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后。”年华跪拜。
“华姐姐,你不必多礼。”皇甫鸾笑眯眯地走下台阶,扶起年华,“今日宫中开花宴,会很热闹,我特意叫你来散心解闷。”
年华回玉京后,眉梢眼角中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和消沉。皇甫鸾见了,非常担心她,想让她开心。
“一路进来,就看见皇宫中到处都是热闹非凡,花枝上挂了许多彩笺,风铃,很有趣的样子。”年华笑了笑,道。
“那是妃嫔和宫女们在向花神祈愿呢。”皇甫鸾也笑了。
皇甫鸾牵着年华的手,来到了凤仪宫的花园中。一棵樱花树花开正艳,重重叠叠的花朵像是粉红色的积雪。牡丹、芍药、春海棠,蔷薇,荼蘼等各种花卉争相怒放,花枝上被宫女们绑上了彩色丝带,小铃铛。风一吹过,玎玲作响。
今天是节日,许多妃嫔陆续来向皇后请安。年华在其中看见了萧毓妃和萧静妃,萧毓妃已经被降为嫔,萧太后这个靠山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收敛了张扬跋扈的性子,对皇甫鸾低眉顺目,恭敬有礼。萧静妃也更加圆润谦和,脸上始终带着亲和的微笑。妃嫔们簇拥着皇甫鸾,如同百鸟朝凤,皇甫鸾笑得很开心,大家言笑晏晏,气氛和睦而融洽。
年华离开人群,去花丛边透气。她站在花丛边,望着盛开的百花出神。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裾,她低头一看,笑了:“琅儿,你又淘气了?”
宁琅一头扎进年华怀中,“师父,我真想你。我不想呆在凤仪宫 ,我想去将军府,和你在一起。”
从越国回玉京后,因为女官宝儿不在了,宁湛考虑到宁琅年纪还小,需要一个能够细心照顾他的人,就让他住在凤仪宫,由皇甫鸾照顾。
年华抚摸宁琅的头,“怎么,凤仪宫不好么?”
“凤仪宫很好,皇后也对我很亲切,可是我还是喜欢将军府。”宁琅道。
“琅儿,你是皇长子,将来的皇太子,怎么能够一直呆在将军府?师父能够教你的只有武艺,你还要在皇宫里学习很多东西。皇后温柔善良,也很喜欢你,她会好好地照顾你。”
“可是,白头发的不在了,师父看上去很孤单,很伤心,我想陪着师父…”
年华悲伤地笑了笑,“他会回来的。琅儿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师父很好。”
“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去玩儿吧。”一个粉雕玉琢,华衣玉饰的小孩子走过来,拉宁琅走。
“瑀儿,不要拉我,你自己去玩儿,我还要和师父说话呢。”宁琅推开宁瑀。
宁瑀被宁琅推开,有些生气了,鼻头一红,眼泪滚落。
宁瑀一哭,宁琅急了,转身哄他:“哎哎,你别哭啊!怕了你了,我们去哪里玩?”
“我们去捉蝴蝶。”宁瑀破涕为笑。他望了年华一眼,怯生生地笑了笑,拉宁琅走开。
年华也笑了笑,真是一个腼腆的、爱撒娇的小皇子。
“师父,你要常常来看我。”宁琅被宁瑀拉走时,对年华道。
“好。”年华笑着点头。因为身世坎坷,命途多舛,宁琅从小性子阴沉乖僻,除了她,宝儿之外,从不亲近人,关心人。本来,年华担心宁琅的性格会让他走上邪路。但是现在,看他关心宁瑀的样子,年华也放心了。一个人只要还懂得关爱别人,那么就不会走上邪道。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年将军最大的杯具就是:她深爱宁湛时,云风白在她身边;她深爱云风白时,宁湛在她身边。。。上天给的,永远不是她想要的。。。
另:年将军,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九王爷吗?
188 冥途
年华刚回到皇甫鸾身边,远处宫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圣上驾到——”
“啊!圣上来了!”
“圣上怎么来了?”
“往常,圣上都不出席花宴的啊!”
众妃嫔纷纷低语。她们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平时,难以见到圣颜,今日恰逢花宴,她们都希望自己盛装下的美丽能够留住天子的片刻眼神,能够虏获天子的心,从此得到恩眷,宠冠后宫。在这玉京的宫墙之内,崇华帝就是她们的整个天空和所有的幸福。
皇甫鸾笑道:“华姐姐,湛哥哥一定是听说你来了,才来凤仪宫。”
“对我来说,他来或不来,没有任何区别。”年华面无表情地道。
“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吗?无论怎样,九皇叔也回不来了,他也真心后悔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年华道。
“唉!”皇甫鸾叹息。她希望年华能够原谅宁湛,因为她不想看见宁湛这么伤心,这么痛苦。
崇华帝驾临凤仪宫,众人跪地参拜,“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鸾微微欠身,“臣妾参见圣上。”
宁湛微笑,温文儒雅,“皇后免礼。”
宁湛的目光停留在年华身上,“大将军也免礼。众妃都平身吧。”
“谢圣上。”年华起身。
“谢圣上。”众妃嫔宫女纷纷起身,环佩叮咚。
宁湛望着年华,年华却垂着头,不肯看他一眼。宁湛心中苦涩,对年华道:“朕有好酒,听说大将军来赴皇后的花宴,特意来送给大将军。希望大将军能尽兴畅饮。”
“多谢圣上。”年华冷冷地道。
皇甫鸾笑道:“花宴已经备下了,圣上请上坐。”
“好。大将军坐在朕身边。”宁湛道。
花宴设在花园中,各色菜肴全是素菜,各色精致的糕点都添加了各种花瓣,连酒也是花瓣、鲜果酿成。宁湛、皇甫鸾坐在上首,年华坐在宁湛旁边,其余妃嫔按照阶位排下。
阳光明媚,繁花盛开,宁湛坐在上首,身边美眷如花,莺声燕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应该感到快乐和满足,但他并不快乐,他看着身边的年华,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
开宴之前,祝酒祭奠花神之后,彩衣宫女拿来红菱笺和笔墨,众女子在红菱笺上写下祈愿,让宫女挂在樱花树上。据说,写在红菱笺上的愿望会成真。
皇甫鸾写下了,“愿湛哥哥,华姐姐,父亲,瑀儿,琅儿,清风,明月,皇宫里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宁湛笑皇甫鸾写得孩子气,年华也忍不住笑了。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1)
年华突然想起了这首古谣,提笔写下,“愿见到云风白,无论人间,还是幽冥。”
宁湛看见年华写下的愿望,心中不快。他一直认为云风白用妖术迷惑了年华的心智,她才会对他这么依恋。年华心中最爱的人,一定还是自己。
皇甫鸾看见年华的愿望,想起了什么,“如果想知道一个人的生死,可以去观星楼问易天官,他的阴阳占卜之术非常准。上次,父亲为了找一个在战乱中失散的,生死未卜的故人,托我去问易天官,结果真的找到了那位故人。”
“真的?”年华倏然抬起头,眼神明亮。
皇甫鸾点头,“是真的。”
宁湛冷冷地道,“云风白已经死了。你去问,也只是确定这个事实罢了。”
年华怒视宁湛,她讨厌听见任何人说云风白死了,“云风白没有死。我不相信他死了。”
宁湛也怒了,“你究竟还要被一个死人迷惑多久?他已经死了,你永远也等不来他了!”
年华一把抓住宁湛的衣领,愤怒地道:“我再说一遍,云风白,他、没、有、死!”
“他死了!永远也不在了!”宁湛毫无惧色,大声向年华强调这个事实。
宁湛、年华突然愤怒对峙,众妃嫔吓了一跳,莺声燕语的欢宴变得鸦雀无声。
见年华抓住宁湛的衣领,宫监急忙喝斥道:“大胆!竟敢对圣上无礼!大将军还不快放手!”
年华一惊,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一提到云风白,她的脑海中就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宁湛摆手,让宫监退下。他望着年华,“大将军,你真是一个固执的人。坐下吧,别让花宴冷场了。”
“末将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年华觉得有些疲惫,萧瑟,准备先告辞了。
不等宁湛表态,年华向宁湛、皇甫鸾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宫监虽然觉得她无礼,也不敢阻拦她。
宁湛看着年华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中,心中一痛,继而愤怒。他伸手将桌上的红菱笺和笔墨打落在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谁的气,是气云风白,还是气年华,或者只是气他自己。刚才,他大声地说云风白死了,其实是在害怕,他害怕云风白还活着。如果云风白还活着,年华一定会离开他。那么,他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孤独之中。
“咳咳——咳咳咳——”宁湛胸口一阵绞痛,突然俯身咳嗽起来。他的痼疾又犯了。小时候,岐黄诊断他活不到成年,但依靠各种珍贵药材,他活到了三十岁。不过,这两年来,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生命已如风中之烛。
“湛哥哥,你没事吧?”皇甫鸾急忙去扶宁湛。她后悔自己不该提到观星楼和易天官,让年华和宁湛对峙起来,使得年华心伤,宁湛生气。
宁湛面色苍白,额浸冷汗,他松开手时,手上是一滩血迹。他觉得脚下发虚,双眼一黑,倒在了皇甫鸾身上。
皇甫鸾吓得花容失色:“来人,速传太医!!”
年华离开了凤仪宫。清风吹面,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遥遥望见坐落在太液湖另一边,高耸云端的观星楼,她心念一动,转身向观星楼走去。
观星楼肃穆巍峨,高耸入云,是玉京乃至梦华九州最高的建筑,司天寮的大司命易天官带着门徒隐居其中,为宁氏王朝卜筮兴衰,为天下苍生指引祸福。通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观星楼,甚至连帝王也只能在节日、典庆,或是有大事情发生时,才会进入观星楼拜问天意。
年华走在观星楼下的树林中,她正担心自己不能见到易天官,就看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清癯老人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上。老人手中拿着一根钓竿,在空气中垂钓。
年华左右望了望,确定空气中没有游来鱼,才抬步走向老人。走得近了,她才看清老人就是司天寮的大司命易天官。易天官手中的钓竿十分奇特,上面刻有金、木、水、火、土的纹印,本来是钓钩的地方垂着一个像是罗盘的东西。
“大将军。”易天官看见年华,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大司命。”年华也微微颔首,她奇怪地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捕风。”易天官笑了,“风从九州八荒吹来,生生不息。从风的动向所带来的讯息,可以预知天下的祸福、安危、逆顺。”
“听起来真是玄妙高深的奥义,我们粗浅的武人实在难以理解。”年华咂舌笑道。
“大将军今日来观星楼所为何事?”易天官问道。
年华道:“我想请大司命占卜一个人是生是死,身处何地。”
易天官看了年华一眼,道:“可以。”
易天官带年华来到观星楼第九层,进入一间布满璇玑星图的房间。房间里的光线十分幽暗,白天也燃着烛火,兽炉中香雾氤氲,如梦似幻。在一扇绘着黄道星图的屏风后,易天官和年华相对跪坐。他们的面前放着一面水镜,水镜的边缘有螺钿花纹,纹刻着八卦方位图。
“大将军,你想问谁的生死?”易天官问道。
“一个叫云风白的人。”年华答道。
“你有他曾经带在身边的物件吗?”
年华想了想,道:“有。”
年华解下腰间悬挂的玉佩,递给易天官。——那是云风白曾经随身携带的辟毒玉。
易天官接过玉佩,放入水镜中,水镜荡漾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易天官枯瘦的手拂过水镜,“大将军,你望着水镜中,在脑海里想象那个人的模样。”
年华望着涟漪一圈圈荡开的镜面,在脑海中勾勒云风白的模样。白衣银发,重瞳潋滟,五官如墨线精心勾画,气质清泠如冰雪。他平日不常笑,看似冷若冰霜,但是一笑起来却非常亲切,温柔。在年华的记忆里,他总是带着笑容。
水镜上雾气氤氲,年华一个恍惚,沉入了一个虚渺的梦境…
梦境中,年华行走在一条宽阔的河畔,河中泛着黑黄色的浊浪,深不见底。河边有很多人在踽踽步行,脸色煞白,目光空洞。他们大多数穿着戎装,从盔甲上来看,有白虎、骑,青龙骑,天狼骑,灵羽骑,飞鹫骑,金狮骑…他们朝着河流下游走去,年华逆流而上,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逆行而过的人群中,年华认出了李元修,崔天允,崔天罡,赫锋,高殊,轩辕楚,萧太后,李亦倾,宝儿…她伸出手去拦他们,但手却只穿过了一片空气,他们如同幻影,穿过了她的手。
这条路好长,年华走了很久,遇见了无数人,有些人她认识,更多的人她不认识。终于,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年华的脚下出现了一座桥。桥的对岸,盛开着无边无际的血色花海,妖娆而诡异。
年华想踏上桥,去往彼岸,却被一个人拦住,“小华,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一步,你就无法回去了。”
年华抬头,看清了阻止她踏上桥的人,“九…九王爷?!”
皇甫钦静静地站在桥上,手中提着一盏青色的灯笼。他微笑着望着年华,目光悲伤。
年华望着皇甫钦,眼泪倏然滑落。
年华伸出手去触碰皇甫钦,手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对不起,原谅我…”年华悲伤地道。皇甫钦的死,是她心头无法抹去的伤痛,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一如她永远无法原谅宁湛。
皇甫钦伸手,想擦去年华脸上的泪珠,但是泪珠却穿透了他的手指。
皇甫钦悲伤地道:“小华,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嗯。”年华点点头。她转过身,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已经不见了来时的路。“来路不见了,我该怎么回去?”
“别急。”皇甫钦将手中的青灯打开,从灯中飞出了许多碧色的萤火虫,它们排成一串,飞向了无垠的黑暗,闪烁如同星辰。“跟着萤火虫走,它们会带你离开。”
“谢谢你,九王爷。”年华回过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桥,已经不见了皇甫钦的身影。
年华跟着萤火虫,踏入了无垠的黑暗中。
“嗯?!”年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还是跪坐在水镜边,对面坐着易天官。刚才经历的一切,有如南柯一梦。
注释:(1):这首词引自《秦时明月》。
189 包子
易天官问道:“大将军刚才可遇见了想找的人?”
年华摇头,“没有。”
在梦中的那条河畔,无数的人和她擦肩逆行,唯独没有云风白。
易天官笑了:“那么,大将军想找的人还活在世上。”
云风白还活着?!年华惊喜,眼泪滑落脸庞。见易天官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头擦去脸上的泪,“大司命,刚才我看见的地方是哪里?那里看上去好奇怪。”
“黄泉幽冥。”易天官淡淡地道。
年华一惊,“那么,那些和我擦肩逆行的人…”
“那些人,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人。”易天官的眼神深邃而悠远。
“因为我而死的人?!可是,有很多人我根本没见过…”年华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因她而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大将军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决策,每一个念想,都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因为你而死的人,你不一定每一个都见过,都认识。”
年华闭上了眼睛,心情复杂。良久,她睁开眼睛,眼中又恢复了清明与坚定。将来,她会偿还自己犯下的杀孽。但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司命,你告诉我,云风白在哪里?”
易天官笑了笑,指着水镜中的玉佩,“它已经告诉你了。”
年华这才注意到,原本放在水镜正中央的玉佩已经偏移了方向。从水镜周围纹刻的八卦方位来看,玉佩偏移到了“坤”位上,即西南方。
“西南方?”年华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皓国,正好在西南方。难道,云风白在皓国?!
谢过了易天官,年华离开了观星楼。她心事重重地走在出宫的路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凤仪宫中一片混乱。出了乾元门,她的马车和侍卫们正在宫门外等候。年华乘上马车,吩咐回府。
马车辚辚而行,经过繁华的街道,年华透过竹帘的缝隙望着街市上的热闹场面。街道两边开着客栈,酒肆,衣铺,肉铺,米铺等各种店面,人来客往,生意兴隆。提着花篮卖鲜花的少女,挑着担子卖鲜果的货郎,走街串巷卖针线的老妪,坐在街边捏泥人的老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泛着红光。天下不再烽烟四起,百姓也就不再流离失所,可以安乐地生活。
看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年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还是值得的。从小,她自己也梦想着能够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里,不用每夜提心吊胆地担心失去家园,不会和亲人在战火中生离死别,不用为了躲避战乱而疲惫地四处迁徙,不用在冰雪皑皑的冬天受冻挨饿。
年华正在回忆往事,前面突然发生了骚乱,堵住了道路。
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年华隔着车帘问侍卫。
一名侍卫走向前去查探。不一会儿,他回来禀报,“一个小丫头偷了包子,正被三个店伙计追打,堵住了道路。属下这就让人把他们赶走?”
“慢着。把他们都带上来。”年华沉吟了一下,道。她记得小时候独自逃亡时,饿得太厉害,又没有银子,也曾偷过客栈里的馒头吃,还被伙计追打。伙计的巴掌拍在头上,疼得要命。
“是。”侍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首先被带了上来,她穿着蓝色碎花裙,梳着双螺髻。接着,三个腰圆膀粗的大块头伙计也被带了上来。最后,一个三角眼,模样精明的中年男人也被带了上来。他是包子铺的老板,就是他让伙计追打小女孩。
包子店的老板和三个伙计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参见大将军。”
小女孩只是静静地站着,低低地垂着头。
年华隔着车帘,望着外面的五个人。小女孩偷包子固然有错,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个包子店老板派三个这般悍武的伙计去追打她,也未免太过了。况且,她能偷几个包子?
“她拿了你几个包子?”年华问道。
“回大将军,少说也有六千四百八十个包子。”包子老板苦着脸答道。
“什么?!”年华吃惊。
“大将军您有所不知。三年来,这个小丫头天天来小人店里偷包子,早上一个,中午两个,下午三个,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小人一家在光德坊经营包子铺,从曾曾曾祖父到小人,一共传了五代了。这些年来,从未遇见这种事情。一开始,小人念她只是一个小女娃,也就算了,不曾为难她。可是,她得寸进尺,三年来天天来小人店里偷包子,伙计们总也抓不住她。小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这辈子要被人偷去这么多包子!”包子老板说道伤心处,泪流满面。
年华冷汗。这小女孩怎么会偷这么多包子?
小女孩静静地站在一边,低垂着头,身形单薄,柔弱可怜。
年华心中又生了怜悯,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你不要再为难这孩子了,这六千…六千来个包子折合多少银两,你派伙计来将军府领取。以后,她再去你的店里吃包子,你也不许为难她,来将军府领钱就是。”
“谢大将军。大将军宅心仁厚,小人以后一定不为难她了。”挽回了损失,包子老板大喜,又开始夸自己的手艺,招揽生意,“小人做的包子在玉京可是一绝,美味无比。不如小人呆会儿送上一笼屉去将军府,请大将军品尝。”
“多谢。”年华道。
包子老板带着伙计欢天喜地地退下。
年华让人把小女孩领入车中。
小女孩掀帘进入车中,抬头望向年华,嘻嘻笑了,“你这孩子,心肠倒还不错。”
年华一愣。孩子?这个小女孩反称她为孩子?!
年华打量小女孩,心中微微奇怪。隔近了看,她才发现小女孩的头发是一种暗哑的孔雀蓝。在她细碎的额发下,隐藏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寒澈如秋水。她的容颜童稚未脱,清秀可人,但是神态和语气却透着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面对年华,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也没有半分谦卑姿态。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人呢?”虽然觉得女孩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年华还是问道。
小女孩以袖掩唇,嘻嘻地笑,“我不告诉你。”
年华有些生气,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偷窃?”
小女孩的雪颈上挂着八宝璎珞,发髻上、手腕上都戴着金玉饰品,她的衣裳也是上等的丝织品,她绝非买不起包子的贫寒人家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