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盘腿坐于灵堂另一角。她微躬着头,只在人祭拜抚慰时,抬头看人一眼。
沈灏出了声,太子微微颔首,哀伤悲痛,尽在不言之中。
太子妃往这边看了看,禾生知道她在看自己,撇开目光不想迎上去。
灵堂之上,哀乐阵阵,听得人心头一瘆。禾生往前看一眼,那里横摆着小小一口棺材,里面装的是皇长孙还未来得及长开的身体。
禾生心头横过那个自进门来就想了无数遍的问题——怎么就,没了呢?
回了府,心中也不得安宁。仿佛不问出这个问题,这样的事情就会重新发生似的。
而事实上,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皇室子孙,都免不得被人算计的时候,一被算计就容易生病,一生病就容易死。
禾生害怕极了,早上去之前,还不停地安慰过自己,一定不能多想,去了灵堂一次,回来后心里已是方寸大乱。
她想去问沈灏,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应对,他们该如何护他们的孩子?太子难道就不够强大吗,他不是照样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一直煎熬到晚上,沈灏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结束一天的忙碌。她没有传饭,怏怏地抓住他的手问,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 98 章

他刚踏入内殿,就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
饭没吃,内殿的灯也没点,估计是从皇世孙的灵堂回来,受了打击。
别说是她,他内心何尝不有所震动呢?他不曾有过孩子,不知道抱着孩子看他在臂膀渐渐没了气息是怎样一种伤心难过,但看太子的模样,估计是比让他自己去死更要痛苦百倍的。
他不说话,走过去静静地陪她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禾生看了看握着的手,出声道:“你都不问问怎么了。”
沈灝一笑:“不用说也知道。”
禾生低下头:“是我想太多了吗?”
沈灝捏捏她的皓腕:“不,这样的事本身就很可怕。”
禾生问:“你也怕吗?”
沈灝点头:“怕。”
她皱眉,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连他都觉得怕,那可该怎么办?
他继续道:“可是以后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
她的愁颜瞧了实在令人担心,他亲亲她的脸,道:“我不是太子,不会火烧眉头了还没有任何察觉。你要相信我。小傻瓜,笑一笑,不准想了。“
他的手指伸上去,按住她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提,弄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禾生与他对视着,望见他眼里充满自信的笑意,忽地一下就安下心来。
他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她不该怀疑的。
从悲伤情绪中抽身,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咳了咳,将话题转移:“王爷,晚上我们吃什么?”
沈灝配合地想了想,道:“你想吃什么?”
她抿嘴,道:“想吃猪蹄膀子。”
他哈哈一笑,点点她的鼻头:“你怎么可以吃自己的同类呢,太残忍了。”
她啊一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上恼恼,嗔笑掐他:“你才是猪!”
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反驳,反而很大方地承认了:“我娘子是头小母猪,我当然也是头与之相配的猪。”
他说的一本正经,丝毫不带开玩笑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地将这番话说出的。禾生投入他怀里笑,心情顿时轻松了很多。
是啊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她拼上命,也要和他一起保护好自己未来的孩子。王爷说的对。他不是太子,她也不是太子妃,他们不会像那样貌合神离,连见上一面,也需要太子妃处心积虑地筹谋。
正如他以前所说的,他们要做这世上最恩爱最幸福的夫妻。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要相信他。
如今已是开春,冰雪彻底消融,这几日连下几场大雨,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宋瑶的帖子就送来了。
太阳高高挂着,却并不炎热,风轻轻吹着,吹得人心头畅爽。
马车里,宋瑶低头,车上一晃一晃的,她懵懵的,没有说话。
对面卫锦之抬眸瞧她一眼,目光淡淡的,清了清嗓子问:“你大可不必这样做。”
宋瑶一征,抬头道:“不,这是我自己愿意的。”那日的事情,她都想清楚了。
临阳哥哥是她第一次爱上的男人,这些日子以来,她只学会了如何去念他爱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恨他。
她是该恨他的,他几乎毁了她所有的幻想,可是她不甘心,她不想就这么从他身边溜走,像个颓败而逃的败兵一样,远离属于自己的战场。
他定了定眼神,不再有多余的话,望她:“你想得到什么?”
宋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要做任何对禾生不利的事…”头垂得更低,咬唇声音细细的:“不要伤害我,如果可以的话。”
她说完,忽地有些后悔。他已经伤害过她了,而且对于他而言,他可以不择手段地接近禾生,自然也就不会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卫锦之抬眸。这一回,他的目光不再淡若如水。好奇、探究、疑惑都在一瞬间交杂,却又忽低消失,深沉如他,有些事情只需一秒,便能找准所有的利弊点。
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这一回,却有点犹豫了。
所以他反复问她,“真的可以吗?”
都说女人嫉妒起来是比猛兽更可怕的存在,嘴上念着禾生名字的时候,她的眼里明明有过嫉妒甚至是憎恨,却依旧可以和他说那样的话。
她愿意帮他,唯一的条件正如她所说。
不要伤害禾生,不要伤害她自己。
他沉吟片刻,忽地觉得有些羞耻,或许是因为这世上竟有他看不透想不透的问题,又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执着,执着地几乎让他误以为,他有多值得被爱。
马车行了片刻,到了东郊,她下马,怯怯问他:“你就在这里坐着吗?真的不过去?”
她们约了一起放风筝,今日天气好,三人正巧都有空,便往一块凑了。
禾生要来,宋瑶以为卫锦之会想要过去的。
卫锦之却淡笑一声;“不必了。”
他只要坐在马车上远远地望上一眼即可。
宋瑶垂下视线,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临阳哥哥…到底有多爱禾生?比她爱着他那样还要多吗?
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多,只要一切能够如从前一般,那么便很好了。
禾生第一个到的,拉了宋瑶的手,两人说说笑笑的,轻松惬意。
禾生心中记挂着上次的事情,她那般忧伤神情,走时又满脸愁云,虽然不没有点破,但依旧担心着。
思来想去的,正想说些什么,远处走来两个身影,是卫林和漠北四王子。
禾生朝他们招手,卫林跳起来以示回应地摇着手。
禾生看了眼宋瑶,道:“听说阿肆和四王子经常吵嘴,打打闹闹的,却又恩爱似胶。想想也是,有什么值得争执执拗的,今日吵红脸,明日就好了,毕竟在一起不容易。”
宋瑶一愣,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回头看禾生试探的眼神,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说的话惹她不开心。
宋瑶瞬间明白过来,禾生还记挂着几日前她去王府叙话的事。
宋瑶笑笑,“是啊在一起不容易,肯定得好好珍惜。”
禾生见她能这般说,放下心来,不再提起,转移话题道:“以前听你提起王大人喜欢垂钓,正好王爷新得了两支波斯进贡的黄金鱼竿,正愁没人陪他一起去垂钓,要不你问问王大人,看他是否有空?”
这是想要招揽临阳哥哥了。宋瑶几乎一眼看穿,一口答应:“好的。”
想都不用想,临阳哥哥肯定乐意去的。她甚至觉得只要是禾生提出的事情,临阳哥哥就一定会同意。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赴汤蹈火也觉得理所应当。更何况,这是他能进一步光明正大接近她的机会呢。
宋瑶想,就是让临阳哥哥背叛三殿下投靠二殿下,说不定也只是禾生一句话的事情。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禾生一样,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临阳哥哥也会为她做同样的事?
卫林挽着漠北四王子的手走到跟前,羞着脸介绍。
禾生和宋瑶使坏地问:“谁呀?阿瑶你再说一遍?”
卫林羞笑地看她们,跺脚:“好哇,你们两个小妮子,成心让我难为情是不是?”
漠北四王子拉她,望了禾生一眼,低声冲宋瑶道:“那可是平陵王妃、你注意点,小心平陵王削你。”
他自以为声音小,男子爽朗的声音,就算刻意压低了,却还是被禾生和宋瑶听到了。
禾生摆手笑:“阿肆和我,一直都是这般,王子不必见外。”
卫林一掌拍过去,戳戳拓跋的胸膛:“听到没有,就你爱瞎操心。”
堂堂大汉子,竟然摸头嘟嘴:“还不是担心你嘛,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后面那句话特别轻,几乎轻得听不到。
卫林离得近,瞪他一眼,眼中有爱意。口是心非道:“好啦我知道了,现在我已经安全被你护送至此,你快回去罢。”
拓跋不走,靠着一棵参天大树赖着:“还是我在这里守着比较放心。”
他这话充满爱意,卫林不太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既幸福又开心,嘴上却道:“你在这杵着我们如何尽情玩耍,姐妹几个相聚不容易,可不要被你这样毁了,你快回去罢。”
拓跋怏怏地走开。“那我过会来接你。”
卫林笑着摆手,语气甜蜜:“嗯我等你。”
拓跋走出好远,卫林这才回过头,见眼前两个人眼睛弯弯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卫林努嘴,笑:“看我做甚,你们不也有吗?”
禾生揽起她的手:“有是有,替你高兴而已,谁能想到四王子那样桀骜不驯的人竟能被收得如此服服帖帖,我们阿肆不简单呐。”
卫林戳她脸:“又打趣我。”
说罢她看了看宋瑶,见她怔怔地懵着没说话,有些奇怪,问:“阿瑶你怎么了?”
能怎么了,无非是想到伤心事了。宋瑶摇摇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假装惊讶:“瞧你大惊小怪的,我能怎样,无非是想着自己的小姐妹被人抢了,心里头吃醋。”她捂着胸口,做出心痛万分的模样。
卫林和禾生被逗笑,三人拿了风筝放,满山遍野地跑。
玩累了,往铺了蓝软绸的草地上一趟,头上是蓝天碧云。
“阿肆,四王子什么时候回漠北?”禾生转过身子,正对着问卫林。
算起来,四王子已停留了半年之久,朝廷虽有派兵助他平复内乱,但终归是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的。
卫林想了想,道:“可能下个月,又或许再过阵子。”
禾生问:“那你跟他一块回去吗?”
卫林毫不犹豫:“自然要跟着他一起的。”
去了,这辈子可能就鲜有机会见面了。禾生有点难过,道:“那你爹娘呢?他们同意了?”
卫林笑:“我爹娘说了,大半辈子就生了我这么一个混世崽,定是要跟着的。他们随我一起去。”
她笑得开心,继续道:“不用担心,我会时常给你们写信的。等以后我有了孩子,定是要带她/他回望京看看的。我还想和你们其中一个结娃娃亲呢,怎么可能不回来?”
禾生听着她说这话,像是最后的诀别似的,彷佛她马上就要离开一样。
拉了她的手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卫林点点头。
宋瑶想着卫林要离开的事情,心里堵得慌。从此以后,她在望京就再也没有说知心话的朋友了。
禾生虽好,但她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顺口将临阳哥哥的事情说了出来。
禾生回头,惊异道;“阿瑶你怎么哭了?”她连忙拿帕子为其拭泪。
卫林凑过去,嘴里哎呦呦地嚷着,皱眉道:“我的好阿瑶,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何尝有舍得了你们呢?”
宋瑶没说话,低头啜泣。
卫林被带得也哭了起来。
禾生一人手忙脚乱地,为这个擦完泪,又要安慰那个,索性停了动作,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不准哭了,再哭的话…”她语气一横,模样可爱:“我也哭给你们看!”
两人一顿,瞧见彼此的狼狈模样,不知道为何觉得好笑,噗嗤一声全笑了出来。
马车上,卫锦之撩起车窗帷幔,目光定在一个方向。
他在看禾生,看这张他思慕已久的脸。
对他而言,宋瑶这枚棋子,在她发现了他的心思之后,就已经成为废棋。
他并未想要借着宋瑶来做些什么,那些他想要做的事情,宋瑶办不到,也不可能办到。只要他能够不被怀疑地多看禾生几眼,多与她说两句话,也就够了。
在大事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自乱阵脚。
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宋瑶下意识地朝他那边一瞥。
卫锦之立马放下车窗帷幔。
薄薄的一层青缎,阻断了她渴望的眼神。
这世上最磨人的,便是苦恋了。
宋瑶自嘲地收回实现,她这算苦恋吗?呵,可能在他眼里,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开春之后,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换了罗衣改穿纱衣。逐渐明朗的大好景色,万物复苏,红绿叠叠。
沈灝带禾生去种树,两人没有乘软轿,他腿脚比较快,走在前头的石阶上朝她招手:“阿生,快过来。”
禾生满脸不高兴,“我走不动了,你背背我嘛。”
沈灝义正严辞地拒绝了:“昨天央我时怎么说的?山路必须自己走。”
禾生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恨不得把舌头嚼下来。
昨天府里的大夫来请平安脉,说她最近身子有些虚,须多加注意。大夫说的委婉,其实说白了,就是说她吃太多又天天待着不活动筋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太脆弱。
沈灝一听,深表赞同。
阿生确实被他养得太好了,最近在床上都懒得动,全靠他使劲,一会会的功夫就喊累,满头大汗的,他都不好意思下劲弄她。
为了xing福着想,必须从根本改善问题所在。
于是乎他拿了种树的事诱她,禾生觉得好玩,求着他带自己去。
沈灝装作为难的样子,摸着她的下巴:“这样子啊,可是种树很累的,要先选好树种,然后挖坑,松土、填土,埋根,做起来很累的。”
禾生盘腿同他面对面坐着,小手一挥:“我不怕累!”
沈灝继续装:“你自己说的不怕累,带你去可以,山路可要自己走。”他特意拉长音调在末尾加了个哦。
禾生笑嘻嘻的:“好的夫君!”
然后就这么被绕进去了。
哎。禾生苦着脸抬腿,一步步艰难往上爬。
自己跳的坑,被埋了也要笑着面对。

第 99 章

爬完山回来,禾生直接倒床不起。沈灏为她捏脚,她佯装生气,轻轻踹了一脚,被他一把扼住脚腕。洗净的玉足刚在热水中泡过,浮现淡淡的藕粉色。
沈灏咽了咽,抱起她的脚往怀里揣。成亲这么久了,每次与她单独待在一起,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定了定神,他嘴上笑道:“才走了那么点路,下山还是我背你下来的,真这么累?”
禾生将脸埋在香草枕头下,小声嚷嚷:“累,特别累。”
沈灏挠她脚底,她咯咯笑了起来,脸上的严肃倏地全消失,明媚的笑容带着几分恼羞,嗔笑地看着他。
沈灏问:“种树好玩吗?”
虽跳了他挖的坑,但做人还是要诚实的。她点点头,扭过腰来,双手托腮,“种树还是很好玩的。”
明明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将树苗稳稳埋在土里,为它浇水,为它取名字,他们想了许久,决定给它取名叫“盼子”。如果以后会成精,它肯定会成为一个女树精,做一个灵力十足的送子树精。
光是一个名字,就能让她遐想许多。
沈灏扯了她的衣袖轻嗅,声音低低沉沉的,拔步床外的小香炉鼎里升起鼠尾香,他的声音混在烟雾中,靡靡颓颓。
“明年我们还去种树,在盼子的旁边再种下一棵幼苗,那个时候我们会带着孩子一起去,他会是一岁或者更小,如果是个婴儿,我们就抱着他,我挖坑,你填洞,孩子浇水,不会有比这更好玩的事了。”
禾生亲了亲他,重复他的话,眼里满含笑意“是啊,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事了。”
春寒短暂,转眼已是初夏。四月初的时候,沈灏因朝廷的事,每日忙于政务,很晚才回府,即使回府了,也是一副紧皱眉头的模样。
圣人三月时突发旧疾,虽是小病,宫中形势却愈发紧张。圣人近来宠爱三殿下,连带着冷落了太子。
禾生注意到,这阵子沈灏明显减少了进宫的次数,连德妃娘娘都鲜召她入宫。估计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他会被牵连。
为了不让他心烦,她总是备好他喜欢的食物,讲好玩的事,虽然心中担心,却丝毫不提朝廷的事情。
他若想说,定会主动告知的,若是不想说,她主动提起无非是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若她有一个世族贵胄般的娘家,那还能稍稍为他分忧,但她没有,所以能实际帮到他的很少,只能从这些细微处入手,尽可能地让他舒心。
四月末的时候,梅秾枝拜帖入府一聚。自年后,梅秾枝鲜少有来往,如今这么一来,倒叫人有些奇怪。
果然,她此行是有目的的。
禾生有些发愁,对于她说的事情,不太敢开口回应,“这事还得问过王爷。”顿了顿,问:“梅中书怎么说?”
梅秾枝低头抿一口黛山茶,“自然是让我不要强出头。”她放下茶,眼睛里亮闪闪的,“但这可是个千古难逢的好机会,不能白白错过。”
禾生低下头,袖子下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梅秾枝想要借年前皇后企图给王爷下药的事情,指证皇后,一举扳倒皇后。
她虽不懂政治,却也明白这样做的风险太大。看王爷每日愁眉苦脸的模样,估计是在举步维艰,百般纠结,梅姑娘这一步,是好是坏,还未可知。
梅秾枝一直待到晚上,等到沈灏回府时,禾生带梅秾枝去了书房。
将事情一说,沈灏眉间的川字更深了,“我倒忘了,还有这事。”
梅秾枝有些兴奋,“灏哥哥,这件事情就连三殿下那边都不知道的,若是我们能先行下手,定能抢占先机。如今皇上已然厌倦太子,他需要一个人来打开这个局面。”
禾生本以为沈灏会一口回绝,他沉思许久,缓缓开口:“圣人确实有这个意思。只是圣心难测,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两个。一,事成之后圣人忌讳,永无翻身之日。二,事成之后圣心大悦,愈发器重。”
梅秾枝点点头,“爹爹也是这个意思。”
沈灏转过身,到书架上翻出前些日子圣人点评他文章的笔记。几乎处处都透着鼓励的言语,为的就是让他放心对太子下手么?
禾生问:“圣人虽是皇上,却也是太子的亲爹,为人父母,真会弃儿女不顾么?”
沈灏回头朝她招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眼中却透着一丝寒意:“他是圣人,只会考虑得失利弊,对于不听话的儿子,留活口已经是仁慈。太子也不光光是太子,他身后有两个家族支撑着,若是造起反来,也是顾不得父子亲情的。”
禾生一吓,问:“太子会造反?”
沈灏朝窗外看,漆黑的夜幕,一团月光寒得涔人。许久他摇摇头,“不知道。”
他回头问梅秾枝,“你若上告,日后前途堪忧,且你现在是未嫁之身,皇后的事一旦挑明,你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去处。秾枝,你不怕吗?”
梅秾枝眼神坚定,她紧紧望着沈灏的眼睛,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崇拜。这份她珍藏了多年的感情,终于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
她愿意为他做出任何牺牲,而他无需为这一切付出任何责任。
“我已为自己选好了后路。”而那将是除了爱他之外,最正确的选择。
五月初,梅秾枝进宫面圣,将手中证据呈上,按例,所告者乃皇亲国戚,告者需在大理寺监牢待上三天,三天之后,证据查明,方可释放。
禾生有些焦急,她只知道梅秾枝要去上告,却不知道她会为了他们的事情进监牢。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地求沈灏:“她是中书千金,哪能受这种苦,就不能不去监牢吗?你是平陵王,动用些关系,总能帮上忙的。”
沈灏瞧她一眼,望见她眸底满是愧疚与不安,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秾枝做这件事情,不但梅家不能插手,他也必须置身事外。听起来有点冷酷无情,但就当前的局面而言,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若我出手,这件事便会变成明面上的党派之争。”
禾生不解,“可我们已经置身其中了,不是吗?”
沈灏摇摇头,牵起她的手,“哪怕我们是这件事情的主要人物,但只要不挑明,便可以是秾枝不甘于为人利用愤愤不平后的意气之举。”
禾生躺他怀里,“我有些害怕。”
沈灏揽住她的肩头,给她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小傻瓜,别多想,一切都会好的。”