是我。”我从容地点头,索性大方地承认了。虽然脸上的人皮面具尚未除去,可我的声音他不会不认得,况且有圆润紧随身旁,他必然能猜到我是谁。
他的眸光灼亮迫人,脸上隐有担忧之色,道:“我不与女人对阵,你且速速离开。”
我反问道:“将军是瞧不起女人?”
战马不安分地来回转动,他勒紧缰绳,一字一字认真道:“不是的。只不过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此地危险,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圆润,还不带她走?”
听见自己被点名,圆润抖了抖,为难地原地挪动小碎步子,好像听他的也不是,听我的也不是。
我放下手中的刺绣,悠悠然道:“若我不走呢?”
袁君华一惊,不敢置信地看我。我自小炉上取下茶壶,斟上一杯茶,笑道:“将军气若蛟龙,来势汹汹,想必是受命非要取下御林军军营不可。只不过,奴家这里有个故事,私以为非常值得一听。倘若将军听完以后还想再战,奴家绝不会多言,悉听尊便。将军以为如何?”
他笑:“一个故事就想骗我退兵?”
我也笑:“话不能这么说。今日将军兵临城下,你势强我势弱,将军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若是将军不愿意听,恕奴家直言,有些事将军便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挑眉,仿佛被我勾起了兴致。“你威胁我?”
“不敢,实话实说而已。”
思量良久,袁君华道:“好,我愿洗耳恭听,希望姑娘不要令我失望。”
我微扯嘴唇,淡然道:“自然不会。”语毕,我从襟中摸出玉佩,放在掌心细细摩挲,苍狼图腾熠熠生辉。他见了玉佩,几许痛楚自眼中滑过,默不作声地微侧过脸。
我不疾不徐地饮茶,缓缓讲述:“这故事,要从南朝梁代开始说起。且说一名元姓少年信马由缰,外出游历山水。途经京口招隐山时,巧遇当地一位美丽的卖茶姑娘君慧。二七少女,人比花娇,元公子不由得心生爱慕之情,想与君慧姑娘共结连理。奈何天意弄人,那位君慧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元公子不忍见君慧饱受相思之苦,遂带她去建康城中寻找她的心上人徐公子。
“可君慧亦不知郎君身家姓名,一番努力之后,那位徐公子仍然杳无音讯。就在他们将要放弃之时,却忽然得知,君慧的心上人正是当朝太子爷!君慧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堂堂太子殿下,打算独自离开建康城。太子对于自己隐瞒身份一事万分愧疚,执意要将君慧留在宫中。于是,二人郎情妾意,琴瑟和谐,终成眷属。至此,元公子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祝福,执着地守候,他将家传玉佩送给君慧,立誓今生不娶。”说到这里,我假装不甚在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玉佩。
“太子宅心仁厚,不想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谋害,溺于池底。他死后,他的弟弟继承太子之位,不久便登基为帝。彼时君慧已有身孕,元公子提出要带她回家,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君慧断然拒绝,投湖殉情。元公子悲痛欲绝,他忍辱负重,投于杀父仇人的军帐下。南北交战,金戈铁马风雨飘摇,他在血海里沉浮,一路厮杀。终于,在北军攻破建康之时,他手刃南帝,为太子和君慧报仇雪恨。”
袁君华的眼中瞬息万变,深吸一口气,问道:“元公子送给君慧姑娘的那块玉佩呢?”
很好,果然抓住了重点。
45 谁的身世
“这块玉佩大有来历,将军莫急,请听我解释。”我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鲜卑拓跋原是游牧民族,崇尚草原苍狼,以之为图腾。太武帝马踏漠北,一统北方,之后渐渐汉化,拓跋一族悉数改姓为元。相信这段历史将军不会不知,不过,怕就怕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说拓跋皇家的男子在出生之时,族长会请来最好的工匠,雕琢一枚象征身份地位的苍狼玉佩,待成亲之日,交予妻子做定情信物。
“元公子送给君慧的那枚玉佩,正是自己的苍狼玉佩。他以为君慧已死,便于战乱中收养了一个孤儿。谁知君慧为人救起,生下一名女孩,她感于元公子的矢志不渝的情分,临终之前将玉佩传予女儿,嘱咐女儿一定要报此大恩大德。至于最后玉佩究竟有没有回到元公子的手中,这便是后话了。”
“元公子是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举起玉佩,道:“这位元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北魏清河王元怿的三王子。这枚玉佩上的曦字,正是他的名字,元曦容!”
图腾的确是拓跋皇族的图腾,我曾翻阅史书典籍,名字里带有“曦”字的皇室成员只有这位清河王的三王子。至于前面说的故事,源自话本《相思曲》,讲的是梁太子萧统和慧娘的故事。话本里的故事自然有润饰与杜撰,不过身份倒是十分契合。我将二者结合起来,虽不知这段身世到底有几分真,也不知后事如何,可玉佩的来源定然不会有假。
照我的意思,袁君华要么是元曦容的后人,要么是萧太子与慧娘的后人,但无论何者,都足够震撼他了。
果不其然,袁君华不可思议地凝视我手中的玉佩,喃喃道:“苍狼玉佩,元曦容…”
我小嘬一口茶润嗓,道:“怎么样?将军以为这个故事是否值得一听?”
他似是陷入沉思,垂眸沉默不语。我暗暗打量他,那厮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知究竟怎么想的。我的心里不禁腾起几分忐忑,默默地掂量半晌,丢给圆润一个眼色。他了然地点点头,麻利地放出一支信号弹。
不过须臾的功夫,无数火光自营后的山坡上亮起,星星点点绵延数里,依稀有燎原之势。
袁君华蓦然抬头,眺望坡上火光,满面震惊之色。视线再次滑落到我身上,他的神色颇为复杂,问:“有埋伏?”
我耸了耸肩,只是笑——我吩咐士兵们人手两只火把,隐在苍茫悠远的夜色之中,又有茂密的树林遮挡,远远看去,先前的八百人便成了一千六百人。
少顷,他的唇畔含起几丝笑意,似真似假地说:“姑娘真会说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凄美动人,深得我心,袁某在此谢谢姑娘。”
我也谦虚客套一下,“关键是将军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他凝视我半晌,朗声说:“撤兵。”
***
“哎哟喂,抖死我了,还好还好…”我瘫软在床榻上,心有余悸地喘着大气,冷汗不知不觉濡湿了衣衫。
袁君华人精一个,没那么好糊弄,要不是本王临危不乱,以淡定的表现和强大的气场折服他,只怕大家都要玩完。啧啧,真是想想都后怕。
圆润狗腿地奉上一杯人参茶,贴心地说:“王爷,先压压惊。”
我想都没想,接过茶杯猛灌几口,回过神来又品出几分不对劲,疑惑道:“咦,圆润,哪来的人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