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的一个人,再回去怕是不妥,现在有了糖豆, 希望他能多为她们娘俩个想一想,李贤也没有说些什么, 自从他离开长安开始,怕是就有人盯上他了。
回去不回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蜜里调油过了三五天,糖豆可是喜欢上了这个阿耶, 他时常揽着她,给她讲些打仗时候的小故事,说到国泰民安的时候, 与她解释着什么意思,每回被徐良玉听见了,都要说他。
后来她发现小糖豆很是喜欢, 便也作罢了。
或许这个小不点,便是最大的意外,李贤深邃的目光在妻儿身上来回流连,下床穿衣。徐良玉枕着自己一条手臂,瞥着他,微微地叹息。
李贤径自系着腰带,回头瞥见她的目光:“怎么了?”
她勾唇,笑:“我在想,太子殿下若是永不回长安,那你我夫妻一场,也算美满。”
不回长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凉凉一眼,当即转身,徐良玉也是忙起身,穿戴整齐了,她忙是追了李贤出来,一早起来,他拿了一卷书坐在桌边,似惬意得很。
她当即坐了他的对面去:“殿下,我与殿下打个赌,可好?”
笑意吟吟,可越是这样,越是引得他起疑:“什么?”
徐良玉看着他直眨眼:“赌殿下回长安之后,成事会监国,监国之后,极盛之地便又易主,东宫下一任太子其弟李显。”
这些话,经由她口中自白地说出来,他脸色顿变:“这些话,不许再说第二次。”
徐良玉却是捧了脸,很是一本正经地:“横竖也没有别人,我只跟你说,时间会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所以,不要试图把我和孩子带回那个漩涡,会没命的。”
他脸色更沉:“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抚额:“历史的轨迹谁也不能改变,这便是你能看见的未来,很显然,天家现在阴盛阳衰得很。”
“噤声!”
李贤隐忍地怒意一触即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是眼见着他一日日在她这逗弄孩子,丝毫没有回长安的意思,才故意这样激怒他,在东宫和她们母女之间,他也不会放弃东宫的太子之位,这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故意这么说,就是在提醒他,两者不能兼得。
徐良玉毫不让步,站起来也是横眉冷目:“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是殿下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顾我母女安危,将我们带回去便是死路一条,事实证明,殿下不能给我任何保证,任何的。”
李贤怒不可遏,一挥袖,桌上茶碗当即挥落在地:“徐良玉!”
清脆的碎音,里面顿时传出了糖豆的动静来:“阿耶,阿娘,你们在吵架吗?”
说着,小家伙胡乱穿着鞋子,蹬蹬蹬跑了出来。
她也是才睡醒,还揉着眼睛,走了他们面前一副惊慌模样。
徐良玉忙是低头:“没有吵架,走,阿娘带你去找青姨。”
糖豆才不相信她的话,回头瞥着李贤,小脸也冷飕飕地:“没有吵架吗?真的吗?”
李贤脸色稍缓,也是勉强扯出一点笑意来:“没有吵架。”
他两步上前,对着女儿伸出手来:“来,小疯子,到阿耶这来,阿耶给你梳头。”
也是才起来,她半长的头发披散着,糖豆仰脸看着他,又看了看徐良玉,默默从阿娘手里将手抽了出来,走了他的面前来。
李贤当即抱了孩子起来:“走,阿耶给你梳头。”
徐良玉无语地瞥着他背影,也是起身。
每天他都和糖豆一起,从不过问她的事,也不提及什么时候回长安,倒是她终日惶恐了,才要跟进去,又传来了敲门声,柳相宜在门口等着她。
忙是过去开门,让荣生和青萝进去。
柳相宜一脸急色:“第一批售出的清香丸,突然出了不良反应,赶紧过去看看吧!”
徐良玉回手关门:“怎么回事?”
二人一起往出走,他也是皱眉:“不知道,按道理说不应有什么事,不过是些调理身体的,怎么会是药丸的问题,按理说不会。”
二人忙是一同出去了,院子里静寂无声的,在窗口看着她们两个走远了,荣生忙是进了里屋来,李贤和青萝正一边一个给糖豆梳着头发,瞥见他过来,也都看了他一眼。
李贤学了这么长时间,手也巧了,先一步梳好了,拍了拍糖豆的后脑勺,才是转身。
荣生忙是跟了上来:“殿下,车马都准备好了。”
他走在前面,嗯了声,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多给糖豆准备点小糕点,路上吃。”
荣生应了下来,回头往里屋又看了眼。
片刻,外面有人送来了早饭,李贤坐了桌边,地上的碎片还在桌下,他多看了眼,荣生忙是弯腰将大片捡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就仿佛这一天和每一天都没什么分别一样。
徐良玉到了药铺,老大夫正是一筹莫展。
柳相宜上前,忙是询问:“在路上我仔细一想,这不应该算是第一批了,之前卖出的都没有任何问题,欧洲这种药丸本来也都很多人在吃,各种功效的,虽然现在还不是很多人相信咱们,但是总不会有这么多不良反应的。”
老大夫带着她们两个进入内堂,几个男人,在里面躺着。
徐良玉挑着门帘,顿时皱眉:“他们都是什么时候买的药丸,都买的什么丸?”
说起这个就有点窘了,老大夫忙是叫了柳相宜一边去说,其中两个买的是助兴的,还有几个都买的普通香丸,这话总不好直接对徐良玉说,可这般遮掩的,她自然也猜到了几分。
一时也找不到根本原因,只能一个个的调理身体。
这几个也是混闹的,在药铺里拒不配合,闹腾了小半天,不等调理的汤药喝完,便又是一哄而散了,当真莫名其妙,柳相宜让人跟了一两个出去,和老大夫一起说着话,怕还不是药丸的问题。
徐良玉眼皮直跳,总是不得安宁。
她甚至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可这些天都风平浪静的,还能有什么事,也想不出来,恍惚间,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柳相宜这两日都还一直给她熬着汤药,让她调理身体。
每次他熬了药,让青萝给她送进去时,李贤总是似笑非笑的,他这些天倒是一直在忙一件事,那就和糖豆玩耍,各种哄着糖豆,他日日带糖豆上街,好吃的好玩的一直陪着孩子。
短短几天,糖豆已经和他很亲了。
虽然这小不点什么都不说,但是到了晚上,抓着他的手,竟然也能入睡了。
到底是父女亲情,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既欣慰又有点不甘,想起糖豆了,更是一刻都等不得了,转身往出走。
柳相宜才是一回头的空,她人已经出了药铺了,忙是追了出来:“怎么了?”
徐良玉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避讳,只对他摆了摆手,让他回去看紧药铺,别再出什么差错,马车就停在街边,她才要上车,青萝和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起走过来了。
男子年纪轻轻的,一身青衫,手里抱着好几个画轴一样的东西,青萝一眼瞥见徐良玉站了街边,快步走了过来,还有点不大自在:“才给糖豆买了些墨宝,遇见他了,打明个起我就和糖豆一起上学堂了,横竖也没什么意思,找点事做。”
张衿一见她,更是没脸面,忙拿了书画遮掩,草草欠了欠身,青萝这些日子没少遇着他,也知道他是真的痛改前非,不是从前的花郎君了,也不在意从前那点事了。
他每日都给她作画,少不得也说两回甜言蜜语地,一来二去的就在一块了。
不过这件事还没有和徐良玉说,这才出街就撞见了,其实青萝还是有点羞涩地:“那个,那个谁,从前也见过的,还记得他吧。”
这人看着眼熟,徐良玉仔细一看,也是认将出来:“哟,是张家郎君。”
张衿呵呵干笑两声,忙是规规矩矩打了招呼,青萝忙是上前护住了他:“他不是从前那样了,现在在办学堂,我正打算带着糖豆去他那,你会同意的吧?嗯?”
看她这副模样,想必也是真的动了心思了,徐良玉怎么能不同意,当即笑了:“好,你喜欢就好。”
说着要是上车,才想起来似的回头:“糖豆呢?是在家里吗?”
青萝想了下却是摇头:“不在,殿下哄她出去玩了,不知道这会走哪去了。”
徐良玉心中的不安更是扩大了些许,连忙上了车,她让车夫快马加鞭,自己也挑开车帘往外张望着,可一路也没瞧见李贤父女,也没有见到他的侍卫队,回了家里一看,家中也没有人,侍卫队所有人都撤离了。
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心中突突直跳,徐良玉走回房里,什么都和早上走的时候一样,好像真的什么都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院子当中打扫的小厮见她回来,忙是上前。
李贤临走之前给她留了一封书信,寥寥几句叮嘱而已,他把糖豆带走了。
第121章 一二三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秋风瑟瑟, 一辆马车进了洛州。
日头懒懒挂在西边,眼看着夕阳西下,一天就要到了头了,焦躁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徐良玉坐在车里,一手抚着头脸, 一手挑着窗帘。
熟悉的街道, 陌生的面孔,三年多没有回来, 洛州已经改回洛阳。
重建的洛阳宫在传闻当中是极美的,多少人向往着住在那里面的天家人,骨子里的奴性让洛阳城的闺中少女们也似疯狂, 长安城越来越多的官员悄然来洛阳置办了宅院,看来, 是快迁都了。
历史上什么时候迁都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知道,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迁都是发生在高宗薨了之后的, 李贤这个混蛋是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擅自将女儿带回来,她急忙追赶了来。
现在也不知道李贤是在洛阳还是长安, 不能贸然去找。柳相宜留在了广州,青萝自责不已,也是一路焦虑。马车停下, 徐良玉两手揉了揉脸,让自己更加的清醒一点,当即下车。
马车就停在徐家的大门前,是她们从前的徐家老宅院。
自从从宋凛手里夺过来,耶娘搬了过来以后,她还是第一次回来,青萝紧随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三年多年之前,狠心断绝联系之后,便是从无往来,为了确保家人安全,是当真当自己死了的。
青萝心里忐忑,只看她。
徐良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上前敲门。
很快,赖三过来开门,他一见是徐良玉啊地一声,慌得回头就跑:“二娘子还活着!二娘子回来了!”
徐良玉和青萝身上都背了包袱,也只见他一个后脑勺,片刻,家里人从各处蜂拥而至,徐有义搀扶着赵氏,还有小丫鬟领着徐孝娣,都快步走了出来。
青萝难忍心中酸涩,先是哭了出来。
徐良玉上前,一把抱住阿娘:“阿娘,我回来了。”
赵氏几近崩溃,眼泪刷得掉落,直捶着她的肩头嚎啕大哭:“我就说我的儿,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死,都是他们骗我的,你们看看,这是受了多少苦,到底知道回家来了,可是回来了!”
她近年来,身体来更是差了,哭着竟是昏厥了过去。
正是闹着,从后院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徐老太太也走了出来:“谁回来了?谁?”
话音刚落,她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也从大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个鸟笼,徐怀信锦衣华服的,还哼着调调,抬眼一看徐良玉也是怔住了。
徐有义忙着抱起赵氏,忙是叫人去叫了大夫。
徐良玉前后一个祖母,一个叔叔,目光渐冷,快步跟了上去,徐挽玉此时早已嫁人不在家中,徐孝娣拉着她的手,也是一路小跑:“阿姐,阿娘总是病着,想你总是哭你命苦,祖母和二叔来求阿耶,也是说过不下去了,阿耶就让他们搬过来了。”
她嗯了声,脚步更是快了:“我知道了。”
徐孝娣此时已经不是三年多前的小不点了,长高了许多,也是个憨厚的:“我早就说了,阿姐不可能掉海里飘走的。”
徐良玉脸色稍缓,无声笑笑。
青萝提裙跟上,她回头:“你先去打听一番,看看太子殿下在不在洛阳。”
心里也是记挂着糖豆,实在放不下。
青萝忙是应了,将身上的包袱交给了她,转身走了。
跟了徐有义来了后院,赵氏已经缓过这口气了,歪在榻边掉眼泪。
仔细一看,她已经瘦得不像样了,徐良玉忙是上前,跪在榻前规规矩矩给她磕了三个头:“阿娘,女儿不孝,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回不来。”
赵氏双目含泪,对她直招着手:“到阿娘这来。”
徐良玉忙是起身,坐了她身边,母女两个依偎了一起,徐孝娣也坐了榻上来。赵氏看了徐有义一眼,让他先出去,他虽然不放心,也是转身走了。
轻轻扶着阿娘,徐良玉让她好生躺着:“先别说话了,一会大夫来了,好好给你顺顺气,身体怎么一直不好,现下也有银钱了,怎么还不得保养呢!”
不等赵氏说话,徐孝娣已然愤愤道:“阿姐你不知道,阿娘身体就没好过,前段时间一直病着,祖母还背后说该张罗给阿耶再找一个填缝的呢!”
他一个孩子,都已经明白什么是填缝的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气愤。
徐良玉更是气极,咬牙怒道:“她好大的脸!”
赵氏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摩挲着:“不是跟她置气,阿娘这辈子,就栽在徐家了,你阿耶就是孝顺,也是个好人,苦的是我这身子,总也调理不好,拖累他了。”
可这身子也是一日一日不好的,徐良玉还待要问,赵氏已是又含了泪了:“我让翠儿去叫你阿姐了,这两天我就做梦总能梦见你,就说么,我良玉合该好好活着,跟娘说说,这两年都在哪了,怎么才回家来,阿娘啊,阿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她一说话,泪水便是无声滑落。
徐良玉忙是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也觉心酸,可这话从何说起,她这几年何尝不想家里,不想阿娘阿姐,自从有了糖豆,更是时常想起,时常想念。
她抿唇,想了想,揉了揉阿弟的脸,回眸才是含泪笑了:“阿娘,并非是回不来,而是不能回来,走的时候就有了身孕,女儿也生了一个女儿,她叫糖豆,长得很像我小的时候。”
其实像的更多是李贤,不过自古以来,作娘的,便是这种想法。
赵氏一听她说生了孩子了,脸上顿时绽放出一种神采来,直握她手:“她在哪里,在哪里?快叫阿娘看看,阿娘盼着这一天,你阿姐也是快生了,可惜阿娘怕看不着…”
话没说完,徐良玉便是不快打断了:“这什么话,阿娘还能长命百岁呢!”
说话间徐有义让人送了汤羹进来,赵氏一点也吃不下,只是轻摆了手:“放下吧,一会再吃。”
徐孝娣在旁就急了:“阿娘总说一会儿吃,一会儿吃,可这两天都什么没吃,再不吃,怎么有力气和我们说话,孝娣还等着阿娘快点好起来,给孝娣说媳妇呢!”
这话原先也是徐有义说过的,徐孝娣就记住了。
可平时也是这般模样,赵氏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腹部肿胀,浑身瘦骨,连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徐良玉一听阿弟说起,便也猜到平时模样,双眼顿红。
紧紧握住了阿娘的手,她拿起了大碗过来:“糖豆这两日便能回来,阿娘保重身体,我来喂,少吃点也好。”
赵氏摇头,只握着她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高高鼓起的腹部上面,轻轻揉了揉:“这病已是由来已久,没好了,一吃东西便是作呕疼痛,别让阿娘遭这罪了。”
眸光当中,泪水潸然落下。
徐良玉放下汤羹,伏身在阿娘身上,说不出的辛酸。
片刻,大腹便便的徐挽玉也是赶过来了,姊妹之间,母女之间,难免各有伤心,好一顿抱头痛哭,还是徐良玉哄了这个又哄那个,才是止住了眼泪。
徐挽玉这是和陈家郎君的头一胎,成婚之后,正赶上科举制度改革,夫妻两个也是聚少离多,今年才怀上。也已经八个月了,陈家看重得很,平时轻易都不出来走动的,听闻徐良玉已经生了糖豆了,也是欣喜若狂,直问她孩子在哪里。
徐良玉一时也说不清原委,只得轻描淡写说,糖豆与太子殿下在一处。
正说着话,院中一阵嘈杂,小丫鬟急忙叫她出去。
她忙是回身走出,高沅带了侍卫队竟是到了徐家内院来了,才要下石阶,徐挽玉也随她走出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阿姐很是担心模样:“这是怎么回事啊?”
高沅单膝跪地:“太子殿下命我等迎接太子妃回去授礼。”
徐良玉脸色略沉,安抚地拍了拍阿姐的手,才是走下石阶:“你们是山匪怎么?进了内院干什么!什么授礼,你们殿下现在在哪里,糖豆呢?”
还不等高沅作答,屋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惊慌失措的丫鬟惊呼声,徐孝娣的哭声一下传了出来:“啊娘!阿姐快来阿娘啊娘阿娘…”
急得徐良玉忙是回还,姊妹两个一进屋,都是哭了。
赵氏大头朝下,栽了塌下来。
她双眼圆瞪,一口气没上来,舌头已经滑了出来了,徐孝娣正视图将她抱上榻去,却是抱不动,徐良玉跟他两个人才合力扶上了榻了,可按着人中也好,拍她的脸也好,总也叫不醒她了。
好在这会子徐有义终于等来了大夫,一起赶了来,这才给她挤了一边。
屋里是沉沉闷色,徐良玉一头惊汗,连连后退。
石阶下面,高沅还跪着:“恭迎太子妃!”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地,两步冲出门外,下了石阶,她奔了他面前扬手便是一巴掌,声音也尖戾得不像话了:“把糖豆给我带来!把糖豆给我带来!”
说着一抹眼泪,又是返回了屋内。
徐孝娣靠在徐挽玉的身边,哭个不停,进进出出的药童,徐家是乱了,高沅到底是站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身后的侍卫队都看着他,他默默打了一个手势,当即撤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晚安~
第122章 一二四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或许对于阿娘来说, 离开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她就这么去了,原本就缠绵病榻,最近吃什么东西都不能消化了,腹胀不能行走, 瘦骨嶙峋得令人心疼,可即便如此, 阿娘还活着, 她便有来处,有个家。
三人都跪了榻前, 哭得不能自己。
徐有义也是红了双眼,他老娘听说了忙是赶了过来,到底是人死了, 她拿着帕子掩着口鼻,只指挥着小丫鬟近前来, 说是不好让孝娣在这跪着,怕沾了什么病的,还说身后事如何如何的,徐良玉听得真真切切。
近前来的小丫鬟被她怒斥退下, 回眸间双眼嗜血:“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从来没有让她舒心过,家底哪里来的, 谁将养着你们,你们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她本该享福的时候,日日糟心,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夹在你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当中,就是你们逼死了她!”
她表情也是狠戾,徐老太太也是有所顾忌,冷笑数声也是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徐有义还要上前,徐良玉也是一把将他推开:“阿耶就从来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孝顺,害我阿娘苦了多少年,我以为你虽然孝,但不至于蠢,为什么我走了以后,留给阿娘的宅院,你又将他们迎进来,兄弟之情,母子之情,你那般看重,为何不自个搬出去跟他们去,还要来气阿娘!”
徐挽玉也是哭:“我成亲以后,她们就搬进来了,每回我一说,阿娘就让我忍忍,她忍了二十几年,怎样了,临了了,还不是眼一闭,什么都抛下了!”
徐孝娣光只叫着阿娘阿娘的,徐良玉拉了他的手不许徐有义靠近:“阿娘去后,你愿续弦便去找你老娘,你们出去单过,我们不认你这样的阿耶!”
姐妹三个哭成一片,可现如今哭还有什么用。
人已经死了,丧事还是要办的,后事操办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灵堂准备好了,眼睛也哭肿了,徐挽玉更是哭得昏了过去,她身怀有孕,徐良玉也怕她太过悲痛,伤及骨肉,先让人送她回去。
陈家也是来人了,徐家老太太和徐怀信都在后院帮着处理后事。
徐良玉到底也没经受过这些,想起了这个忘了那个,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阿娘临走之前,想看一眼糖豆都没能看到。
世间事多少都是遗憾,假若她今个没有回来,阿娘还能吃多少苦,她又能坚持多少日夜,多少事都说不清,人间在世,活着时候还千般算计,万般算计,可活着是阿娘,是一个人,死了便是一摊死肉。
可怕的是她再不会哭笑,再不会与你言语。
世间再没有阿娘这个人了,灵堂还在布置,阿娘还停尸在草席上面,身上遮盖着严严实实,屋里一屋子的药味驱散不尽,徐良玉站在窗口,恹恹地低着头看着阿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人走到她的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李贤手里还牵着小糖豆,他站了徐良玉的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腰身,一手按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小糖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抓着她的裙边:“阿娘,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现在忙完了吗,能和糖豆一起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