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我陡然回神,再去拍打那门,无论怎么喊,都没人再理睬我了。
一记记的闷响如同一把把利刀,直刺进我的耳膜。碧溪凄惨绝望的叫唤一声高过一声,若非亲耳所闻,我根本不敢相信那竟是人发出的声音。而这个人,几个时辰之前还满怀希望地与我攀谈,向我诉说秘密。
一道门,将我与地狱隔开。我一点儿也不敢去想,真相背后的鲜血淋漓。
自责的痛楚席卷过我每一寸肌肤,似有一团火在焚烧我的五脏六腑。
不是有那句话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日我一时大意,听任碧溪将真相和盘托出,老狐狸自知奸计败露,自然不会放过他。碧溪一死,世间知情的便只剩我一人。
恐怕,我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才渐渐虚弱下去,一切终究归于平静,只剩唧唧春虫仍不知忧伤地鸣唱。
浑身的力气仿佛尽数被人抽去,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冷汗如瀑布一般滚滚而落。
身旁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我纳入其中。我拼命挣扎,发疯一般使劲捶打他,歇斯底里地嚎:“你这个杀人凶手,别碰我!你给我滚,滚!”
袁君华恍若未闻,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榻上,替我盖上被子。我对他又踹又打,奈何我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都拗不过他,闹腾了半天终究是没辙地被他按住。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温声说道:“方才叫你受惊了。夜已深,早些安置吧。”
我推开他的手,怒道:“你既担心我受惊,为何方才又故意叫我看见?少在这里假慈悲,我不要你管,你滚!”
他神色黯然,似是欲言又止。良久,一声叹息轻若烟云,哑声低低道:“瑶落,记得我白天说过的话。”
我一愣,朝他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冷冷别过脸不吭声。
袁君华像个小媳妇儿似的静坐在床畔,也没再废话,只是默默地坐着。我气呼呼地翻过身背对他,完全视他如空气。心中又悲又愤,对碧溪之死无比愧疚,如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啊啃的。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点燃鎏金博山炉,说:“我点了些凝神香,你也能睡好一些。”
哼,都这样了还能睡着,你当我是猪吗?
我冷笑道:“你干脆点一把**香,连我也一起送上路得了。”
那货大概自知理亏,居然破天荒地没以此调戏我几句,自顾自点好香,便又一言不发地坐了回来。
房间里静得瘆人,只有彼此呼吸相闻。本来是如芒刺在背,如何都不舒坦。谁知那凝神香却是管用得很,渐渐地,困意一阵阵袭上头来,没多久就似真似假地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香炉内依旧青烟袅袅,悄无声息地弥散在空中。
后来几天,我一直昏昏沉沉地挺尸,即便醒着也是恍恍惚惚的。闭上眼,脑海中便充盈着碧溪被杖毙那日的种种情形。怨恨的眼神、惨厉的指责,绝望的呼声,一切似是一张网一般将我紧紧缚住,紧到我透不过气。
每夜,总要被噩梦惊醒好几次。梦里的碧溪浑身是血,眸露怨色,口口声声质问我为何要出卖他。不然就是披头散发,口吐鲜血,凄声厉语向我索命。
若能出去,本王一定要摆出最大的排场,请各种和尚道士萨满做法超度碧溪,只要他别再日夜纠缠我。在这样下去,简直就要变成神经病了。
自那日以后,袁君华便再也没来过,不过倒是多了一名差使丫鬟,还有大夫每天三次报到。也不知是由于本王精神不济,还是那大夫乃无为庸医,一段时间下来,本王还是横着的时间比竖着的时间多。
***
有道是时光飞逝,白驹过隙。眼见窗外的明月圆圆缺缺今夕又如盘,人间4020电子书,春华正好,暖意融融。
好不容易稍微舒坦了些,这日用过早膳,丫鬟搀扶着我在房间里散步消食。这姑娘好是好,但终究总觉得少了些灵气,比不上不男不女的圆润贴心。
现在想起来,虽然他长得略略影响京城市容,又爱贪小便宜偷几根冰糖葫芦,可一张小肥脸捏起来格外顺手。最近又新成为了武林高手,倒叫我跌破眼珠,刮目相看了。说到底,他服侍本王十八年,本王心里想些什么,只消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
唉,圆润呐,想不到你在我生命中竟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这厢我正无比深切地思念圆润,两名侍卫忽然破门而入,其中一人僵着舌头说:“王爷,今天四您的新婚大喜,魏曾相吩咐小楞来接王爷粗去。”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我猛拍一记脑门——哎呀,糟糕了!
一来,在这里痴迷度日,我竟将四月十八要与袁君华成婚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二来,依照姜国礼制,亲王大婚乃举国盛事,礼同帝王纳妃。王爷与王妃需先往太庙拜祭神鬼天地、列祖列宗,接受百官朝拜。结束后,还要同皇上一道环城游行,接受百姓朝贺。老狐狸密谋造反,必定利用此大好时机图谋不轨。
搞不好,还会逼宫什么的!
那人将我双手反绑,双眼蒙住,请我坐进一顶软轿之中。我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好像漏了些什么,无论如何都串不到一起。
晃晃悠悠了许久,软轿终于停下。那人解开我手上的束缚,我扯下黑布睁开眼,当时就震惊了——四周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伸长脖子朝同一个方向张望,时不时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奇道:“船家,他们在看什么?”
船家笑眯眯地回答说:“粗王大婚。”
粗王…楚王…嗳,不就是我!
我惊道:“本尊在这里,谁谁谁大婚?!”
“当兰四您的替森啦。”
“什、什么?”我囧囧有神地看他,没听明白。
“替森。”
替身…
我不禁嘴角抽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想来,我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婚期定在四月十八,按照祖宗规矩,四月十五我便要进宫学习礼仪。魏丞相直到今天才放我出来,敢情前几天的学习都是替身代劳么…
我扶额叹息,居然都没人看出来,这群人到底是有多不关心我。
“…那我呢?”
“王爷自接洞房。”船家说完,暧昧地嘿嘿一笑。
我一噎,干笑两声,道:“魏丞相好贴心啊,像小棉袄一样…”
不消片刻的功夫,皇家仪仗队便从南面而来,声势浩大。礼乐丝竹,轻歌曼舞,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中,辇车踏香而来。
袁君华一袭火红的喜袍,意气风发地骑一匹白马,不疾不徐地朝百姓挥手。头一次见他穿如此张扬的颜色,一时竟惊为天人,愈发显得风姿卓然。“我”则坐在辇车之内,隔着轻纱流苏,依稀望见伊人倩影,似见非见,看不真切。
“哎呀呀,袁将军一表人才,嫁给楚王那个老色鬼,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老色鬼…
“可不就是嘛!还始乱终弃,连苏神医那等妙人都狠心抛弃,真是人神共愤啊!哎哟,我的小苏苏…妈的,我咒她下辈子当尼姑!”
“我们家袁袁也可怜呐,从此难逃楚王的魔爪了哟…我,我咒她下辈子当男人!”
“不对,咒她下辈子当太监…”
“也不对,咒她下辈子不是人…”
尼姑…男人…太监…不是人…
我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姑娘此言差矣。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也许楚王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她自始至终只爱苏越清一人。奈何天不遂人愿,皇上棒打鸳鸯,非要她嫁给袁君华…”
“你谁啊你!”袁派不满意了,瞪我道:“你当你看戏呐?还苦衷?让她娶袁袁还亏待她了是不?!她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
苏派也不对付了:“就是,长成那样还花心。我们苏苏对着她,连饭都吃不下,啧啧,难怪瘦得弱风扶柳。我三姨娘的二表舅的四姑姑在宫里当差,说楚王长得面黑如碳,三角眼,大蒜鼻,腊肠嘴,不堪入目!”
三滴冷汗速速挂下,我惊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不能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好歹也能算是清丽秀婉如花似玉嘛。什么黑如碳、三角眼、腊肠嘴之类的,未免太怪力乱神了吧。
唉,这真是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世界。
船家怕生事端,便带着我和一干狗腿们默默地闪到一边。我万分惆怅,明媚忧伤地抬起头,无语凝噎地仰望本王与袁君华这场盛大的婚礼。心里如何都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我讨厌袁君华,可结婚这等大事这辈子就一次,居然还是由替身代劳,本尊只有在旁边干瞪眼的份儿,那这婚我到底算结还是没结?
39 我送你离开
直到仪仗队走得很远,渐渐淡出视线,百姓才作鸟兽状纷纷散开,该干嘛干嘛去了。船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面纱给我带上,说:“王爷,俺们进宫吧。”
我看着那面纱,眼角一抽,问:“船家,你会妖术吗?”
船家谦虚道:“不四妖速啦,就四森么藏眼法啦、易容速啦…俺会一点点饿已啦。”
“原来是高人。”我抱拳感叹道:“哎呀,失敬失敬。”难怪没人发觉辇车上的那位是假楚王。
话音未落,仪仗队那头隐隐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似有兵刃交接声响起。将散未散地百姓十分好奇,纷纷探头望去。只见一人激动地狂奔过来,一边大喊道:“太好啦,太好啦,有人抢亲啦!大家快去看啊!”
四周百姓顿时哗然,热烈地八卦开了,无比兴奋地涌向仪仗队的方向,生怕晚一刻便会错过这场好戏一般。
抢亲!谁这么有眼光!
我心下窃喜——有人来抢亲,说明这世间还是有人慧眼识明珠,于无稽传言中发现了本王善良清纯的本质,不满我嫁给袁君华那等心狠手辣的泼皮无赖,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要将我强抢了去…没想到这种话本里的段子竟然会发生在本王身上,矮油,真是想想就羞涩啊!
于是我脚底抹油,跟在大部队后面想去望一望那是何方神圣。暗道,他日就算不与他怎样怎样,也可加官进爵,封侯拜相。
一只脚刚刚迈了一步,船家威武地将我拽了回来,笑得恰到好处,说:“王爷,此处易生四端,还四速速进宫为妙啊。”语毕,他挥了挥手,先前一直跟在我们左右的狗腿们迅速朝仪仗队的方向追去。他牵来一匹马,不由分说就要将我往马上扔。
不料,忽然间竟有一支黑衣人从天而降,平地杀出。电光火石之间,为首那人挥剑朝船家劈来,瞧身形招式都有些熟悉。
“哎呀,僧东击西!”船家大叫不好,一手拎着我,一手拔剑与黑衣人过招。
显然黑衣人目的在我,因而投鼠忌器,不敢使出杀招。是以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却也没怎么占到上风。双方缠斗,僵持不下。为首的黑衣人将船家迫进一条不深不浅的小巷子里,船家终究寡不敌众,微微示弱。
说时迟那时快,他从襟中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物事掷在地上。只听“嘭——”一声巨响,青烟腾腾,呛得人连连咳嗽。
眼睛被熏得生疼,泪水滚滚而落。我用力眨眼,却什么都看不见。身子仿佛腾空而起,呼呼的风声从耳畔疾速掠过。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天上飞,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
待我还了魂,擦干净泪水,睁眼只见四周景致已换。郊外树影婆娑,芳草新绿,风光倒是不错。只可惜春光韶华无限好,本王却很不幸地又当了人质。
马蹄声笃笃,船家挟持我飞奔而去。
我四处张望,咦,这条不是去皇宫的路。“你带我去哪儿啊?”
“太庙。”
“太庙?不是有替身吗?”
船家:…
恰在这时,马蹄声陡然放大,似有一支马队从后方追赶而来。我吃力地扭头一看,好吧,除了船家的衣服什么都没看见。船家面色凝重,猛地挥了几下马鞭,见势不妙又从襟中掏出一支细竹筒咬去盖子。一个什么东西猝然飞上天,啪的一声炸开。
马蹄声越来越近。
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船家登时脸色惨白如纸。未几,又是一声隐忍的轻咳,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徐徐流下,触目惊心。
我刚欲张口向他询问伤势,话到舌边顿觉身后一空,船家竟活生生地从马上跌了下去。他的背后如靶子一般插满飞镖,已然奄奄一息昏死过去。
我:…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会易容术障眼法之类的没用,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会点什么金钟罩铁布衫来的实惠。
等下!大事不好,我不会驭马!
缰绳一松,马儿发了疯地往前冲。我被颠得七上八下、东倒西歪,已然完全不敢睁开眼睛,两只手四处胡乱抓摸,希望能握住什么靠谱的东西。劲风拂面,我有种要随风而去的不祥预感。
今天真是充满意外的一天。想不到本王几度大难不死,现在竟要被一只畜牲送上西天极乐。那船家也委实不地道了些,要劫就劫到底,半路上翘掉算怎么回事?唉,这回倒好,死后真要没脸见父王母妃了。
我正当悲愤,忽听耳畔有人焦急地唤我:“瑶瑶,瑶瑶…”嗯,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
我艰难地睁眼一看,身旁与我并驾齐驱的黑衣人竟是苏越清!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急切道:“快把手给我。”
我想都没想便一把握住他的手,他臂膀一收,我顿觉有种在空中飞翔的奇妙感觉。未待我细细回味,便已然稳稳当当地落在苏越清的马上。
他将我紧紧拥在怀中,温柔如水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瑶瑶,别害怕,有我在。”
若是换做以往,我定然激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哼哼唧唧往他身上蹭,可那毕竟已成以往。他来救我显然是舅舅的吩咐,抢亲的终究不是他,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幻灭了。我的心里酸涩难当。
“原来抢亲的不是你…”不知为何,我的嗓子竟有些哑哑的。
他似是一愣,旋即一丝笑意徐徐漾开。“不是我,是圆润。”
圆润…
我噎住,一时间心里更难受了——妈的,简直就是…调戏我!
没跑多久,便有拦路虎从旁杀出来。但见领头的那人一袭火红的喜服明艳无双,十分抢眼,不是那小登科的袁君华又是谁?
那厮剑眉一挑,灼亮迫人的目光在我与苏越清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几许不动声色地伤痛疾速闪过。他垂眸半晌,复抬起头,冷冷笑道:“何方乱党!竟敢半路抢亲劫持楚王,罪不容赦!给我杀!”
此话说完,双方人马便毫不含糊地厮杀起来。
霎时间,刀光剑影如同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快得晃了我的眼。剑啸风吟之中,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缓缓弥散开来。
袁君华操起他的神器——弯弓雪刀,二话不说朝苏越清砍来。苏越清一手护我,一手舞剑挡去袁君华的攻势。二人势均力敌,相持不下。我顺着苏越清臂上的劲道左避右闪,一口一句“别打啦”,又一句“有话好说”。奈何嗓子都快喊破了,愣是没人理睬我。
惆怅。
蓦地,袁君华灵活地转动手腕,弯弓雪刀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半圆,转势横扫而来。
苏越清急喊一声:“快低头。”说完,便压下我的身子朝前趴去。
谁知,俯仰之间,听得马儿扬踢长嘶一声,如箭一般朝前奔跑起来。临走一瞬,苏越清震惊地凝望袁君华,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袁君华恍若未见,忽略他质询的目光,唇畔轻轻翕阖,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
那货好像对我说了一句什么…
我脑中纷乱如麻,想理清思绪,却是剪不断理还乱。不待我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然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去追,你们留下肃清乱党!”身后,他的声音清清朗朗。
“是!”应答声如松涛万顷,掀天动地。
我茅塞顿开,明白了。
原来,方才的那一刀,袁君华以刀背狠了一记抽我们的马。
原来,他说的那句话是“我说话算话”…
原来,他竟是有意要放我走…
***
行至四下无人处,苏越清勒马停下,袁君华紧随而至。三人相对无言,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就送到这里,苏兄快带瑶落走吧。”良久,袁君华扯出一丝貌似大度实则内伤的微笑。
苏越清问:“为何要放我们走?”
沉默,他说:“我答应她的。”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不期然撩动我的心弦。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竟不知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苏兄,请你…好好照顾瑶落。”袁君华笑得很勉强,听那语气好像要诀别一样。
“袁将军放心,那是自然。如此便后会有期。”顿了顿,苏越清又补道:“苏某有话奉劝将军。望将军能悬崖勒马,亡羊补牢,不要为虎作伥,一错再错。”
“知遇之恩,不得不报。”袁君华匆匆扫视我,无奈地笑了笑,说话的声音隐带三分苦涩,“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苏越清仍有迟疑:“那你…”
袁君华似是看穿他的顾忌,夺过他手中的长剑,眸光一变一剑刺入左肩。霎时间,他面色惨白一片,双唇立刻褪去血色,颀长的身子摇摇欲坠。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像是在冰水里浸泡一般,一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眼泪却不争气的撞出眼眶。
“袁君华,你这个…”我想骂他蠢货笨蛋二愣子,奈何喉头紧得厉害,这些字眼儿一个都出不来。
他身形一晃,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上眼底,故作轻松道:“小伤,不碍事。”
苏越清亦是颇为震撼,旋即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袁君华,嘱咐道:“一日三次,内服外敷。”
“多谢,告辞。”袁君华也不客气,收好药瓶欲策马回头。
“等一下。”我唤住他,压着颤抖的声音说:“我有几个问题的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身后的苏越清忽的颤了颤身子,袁君华亦是怔住,甚是意外地挑眉看我。俄顷,略一点头。
我迎上他的视线,问:“第一,我问你,石磊可是你杀的?”
“…是。”
“第二,夏烟所中之毒,可是你下的?”
“也是。”
“那…我呢?”我咬紧嘴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里竟很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他回望我,笑道:“我如何能下得了手?”
40 坦白从宽
姜景元帝七年四月十八,楚王瑶落大婚。途中变故陡生,有缁衣者作乱,不成,遂遁去。丞相魏恪忠疑乱党匿于城内,伺机犯上,乃命镇远将军袁君华率神威军一万戍守京畿,三千戍守皇城。
袁君华者,楚王之夫也。
帝乃辍朝,深居禁宫,诸事皆决于魏相。
***
“瑶瑶,来,喝这个汤。”苏越清将一碗盛好的鲜鱼汤放在我面前。
“哦。”我默默地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扒饭。
片刻之后,他又夹一块鸡肉放到我眼前,微笑道:“瑶瑶,乌鸡补气。”
“哦。”我挑开鸡肉,拣碗里的青菜吃。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寂静的营帐内,唯有烛花噼啪之声依稀可闻。
几日来,他待我一如往昔,依旧温柔得如同一汪春水,堪堪要溢出来一般。可我的心境却愈发不同,心里的疙瘩如何都化解不开。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不想听,可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明明就万分渴望他的解释,却偏偏问不得、道不出。
其实只要他说,哪怕是再牵强的借口,再拙劣的谎言,我都会相信,只要他说。可惜他没有,自那日将我救回,他便再也没有提起七星寒骨散之事。
唉,做女人真真不好,容易口是心非,又没个体己的人给个台阶下。
兜里揣着袁君华给我的解药,心里沉甸甸的。
帘外,一个故作正经的声音响起:“王爷,苏公子,奴才圆润求见。”
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道:“滚进来。”死圆润,装什么装。
圆润囧囧有神地进来,绿豆小眼眨巴眨巴。我对他招招手,说:“圆润,不要卖萌。来,替我捶捶背。”他狗腿地溜过来,赔笑道:“是,王爷。”说着,便手法纯熟地给我搞起了按摩。
许久不见很想他,见到他又想蹂躏他。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
苏越清无奈地笑了笑,问道:“圆润,现下城中的情形如何?”
圆润道:“回苏公子,今夜是王爷与袁将军成婚十日之喜,依礼制乃‘回门日’。皇上下令普天同庆,戌时三刻于皇城外大放烟花,届时,王爷与袁将军将与百姓同赏。”
我的眼皮不禁一阵抽搐,听旁人讲起另一个自己,这种感觉真真甚是怪异。
“城外部署如何?”
“公子放心,一万一千御林军已然部署到位。南门三千埋伏在望江山,东门、西门各两千,分别埋伏在护城河与出云山。北门一千,属正常戍卫。余下三千留守营地,以防老狐狸逆袭。一旦神威军有任何不轨之动,便立刻起兵勤王。”圆润一边朗朗回答,一边还甚有节奏地继续按摩。当了武林高手,果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